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竹野内私人医院?”

    几乎是一转眼,晴朗的秋日变换,天气变换。

    和往常的硝烟混杂战火不同,扫除朝仓社后,为了能完美消化和整收朝仓社的遗产,港口黑手党蛰伏了一段时间,但横滨并没有因此变得平静,挑衅争斗还是无处不在,每个太阳照不到的角落里都是罪恶滋生的地带,直到黑沉沉的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冬天到了。

    大片的雪花轻易的覆盖城市与街道,大片雪迹又在早晨到来时化开,融化的雪水渗入泥里,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冷得让人战栗。

    横滨市区,某个私人疗养院内。

    树叶凋敝的枯枝直愣愣地叉着,像是要把铅灰色的天空割成几瓣一样,刚雪停的室外,一方轮椅停在花坛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盖着一方保暖的小羊驼毛毯,安静的凝望着不远处的寒鸦。

    路过的小护士看见了忙几步走过来:“竹野内先生,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雪刚停,室外还很冷,我送您回去吧。”

    被呼唤姓名的老人家迟缓的回过头,露出枯败的眼睛端详着小护士,像是想要认出她的样子,才视线才聚焦了一瞬又变得混沌辽远。

    坠入暮年的老人已经很难控制自己的思维了,小护士叹了一口气,刚想强制把老年人推回病房,眼角余光一闪,看见一个熟悉的少年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

    那是一个很优雅的少年,经常出现在竹野内先生身边,应该是家人吧,只不过一直戴着少见的防寒帽和防寒披风,脸上看起来也没什么血气,像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小护士有些惋惜,但还是放心的离去了。

    空旷的花坛边只剩下他们两人,休养的老年人混沌的目光呆呆的看着寒鸦,好一会儿,像是才意识到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的样子,迟钝地转向面前的少年,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不认识你。”

    防寒披风的少年抬起头,掩盖在发丝之下的唇角优雅地勾起,他举手示意了一下手里的书:“没关系竹野内先生,我可以再自我介绍一遍,我叫费奥多尔,我是按照约定来为您读书的。”

    对外界刺激信号的反应变慢变少的老年人忘记了很多的事情,却唯独还记得读书,于是他看向费奥多尔,枯败的眼睛里露出希翼的目光。

    一阵远风疾驰,树上的寒鸦受惊飞起,树下清缓的读书声慢悠悠的响起。

    雪再次落了下来,扑簌的雪花一路飘扬,落到了海岸边与绵长的海岸融成一条长长的线。

    距离海岸不远的某个隶属于港口黑手党的仓库前,数十名以广津柳浪为首的黑蜥蜴成员肃然而立,半空飘落的雪花压在他们的肩上,头发上和眉毛上,但没有人选择抬手挥开,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像雕像一样等待着领导他们的骨干成员到来。

    大概一分钟的时间,人工树林的尽头,一个少年撑着伞缓步走来。

    为首的广津柳浪率先弯下腰:“柊先生。”

    在雪光映射中,伞面微微抬起,柊真白阖上手里的单词本,露出温和的笑意。

    黑蜥蜴成员也尽数低头行礼。

    在过去无次数的任务中,他们已经能很好的遵从柊真白的指示了。没有人对此感到不满,毕竟柊真白身后代表的就是太宰,港口黑手党里又有谁会对名叫太宰的人感到不满呢?

    “对方是一群偷渡而来的外国人,围聚在擂钵街附近,以非常规手段胁迫港口黑手党名下的一家宝石商店的经理,并要求对方帮助他们贩售物品,根据传回来的情报,对方要求贩售的物品正是港口黑手党绝对不允许沾染的毒-品,为此,这家店已经进入了异能特务科和军警的视线,连带着港口黑手党也上了黑名单——虽然我们可能一直都在黑名单上,总之,这次的任务是要在异能特务科和军警发动清扫之前将毒瘤清理掉。”

    广津柳浪立刻应了一声。

    柊真白:“那么,就拜托你了广津先生。对了,也给我一把枪吧。”

    这下广津柳浪愣了愣,港口黑手党底层成员都知道,柊真白虽然能以坐火箭的速度升职精英部队,但在那之后不会用枪武力值不够的短板展露无遗,就只能转职文职,担任太宰先生的助理官这个堪比下地狱的工作。

    不过,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柊真白非但没有像他的前辈们那样被太宰先生坑得鸡飞狗跳,三天两头进医院躺板板,反而将太宰先生办公室的一切繁杂事物处理得井井有条,无论是对上的文件沟通,还是对下的人员调遣,甚至是太宰的衣食住行都事无巨细处理妥当——据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某重力使咬牙切齿透露出的情报,他每次进入信息部找太宰都能闻到各种食物的香气。

    所以说,太宰先生能在短时间内休养好身体,甚至长胖几斤,全仰仗柊先生每天早午晚三顿不间断的投喂,能做到这种份上,无论谁看了都得夸一句不愧是当代打工人之王,就连森先生都忍不住流下眼馋的泪水。

    广津柳浪神色复杂地将枪递交给柊真白,末了不放心又问了一句:“柊先生是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是的。”柊真白叹了一口气,生疏地往弹匣里填装子弹,“太宰先生午后入水流落到那家宝石店附近,恰好撞上对方在分赃呢。”

    广津柳浪:“……”

    黑蜥蜴成员:“……”

    原来是这样,难怪会突然接到紧急清理毒瘤的任务。黑蜥蜴们露出了然的目光,这样的任务并不少见,比如三天前的走私线被盗用,一周前的一个莫名其妙的组织试图争夺地盘等等。

    “那么,现在就出发吧。”

    很快的,趁着晦暗的天色,训练有素的黑蜥蜴成员对宝石店发动了袭击。

    熟悉的子弹横飞,混在其中的柊真白心血来潮瞄了两枪,但无一例外都脱靶了,看得旁边的广津柳浪心惊胆战,但局势对冲太激烈,他也无暇顾及太多,等到空出手来,柊真白已经不见了。

    宝石店后方,通往仓库的长廊前,两个端着冲锋枪的守卫头冒鲜血昏倒在地,柊真白一边越过他们,一边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方手绢擦去枪托上的血迹,然后才向着仓库的方向走去。

    仓库是对方首领所在的位置,也是太宰所在的位置,然而这个长廊沿途并没有防护的人手,四周静悄悄的,最深处的仓库大门敞开着,一丝灯光遗漏出来,柊真白走了进去,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几个立柜式保险箱摆在四周,中央的组织贩卖毒-品的非法武装势力首领连同他们的下属一起倒在血泊中,一眼扫清局面柊真白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大概是在审讯前的极短时间里,目标一致的双方忽然被言语挑拨出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然后爆发冲突两败俱伤,罪魁祸首太宰跷着脚安然坐在审讯椅上,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黑色的大衣衣角垂落在地,束缚的手铐就掉在衣角旁边。

    这张纸柊真白可太熟悉了,果不其然,下一刻太宰皱起了眉。

    “啊——这都是什么答案啊!”

    柊真白迈进仓库的脚步一顿,往后一收,同时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国语单词本。

    “站住,”太宰恹恹地抬起眼睛,“能陈述一下你写下这份国语考卷时内心的情绪变化吗?”

    柊真白:“……”

    柊真白:“…………”

    “真是的,再过半个月就是期末考试了呢。”太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脚下皮鞋叩击地板,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柊真白弱小又无助的心上。“能及格吗?”

    一分钟前还斗志昂扬能一枪托砸晕两名不法分子的柊真白就像一颗越冬失败的虚弱小白菜,忙不迭点头:“能的吧?”

    太宰:“……”

    就在这时,广津柳浪走了进来。

    “太宰先生,任务清扫结束。”

    鸢眸从柊真白身上移开,又变得阴郁而低沉。

    “那么,赶在军警出动前,将现场清理干净吧。”太宰一边说一边朝外走去。

    “是”广津柳浪恭敬地应道。

    二十分钟后,一辆低调的轿车停在宝石店前。

    戴着圆眼镜的年轻人从车上下来,仰头看着打烊的宝石店,四周一片安静,他叹了一口气,“来晚了……”

    雪花又落了下来,距离他相隔小半个城市的某个废弃垃圾场里,一点微光从集装箱里散落出来,刚洗完澡的柊真白从浴室出来,抓起一条干毛巾擦拭滴水的头发,走上楼发现太宰正坐在电脑面前,手里还拿那本《完全自杀手册》。

    “是有什么发现吗?”

    “算是吧。”太宰没抬头,却抬手把桌上的名片递出去。

    “竹野内私人医院?”

    柊真白看清了名片的名字,刚要接,太宰又把手收了回去。

    幽幽的声音响起。

    “还有半个月就要期末考了呢。”

    柊真白:“……”

    看了看名片,又看了看摆在桌上的答卷,不愿面对的柊真白顶着太宰的注视,沉默地缩回沙发,一点一点把自己藏入被子深处,已经很晚了,期末考什么的,还是明天再说吧。

    第52章 “就着雪景写一篇文章吧。”

    港口黑手党,审讯部。

    “竹野内彦一,一个异能者,异能名为‘黄金律’,横滨知名企业家兼慈善家,横滨市内许多的公园、医院和孤儿院都是他投资建设的,只不过近十年因为身体原因渐渐淡出了商圈,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干部尾崎红叶拿着最新出炉的审讯口供,转手递给坐在一旁的太宰,太宰道了一声谢。

    “你从珠宝店里活抓的那几个人为什么会跟这样的异能者有关系?难道那些暗中销售的货物是他的?”

    “谁知道呢,”太宰想了想,“也不一定是有关系,听说近段时间竹野内先生的身体非常不好呢。”

    像是感慨一样的话,尾崎红叶侧过头看向太宰,面前的少年垂眸看着审讯口供,鸢色的眼眸明明凝望着纸张,却像透过纸张看到更深更远的东西。

    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那个和中也一样由她看着加入黑手党的少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他长高了,变得忙碌,好像总很多的事情要做,忙到连入水自杀的次数都减少了,相对的他的功绩也越堆越高,一件接着一件,到现在已经达到准干部的标准了,在这样的内卷压力下,原本就想要快速晋升干部拿到自己身世秘密的中也也不得不开始连轴转的加班出差,森鸥外狂喜。

    想到半个月前骂骂咧咧出差的中也,莫名其妙也被迫加了班的尾崎红叶又叹了一口气,但看审讯报告的太宰完全不为所动。

    虽然抽条长高,不过因为营养到位,太宰藏在西装下瘦削的身体健康度得到恢复,过往总显得有些苍白的神色变得健康,也变得更迷人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半个月前的组织举办的庆贺宴会上,某个合作方的会社大小姐还曾想要邀请太宰深入会谈,只是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隔天代表了大小姐无尽愤怒的炸弹就寄到组织门口。

    不过炸弹不是寄给太宰的,而是寄给他的助理官柊真白的。

    柊真白拿到炸弹的时候,猩红的倒计时立刻弹出来,精英部队整整出动了一整个防爆小队才把事情平复,而那时,隔着一扇墙,身为罪魁祸首的太宰正窝在办公室喝鱼汤。

    随着功绩累积,阴郁与绝望也在同步攀升,追逐着死亡的少年就像一座孤岛,飘到了旁人无法企及的地方,他站在那里孤独而悲戚的看着人群,仿佛没有谁能走到他身边,不,也不是没有人,还是有一个人能站到他的身边,将目光上移,尾崎红叶看向安静立在太宰身后的少年,少年也是一身黑色西装,黑发如墨,柔软的裤腿包裹着少年的身躯,穿着执事半掌手套的手里还拿着一本……

    嗯?

