砰!
击打声在整个伯兰得冰谷内都是格外响亮的,那些被压碎在身后的葫芦果,即使已经四分五裂,但拿在手里的尺寸也要超过顾郗的拳头。
粉白的果皮果肉因为撞击再一次变得更加细碎,香甜充沛的汁水从顾郗的手腕一路上下流,滴滴答答滑落在积雪上。
远处的冰谷猛犸象小心观察着,原本想拉人类青年离开的白翅迪卡雀也僵在原处。
而俯身压制于上侧的反派也被这一举动弄得懵了半晌,呲出来的尖牙晾在冷空气里,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继续下口还是藏回嘴里。
流动的污黑露出了默珥曼族人特有的冷白色皮肤,半截俊美如神、半截白骨森森,神性与魔性的结合却被从侧脸边上流下来的果实汁液一扫而空,就连那只蓝到发慌的瞳孔中都是满满的迷茫。
显而易见,在黑色黏液称霸伯兰得冰谷的这些年来,他是这里的唯一猎食者。不论是牦牛群、食人鱼还是冰谷猛犸,任何一个物种见到他都会选择避让,它们对他是恐惧,是猎物见到猎食者时的退缩。
但眼前的人类不一样,从第一次见面就不一样。
异化下的默珥曼族人被这淋头的汁水弄得散去了最初的兴奋,他有些迟钝地伸出舌头,舔过沾染在唇角的汁液。
……甜的?
那对于他来说那似乎是一种很久远的滋味,如今尝在嘴里,倒有种怪异的不习惯。
当然,如果此刻生气后觉醒了毒舌属性的顾小少爷知道反派在想什么,一定会冷冷嗤笑一句“野猪吃不了细糠”。
还不等黑色黏液继续思考脑子里的问题,原本安静了几秒钟的人类青年又动了。
他就像是一个被彻底点燃的小炮仗,随手摸起来碎裂的葫芦果就往反派身上砸,一边砸一边反身挣扎,硬生生把防备不多的黑色黏液从自己身上给掀翻了下去。
顾郗动作很快,他迅速爬起来,摸索着把地上所有裂开的果肉都抓起来砸向反派。
“我就不该给你留吃的!我想着好东西要分享,你想的什么?你是不是想着等等就把我撕碎吃了?”
“我每天小心翼翼防止衣服被弄脏,洗衣服、洗澡有多麻烦你知道吗?你倒好一身血就靠过来,我让你注意卫生有错吗?你变成现在这个黑糊糊样之前难道不洗澡、不注意干净吗?”
“你委屈、你不听人话、你要毁灭世界当反派!我就不委屈吗?要是能在家里躺着玩电脑,周六日回家看爸妈和哥哥,谁想在这里搭理你?”
出离愤怒的顾郗忍不了了,在此之前他就是少爷脾气,顾家人宠他护他,自然不会给顾郗露出脾气的机会。
可如今呆在这荒无人烟的冰谷内,他好声好气试图交流,非但被滚了一身血迹腥臭不说,还要莫名其妙被横在脖子上的尖牙威胁,任谁都不乐意。
这个破烂任务,爱谁谁干!
将手里最后半截果肉砸了过去,顾郗低头看了一眼血糊糊的羽绒服,干脆脱掉扔在黑色黏液的身上,弯腰捞起蹲在雪地中的小鸟转头就走,在进帐篷的后一秒还严严实实拉住了拉链。
他不奉陪了,反正系统也不靠谱,要杀要剐都随便!
系统:……
帐篷内——
耍脾气扔了自己羽绒服的顾郗紧紧抿着嘴巴,脑袋微微炸起来羽毛的白翅迪卡雀被他当猫撸。
此刻,轻薄的睡衣凉飕飕地贴在他身上,要不是因为拉不下脸面,小少爷必然立马跑到外面捡回来自己的羽绒服。
甚至直到爬进睡袋里的前一秒,顾郗都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耍脾气扔了外套,连原本爆发过的火气都变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帐篷外——
还呆呆坐在原地的黑色黏液似乎是被人类青年一连串的举动惊讶到了,以至于他就愣着头被乱七八糟的果实砸了半天都不曾反抗,像是个呆滞不动的活靶子。
直到“滋啦”的拉链声落下,他才慢吞吞地扭头,发现浅色的帐篷被关了个严严实实,甚至连露天的透明小窗都被生气的人类给拉住了。
安静片刻,匍匐在雪地中的黑色如同喷发的火山直挺挺立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嘶鸣,一副凶狠到要掀翻帐篷的模样。
但这凶样并没有持续多久,甚至可能不到十分钟。
无人理会的黑色小山停止了汹涌,又缓慢从默珥曼族人的身后降了下来。他恍若被一团黑色火焰围在中间的无助大猫,歪起脑袋盯着帐篷一个劲儿地瞧,呲牙轻微哈了几声,又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
——准备饲养的人类怎么可以比他自己还凶!
