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社畜嘛,有些怨气很正常。”

    看着兰堂一副你同学家长悠悠的背着手来,留下一句话又悠悠背着手离开。

    平静的柊真白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问身后的太宰:“他要干嘛去?”

    太宰思索了一下:“可能是要回家了吧。”

    柊真白:“?”

    太宰却没再管离去的兰堂,握在掌中的白金细链一抖,细长的链条在空中打了个卷,然后如预料中那样整个束缚到柊真白的身上,随后细微的拉力一扯,刚刚还迅捷无比的少年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拉扯着倒向阴暗的角落。

    跌跌撞撞的步伐绊在一起,因为太猝不及防,毫不挣扎的柊真白一头栽进太宰的怀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耳边是轻笑声。

    “虽然现在的场景不是想象中的场景,但这样的锁链却比想象中还要好用呢。”

    虽然在很早之前,太宰就产生了要打造锁链锁住柊真白的念头,但没有想到最后居然是为了应对魏尔伦才落实到位——经过上一次对战魏尔伦,柊真白明白,擅长近战的他其实是被魏尔伦的重力所克制的,后来复盘,柊真白想了很久,要怎么样才能击杀魏尔伦。

    最好的办法是使用异能。

    选项A带来的时间逆差,让他有无限的容错,他的容错就等于对手的破绽,哪怕魏尔伦号称暗杀王,只要他在某个逆转的时间节点无法反应,那么等待他的就只有锋利的太刀,不过,这种做法有一定的弊端,那就是太破坏环境了。

    能被冠为超越者,魏尔伦的能力毋庸置疑,超规格的重力会把战区无限扩大,造成没必要的伤亡。

    第二种办法就是利用太宰的人间失格。

    人间失格是通过接触克制一切异能力的异能,魏尔伦的能力在限制的范围内,但柊真白却不在,他不使用选项A也能够爆发出极致的战力,这就是刚刚他能刺中魏尔伦的原因,只是没想到的是,兰堂会突然出现。

    兰堂的出现打破了他的进攻,但也打断了魏尔伦即将发起的第二轮攻击——作为战力最强的人工异能体,魏尔伦的能力远不止如此,而最清楚他的能力的人,莫过于他曾经的搭档兰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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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现在的兰堂。

    柊真白侧头看向兰堂消失的方向,“所以,他是真的没有记忆吗?”

    “谁知道呢。”不满的嗯哼了一声,太宰伸手扣住柊真白的下巴,把人掰回面前,又在柊真白问下一个问题前,迅速俯身贴近,阴暗的角落阻隔一切的视线,缱绻依恋的摩挲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阿治……”

    “嗯?”

    就在这时,另一句话插了进来。

    “请问,你们没在做可怕的事情吧?”

    柊真白:“……”

    太宰:“……”

    话音落下,脚步声响起,借着照入巷子的微光,安吾和织田作出现在面前,适应了黑暗,安吾推了推眼镜,收敛了看禽兽的目光,继续说:“还好没有,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依旧从后往前的圈着柊真白,太宰不满的抱怨起来:“出现的真不是时候啊安吾。”

    安吾头顶一瞬间冒出一个十字:“你还好意思说,说好的分头行动,试探魏尔伦的攻击目标,那么,受到攻击为什么不发送位置?想要试探兰堂为什么不提前说明?”

    “安吾……”柊真白试图和稀泥。

    但安吾立刻调转枪口,把柊真白喷成地里黄的小白菜:“还有你,你也没发信号!要不是我发现了你们的定位信号长时间停留在这里的话,我——”

    “好了,安吾,”太宰摆摆手,打断了安吾的话,“太操心的话很容易秃头的!你看织田作,就很淡定呢~”

    “哈——?”

    面对挚友们,织田作的面容很平静,“倒不是因为淡定,而是乱步先生说过,想要守护脆弱的世界,单靠一个人两个人是绝对行不通的。从过去到现在,我们已经做得足够多了,除了阻拦倒向灭亡的失败之外,剩下的还要看世界能不能自己发展下去。”

    这一点很重要。

    自时间逆转,太宰冒出水潭,柊真白发出本能的邀请,这个世界就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这些变化又像蝴蝶的翅膀,带动着每个人偏离既定的命运,哪怕是费奥多尔都在时局的推动中提前出现,成为了令人讨厌的反派同学——所以,当所有人的命运都发生改变之时,世界脱离阴影获得新生。

    但,就像新生的婴孩在成长中会缓慢的学习走路和说话一样,被填补了空白的世界也需要在自己的规则内自发的延存下去,而不是一直依靠着某个人某个组织去竭力维持。

    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减少损害,比如柊真白没有使用异能去对战魏尔伦一样,除此之外,就是应对费奥多尔的举动。

    “结果是好的不是吗?”太宰笑道,兰堂的出现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在刚刚兰堂出现时,他才不会感到惊讶。

    安吾忍了忍,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如果兰堂控制不住魏尔伦呢?”