    一本国语书?

    尾崎红叶震惊。

    不太确定,定睛再看,确实是国语书!

    等等——

    哪里不太对吧,一个黑手党,为什么会在看国语书?

    也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直白,柊真白有所察觉,他合上书,带着温和的笑意微微地对着尾崎红叶鞠了个躬。

    这是一个很符合助理官身份的举动,在担任太宰助理官之后,他一直很好的把握着上下级的尺度,比如出门在外总会落后太宰半步,会尊称太宰为太宰先生——在他之后,‘太宰先生助理官’的位置就被固定了下来,精英部队就再也没有开启过轮换抽签,逃过一劫的精英部队几乎把他当成神明一样供奉起来,办公室保留空调口的座位,出差回归都会给他带特产。

    柊真白对此接受良好,偶尔例会还会给大家带点太宰吃不完的梅子饭团——当然,没有人知道那是太宰吃不完的,只有广津柳浪先生在拿起饭团的时候,看着包装隐约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看完审讯口供,太宰起身和尾崎红叶道别,柊真白也跟着离开。

    出了审讯室,时间还早,两人乘上电梯返回办公室。

    办公室内暖气开得足,窗帘拉开,透过玻璃能清楚的看到铅灰色的天空还是昏昏沉沉,只是下了一夜的雪停了,堆积的雪花将偌大的城市染成一片雪白。

    太宰坐在办公桌前,抓起笔,又放下,越过窗户往外看了一眼,目光落到柊真白随手搁置在沙发上的国语书。刚泡好蜂蜜水的柊真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苍茫雪色,又看了看自己的国语书,不知为何,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他尝试岔开话题,“时间还早,可以去竹野内医院看看?”

    太宰屈指点了点办公桌,开口说道:“不着急,在见竹野内先生之前,还需要见一见他的秘书。话说回来,我画出来的古典文学重点解析背会了吗?”

    人前衣冠楚楚的柊真白猝不及防:“……背了。”

    太宰:“背会了吗?”

    柊真白:“…………会了。”

    太宰:“那么,三十分钟就着雪景写一篇文章吧。”

    柊真白倒抽了一口气,“真、真的吗?”

    太宰转头看向他,“你说呢?”

    就像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打击一样,柊真白身体一晃,吐出半个魂魄。

    靠着舒适的椅子,喝着可口的蜂蜜水,太宰跷着脚在面前摊开那种惨不忍睹的答卷,冷漠无情的开口:“现在,只剩二十八分钟了。”

    半个小时一晃而过。

    新鲜出炉的雪景作文摆在办工桌上,仿佛被榨干的柊真白趴在沙发上,然后随着太宰越来越凝重的脸色一点点缩小缩小,最后缩成一团,完全失去了颜色。

    与此同时,相隔半个城市之外,属于管理异能者的政府机构,名为异能特务科的隐蔽的地下基地前,一辆低调的轿车平缓的停了下来。

    车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西装戴着圆眼镜的年轻人提着一个公文包走下车。

    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进基地的内部,紧挨着的三间办公室里,负责处理情报的情报专员们正在忙碌着,长官助理对着他做了个请了手势,将他引进了最里间的长官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是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

    圆眼镜的年轻人开口介绍:“长官先生,在下坂口安吾,受邀请来办理入职手续。”

    种田长官旋转过办公椅,认真而仔细地打了了一下坂口安吾,才笑道:“好久不见,欢迎加入异能特务科,坂口君。”

    说完,又示意助理官去办理入住手续,助理官接过坂口安吾手里的公文包快步走出去。

    “听说坂口君是信息技术专业的高材生?”压着手边的入职资料,种田长官微笑着明知故问。

    坂口安吾:“……不敢当,只学过一点皮毛而已。”

    种田长官站了起来,身上舒适的和服配着木屐,纯白的蝙蝠扇握在手里,“太谦虚了,能经过重重筛选进入异能特务科,坂口君的优秀毋庸置疑,忠诚也是如此。而现在,我们有一个异常艰难的任务正是需要你这样人才的时刻,坂口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坂口安吾:“……”

    四目相对,坂口安吾看向这位沉浮官场多年的长官,犀利的光从他的眼眸中折射出来。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长官,在毕业之前,他就已经接触过对方很多次,两人就国家局势、社会形态、城市发展、人文进步等等诸多方面的问题进行过多次深入的交流探讨,只不过当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在校学生,而对方是一个普通的学者。

    而现在,对方是异能特务科的长官,他是一个刚进入异能特务科的新人。

    坂口安吾抬起头,露出坚毅的目光:“是的,我明白。”

    城市的另一边,武装侦探社标志性的红砖房四楼。

    举着文件的接待员推开大门。

    “大家,有紧急案件!”

    办公区内,戴着侦探帽的少年抱着薯片抬起头,碧绿的眼睛悄无声息的睁开。

    在他的左手边,埋头工作的金发少年站了起来,他接过文件看了一遍,然后像是才发现办公室少了一个人一样,大声喊起来:“织田那家伙又跑到哪里去了?才刚解决完假警察袭击事件,获得进入侦探社工作的机会,但才刚上班半个月,就无师自通学会翘班了吗?!”

    一条街之外,莫名其妙被一群聊天的老婆婆抓住的红发青年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卖烟的老婆婆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关切的问道:“是感冒了吗?你们年轻人就是不太注意身体健康,啊,对了,织田君你刚刚是想要问我们什么问题吗?”

    织田作顿了顿,将手中的照片抬起,第三遍的重复自己此行的目的:“我是来调查小猫走失的案件,请问你们有在附近见过这个小猫咪吗?”

    然后,他第三次的听到老婆婆们相同的回答:“欸,好可爱的小猫咪啊,是织田君养的吗?”

    织田作沉默:“……不,不是。”

    第53章 “太宰先生果真恐怖如斯!”

    虽然只是闲暇之余的催促,但在应对国语考试上,太宰显然是认真,意识到这点的柊真白一度陷入颓丧之中。

    倒不是他不喜欢太宰兼任他的国语私教老师,相反他爱死了,因为每每太宰屈指捡起那些惨不忍睹的国语答卷,都是他在忙碌的思维风暴后一次短暂的停歇。

    时间逆转之后,太宰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要怎么样改变那个必定会到来的结果,他的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情报、计划方案和应对策略,孤独而沉寂的往前走,只有偶尔停下来,回过头看到柊真白惨不忍睹的国语成绩时会恍然落地,重新和世界建立联系。

    这很好,这没什么不好的,他非常愿意在每个大雪落下的天气里,和太宰一起窝在温暖的室内翻看同一本国语课本,太宰会一遍一遍教他解读晦涩的古典文,也会盖着书闭着眼睛听他磕磕巴巴的朗诵课外阅读的长诗,偶尔学累了,两人就一起靠在沙发上睡个短暂的午觉。

    只有一点,他实在没有国语的天赋。

    无论前一天学过什么国语知识点背过什么美词美句,在一觉睡下又醒来后,他的脑子都会像被一键格式化了一样,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从内到外都是没被国语污染过的清澈,所以,在那份三十分钟限时雪景文章横空出世后,太宰气得一下午都没缓过来,凌晨一觉惊醒死不瞑目都要爬起来摇醒柊真白拷问他的写作思绪,而窝在沙发的柊真白睡得朦朦胧胧,混沌中睁开眼睛看到太宰,想也没想卷着被子一头栽进他怀里,栽到地毯上,又混沌地睡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大清早了。

    窗外大雪刚停,许久不见的太阳从海平面升起,从天而降的万丈光辉将堆积的纯白染成璀璨的金色,意识逐渐清醒的柊真白在温暖的被子里蹭了蹭,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然后迎面接受了自推的美颜暴击,他睡得有点沉,半蜷缩的躺在他的被子里,疑似被他蹭起的睡衣衣角半卷到腰上,缠绕在脖颈上的绷带也松了一些,露出一小节暧昧的剪影……心跳开始小鹿乱撞,耳尖染上绮丽的颜色,每个脑细胞都不自觉地开始战栗,柊真白迟钝地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太宰怎么和他一起睡到了地上,但没等他想太久,失去温暖来源的太宰睫毛一颤,也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坐在柔软地毯上的两人都沉默了。

    半晌,太宰揉着头发站起来,看着柊真白鼻子流淌下诡异的一点红色,冷漠无情的表示:“今天再加两篇作文。”

    柊真白:“……”

    柊真白:“!!!”

    很好,他宣布,躁动的小鹿死掉了!

    真的死掉了!!

    好吧,只死掉三分钟。

    没办法,他们恋爱脑是这样的。

    换好衣服来到了港口黑手党,心碎的柊真白又花了一点时间写好两份命题作文交给太宰,然后才颓丧的开始一天的工作。

    作为助理官,他的日常任务是处理好太宰吩咐的琐碎事务,而这些事务里就包括了跟其他部门的对接,所以,当柊真白来到精英部队的办公室,他颓唐且失去颜色的身躯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巨大反应,所有人都围着他,殷切的问候。

    “小白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感觉像是被榨干了!”

    “连世界最佳打工人都变成了这个样子,太宰先生果真恐怖如斯!!”

    柊真白:“……”

    恋爱脑复活的柊真白揉了揉鼻子,开始为自推正名:“其实太宰先生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大家不太信,又问。

    “那你变成这样是因为太宰先生的原因吗?”