苍茫的冰谷又猛然陷入寂静,前不久人类嘴里发出的质问声还回荡在默珥曼族人的脑海里。他如同老化很久的机器,异化后基本不怎么使用的大脑缓慢转动,捕捉、理解着那些词汇。
然后,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果实砸到的脑袋。
冷白到缺乏血色的手掌立马摸到一滩黏糊糊的汁水,淡淡的清甜早已经被他身上的血腥气同化,变成了有点儿甜腻发腥的滋味。
但他并不嫌弃,而是小心伸出舌尖,略粗糙的舌面缓慢蹭过掌心,再一次品尝到了清爽甘甜的滋味。
这些……似乎是人类要留给他吃的?
清爽的口感比烫舌头的烤肉要好吃很多……
被砸了一顿砸去捕猎后兴奋的默珥曼族人坐在雪地里,赤.裸的手臂露在外面,挨个捡起碎裂在地上的果实。
前不久还凶残到准备吃人的魔鬼瞬间就像是只乞食的小狗,一点儿不浪费,很快粘着雪粒和冰碴的果肉就被解决得一块不剩,甚至连手指上的汁水都被吸吮地干干净净。
又呆坐了几秒,黑色黏液揪起半搭在自己身上的银灰色羽绒服。
本来清亮干净的颜色在这些日子的野外生活中染上不少污迹,明显主人有好好爱护,只是避免不了被剐蹭出来的裂痕和来自黏液的血液涂抹。
黏液露出一只蓝眼睛瞧着手中衣服,随后举到脸前嗅闻——
牦牛尸体上的血腥气,果实汁水的清甜,那只鸟的羽毛味儿,冰雪味儿,象群的味道……杂乱的味道掩盖了衣服主人的气息,那股温暖、发甜的滋味变成了他想要却找不到的东西。
异化状态下的默珥曼族人有些暴躁地将手里的衣服扔在雪地里,但没过几分钟,他像是软成滩液体的猫咪一般,伸展着躯干往凌乱洒着积雪的羽绒服上蹭。
那是全部由兽性支撑的姿态。
从脑袋到肩胛、腰腹,烫到发麻发痒的尾椎,以及连接着人鱼尾巴的那一圈皮肤,沸腾的黑色黏液逐渐包裹不住如游鱼搁浅、胡乱翻腾的默珥曼族人。
很快,那条巨大的、鳞片细密排布的尾巴露出冰山一角,那是不同于黏液的黑——安静、神秘又极端。
这条堪称漂亮的鱼尾在短暂地出现后又迅速缩回到黏液下,下一刻探出的黑色分支将人类遗落的羽绒服勾住拽到怀里。
他探头又看向帐篷。
那里静悄悄一片,只能听到人类平稳的呼吸声,其他动态却被布料挡得严严实实。
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噜声,被冷落的默珥曼族人低头盯着手里的衣服看了半天,才慢吞吞学着人类之前的动作,将白净的积雪捧起洒在上面,又收着指尖小心搓揉。
他试图讨好人类。
只是为了度过发情期而已。
另一边,帐篷内早就睡得昏天暗地的顾郗可不知道门外的反派在干些什么,就算是知道了,闹脾气后不好哄的小少爷也不会多关注。
比起看反派在做什么,还不如好好睡觉!
在睡梦中没有恼人的任务、没有失踪的系统、没有讨人厌的反派,难得享受午休的顾郗蹭着脖子边暖烘烘小鸟,直接一觉睡到了傍晚。
长达几个小时的睡眠,让被白翅迪卡雀轻叨起来的顾郗还有点恍惚。
他呆滞地从睡袋中坐起来,将近五分钟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睡觉前干了什么。
顾郗悄摸拉开帐篷侧顶上的拉链,从透明布后看了出去,黑乎乎的黏液窝在帐篷边上不晓得在干些什么。
“……那我该庆幸他没趁我睡觉吃了我?”顾郗摸着肚子低低吐槽一句,便披上牦牛皮、领着小鸟跨出了帐篷。
瞬间,他对上了藏在污黑下的蓝色眼珠。
幽深,冰冷,但似乎还隐含着一丝丝的委屈。
委屈?
杀牛不眨眼的反派能有这情绪?那顾郗更宁愿相信自己眼瞎。
完全显露出差脾气的小少爷冷冷冲着黑色黏液哼了一声,便顶着脑袋上的小鸟目不斜视,直接往远处冰谷猛犸象群的位置走。
今天晚上他要去投靠新朋友,至于反派哪来去哪儿吧!
于是在帐篷门口几乎蹲成望夫石的黑色黏液,眼睁睁看着自己等了一下午的人头也不回地走向盐湖另一边,甚至还对自己冷哼一声。
黏液:……
在顾郗背后,沉默的默珥曼族人张了张藏在污黑下的嘴巴,舌尖都舔过了尖锐的牙齿,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只是藏了藏放在身侧的羽绒服。
那件被新鲜血迹染红的衣服,此刻已经能大概分辨出原本的银灰了。
习惯被野性支配,凶残屠戮的猛兽也有偶尔为达目的的柔软,只是当他想将这悄悄盛开的玫瑰献出去时,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行为、语言贫瘠到毫无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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