    太宰手一摊:“那就只能杀死他了。”

    就像他曾经和中也杀死兰堂一样,如果兰堂没有出现,那么,他就会和真白一起杀死有可能动荡世界的魏尔伦。

    柊真白配合的点头。

    安吾:“……”

    就在这时,柊真白的手机响了,是中也。

    “喂,真白吗?我刚刚收到消息,魏尔伦去找你们了?”

    “算是吧,不过……”

    柊真白看向不远处被亚空间挤压出来的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黑洞,再次沉默了。

    *

    由中也带领的善后小队来的很快。

    大卡车装载着填充黑洞的泥土与万能港口黑手党底层成员一同到达,他们井然有序的立在中也身后,而中也站在这一人宽的黑洞前,震惊的转向柊真白,“你刚刚说你把魏尔伦塞进去了?”

    柊真白:“……也,也不是我吧?”

    中也头顶冒出三个问号:“你这个犹豫的语气,难道现场还有另外的人吗——等等,这个状态,该不会是???”

    柊真白认真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中也:“……”

    中也:“…………”

    中也暴怒:“哈?!你的意思是他是有记忆的?!那他还让我一个人加入港口黑手党去挣钱养家糊口!!”

    柊真白:“……”

    关注点好像有些偏了。

    不过……柊真白转向了同样站在黑洞边上的,同样无比愤怒的安吾,“你是认真的吗?你们港口黑手党的设备真的没有问题吗?洞下怎么会没有生命体征呢?这么大一个魏尔伦掉了进去啊!你这让我的报告怎么写——”

    社畜嘛,有些怨气很正常。

    正当柊真白欷吁不已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和太宰的一同响起,接听键刚按下去,两人的听筒里,一模一样的空巢老人呜咽声申请加入混乱。

    “……没,没有离家出走,也没有到叛逆期。”

    “超市也没有被炸,我们马上就回去了,真的,你不要带着刀出门找我们!!”

    *

    无边的黑暗里。

    被困在一片璀璨的金色亚空间中,魏尔伦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平静,流光溢彩的文字在眼前闪过,他忍不住伸出了手,胸腔之内,像是有什么浓烈的不可克制的情愫要随着鼓动呼啸而出一样。

    “是你啊。”

    “兰波。”

    “你还活着啊……”

    明明在没有人能听见的地方,但金色的亚空间却一瞬间消失不见了,无边的窒息与暗沉一瞬间包裹了他。

    与此同时,横滨霓虹流溢的街头,夏日的夜风扬起黑色的长发,不合时宜的白色耳罩和红色围巾,但依然阻隔不了从内到外的寒冷,身体依旧在发抖着,真是糟糕啊,兰堂,不,兰波心想。

    真是糟糕的一天。

    那么,为什么要出门呢?

    他本可以好好的在壁炉里待上一整天,然后等着中也带宵夜回家,两人待在客厅里一个看书一个写作业,虽然写到一半,写不下去的中也就会暴躁起来,然后扭扭捏捏的试图询问他解题的办法,他会一边帮忙提供解题思路,一边笑话中也来年考不上高中。

    在过去的时间里,在保尔没有出现前,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平静的生活着。

    “不知道呢……”兰波自己回答了自己,“可能是必要去做一个了结吧。”

    中也已经十五岁了,在过去的时间线里,这是他走向终末的节点。

    微弱的叹出一口气,兰波重新迈开脚步,慢悠悠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不管怎么样,能在终末到来之前见到保尔,能在终末之前为中也做点事情,也很好了。

    回到了家,壁炉的柴火已经烧尽了,仅剩一些红炭发挥着余热。但这点热量根本无法驱散寒冷,发着抖的兰波不得不重新开始点火,等到他把壁炉重新烧起来,门外传来细微脚步声。

    随后,门被拉开,兰波抬起头,就看到忙碌了一天的中也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

    四目相对,短暂的沉滞后,中也好没气的把书包丢到沙发上。

    “真是的!说过很多次了,在室内点火要开门通风!”