    柊真白一顿,想起那两篇被迫诞生于世的不知所云的作文:“……是。但是……”

    众人一瞬间默然肃立。

    柊真白:“…………”

    算了,越解释越复杂,柊真白塌下肩膀,整个人变得更灰暗了,“今天也没什么工作是吧,那我先回去了。”

    众人钦佩地目送疲惫的他离去,恰好这时,电梯门打开,电梯里一位送信的港口黑手党成员看见他,连忙开口:“正好,有一封太宰先生的请柬。”

    柊真白接过请柬一看,只见署名上赫然写着一个眼熟的名字:

    竹野内彦一。

    入夜,横滨市内某个金碧辉煌的酒店内。

    捧着托盘的侍者穿梭在会场中央,衣香鬓影光筹交错的人群,一身正装披着黑色大衣的太宰在侍者的引领下缓步走了进来,作为助理官的柊真白跟在他的身后,也是一身称职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整齐,手上除了请柬还带着一份伴手礼。

    将请柬和伴手礼一起交给管理后,两人从善如流走入会场内。

    宴会才开始不久,场上客人彼此交谈着,柊真白一眼扫过,发现全是横滨市内小有名气的企业家,有白道上的,也有纯混黑-道的,甚至有黑白两道通吃的,也对,竹野内先生毕竟是横滨商业的龙头巨鳄,以他开办的宴会必然会吸引众多的一大批人。

    从路过的侍者托盘里拿下两杯香槟,柊真白将其中一杯交给太宰,金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晃,灯光倾落在太宰身上,游刃有余的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柊真白知道他其实不太喜欢这些场面,大概是因为能轻易解读窥破人们掩藏的内心,所以,所有虚与委蛇的话语都会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两人转了一圈,简单接洽了和港口黑手党有业务相关的企业家后,退到一边,刚想放松一下,忽然一个穿着艳丽红裙的女士举着酒杯大步的朝他们走来。

    柊真白下意识挡在太宰面前,他看着这个目露凶光的有些眼熟的女士,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对方是谁,“松山小姐?”

    松山社,横滨酒店行业的龙头会社,社长松山先生,一个和港口黑手党有业务合作的白道企业家,而松山小姐就是松山先生的独女,松山社的未来社长。

    和港口黑手党有业务联系的企业家多如繁星,松山社在其中顶多算比较明亮的一颗,而柊真白之所以会记得她,是因为半个月前的庆贺宴会上第一次见面后,对方就给他寄了一颗炸弹。

    唔,其实他到现在都不明白松山小姐为什么要给他寄炸弹,因为当时松山小姐要求和太宰私下谈话,而他又在对接另一个企业家,所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这一次会面,柊真白却从她愤怒的注视里感受到了同类感。

    明白了,这也是个恋爱脑!

    恋爱脑的松山小姐踩着高跟鞋愤怒的瞪着柊真白,她高高在上的目光扫过柊真白光下静美的五官,扫过他整洁的衣着,扫到他束起的领带和领带上低调的领夹,又一路向下看到那垂落在笔直的裤腿边戴着纯黑半掌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指——再一次仔细打量,身为女性她也不得承认柊真白确实是美的。

    尽管他长得像如同水墨画一般沉静优雅,带着笑意的眼眸抬起来时会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但他的美不是柔和的美,而是另一种更富有少年感的,带着力量的美,那是一种很容易让人沉浸入迷的绮丽,就算站在太宰身边也毫不逊色。

    但就算是这样,作为高贵的大小姐,她还是不服输:“就是你吗?”

    就是因为这个人,太宰先生才会拒绝她以整个松山社为妆点的求爱吗?

    柊真白不明所以,但还是好脾气的回应:“对,就是我。”

    松山小姐:“……”

    端着酒杯的太宰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一闪而逝的笑意就像骤然到来的春日,两个恋爱脑齐齐一顿,柊真白还算收敛,松山小姐却已经两眼放光,她张开口表白的话刚到唇边,又忽地对上太宰冰冷的目光。

    那是一种淤积着沉郁和威胁的,让人为之胆寒的目光。

    直到这时,诞生于本能的恐惧终于冲破了恋爱脑的束缚,松山小姐终于想起来她追求的美丽少年在黑暗的里世界里是怎么样的存在,她忍不住开始颤抖,甚至克制不住自己转身仓皇出逃。

    堪堪从心上人的笑意回过神的另一个恋爱脑,看着松山小姐远去的背影,迷茫的侧头看向太宰,“她没事吧?”

    “谁知道呢。”

    太宰回以一眼,鸢眸里像是没什么变化,但柊真白却莫名觉得他比一开始的时候高兴了一些,大概是因为他不明觉厉的正面回应?又或者是松山小姐堪称闹剧的发展?只不过,这些高兴也没能维持太久,仅仅是一个转身,他们就看到了港口黑手党的另一个合作企业家,以及站在企业家身边的戴着圆眼镜的青年。

    视线相撞,这个戴着圆眼镜的,曾经和他们一起坐在酒馆里喝酒闲聊的青年正以一种陌生而疏离的目光看向他们。

    第54章 “你就是柊真白喜欢的人?”

    “这位是坂口先生,是我们公司的信息管理高层技术员。”

    和港口黑手党有业务合作的企业家小松先生殷切的向太宰介绍着,一旁的坂口安吾也朝着太宰微微鞠躬,语气不卑不亢。

    “很荣幸见到您太宰先生,我是坂口安吾。”

    话落音,很久都没有得到太宰的回应,安吾不解地看着小松先生,小松先生不知所措的看向太宰,空气一时间有些沉滞,就在柊真白想要开口将局面稳住时,太宰动了,他按住柊真白的手,缓缓抬起眼眸,“坂口先生吗?是很年轻的人才呢。”

    很平淡的感慨,也没有攻击性,也不像是在嘲讽,面前的少年面沉如水,眉目幽深,不见一点情绪,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刚刚的小事故是他故意找茬还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安吾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太宰,还有站在他身后的同样年轻的助理官,两人都不大,都是应该上高中的年纪,但却已经在黑暗的里世界,在令异能特务科都束手无策的港口黑手党里崭露头角——掩盖下内心的波动,说不上什么心情的安吾更谨慎地捂住马甲,并收敛自己的行为举止。

    信息管理高层,这是白道的说法,在港口黑手党这个职位等同于情报管理员。如果将小松先生比作森鸥外相比,那么安吾目前所在的位置就相当于太宰,他一个人就掌控着整个企业的情报——以安吾的能力,短时间内取信一个和港口黑手党有关的企业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所以无论太宰还是柊真白都没有为此感到惊讶。

    而且,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安吾开始卧底的时间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太宰的小松先生小心翼翼地开口寒暄:“太宰先生您也是为了那个消息来的吗?”

    太宰掀起眼睛安静地看向他。

    收到示意的小松先生就像受到鼓舞那样,小心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听说竹野内先生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但他名下的大笔遗产还没有着落,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这个消息是他昨天才收到的消息,消息的来源是于几个白道的企业家,同为企业家的他几乎是最早得到消息的那批人了。

    话说出口,后知后觉的小松先生又有点担心港口黑手党怀疑他没有第一时间上报的野心,忙不迭地又补充说明:“我原本是打算在宴会上确定消息的可信度之后再向您汇报,这也是、也是我会带情报员的原因,只是没想到您直接过来了,真是……”

    看着已经开始冷汗直流的小松先生,太宰恹恹地摆了摆手:“没关系,过去几年的时间里,小松先生一直都是森先生的最信赖的合作伙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来年的船舶生意也依旧会委托给小松先生的。”

    小松先生闻言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就差感恩戴德的九十度鞠躬了,没等他继续说话,会场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嚣,紧接着,温柔舒适的钢琴曲一停,一个年轻的像是秘书一样的人登上主办方的讲台。

    “很荣幸能请到各位出席本次宴会,我是河原木信,是竹野内先生的秘书。很遗憾因为身体的原因,竹野内先生不能出席……”

    得体的感谢致辞从话筒里传出来,传遍了宴会会场的每一个角落,柊真白向台上看去,河原木信只有二十七八的年纪,很年轻,很难想象这样的他会是名震横滨的企业家、拥有异能‘黄金律’的竹野内彦一的私人秘书,但按照已知的情报,他确实是竹野内彦一五年前亲自聘请的私人秘书,甚至在聘请他之后,没有一点疑虑的将所有的商业事务交托到他手上。

    而当时的河原木信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东大在校生,甚至所学的专业都不是金融学。

    只是,聘请河原木信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竹野内彦一的身体就恶化到不得不卧床疗养的程度,这种戏剧性的变化曾一度让擅长阴谋论的人们将目光聚集到河原木信的身上,还因此影响到了相关的证券和股票,但无论谁都没能在河原木信身上捕抓到一丝异常。

    一切都止步于坊间传闻,河原木信的能力虽然不足以撑起整个竹野内的产业,但依然还是坐在秘书的职位上,甚至每周都会放下繁忙的工作,亲自到医院亲自照看生病住院的竹野内。

    柊真白收回目光,看向太宰,作为逆转时间线后唯二保持记忆的人,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竹野内的身体至多撑到来年春天,春天到来之后,无名的遗产就会在横滨市内掀起耗时八十八天的腥风血雨——而这段铭记于历史之上的战争,又被称为龙头战争。

    现在,太宰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就是要将一切遏止在源头。

    龙头战争是整个关东地区势力的变革性战争,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人能明哲保身,哪怕是作为优胜者的港口黑手党都受到了一定的损失,只不过其他非法武装组织的损失更大,才让坐收渔翁之利的港口黑手党一跃成为关东地区唯一真神,也就此奠定了三刻构想的思想——这是森鸥外费力推动龙头战争的原因。

    但是,这一连串的反应对森鸥外来说是最优解,对太宰来说却不是,使港口黑手党一跃而起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办法不只有龙头战争一个,他需要更多的留存港口黑手党的实力,为最迟两年后会到来的由安德烈-纪德领导的‘MIMIC’一行人,以及更远之后的菲茨杰拉德的‘组合’,费奥多尔的‘死屋之鼠’等等……

    讲台上的河原木信还在侃侃而谈,细说着竹野内先生的风光伟绩,就在这时,窗外的雪迹微光中,一道不起眼的光芒掠过,紧接着,啪——地一声,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温热的血迹溅射出来,讲台上的河原木信身体一晃,倒了下去。

    “啊————”

    惊恐的人群一瞬间骚乱起来,柊真白一瞬间挡在太宰面前,余光里,距离他们不远的安吾神色动了一下,应该是基于正义的内心想上去查看情况,但他很快的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并遏止了自己所有的举动。

    慌忙奔逃的人群里,后方的休息室大门猛地被拉开,一个红发的青年大步蹿出,很快消失在楼道内,在他身后的金发的少年没有跟上去,而是一边报警,一边快步走到倒下去的河原木信身边,在确认他还有心跳之后,立刻展开紧急救治。

    同时,戴着侦探帽的青年侦探逆着人群走上讲台,他歪着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河原木信,又看向窗外的高楼,开口说道:“是狙击手,狙击点在对面的大楼上。”

    一旁的警卫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声的集结队伍想要去查看。

    这时,忽然有人小声的呼喊起来,“是……是暗杀吗?我听说竹野内先生会将他所有的遗产留给河原木先生……”

    慌乱的人群像是才反应过来,喋喋不休的交谈声瞬间沸腾起来。

    有了武装侦探社的介入,市警很快的赶到,目睹一切的安吾看着事态被遏制,刚松下一口气,侧目一看,整个人如惊恐之鸟一样警惕起来,原本就站在他身边的太宰和柊真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会场之内,通过狭长的走廊,最里间的挂着‘河原木信’的牌子的休息室还亮着灯,失踪的太宰推开门,室内很简洁,一套沙发一张茶几,完全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摆在茶几上的一个公文包是河原木信的东西,太宰走了进去,还没走到沙发边,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啊,原来是你啊。”

    太宰转过身,不出意料的对上青年侦探碧绿的眼睛。

    “你就是柊真白喜欢的人吗?”

    与此同时,喧闹宴会会场的对面,三百米开外,营业中的酒楼顶楼,生锈的大门被轰然推开。

    柊真白迈开脚步,冬夜的冷风扑面而来,一点雪花悠然从半空飘落,正对着酒店会场的方向空无一人,只剩下一颗散落在地的弹壳,柊真白走上前捡起弹壳,还没细看,就在这时第二个人登上了顶楼,寒冷的风同样吹起他暗红的头发,他看向柊真白的位置,愣了愣,“前辈?”

    柊真白回过头:“啊,是你啊,织田z……”

    织田作:“?”

    柊真白顿了顿,又摇摇头,“你也是来追狙击手的吗?”

    织田作点点头,又有些困惑:“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接了保镖的兼职吗?但不是快考试了吗,这样没关系吗?”

    柊真白:“……”

    柊真白:“…………”

    不,拜托了,瞬间想起那不争气的国语,蔫下来的柊真白捂着胸口,不管怎么样,别提这件事!

    第55章 “比喜欢更深刻的东西。”

    挂着‘河原木信’牌子的休息室里。

    “原来你就是柊真白喜欢的人。”

    黑发绿瞳的侦探一边说一边迈开脚步走进休息室,他的目标是河原木信的包,太宰侧身让了两步。

    武装侦探社的顶梁柱,号称世界第一名侦探的,江户川乱步,虽然没有见过,也没有必要的交流,但太宰知道他。作为一个情报人员,太宰对信息有着天生的敏锐和从不示人的掌控欲,那种根植于灵魂的掌控欲潜藏在他的身体之上,随着血脉奔流,那是连柊真白都没有察觉领会的东西,但今天,在这一刻,被这位初次见面的名侦探一眼看破了。

    号称世界第一的名侦探警惕地停了下来,停在两米开外的地方,又重新认真地打量着他。

    “什么嘛,”江户川乱步重新眯起眼睛,他不高兴的抱怨起来,“你这个家伙是在不高兴?为什么?因为我提起柊真白?”

    太宰安静而沉默地看着他。

    乱步歪了歪头,“你也喜欢他,不,不止是喜欢他。”

    还有更多更深层次的东西,那些是通过漫长的陪伴一点点堆积起来的,比喜欢更深刻的东西。

    这句不再是问句,而是很笃定的肯定句,刚成年不久的名侦探第一次直面这样鲜为人知的情愫,好奇心被引发出来,他顺着思绪往下说:“真是奇怪,你跟柊真白一样,身上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保守着同样的秘密,忍受着同样的痛苦,向着同样的方向,全世界只有你们是站在一边的……为什么呢?是什么样的秘密呢?看不出来,没有更多的证据和细节了,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被时间完美销毁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哪怕是号称剧本家的名侦探也想不明白,他认真地看着太宰。

    但是太宰没有回应他的好奇心,而是转过身拿起沙发上的公文包,打开,“你不是来探查河原木信受袭的事件的吗?”

    一张薄薄的卡片从打开的公文包里跌了出来,太宰俯身捡起,那是一张古老的单人照,黑白的,模糊的像素上只有一个抱着书的阴郁少年。

    江户川乱步探头看了一眼,困惑道:“这是河原木信?不太像啊。”

    太宰也认可这句话,于是他把照片翻了过来,照片的背后是记录着的名字:河原木稚生。

    这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江户川乱步歪着头思考了好一会儿,确认自己没见过这个名字。太宰也思索了片刻,“或许可以去问问医院里的竹野内先生。”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将河原木信送上救护车的国木田独步和坂口安吾一起出现在门口。

    ……

    时间已经很晚了。

    远离市区的竹野内私人医院前,一盏亮着的小路灯下,站着一个柊真白,在距离柊真白不远的地方是点着一根香烟的织田作,两人都没有说话,织田作不是健谈的人,虽然柊真白是他在邮局工作时值得信赖的前辈,但邮局的邮递员都是分区管理,而且柊真白因为要上学只打临时工的关系,但仔细深究起来,他和柊真白其实并不算太熟,起码没熟到可以成为随意交谈的好友的程度。

    那么问题来了,明明是这样普通的关系,但在两个多月前,他在门口捡到那位受重伤的少年后,明明还是学生还需要上学的柊真白却直接接手了他的工作,还送来了许多的东西——是的,他肯定那时收到的东西都是柊真白送来的,虽然柊真白完全没有出面。

    因为,以他对有坂先生的了解,有坂先生是绝对不会好心到会费尽心力救助一个不认识的受重伤的少年的。

    那么,也就是说,那个少年是他前辈柊真白的朋友?

    可是,既然是朋友的话,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来探望呢?又为什么不直接出面将朋友接走自己照顾呢?

    想不明白,织田作吸了最后一口香烟,烟雾吐出来,深冬冷夜里,隐现的烟火一点点熄灭,就在这时,远处的黑暗里走出几个人,是乱步先生和国木田独步,还有一个披着黑色大衣的少年和戴着圆眼镜的青年。

    织田作立直身,余光就看到灯下的柊真白也绷直了身体,平静的眉目散出一点情绪,他几步向着黑衣少年走去,他原本是想喊名字的,但余光瞥见跟在最后的安吾,话到嘴边改了口,“太宰先生。”

    这个称呼一下让织田作想到了他在酒店天台的推测,这位应该就是新前辈保镖工作的目标,只不过——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少年有些眼熟,但少年一扫而过的幽深目光里并没有多余的情绪,这又让他变得不确定起来。

    倒是乱步,他疑惑地看了看周围的一圈人,有些不满哼了一声。

    柊真白抬头看向他,笑了笑,立在太宰身后半步的位置向他打招呼:“乱步先生,好久不见了。”

    准确的说,这是这个CD里,他们第三次见面。第一次是在横滨电车车站,两人擦肩而过,没有一点交流;第二次是柊真白提着资料热情地给对方送了个温暖——一个强大的预知系异能者织田作之助;第三次就是现在。

    三次的交流都不多,但每次见面都让江户川乱步察觉到巨大的不同,好奇心油然而生。他是个主张‘若合我意,一切皆好’的侦探,就像他曾经对外宣称的那样,他只会去侦查自己感兴趣的案子。[7]

    而现在,他对柊真白和太宰产生了好奇心。

    当然,好奇心其实并不能完全的促使他展开行动,还有好奇心之下的,一点说不清的侦探直觉,就好像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等到事情完全发生到无法挽回的境地,他就一定会后悔的,全世界都会后悔的。

    不远处的街道死角,溶雪落下发出细微的响声,时间一点点流走,乱步率先迈开脚步朝着面前的竹野内医院走去。

    医院内一片沉寂,除了必要的照明设施之外,就只有几间医生和护士的值班室里还亮着灯,但也仅仅只是亮着灯,因为他们这群不属于医院的人这样大刺刺的走进去也没有人出来阻拦和询问情况。

    这是一个很异常的情况,偏偏就在这时,悠扬的大提琴曲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点,怎么会有……人在医院拉大提琴?”安吾皱起眉。

    没把精神病三个字吐出来,他形容的很保守了。

    太宰掀起眼皮望着音乐飘来的地方看去,那是和他们的目的地——竹野内彦一所在的位置完全相反的方向。

    因为是私人医院,而且还是拥有‘黄金律’的横滨第一隐形富豪竹野内的私人休养医院,所以医院占地面积很大,院内装修建设极其奢华,门前一个花坛,花坛上还有喷泉,现代化的就诊部大楼,每个房间里都摆着昂贵的仪器,长长的走廊四周挂满了名人藏画,走过就诊部大楼是住院部,住院部旁边有个别具一格小小庭院,那里就是竹野内先生休养的地点。

    掌控情报的人都熟悉地图,他们都无比清楚自己的目的地,而此时他们正站在门口的花坛前。

    一行人看着庭院的方向,又看着小提琴响起的方向,陷入了两难。

    国木田独步压低了声音:“乱步先生,现在要怎么办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朝着落在最后的太宰和柊真白看了一眼。

    按道理他们应该去往竹野内先生的病房,可是他们又不能确定拉大提琴的人怀着怎么样的心思,放任这种不确定因素不是他们的风格,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都才认识,不,甚至不认识,他们都还没有彼此介绍交换姓名。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坦坦荡荡的武装侦探社也无法根本无法信任剩下三个人,特别是他们都穿着黑西装,仿佛下一秒就能从腰后掏出机关-枪的样子,一看就和黑暗的里世界有着脱不开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为了能完美卧底,此时正义的安吾也穿着黑西装。

    从进门后就显得尤其沉默的太宰转向音乐响起的漆黑大楼,下巴微微抬起,收到示意的柊真白瞬间朝着那里直奔而去,他的速度很快,快到几乎是一眨眼,紧随其后的织田作都差点被甩开,目睹一切的国木田愣了一下,而安吾则直接瞳孔地震了。

    首领迭代后的港口黑手党在异能特务科眼里就像游戏里未开的地图,他们能知道的不多,而在已知的情报里,最多是对外比较活跃的‘重力使’中原中也和‘首领弟子’太宰治的相关情报,而在太宰治的情报栏下,助理官柊真白明明是个连枪都不会开的文职,一个文职怎么可能有那样极致的速度?

    这无论怎么看都不太合理的吧!!

    国木田也同样惊讶,他惊讶的原因是,作为体术师从武装侦探社社长的他意识到,柊真白的身法有点眼熟,很眼熟。

    但,在哪里见到过呢?

    第56章 “这也可以充当队友吗?!”