    兰波顿了顿,反驳:“不行,太冷了。”

    “今天的室外气温三十五度。”

    兰波:“……”

    兰波认真无比:“居然才三十五度吗?好可怕!”

    中也:“……”

    中也:“?”

    才?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

    第172章 “看,我捡到的,给你养。”

    魏尔伦猛然睁开眼睛,腹腔的疼痛感徘徊不散,但灵魂却像坠入虚无缥缈的梦里,分不清虚实,直到一道声音从身旁传来。

    “你醒了啊?”

    魏尔伦缓缓侧过头,明亮的阳光穿过漂浮的云层,蝉鸣响彻,水流潺潺,惊鹿乍响,这是一个足够宽敞的郊外庭院,而他正躺在南北开阔的和室里,距离不远的地方,来自西伯利亚的情报商正坐在廊下和一个白色长发的青年下国际象棋。

    也许是看见他醒来,费奥多尔阖上了手里的书:“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魏尔伦没有说话,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拉扯的疼痛感给他带来了一点真实。

    “怎么是你?”

    费奥多尔笑了笑:“算是售后服务吧。虽然已经给过友情提示,不过,我想,魏尔伦先生你应该还大概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的。”

    而他的想法也很好猜,无非是想要使用最直接的办法迫使中原中也跟着他一起离开横滨,但很遗憾的是,他选择的目标不太好。

    而现在,魏尔伦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捂着犯疼的伤口,没有再纠结这个,反口问道:“那位柊真白什么来头?”

    费奥多尔拿着白色皇后棋子的手明晃晃的一顿,随即笑道:“如你所见,一个很厉害的剑术家。”

    魏尔伦注意到了他突兀的动作,也站起身,也走到长廊,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下来,温暖的阳光落到他的身上,“是吗?那么,你想做什么呢?虽然我不在意,但是你是故意用中也的信息将我引到横滨来的吧。”

    “但,魏尔伦先生也如愿以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不是吗?”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魏尔伦舌尖抵着牙槽,意味不明的笑了出来,“啊,是呢,所以说,你想要做什么呢?”

    费奥多尔微笑起来,他刚要开口,坐在他对面的,拿着国际象棋棋子的白发青年涩泽龙彦忽然抬起手来,“等等——虽然我坐在这里,但我并没有加入你们啊,所以,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不要当着我的面说了,毕竟我等会还得回家吃饭呢。”

    费奥多尔:“……”

    魏尔伦:“……”

    涩泽龙彦完全不在意他们俩的神情,自顾自的抬起手,郑重的撩起手腕上的衣袖,露出一个小天才电话手表,做作的开始看时间,“啊呀,已经快四点了吗,差不多也该是时间回家吃饭了,哦——你问我手表啊,是我家小孩送的,怎么样还不错吧!小孩子太年轻,跑腿打零工的第一笔钱就买了这个礼物……”

    费奥多尔:“?”

    谁问你了?

    “不过,果然小孩子还是得去上学的吧,”涩泽继续说道,“费奥多尔君,我听说你在读,所以,你有什么建议吗?”

    所以,你这么千里迢迢找到这里来,除了下个国际象棋,就是咨询一下入学指导吗?

    费奥多尔努力维持优雅:“横滨中学还不错。”

    涩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样啊,连费奥多尔君也推荐横滨中学吗,唔,不过,学习这种事情不能马虎呢,总得近距离观察才行,对了,费奥多尔君,横滨中学还招老师吗?我觉得我美术鉴赏能力还不错。”

    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情报商费奥多尔:“…………”

    问得好,下次别问了。

    *

    虽然很愤怒,但最终,中也还是选择了不跟法国人计较。

    无论是兰波刻意隐瞒,还是在相处之中慢慢回想起的那些事情,这么多年过去,没有加入羊的他早已经把兰波当成了家人一样的存在,那么,这些事情还有什么需要计较的呢?