    ‘黄金律’,一个没有攻击力,但却能稳定获得财富的异能。

    对于暴力与血腥的里世界来说,这样的异能相当于砧板鱼肉谁都能啃两口,竹野内彦一也明白,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踏足里世界的打算,而是按部就班的念书升学,普通的进入社会,然后快速的累积足够的财富。

    当时港口黑手党还在先代时期,野心勃勃的森鸥外还在暗常岛当异能战争的暗黑系随军医生,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刚刚决定放弃日政怀刀的身份回过头重新审视自己茫茫半生,而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才刚刚接手百废待兴的异能特务科,那样的时间点里,几乎没有人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所以,他也很快的靠着源源不断的财富迅速成为横滨市炙手可热的新贵。

    而后,他开始无条件的支撑横滨的建设,修桥铺路,建设医院,投资福利设施,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在这种惠及你我他的回馈里,黑白两道都默契没有打搅他,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岁月掩埋,再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性格,有什么偏爱,喜欢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这是一个很残酷的事实,但这样残酷的事实到处都是,哪怕是面对面微笑的挚友都无法完全的理解对方,更何况是陌生的人?

    竹野内彦一很早之前就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但每当病中清醒,看到大雪从窗外落下,抬手从枕头下掏出那种发黄的旧照片,死寂的内心还是会像咆哮的岩浆一样沸腾起来。

    “果然,还是会不甘心呢。”

    微弱的声音在昏暗的病房里响起,雪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照在洁白的病床上,早就该休息的竹野内彦一枯坐在床前,靠着堆叠的枕头,耳边仿佛还能听到中学时的朗朗读书声,一点不易察觉的湿润滴到手上的旧照片,因为经常翻看,照片上随处可见的磨损,借着半分寒光,能看到照片上两个抱着书册的少年一前一后的打闹着,站在前面的一个阴郁腼腆,柔软的头发连着肩膀腰腹都被身后爽朗的同伴压弯下去。

    “果然还是想知道,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啊……”

    流风自高空吹起,吹过层层叠叠的积雪,在偌大的医院里卷起一道又一道的寒气,而此时,柊真白正行走在医院的长廊上,而身后的织田作已经不见了。

    早在白天收到请柬的时候,太宰就推测过他们今夜的行程,河原木信被重伤的事在意料之中,医院之行必不可免,他也很早就背熟了这座医院的地图。

    所以,他才会在太宰示意之下准确无误的直冲大提琴音乐声传来的方向,只不过他刚迈进看诊楼,踏上昏暗的室内长廊,就好像一下穿过某个透明隔膜去到了另一个空间,周遭一瞬间变得无比安静,紧随其后的织田作也不见了踪影。

    悠扬的大提琴声还没停,周围还是医院的样子,只是能行动的范围被限制在整个楼层内,他目前所在的是二楼。

    楼层上下都被铸钢的铁门封严,查看完出入口,柊真白又倒回起点,再次仔细观察,摆在墙上的名人藏画是正品,他随机推开一间房间查看,房间里陈放着各种诡异的大型医疗器具,有崭新的,也有刚刚使用过清洁的,甚至有生锈即将报废的,所有的仪器都安静地立在房间里,透过微弱的雪光,显现出它该有的样貌——等等,不太对,虽然昨夜下了大雪,但白天是晴天,怎么可能还有这么明亮的雪光呢?

    皱起眉的柊真白缓步走进窗子,果不其然,窗外的这侧还是医院的样貌,窗的另一侧则完全变了模样那是一大片雪花堆成的空地,空地上弯弯绕绕摆着按顺序排列的方格,每个方格上除了数值,还有印着一些图片,太远了他看不清图片的内容,只是……

    “这个样式,看着也太像大富翁的地图了,”目光又移回面前泛着诡异金属光芒的仪器,柊真白诡异的顿了顿,又呢喃道,“所以说,这是真人大富翁?唔,什么人的异能居然这么可爱啊?”

    不像他的,一旦使用就得一天过两遍,国语作业写两次,打两回工还只能领到一份工资……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跟织田作一前一后进门,现在他却在二楼,难道在他之前还有参赛者?等等,这个看诊楼有多少层楼来着?

    ……

    …………

    依旧是花坛前。

    诡异的大提琴声依旧顺着风飘来。

    寒风呼啸中,幽黑的看诊楼就像蛰伏在深夜中的巨大怪兽,太宰看了看,将目光移到一旁的乱步身上,“没关系吗?国木田君进去之前可是很担心你的安危啊”

    乱步鼓起脸,瞥了一眼花坛边仅剩的第三个人:“你就算了,那边的异能特务科科员可不会下什么黑手。”

    安吾:“……”

    安吾:“???”

    “说的也是。”太宰看了安吾一眼,而这一眼被乱步捕抓到了,乱步歪着头思考了一下,他觉得太宰应该是认识这个异能特务科的科员的,但和之前一样,因为缺乏细节和线索得不到可靠的结论,只能往下继续说:“而且人数不够的话,游戏就没有办法开场的吧。”

    莫名其妙被拆穿了身份的安吾:“等、等等,你们在说什么?”

    太宰和乱步一起看向他,然后又齐齐收回目光,自顾自的商量起来。

    “快到十二点了吧。”

    “嗯。”

    “总觉得有些无聊呢。”

    “没办法,毕竟是阴沟的老鼠想出来的游戏。说起来,既然这样,就趁他还没到之前,说一说彼此收集到的情报吧。”

    乱步和太宰对视了一眼,又一起看向安吾,安吾虽然暂时没有理清事态发展,但情报两个字还是听得懂的,他沉默了一下,说出了自己从异能特务科里调出来的情报:“竹野内先生曾经有个挚友,名叫河原木稚生,出身没落的大家族,据说也是个异能者,只是很早就过世了,而河原木先生有一个哥哥,他的哥哥有且仅有一个孩子,就是河原木信。”

    乱步歪着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写着名字的旧照片:“原来这就是河原木稚生啊。”

    然后两人又一起看向太宰。

    太宰摊开手,叹了一口气:“根据港口黑手党的情报,在横滨境内一个这样的异能者,他能根据既有地形创造出一个封闭空间,并在空间里构建出一个有奖罚机制的大富翁游戏,参与游戏者两人一组,两人必须是互相关心的朋友关系,一个在场外掷骰子,一个在场内充当行走的棋子,成功通关则可以取出累积的财富,通关失败则会接受惩罚,两个棋子相撞还有个拼实力抢夺财富的机制,可以说是个相当幼稚且没有用的异能了。”

    毕竟这玩意除了相当一个赌场之外,完全随机,没有一点出千的机会。

    乱步听完,想到了看诊楼的织田作,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安吾,但安吾已经一身冷汗了。

    身为管理异能者的异能特务科新科员的他完全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异能,再结合刚刚被一口道破的身份,不由得他不警惕起来,随机,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可以充当棋子的队友,等等……嘶——

    安吾忽然想起,刚刚跟在柊真白身后冲进去的红发青年,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对方是武装侦探社的实习成员,好像是叫织田作之助?

    可,他跟对方完全不熟啊。

    这也可以充当队友吗?!

    安吾刚想开口问,忽然不知从哪里飘来钟声,十二点到了,披着防寒披风的俄罗斯少年突兀从医院外走进来,同时诡异的大提琴声突兀一停,四周黑了下来,由光幕组成的地图在花坛后的喷泉上方升起,同时一个巨大的光束自上往下照在他们脚下,他们还在现实,但困在看诊楼内的柊真白几人却脚下一空,被传进由雪堆组成的大富翁地图。

    在这里,柊真白重新看到了另外四个人,织田作和他的新搭档国木田独步,还有一个有些眼熟的少年时期的河原木稚生,而另一个……

    柊真白转头看向站着他的左手边,那是一号位,站着一个穿的像个小丑,却带着魔法师帽子的白辫子少年,少年浮夸的几个高速旋转,而后摘下帽子稳稳站定,并高声开口道:“大家,晚上好~那么,在此提问,出现在这里的我是谁呢?没~~错~~是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亚诺夫斯基,啊——一不小心把答案也说出来了。”

    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苦恼的神色,笑眯眯的,又补了一句:“额外一提,我是好友费奥多尔君投入的棋子哦~”

    柊真白:“……”

    柊真白:“…………”

    很好,杀心起来了。

    第57章 “看来被太宰君传染了呢。”

    一直以来,柊真白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温和的人,他从小就不喜欢和别人打架——也可能是别人不敢和他打,毕竟他是扶着太刀学走路的,人生活了近十七年,第一次下黑手砍得就是费奥多尔。

    因为他的目标是太宰手里的‘书’。

    那本可以绝对实现理想、甚至改变世界的‘书’。

    而现在时间逆转,一切都还没发生,但柊真白不介意再来一次。

    为了太宰,也为了这个荒诞不经随时都可能破碎但却存在一个太宰的世界,他不介意再杀费奥多尔一次。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活泼得过分的果戈里,果戈里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抬起手打招呼,柊真白平静幽深的黑眸闪了闪,也跟着微笑起来。

    两人就这么对着微笑,站着柊真白右手边的织田作欲言又止地看着,然后就听到右手边的第四个参赛者国木田独步的呢喃声,“好……好重的杀气,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中央的空地里,金色的光芒悬空组成了详细的游戏规则,这个规则就是最好的答案。

    和太宰解释的差不多,已经被异能封闭起来的看诊楼变成了大富翁游戏场,想从游戏场里出来除了暴力突围,就只有游戏通关。

    场外,还是竹野内医院的花坛前,费奥多尔优雅地侧身看向其余人:“那么,游戏开场前,先抽棋子?规则上说参与者投入的棋子必须是自身互相关心的朋友,但并没有说明两者自动组队呢。”

    乱步皱起眉,他看向太宰,但太宰垂下眼眸,杜绝了他的窥探。

    “站在这里的参与者只有四个,但棋盘上却有五个棋子,”安吾指着棋盘上的少年版河原木稚生,“河原木先生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费奥多尔微笑:“唔,这么说也没错,因为河原木先生虽然还躺在看诊楼五层的某个高级病房由专人护理,每年还会请医疗型异能者对他进行医治,但实际上他已经脑死亡超过三十年。而且额外一提,就算花费大把金钱进行护理,这里两年里他的身体指征也在迅速下滑,很快连植物人状态都没办法维护了呢。真是没办法,可能这也是竹野内先生这么心急的原因之一吧。”

    安吾:“……”

    乱步:“……”

    太宰无奈又嫌弃地叹了一口气。

    他对于费奥多尔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没有一丝意外,且不提在‘书’里看到的记忆,就是上个CD里,龙头战争的发展恶化也到处都是费奥多尔的痕迹,只不过那是他践行森先生的理念,也任由事态发展。

    费奥多尔看着他,深邃的紫色瞳孔多了几分深意。

    “那么,太宰君要先挑选棋子吗?这种赌场的游戏简单讨喜,只不过多投入了一些无法预测的临场事故,大部分参赛者都会选择自己投入的棋子,因为好友的羁绊能更好的通过那些未知的难关,比如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直接到场,只能在房间里参赛的竹野内先生,他就选择了自己的挚友河原木先生。”

    太宰摊开手:“是嘛,那么,我就选那位名字很长的果戈里先生好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乱步:“喂,你这个家伙——”

    费奥多尔顿了顿,微笑起来:“这样嘛,那我就选柊君好了。希望他不会对这种结果感到不满,进而消极游戏呢。”

    很快所有人都选好了自己的棋子,太宰选了果戈里,费奥多尔是柊真白,乱步是国木田独步,安吾没得选,只能是织田作。

    看到这个结果时,老实说,他已经开始摆烂了。

    因为在他心里,他甚至连织田作的名字都不知道。

    与此同时,选择的结果同样出现在大富翁游戏场内。

    柊真白看着自己的名字边上的费奥多尔,没有说话,倒是果戈里咦了一声。

    游戏开始了。

    第一个掷骰子的是费奥多尔,掷出了一个:5。

    随机落在棋盘上的柊真白朝前走了五格,运气不错,是一个大方格。方格中的中央白色的牌子变成了代表着费奥多尔的紫色,同时白雪翻新,一张奇怪的卡片落在柊真白手里,那是一张制作精美的手工诗笺,上面写着柊真白看不懂的古典文诗歌。

    现实的大富翁游戏里,购买土地并不会掉落物品,这张诗笺应该是费奥多尔的‘无法预测的临场事故’之一,果不其然,场外的费奥多尔咦了一声,眼睛微微眯起。

    第二个是太宰,他像是花光了运气,只掷出一个:1。

    棋盘上的果戈里晃晃悠悠往前走了一个,那是个空格,什么都没有。

    紧接着是乱步,他的手气不错,国木田朝着前方走了三格,买了一个小方格,小方格里掉出了一张小额支票,完美的补上了乱步购买方格花掉的金额。

    而安吾的手气是最好的,织田作朝着前方走了六格,同样遇到一个大方格的土地,土地翻新变成了代表安吾的红色,同时白雪翻新掉出了一把染着血的手-枪,手-枪里有且仅有一枚子弹。

    这把手-枪一出场,一直显得有些木楞的河原木稚生居然微微抬起了头。

    紧接着是竹野内先生的掷骰子,因为身份的原因没有到场,转盘内的骰子是自动转起来的。金色的骰子在盘子高速旋转,而后慢慢停下,显出一个如血般的4,河原木稚生板正地朝前走了四格,那里也是个空格,什么都没有。

    “看来,竹野内先生和我一样,手气都不太好呢。”太宰笑了笑。

    费奥多尔没说话,他又投了一次骰子,骰子停下,也是如血的红色,是个1。柊真白往前走了一步,那是个小方格,格子翻新,掉出了一把小小的有些生锈的美工刀。

    费奥多尔开始叹气:“攻击力几乎等于零的武器,看来被太宰君传染了呢。”

    场中的柊真白握着手工刀,没什么神情的挥了挥,像是依照费奥多尔的话在测试杀伤力一样,太宰没说话,仅仅是侧目看了费奥多尔一眼。

    而后,太宰时来运转的投了个6。果戈里朝着前方走去,但,遗憾的是,那是个特殊事件格,果戈里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被原地沉默三个回合。

    太宰:“……”

    一旁的乱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安吾顿了顿也没忍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站在他对面的可是港口黑手党里炙手可热的核心成员,受过训练的他应该认真警惕的应对,但,他就是莫名其妙的笑了出来,好像潜意识在告诉他笑了也没关系的——啊,算了,笑就笑吧,反正也已经暴露了。

    而后,国木田朝前走了五格,从大方格里拿到了一把武士刀;织田作走了两格,拿到了一套古旧的高中DK校服,从校服的制式上看,应该是竹野内和河原木就读高中的校服;而河原木稚生走了六格,也得到了一个大土地格子,土地翻新,掉出了一张古旧泛黄的纸,从众人的角度看去,分辨不出纸上写了什么。

    不过,既然是从大土地格子上掉出来的东西,应该算关键线索——没有人忘记他们此行来到竹野内医院的原因,他们要找到竹野内先生,弄清他的秘书河原木信被狙击的事情。

    那或许是龙头战争发生的关键。

    几人又转了几轮,几轮路线都没掉什么东西,而太宰终于出狱了,代表着他的果戈里一改活跃,蹲在地上哭唧唧地往前挪了一小格,那是一个小方格,土地翻新,逆天改命得到了一把小水果刀。

    但,紧随其后,代表着乱步的国木田和代表着安吾的织田作就撞到了一起——因为是随机落点随机方向,碰到一起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然而就在这时,头顶警报拉响,中央的雪堆忽然升起了一个擂台,国木田和织田作被投放进入擂台中,战斗一触即发。

    国木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己的新同事新搭档一个箭步冲过来,横扫,背摔,擒拿,一气呵成——然后,他的支票和武士刀尽数到了织田作手里。

    场面一片寂静。

    一朝破产的乱步气得跳脚。

    太宰和费奥多尔点着下巴,神情如出一辙,“……原来如此啊。”

    也就是说,资源不必自己挖,也能从别人手里抢啊!莫名其妙大发横财的安吾忽地背脊一凉,有,有点可怕,但又莫名其妙有些安全感是怎么回事!

    那个红发的青年不是贫穷的邮递员转侦探社社员吗?

    为什么武力值高得那么离谱?

    高得那么离谱的武力值又为什么会是个贫穷的邮递员?!

    而擂台下,目睹一切的柊真白和果戈里也齐齐握拳击掌,恍悟地看向织田作,满眼都写着‘好想要’。

    织田作看了看手里的刀,又看了看手里的支票,还有他自己淘金挖出来的手-枪,也沉默了下来。

    坏了,好像要被群起攻之了。

    第58章 “这就是太宰君的后手吗?”

    游戏还在继续。

    又过了几轮,这次谁都没有再挖出有用的信息,甚至没人能碰到一起,为此场内的柊真白和果戈里都分外遗憾。

    场外,恰好轮到太宰掷骰子,他随手抛出一个5,看着果戈里往前走了五格,然后从一块小土地里翻出一根旧钢笔——这也是没什么用的东西,到现在为止,太宰依旧什么都没拿到,他却没有一点低气压,甚至心情还不错的开始分析目前已知的情报。

    “据我所知,河原木曾经是一户大人家,虽然落败,但在经济萧条前的生活还算可以,河原木先生应该念了一个不错的中学,不过他应该是他们家唯一的异能者,而且是精神系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很早就逝世了。”

    安吾闻言皱起眉:“既然河原木稚生很早之前就逝世了,你是怎么知道他是精神系的异能者的?”

    一旁的费奥多尔微笑的举手:“是我透露的。不过这确实是真的,因为在竹野内先生的日记本里记录着。”

    乱步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一边投骰子,一边接话:“你居然还看别人的日记本啊?”

    费奥多尔:“……”

    太宰揉了揉鼻子。

    虽然他没看,但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也是会看的。

    旋转的骰子一闪,掷出了一个6,场中央的国木田往前走去,在他的前方是神情呆滞的少年版河原木稚生——也许是因为是植物人参赛的关系,他还穿着医院的病服,在雪光映耀下,神色显得无比苍白。

    按照实际的情况,他其实不应该显得这么年轻,之所以会这样,大概是因为他是在这个时间点变成植物人的吧。国木田推测着,走完六格,停在河原木稚生两格外,下一个回合,只要乱步投出2,他就能从河原木稚生手里拿到他先前挖出来的纸张,他有预感他那将是很重要的东西。

    然而,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没等国木田和河原木稚生撞到一起,费奥多尔和太宰接连投出一个天选6。

    费奥多尔:“……”

    太宰:“……”

    众人还来不及震惊,就看到场内的果戈里冷不丁和柊真白撞到了一起。

    擂台一瞬间升起,柊真白落地的刹那,闪瞬间移了出去,他的动作很快,西装在夜色雪光里化成黑色的闪电,同时手中银辉划过,是那把生锈的手工刀——

    果戈里猝不及防,往后一歪,血色飞溅出来。

    费奥多尔瞳孔猛地收缩起来,他转头去看太宰,显然在他的情报里,也认为柊真白就是普通的文职人员。

    但果戈里没有倒下去,他出现在了场地的另一边。

    柊真白有些意外,他看了看手里的美工刀,又看了看果戈里,漆黑的眼眸就像幽深的静海,杀意如旧。

    是异能?

    瞬移型的异能?

    原来是这样,柊真白站直了身体,手中的美工刀飞速的挽了个花。

    擂台下的国木田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声音压在喉咙里,“太熟悉了,真的太熟悉了……”

    果戈里捂着腰腹上的伤口,渗透的鲜血将他白色的小丑服饰染的一片红,“疼疼疼……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柊真白没有说话,仍旧带着半掌手套的五指握着美工刀,血液从刀尖滴落,精美合身的西装甚至都没留下一丝褶皱,直到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柊真白他就不是冲着赢擂台夺取证据去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是真的想杀了果戈里。

    在这满场的人里,只有太宰知道他想要杀死果戈里的原因。

    藏在黑色大衣里的手指抽动了一下,神情却没有变化,太宰安静的看着,平静的内心仿佛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久违的浮出一丝异样的暖。

    费奥多尔狐疑地看着太宰,“原来这就是太宰君的后手吗?”

    太宰微笑:“怎么会,真白现在可是费奥多尔君的棋子,不是吗?”

    费奥多尔沉默了下来,他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间又想不明白。

    他不是第一次到横滨来,但之前来并没有和港口黑手党产生交集,太宰就算知道他的情报也不应该产生太大的敌意才对,那么,柊真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杀意呢?他不知道杀死果戈里会让太宰游戏失败吗?或者说,他们……宁愿失败也要将果戈里杀死在擂台上?可是,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擂台上,捂着伤口的果戈里坐在擂台上,像是也很好奇为什么柊真白会突然爆发,他想说点什么,但杀意不减的柊真白已经再次举起美工刀,那一刹那,寒风扬起小丑的披风,柊真白只觉得手臂一痛,他侧目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着手工刀的手自手肘以下齐齐断掉了,断掉的另一截正被果戈里从披风里拽出来。

    场间一瞬间无比沉寂,寒风呼啸,除了费奥多尔,就连太宰都瞪大了眼睛。

    柊真白看了看被截断的手掌,他曲了曲手指,试图操控自己的手,但失败了,断掉的手掌已经不受他控制了。国木田也发现了这点,那莫名熟悉的体术让他想爬上台去,但脚步刚迈开就停住了,因为他发现,柊真白并没有落于下风,准确的说,他没有慌张,甚至没有一点为难。

    “原来是这样。不是瞬移型异能,而是空间系,能从披风里抽出包括自己在内的东西嘛,很实用的异能呢,比脚下这个可爱的大富翁实用多了。”

    果戈里歪着头看他,表情又变得活泼起来,白色的小辫子随着动作飞舞起来,金色的眼睛里冒出星光:“诶诶诶,你不疼吗?那么,我再抽出你的一只脚呢?”