    计较这些还不如考虑一下升学考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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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忧愁,中也在玄关换好了鞋子,又重新拿起书包背到肩上,“我出门了。”

    “等一下。”

    兰波从厨房后绕出来,把绑好的便当盒放进他手里。

    “这个你忘了。”

    把便当塞进书包里,中也拉开门走出去,清晨的风有些凉,中也看了看日期才意识到马上又要秋天了。离开居民区,走到十字路口,不出意料的看到了班长安吾,安吾也察觉到了他,社畜的两人抬头对视了一眼,看清彼此的眼底的黑眼圈后,齐齐的沉默了。

    大概等了两分钟,另一个路口处,同样穿着校服的名侦探高兴的举着手跳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柊真白也拖着黏糊糊的青花鱼出现了。

    平静且普通的上学日,魏尔伦的出现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多的变化,又或者说,只是暂时没有带来太多的变化,中也朝着抬起头,朝着蔚蓝的天际看了一眼,随后又收回目光。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一天过去了。

    又到了放学的时间,因为魏尔伦消失在坑底而不得不加班的安吾含恨赶赴异能特务科,中也去了港口黑手党总部,就连乱步和晶子都得去武装侦探社处理积压的案件,剩下柊真白和太宰两人得先回家。

    大概是因为前一段时间回家太晚,意识到家养的两个孩子都到了叛逆期的年纪,柊老爷子忽然变得无比忧虑起来,为了平息这些突然而来的忧思,柊真白和太宰都自觉的增加居家的时间,就算偶尔要出门也会提前报备。

    但,毕竟是港口黑手党的太子,有些必须要出门的事情又不好报备,比如花时间调查失踪的费奥多尔——不行,柊真白觉得这不太行,这样下去早晚要露馅的。

    “是呢,所以有什么办法能够转移一下爷爷的注意力——”

    话音截然而止,心有灵犀的两人对视着。

    太宰眨了眨眼:“这样可以吗?”

    柊真白点头:“可以的。这是最好的能转移爷爷注意力的方法了。”

    于是,半个小时后。

    两人走进混乱不堪的擂钵街。

    因为政治和局势的原因,擂钵街一直都维持着爆炸后的模样,断壁残垣也和记忆中没什么区别,大概是觉得穿着整齐校服的他们有些像冤大头,擂钵街的流浪汉们一瞬间就盯上了他们。

    柊真白没太在意,继续比照着记忆和手里的地图:“是这边吗?”

    “唔,这边。”太宰指了一个方向。

    那是一个和他们上次遇到芥川龙之介完全相反的方向。因为时间节点还不到,他们第一次遇见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的位置被一群落拓的偷渡者占据着,这样的地方不适合毫无根基的孩子们生存,甚至他们会躲得远远的。

    柊真白也明白这点,两人朝着选定的方向走去。

    擂钵街的地势很复杂,矮棚交错,到处都是警惕窥视的视线,而他们要去的方向必须经过一条小巷,巷子笔直很适合围堵,他们俩刚走进去,身后跟着的流浪汉们就一窝蜂的涌上来,将他们团团包围,大声的呵斥着让他们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去。

    被打断了要紧事,柊真白也不生气,抬起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你们是一直生活在擂钵街吗?那么,你们认识一对姓芥川的兄妹吗?”

    短视的流浪汉们就像没有听到柊真白的话一样,眼眸里都是自以为遇到肥羊的贪婪,他们对视了一眼,在狰狞的笑意中抽出刀,不需要擅长窥探人心的太宰,就连柊真白都能猜到他们想了什么,大概是因为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抗的动作,这些人就以为能绑架他们,进一步勒索钱财吧。

    可惜了。

    看着已经冲过来的持刀流浪汉们,柊真白合上手里的地图。

    还以为能问到芥川兄妹的消息呢。

    笔直的巷子没有太多的活动空间,逼近的流浪汉们也没有手法可言,纯纯送菜的,别说柊真白和已经进行了七年体术修习的太宰,就算是整天坐办公室的安吾都能将他们送走,所以,几乎不到一分钟,这群持刀的流浪汉们就鼻青脸肿的倒在一边。

    剩下一个意识清明的领头,带着惊恐的目光跌坐在地上,不停的瑟缩着往后退:“等,等一下……”

    柊真白半蹲下,笑意依旧温和:“嗯。所以,能回答我了吗?你们见过一个叫芥川——”

    话没说完,柊真白停了下来。

    因为在他的前方,堆砌的木箱子遮蔽下,破损的巷子墙壁内侧,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缩成一团,正惊恐的看着他们。

    ……

    如血的黄昏,微弱的光辉一点点落下,平和的居民区里。

    柊家的客厅内,时钟咔哒的一声,往前走了一小格,钟下,悠悠的叹息传了出来。

    “怎么还没到家呢?难道是学校炸了?不,也可能是前一段时间终于在巷子口见到的说着要加入黑手党的精神小伙,嘶——难道真白和阿治也要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了吗!”