    他说着,就要张开披风,但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一悸。

    眼前一花,意识像是断了层,全世界的时钟都齐齐倒退了七秒,果戈里的动作猛地顿住,然后后知后觉的,他想起自己要干什么,他想要使用异能‘外套’将柊真白的肢体截断,对,柊真白——

    他猛地抬起头,只见一阵黑色的闪电从面前刮过,危机感迫使他侧过头避开刀锋,但柊真白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他避不开。

    下一瞬,血液还是从脖颈上飞溅下来。

    越过他的柊真白重新停下,他不满地看了看手里的手工刀,如果他手里的刀刃再宽一点点,这时的果戈里只能躺在地上等急救了。

    场外,费奥多尔和安吾都已经不能再用瞳孔地震来形容了,特别是费奥多尔,作为挚友,他很熟悉果戈里,他能推算出果戈里的举动,在果戈里使用‘外套’拉开距离之后,下一步一定会把柊真白的武器夺走——他是个一心渴望自由的小丑,但扎根在内心的本性使得他也喜欢做弄人,但是为什么他没有这么做?

    难道是柊真白真的速度太快了,他捕抓不到?

    不……费奥多尔下意识否决这个想法,或许有速度快的原因,但绝对不仅仅如此。

    或许该走了。在意识到柊真白的隐藏的实力和不明不白的浓烈杀意时,他已经心生退意了。

    他是个警惕的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会冒险继续。

    一旁的乱步也狐疑地看向太宰,但太宰没有任何变化,他认真地看着擂台上的局势,认真地看着擂台上冲锋陷阵的柊真白。

    ‘人间失格’触发的悸动刚刚过去,寒风呼啸而过,大雪幽幽落了下来,落到肩上,落到脚边,曾经的好友们明明站在不远处,却相见不识,作为时间的遗弃者,作为那个死掉的世界线里的唯二遗民,除了他和柊真白,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闹剧,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

    擂台上,没等柊真白补刀,木愣愣站着的河原木稚生忽然以一种诡异地方式抽动起来。

    四周一瞬间变暗,只剩下一束光落在河原木稚生的身上,他双手抱着头,血液从眼角,鼻子唇边流下来,像是痛苦到了极致。下一瞬,另一个身影在光里显现出来,是年轻的竹野内彦一,他握着一柄手-枪,神情同样不知所措。

    织田作看着熟悉的枪,下意识去摸口袋,他从雪堆里淘出来的手-枪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不,不行的,我做不到的……”

    “彦一……”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彦一!!”

    过去发生的事情以投影的方式显现出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痛苦的叫喊声传出来,那个总是抱着书,总是会下意识躲进无人角落的阴郁少年躺在地上,一点点失去生息。

    嚎哭的少年竹野内彦一也开始化作光粒一点点消散,唯有柊真白走到了织田作身边,接过了他手里的武士刀,擂台消失不见了,大富翁的游戏场开始结算,他们又回到了空无一人的看诊楼里。

    下一步应该是查看资产,确认优胜者。然而就在结果出来前,看诊楼二楼的窗户被猛地拉开,一个举着武士刀恍如武神临世的身影从天而降,直冲费奥多尔。

    刀锋切开气流,带着浩荡杀气,还有柊真白无与伦比的决心。

    然而就在这时,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刻,沉寂无声的花坛内,一个猩红的倒计时弹了出来。

    那是一颗威力十足的炸弹,炸弹的倒计时仅仅只有三秒的时间。

    场中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包括半空中的柊真白。

    这么短的时间,已经做不了什么了,这个念头刚浮起来,武士刀的刀锋一转,柊真白扭身直扑太宰。

    第59章 “你们是来寻找答案的吗?”

    横滨市医院。

    午后安静的住院部。

    某一层相邻三个的病房内,摆在病床前的鉴定生命体征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其中某一间病房内,微风扬起窗纱,冬日暖阳一路从窗台照到病床上,将雪白的床单照得发亮,在病床的另一边,太宰安静的坐着。

    病床上是趴着的柊真白,透明的输液一滴一滴垂落,然后沉寂无声地输入他的身体里,如墨的黑发散落的搭在枕头上,落下一点阴影,衬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他受了伤,伤得很重。

    按照他之前的说法和连自己是淤痕体质都不了解的经历看,这可能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受过的最重的伤。而这道伤是因为他才受的。

    在昨天深夜大富翁游戏结束时,想要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中的柊真白对费奥多尔的好友果戈里下杀手,他通过‘书’看过自己同位体的记忆,他知道很多关于未来的情报,其中就包括果戈里的异能‘外套’的效果——那是一个空间系异能,能通过外套传送周围的物体,范围是三十米。

    只可惜生锈的美工刀杀伤力有限,柊真白划破了果戈里的血管,却没能斩断果戈里的脖颈,因为轻敌重伤的果戈里使用异能将崩坏的伤口连接,又将多余的血液传送回血管里,这是他能活下来的原因。

    柊真白原本是想补刀的,但没等他动手,大富翁游戏结束了,身为棋子的五方人马被传送回看诊楼,身在二楼的柊真白在逃走的果戈里和费奥多尔之间选择了直取敌首,他提着刀横劈直下,恍如战神。

    这一刀下去,费奥多尔必死无疑。柊真白知道这点,太宰知道这点,费奥多尔和果戈里也知道这点,所以在刀落下的几秒钟里,重伤的果戈里将不远处即将爆炸的炸弹传送到了他的面前。

    然后,在杀死费奥多尔和救他之间,柊真白朝他扑过来。

    动作利落又干脆,没有一丝犹豫,就像是面对不需要思考的问题一样,他下意识的遵循内心朝着他扑了过来。

    紧接着爆炸声响起,碎石瓦砾飞溅,他在震惊中被扑倒在地,背后是冰冷的地板,冲击波的热浪扑面而来,但身前的柊真白没有一丝反应,竹野内医院被炸得一片混乱,灯光也熄灭了,他颤着手想要去扶柊真白,却在黑暗中摸到了一手温热的血,还有插在伤口里的炸弹碎片。

    至今,十二个小时过去,窝在看护椅上的太宰死死凝望着自己的手掌,血迹渗透的温热仿佛还留存在指缝间,随着心跳起伏,蛰伏的害怕传遍四肢百骸。

    和通过‘书’接受的记忆里看见织田作死去,和上个CD面对了无生息的安吾时一样,那一刻,失去柊真白的窒息感包裹了他,但下一刻他的手就被握住了,生命体征降到最低的柊真白,在濒临昏迷的前夕,用最后的毅力握住他的手。

    “别、别担心……这里是医院,有药房,你去取三支肾上腺素打给我们,再……”柊真白一边说一边吐出一口血,“再打急救电话。”

    医护来得很快,受伤的柊真白和安吾,乱步一起被送进手术台。

    基本没什么伤的国木田因为不放心,打电话摇来了武装侦探社的保命底牌,拥有治愈异能的与谢野晶子。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从手术台下来的三人都没有大碍,濒死状态下才能无伤救人的与谢野晶子没有用武之地。

    从手术台下来后,三人被送进看护病房,临近中午的时候,安吾和乱步都醒了,只剩下柊真白没醒,因为果戈里传送的炸弹距离太宰最近,而柊真白帮他挡下了绝大多数的冲击。不过,主刀的医生说柊真白的身体素质不错,只要伤势不恶化,两三天内就会清醒过来。

    两三天啊……

    也不算久,太宰蜷缩在椅子里,目光从手掌移到病床上,然后突兀地对上了那双比静海还有幽深的眼睛,这双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太宰顿了一下,刷地站起来,连拉扯到了腰腹的伤口都顾不上就想要叫医生。但很快他又停住了,因为他发现柊真白眼中除了他的影子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他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而是因为担心或者害怕不安,潜意识迫使下他硬撑着睁开了眼睛。

    意识到这点,太宰重新缓缓坐了下来,他伸出手,握住柊真白。

    因为受伤的是背部,柊真白只能趴在病床上,他的手屈在身侧,没有一丝力气,但太宰握得很紧很用力,像是只要足够用力就能牢牢握住他一样。

    终于,躺在病床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的柊真白重新闭上眼睛,不肯安静的潜意识在最亲近的安抚中沉入修复的睡眠里。

    沉寂的病房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日渐西移。

    太宰站了起来,拔掉柊真白身上的针头,将打完的输液瓶统一归置在床头,再次确认柊真白熟睡后,才轻声走出病房。

    他关上房门朝着电梯走去,走到隔间发现门开着。特意开着门等他的江户川乱步,顾不上缠着纱布的有些脑震荡的头和打着石膏的腿,一蹦一跳地跑出来,“我跟你一起去。”

    太宰看了看他的额头,又看了看他走不稳的脚。

    乱步:“……”

    乱步鼓起脸:“我不需要你搀扶,我自己可以走。”

    太宰没接这句话茬,阴郁的鸢眸移开,又朝着电梯走去。

    乱步跟上去:“在炸弹爆炸之前,那位费奥多尔就被他的魔术师朋友传送走了,但是虽然他们跑了,但竹野内彦一还在。而且,那颗炸弹本来就是竹野内彦一放置的吧,或者说整个局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包括河原木信的狙击事件——”

    同一个医院。

    更高层也更幽寂的病房内。

    电梯门开启,拄着拐杖的乱步率先走了出来,沉缓悠扬的读书声回荡在走廊里,太宰顺着声音走去,这道读书的声音不大,仔细听,隐约还能辨认出他读的是柊真白绝对背不下来的古典《万叶集》的诗文,但这样的读书声在太宰推开病房门后停了。

    靠在病床上的竹野内迟缓地转过头看向他,老年混沌的目光有一瞬清明。

    “原来是你们啊,你们是来寻找答案的吗?”