    不不不,唯有这个不可以啊!!

    到抽一口凉气,老爷子转身冲进房间,一秒换上武士套战袍,雄赳赳气昂昂的掏出刀,结果刚拉开大门,迎面撞到拿着钥匙正要开门的太宰,柊真白就立在一旁,手里高举着一个惊恐的小女孩,无比平静的说道:“爷爷啊,你是要去什么地方吗?对了,看,我捡到的,给你养。”

    柊老爷子:“……?”

    捡到的?

    那……

    跟在你们身后冲来的,这个没有眉毛但满脸凶狠的瘦小鬼又是谁?而且为什么他的衣角会飘起来,还会变成夜叉的模样!

    第173章 “真白就没有这样的困扰吗?”

    把芥川兄妹塞进客厅沙发,又看着真白和太宰背着书包上楼的时候,老爷子忽然意识到,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横滨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先前邻居搬家的时候跟他说这是个血腥与暴力横行的地方,那时候他还不相信,毕竟他每天清晨晚上散步都没遇到过,他还就这个问题和上门体检的森医生探讨过,森医生笑得很谦和,信誓旦旦的说:“污蔑,都是污蔑,横滨明明是个美丽友好亲和的城市。”

    他想了想,确实是。自从他们来到横滨,遇到的人们都十分友善,戴墨镜穿黑西装的凶狠壮汉会帮他提东西送到家门口,打着领带提着公文包的忙碌社畜会友善给他指路,甚至偶尔官方人员上门拜访都会随手赠送伴手礼,热情的帮忙解决他的所有问题——这样的横滨简直不要太好了,直到某天晚上,他散步稍微走得远了一点,偏僻了一点。

    那天是阴天,天黑得比较快,而他离家稍微还有些距离,因为害怕真白担心,他就绕了小路,谁知道刚走进巷子,迎面撞见几个小孩——虽然看着是已经成年的小青年,但对于他这样的老人家来说,连森医生那样的也不过是年纪大一点的小孩,所以这些也都是小孩,只是没等他问问路,这几个小青年愣了一下,一回神就掏出小刀围上来让他掏钱。

    他哪见过这个阵仗啊,只能一头雾水的把小青年摁趴下就反手报了警,结果警局的电话根本接不通。

    回了家,他左思右想辗转反侧,怎么都想不明白,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些小孩放他们村里一定会被孤立的!就像他家那本来泥巴都不愿意玩的倒霉真白一样,紧接着他又想,不对啊,横滨毕竟不是他们的小村子,这里是大都市,人多一点很正常,人坏一点也很正常,官方管辖不到也很很正常——不,果然还是很不正常啊!!

    他们家真白、太宰、乱步、晶子、安吾、织田作,甚至还有一个中也都还在成长期啊!万一被花花世界迷了眼,走上了违法犯罪的不归路怎么办?!

    不行!

    这不能行!

    为了更好的了解几个孩子,他甚至像小时候那样试图跟着他们去上学,只是今日不同往日,随着真白年纪的增长体术精进,他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发现,甚至于只要他一兴起想要跟着小孩出门的念头,不知道怎么察觉到端倪的太宰就会苦口婆心的劝阻他,让他不得不转换思路,从跟踪出门变成紧盯门禁。

    但万万没想到!

    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深深的叹出一口气,老爷子端坐着。他对面的沙发上,芥川龙之介还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不过在进门之前,他上身的会变成夜叉的衣服已经被太宰除掉了——当然现在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老爷子睁开眼睛,严肃提问:“你们的名字?”

    突然的提问,芥川龙之介差点跳起来,但被芥川银利落的按住。和哥哥不同,芥川银进门之后很快稳定住惊恐的情绪,她抬头往柊真白和太宰消失的楼梯看了一眼,才转向老爷子,维持着镇定开口回答:“我是芥川银,这是我的哥哥芥川龙之介。”

    “你们的家在哪里?我送你们回去。”

    “我们……没有家。”

    老爷子登时顿住。

    楼上。

    回到房间的柊真白刚刚两人将脱下的校服外套挂好,仅仅穿着衬衫的太宰已经躺在床上随后翻开了闲置在床头柜上的《完全自杀手册》。

    因为忙碌,太宰已经很久没有搭理《完全自杀手册》了,而《完全自杀手册》自从知道自己闯了祸,也缩成了鹌鹑,平时就伪装成不会动的‘书’缩在柊真白的料理书柜里,别问为什么不缩其他的位置,问就是这里最安全。

    毕竟这是属于柊真白的角落,是受人间黑泥保护的地方。

    “怎么样?”

    书页翻得哗哗响,太宰侧过身,“和之前想的一样,世界线变动之后,填补空白的行为确实让‘书’变得更厚了,积攒的能量比之前多了很多呢~”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太宰已经将目光投向《完全自杀手册》,鹌鹑一样的《完全自杀手册》扭捏的摆了摆书体,像是附和太宰的话,太宰嫌恶的咦了一声,反手把书往后一丢。

    抛物线的轨迹划过,最终,被嫌弃的世界根基落到了另一双手手里。

    柊真白把接住的‘书’塞回料理书柜里,思索了片刻:“费奥多尔把魏尔伦引到横滨,肯定不是突然善良的热心做好事。”

    “无所谓的,无论他想做什么,都有兰波会处理的。”

    太宰不在意的在床上滚了起来——自从以帮助柊真白进修国语的理由搬到一起住后,对未来一无所知的老爷子热心的帮他们换了一张大床,床上柔软的被子就像云朵一样,供太宰毫无阻碍的从这边滚到那边,滚了一会儿又觉得不知足,坐起来,朝着柊真白招了招手。

    在梳理情况的柊真白没有察觉他眼底的精光,不做防备的刚走近,就被扣住手腕一拉,柔软的被子扬起又落下,成功遮蔽了刺目的灯光。

    在落下的被子隔出的一小片昏暗剪影里,熟悉的气息交织,彼此依存,抵靠的身躯只是依偎着,额头碰着额头,鸢眸柔软而深情,就像看着自己独一无二的珍贵之物,柊真白没忍住,依从内心凑上前,亲吻他的唇角。

    太宰顿了一下,手中一动,在柊真白都没法应过来时,纵身覆盖而上,是更亲昵的距离,但太宰只是更用力的抱紧被他牢牢遏制住的恋人,在耳畔响起的声音与其说是对柊真白说,不如说是他在跟自己说。

    “不行……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一句话从开始的郑重说到最后,不可遏制的带上咬牙切齿的意味,柊真白忍了忍,没忍住,笑了出来。

    太宰:“……”

    笑更大声了。

    太宰不满的抱怨起来:“什么啊,难道真白就没有这样的困扰吗?”

    像是忽然回忆起某些令灵魂都战栗的场景,脸上飞红,整个背脊一片酥麻,脸一红,柊真白忙撇开头,但是头刚侧开,柔软的耳垂就被咬了一口。

    “惩罚哒!这是惩罚!!”

    正义的宣布之后,太宰猛地掀开被爬起来,从衣柜拿出换洗的衣服后登登的跑下楼泡澡,留下一个柊真白慢吞吞的坐起来,好一会儿都克制不住的,抬起手摸了摸尤带湿意的耳垂。

    明亮的灯光下,没人能看到,那边耳垂已经通红一片。

    ……

    虽然但是,因为完全没有办法把这么小的孩子丢出门,最终老爷子还是把芥川兄妹留了下来。

    他花了一点时间把兄妹两人打理干净,然后郑重的在晚餐的餐桌上宣布了这件事情,说完又看向柊真白和太宰,芥川兄妹也朝着他们看去,而此时,柊真白正在挑鱼刺,一份蒸鱼挑出两份鱼肉,一份是老爷子的,一份是太宰的。

    他低头看了看两份鱼肉,又看了看瞪着眼睛等他拍板定论的芥川兄妹,沉默了一下,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把另一盘蒸鱼递过去,说:“不能顶撞爷爷,不能不写作业,不能夜不归宿,不能打架挑事,还有就是,鱼肉得自己挑,明白了吗?”