    *

    同一时间,池袋某间隐蔽的地下暗室内。

    昏黄的灯光在头顶晃了晃,躺在床上的费奥多尔迟缓了两秒才意识到不是灯晃,而是他的意识还很混沌。

    虽然成功逃了出来,但果戈里毕竟受了重伤,异能的使用受到影响,所以在转移过程里他也受到了炸弹的波及。守在基地的属下伊万花高价为他们找来了池袋的地下黑医。

    现在手术刚结束,他会觉得有些晕很正常,而伤得更重的果戈里躺在隔壁还没有清醒过来。

    重新闭上眼恢复了片刻,费奥多尔开始复盘这次计划的失误。

    在冬天到来之前,他就已经通过河原木信接触到了竹野内彦一,并通过言语帮助竹野内彦一孵化出整件事。他的本意是想通过利用竹野内彦一制造混乱,随后接手竹野内的遗产,接收不了的就抛出去充当诱饵。

    大笔失主的遗产一定会让里世界的非法武装势力趋之若鹜,到时就能在横滨境内制造大型的混乱——只要混乱升级到无法控制的那一步,他就有可能通过这些混乱找到他一直想要找到的东西。

    “可惜没能成功。”微弱的叹息散了出来,费奥多尔有些遗憾道,“而且因为混乱不够大,甚至无法判断出那个东西的具体形态……”

    那是能够实现他的理想的东西。

    禹1驨Q

    通过多方的寻找,他已经能确认东西就在横滨了。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

    费奥多尔重新睁开眼睛,眼眸中晕紫的流光在灯下一闪而过,无端的,他想起了柊真白从半空中横刀劈下的画面,还有柊真白毫不犹豫放弃满心杀意奔向太宰的画面,杀与救两种截然不同的举动,却在一瞬间完成了对接,两幅画面在脑海里交替,像烙印一样深深的镌刻进在他的灵魂里,战栗随着血液奔流到四肢百骸,他举起轻微颤抖着的手,害怕与隐秘的歆羡涌上心头。

    他侧过头看向昏迷的果戈里,然后想起了果戈里和柊真白对战时,脑海某一刻被切断的思绪。

    “起码又逼出了横滨的一个强者,只不过那是异能吗?什么类型的异能力呢?”

    干扰系?

    可以干扰对手的思维,从而达到阻碍对手攻击?

    不,不对,场外的自己也受到了影响。

    那么,难道是精神系?

    是通过精神力无差别干扰一定范围内的人?

    “也不对,”费奥多尔思索起来,“如果是精神系的话,柊真白的异能应该早就暴露了。但现在好像连港口黑手党和异能特务科都不知道他的异能呢……”

    第60章 “再休息一会儿吧。”

    医院病房内。

    竹野内彦一缓缓合上手中的《万叶集》。

    “在回答你们的问题前,请你们先告诉我,阿信是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

    拄着拐杖的乱步好奇地看向他:“不是你安排的狙击手吗?为什么反倒来问我们他的安全?”

    竹野内彦一没说话,手却下意识地珍惜地抚过手中的《万叶集》,那是一本年代久远的书,虽然保存的很好,但扉页仍被旧时光染成上破旧的颜色。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站在门边的阴影里,太宰忽然开口,“你其实是想要‘杀死’河原木信的吧,因为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在你死后保住大笔的遗产。”

    沉默的竹野内彦一苦笑出来:“是的,我曾经花了很长的时间和阿信分析利弊,但他并不信任我,或者说,在他的内心里,依旧很讨厌我吧。”

    “为什么呢?”太宰继续问,“河原木信先生只有二十八岁,而河原木稚生变成植物人已经三十年了,也就是说他甚至没有和河原木稚生交流过,那么啊为什么会如此记恨你这位自己叔叔的好友的呢?”

    竹野内彦一侧过头看向窗外落日,“或许是因为,在他们一家人眼里我并不是稚生的好友,而是一位拐走了稚生的恶人吧。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稚生出生在一个规矩很多的没落大家族里,因为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生性又腼腆,受到的关注很少,但却很爱读诗,我认识他的时候是小学,但他那时已经能把《万叶集》背下来了……”

    竹野内彦一开始叨叨絮絮地说着幼年往事,说河原木稚生给他念《万叶集》,也说他带着河原木稚生上山下河四处游玩,太宰沉默的听着脑海里一瞬间闪过的却是国语废材柊真白,柊真白也给他念过《万叶集》,虽然念得磕磕绊绊,第一遍念完,第二天再念还是会露出清澈且愚蠢的眼神……

    “也许是因为一起玩闹,稚生的性格开朗了一些,然后在十岁的夏天,我们觉醒了异能。”竹野内彦一沉默了一下,“稚生的异能是精神系,可以通过修改某些条件在脑海中推演出事物的发展方向,是很强大的异能,但对于只有十岁的他来说,这个异能带来的精神负担远大于收益,但因为生性不爱分享忧虑,渐渐地,他的精神开始崩溃,而他的家人……他的家人只是一些普通人,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居然主张将稚生送进疗养院。”

    病房沉寂下来,如血的夕阳落在窗台上,像是寒冷的冬天里最后一点温暖。

    “所以,我带着稚生跑了出来。因为年纪小没有地方去,只能一路流浪,路上遇到许多的危险但都靠稚生的异能避开了,慢慢的,长大了一些,我也靠着‘黄金律’积攒了一点财富。我们开始在横滨重新上学念书,开始好好的生活,但横滨太乱了,无处不在的危机让稚生的危机感拉满,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每天都会利用异能推测危险,等到我发现过来,他已经……已经被消耗得很严重了。最后一次,是在我们高中快要毕业的那年,一个非法武装组织袭击了学校,稚生利用异能逃脱之后彻底崩溃,他抱着头哀求我杀死他。”

    乱步撇了撇嘴:“于是,你杀死了他?”

    竹野内彦一顿了顿。

    “对,”竹野内把头埋进双手离,捂着脸,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他当时太痛苦了,痛苦地像是马上就要死掉一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握着手-枪茫然又无措,他想找到一个办法,找到一个能让河原木稚生好受一点的办法,所以,他做下了这个让他余生都在后悔的决定。

    “所以,说了那么多,”太宰无动于衷地看向他,“那位费奥多尔君是向你承诺了什么才让你甘愿奉上所有的财富,配合他走入极端的呢?可以让河原木稚生苏醒过来?”

    竹野内彦一沉默了下来。

    太宰低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乱步跟在他的身后。

    就在病房门被拉开,竹野内又开口了,“等一下。”

    太宰停住。

    “你也有挚友不是吗?那位至今还没有苏醒的少年,他为了保护你甚至连即将爆炸的炸弹都可以扛下来,你应当能理解……”

    没等他说完,太宰重新迈开脚步。

    电梯门阖上,沉默而狭窄的空间里,乱步打量了他,他想说点什么,但最后,所有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电梯在他们的病房楼层停了下来,门打开,远远传来一些微弱的响动,听到了声音的太宰快步而出。

    传出动静的病房是柊真白的病房。

    “等等,你别挣扎,伤口裂开了——”

    “叫医生!叫医生!”

    “等一下,金毛,你别把他摁回床上,他伤到的是背!轻一点,他的肋骨要二次骨折了!!啊——我的腿,我也要二次骨折了!”

    鸡飞狗跳的声音,太宰拉开病房门就看到拄着拐杖的安吾立在病床前,一叠声指挥武装侦探社来探病的国木田独步按住不停挣扎的柊真白,因为动作太大,柊真白背上的伤口重新开始渗血,血液透过绷带逐渐蔓延开。

    病房一瞬间沉寂。

    被那双阴郁的眼眸注视着,国木田不可遏制的心头一栗,他下意识松开手,挣扎的柊真白啪的一声摔回床上,他又重新挣扎起来,幽静的黑瞳明明睁着,但却好像什么都看不到,挣扎的手已经探出病床,下一刻就要摔倒地上。

    那一刹那,乱步只觉得流风一卷,总是披得好好的黑手党大衣凭空落到地上,而大衣的主人太宰已经出现在病床边,接住了不停挣扎的柊真白。

    “我不是,我没有,是他挣扎的太厉害……”

    国木田解释的话刚说了一半就又咽了下去,表情变得像是见了鬼一样,因为刚刚无论怎么样都不肯安静下来,甚至能用上格斗技能抵抗他的柊真白居然像倦鸟一样蜷缩在太宰的手边,黑色的眼瞳终于倒映出身影。

    太宰低声地说道:“我没去哪里,再休息一会儿吧。”

    没有应答,但是安静的少年重新缓缓闭上了眼睛。

    国木田:“……”

    国木田:“???”

    安吾压低了声音:“虽然睁眼了,但他应该一直都没有清醒过。”

    这时,门外终于响起医生和护士的声音,被惊动的医护带着设备和药品穿过走廊并大声的说着指示的话,安吾和国木田,甚至乱步都行动了起来,只有病床边的地面上,倦怠的少年彼此抵靠依赖着。

    又过了几天。

    直到圣诞到来那天,因为挣扎导致伤口恶化的柊真白终于完全的清醒过来了。

    收到这个消息之时,武装侦探社预备社员国木田独步不辞辛劳放下所有工作来到病房负荆请罪,因伤得到太宰陪伴,然后足足睡了一个好觉的柊真白看着面前土下座的少年头顶冒出三个问号。

    同样还没有出院的安吾和乱步在一旁三言两语的解释起来。

    十分钟后,柊真白理清所有经过,并接受了道歉——反正他也没什么印象,所以并不记仇。

    国木田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接连下了大半个月的雪,圣诞的这天是难得的晴天,国木田看着病床上的少年,他跟自己差不多大,脱掉那一身得体的西装后,被遮掩的少年青涩还有满身书卷气重新释放出来,乍一眼看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还在上学念书的少年。

    但是……

    想起他那一身利落的体术,国木田张了张口,又停了下来,他曾私下询问过自家老师,也就是号称银狼剑客的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但是他的老师很明确的表示,他并没有收过和他同龄的弟子,也就是说,柊真白并不是他的师兄或者师弟。

    ——也是,如果柊真白是社长的弟子的话,那么被社长收养的乱步先生应该认识他才对,但是乱步先生也不认识柊真白。

    那么,他为什么总是觉得柊真白的体术很熟悉呢,特别是他提刀对着费奥多尔直劈而下的时候。

    没等他想明白,病房门被重新拉开,然后国木田就看到刚刚还十分平静的柊真白双眼一亮,眼中只剩下一个身影。

    “有点晚了,是森先生又多给你工作了?”

    “不是,是上来时遇到了你的主治医师,问了一点情况……”

    走进来的太宰反手合上门,鸢色的眼眸微微掀起,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立在床边的国木田,看得国木田毛骨悚然又莫名其妙,他想说点什么,但——

    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吧!

    首先,明明是他们先来的,为什么柊真白此时却开心了两倍不止?

    其次,明明是简单的对答,为什么此时他们会给人一种插不上话的感觉?!

    最后,为什么这个名叫太宰的港口黑手党的成员进门前要先瞪他一眼,他瞪完之后,柊真白还势要划清界限的往边上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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