    虽然知道就是柊真白将他们带回来的,但到了这个时候,芥川兄妹还是忍不住的眼睛一亮,流露出无尽的欣喜雀跃来。

    因为突然多了两个孩子,老爷子不得不忙碌起来,首先要去购置必须的生活用品,比如换洗的衣服,床,书包,文具等等,还要去办理户籍,入学手续,这些事情繁琐细碎,还要跑上跑下的,老爷子身体康健,多跑跑对身体也好——这完美的达到柊真白想要的结果。

    忙碌的爷爷终于不会忧心他们会不会一着不慎失足加入黑手党了。

    虽然,他们早已经在黑手党里混得风生水起了。

    重获自由的太宰在课间之余,又将更多的文件送进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办公室里,柊真白一边帮他打掩护一边帮他写报告,报告写着写着,就会有一脸憔悴的首领游魂一样冒出来,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不管别人在不在意,反正他不在意。直到某天,太宰和中也不得不请假去清理某些棘手的任务,放课的柊真白提着书包准备绕个小路去港口黑手党的路上,忽然在巷子口见到了失踪已久的身影。

    金发的青年戴着帽子,蔚蓝的眼眸在如血的夕阳中径直的抬起。

    “上次是不是忘了做介绍,你好,我是魏尔伦。”

    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柊真白侧了侧头,回答:“柊真白。”

    四目相对,隔着不远的距离,风从巷子里涌来,两人都没再说话。

    第174章 “你才会有这么痛的领悟吗?”

    异能特务科。

    忙而不乱的情报监察室里,能够动摇横滨的情报接连从关东地区的各个角落传来,忽地,一个情报科员刷地站了起来。

    “探查到魏尔伦的位置——”

    “把地图调出来,”前方的安吾几步走近前,目光落到桌面,“上野町十八号,他在那里做什么?”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片区域卡在港口黑手党的势力边缘,在费奥多尔的操纵下前赴后继的孕生出许多不要命的疯狂非法武装势力,给港口黑手党和异能特务科都添了不少的麻烦,太宰和中也今天提前离校,就是因为其中一个组织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偷渡来的武器,占领了港口黑手党的一条走私线。

    这条走私线是军火走私线,因为利润足够大,不少非法武装势力都虎视眈眈。一般来说,异能特务科作为官方组织,是最容不下这种黑色产业链的,但碍于横滨的自治局势,非法武装势力的走私线严打不灭,不是这家就是那家,通常还为了抢夺而打得你死我活,战火扩散蔓延,非常不利于稳定,在这样的情况下,异能特务科只能偏向于更有实力的港口黑手党控制这条线路,起码走私线在港口黑手党手里能够维持稳定。

    但是现在,费奥多尔从中挑拨,一个名山田组的非法武装势力集结了五六个异能者,趁着港口黑手党防守不当的机会,一举占领了这条走私线。

    山田组,安吾还记得,那是第二个CD的时候,他的卧底任务被逆转了时间的混蛋太宰拆穿,不得不返回异能特务科,而后,这个山田组的首领死在涩泽的龙彦之间里,接到消息的他负责去探明情况,却意外撞到太宰带着人在山田组的基地里清缴,他当时的局势太过一边倒,心神受撼的他反手掏出枪。没想到,现在这个山田组又复起了,还被费奥多尔撺掇着再一次进攻了港口黑手党,不过不同的是,这次和太宰一起参与清缴任务的是中也——等等,那,真白呢?

    真白——

    没等继续往下想,安吾的手机忽然响起。

    是织田作。

    “安吾,”从声音听,织田作应该在赶路奔跑,“我现在正在按照乱步的推断赶往上野町,你能帮我定位兰波的位置吗?”

    “好。”

    电话没有挂断,安吾一边应着,一边对着自己的助手示意,但是很快,助手露出了惊恐的眼神,“坂口先生,兰、兰波……我们定位不到兰波先生的位置了!”

    夜风呼啸着掠过城市的高空。

    港口黑手党的地盘内,临近海岸的港口上,枪林弹雨扫过的,地面碎裂,墙体倒塌,子弹壳就像米粒一样散落在地上,黑红色的异能光隐没,中也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躺在地上呻-吟的山田组成员。

    这群被蛊惑的赌徒们面容狼狈的倒在地上,曾被费奥多尔蒙蔽的眼睛里透露出了一点认清事实的恐惧,但已经没有用了,港口黑手党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冒犯者。

    就在这时,散漫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中也回过头,昏暗的角落里,黑色的大衣衣角划过,太宰的身影显现出来,他没有什么表情,目光落到已经没有行动力的山田组成员的身上。

    “希望能得到有用的消息吧……”

    几乎没有起伏变动的声音,中也却罕见地感受到了自家搭档暗藏其中的不可言说的情绪。

    中也皱起眉:“那带回去给红叶姐审讯吧。”

    太宰不置可否。

    很快的,港口黑手党善后的队伍抵达,俘虏被押解着送上车。

    看着车子远去,中也收回目光,转向身边的太宰:“喂,我听说你把芥川领回家去了?”

    太宰应了一声。

    “什么时候送回港口黑手党?BOSS一直抱怨工作太多,承担不过来。”

    无论什么时候,人才都是可能的会引发争端的存在,异能者也是如此,但从第一个CD开始,芥川就一直归属于他们港口黑手党。

    但太宰就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复,中也纳罕的转过头,就看到他皱着眉,若有所思的看着身后的战场。

    后勤组的成员还在清扫,不远处的海浪拍打着岸边,血腥气迎着风吹来,太宰支着下巴,鸢色的眼眸聚积着散不开的阴郁,就像是觉察到了新一轮即将刮起的风暴般,这片狭小的空间里,血腥与压抑的气息笼罩在他的心上。

    熟悉太宰的中也一瞬间屏息敛气,“喂,你怎么了?发现了什么吗?”

    阴郁的太宰没有回答他,而是从大衣内侧拿出手机,烂熟于心的按下柊真白的电话,但出人意料的是,电话的那头是忙音。

    严谨的播音腔女声重复的说着:“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中也的家里,壁炉的火苗在跳跃中燃尽,最后一点光芒暗了下来去,穿戴整齐的兰波一边颤抖一边不情愿的走到玄关,不情愿的拿起自己的毛绒耳罩。

    严密裹紧的大衣配着围巾和耳罩,勉强带给他一点点温暖,但不够。

    “还是很冷啊。”

    兰波呢喃着:“真的不想出门。”

    准确的说,真不想出门打架。

    可能是印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工作什么的,真的很折磨,而且,他已经八年,整整八年没有工作过了——所以说,兰波抬起死掉的眼神,让他工作的人真是该死啊!!

    努力的做着心理建设,最终兰波还是拉开了门,怀着壮士断腕般的心情走了出去。

    大门关闭的声音在他身后缓缓响起。

    上野町十八号。

    昏暗的巷子,连月光都照不到的位置。

    两相对峙着,风一刻不停。

    璀璨的金发被扬起,笔直站立的魏尔伦摘下帽子,“我并不是来找你战斗的。”

    柊真白抬起眼睛,如墨的黑色眼瞳在黑夜里变得更纯粹,他看向魏尔伦。

    魏尔伦继续说道:“准确的说我只是过来咨询一些和兰波有关的情报,啊,也就是你们认识的那位兰堂。”

    柊真白挑了挑眉:“所以,你改变了目标,不想着带走中也了吗?”

    魏尔伦顿了顿,否认:“不,中也是我的弟弟,我还是要带他离开的,只有离开这里,继续前进的旅途,那是我们身为人造异能的宿命。”

    “就比如你曾经在钟塔侍从的庇佑下暗杀英国的女王?”

    “是,就比如我曾经在钟塔侍从的庇佑下暗杀英国的女王。”

    魏尔伦说这些话时,眼底有一晃而过的不明显的游移,那是他身为人造异能诞生的憎恨,因为憎恨而激生出的行为,他曾经无比的坚定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是他必须要往前走下去的宿命,但在意识到兰波还活着的时候,这个完美的理想忽然就产生了一丝裂缝。

    柊真白不太赞同的沉默了片刻,又问:“你没想过问问中也的意见?”

    魏尔伦微微昂起了头,言语里带出几分强大的蛮横者应有的过激:“不需要。他还小,他不明白自己已经沉入人类编织的陷阱里,这是一个以微薄的美好记忆构建的陷阱,除此之外全是痛苦和不堪。”

    柊真白一个战术后仰:“……”

    魏尔伦:“……”

    柊真白欷吁不已:“是兰波给你编造过美丽陷阱,所以你才会有这么痛的领悟吗?是怎么样的陷阱,方便展开说说吗?”

    魏尔伦:“…………”

    咳了一声,柊真白收敛了自己表情,但又不死心:“只是单纯有点好奇,不是八卦,真的,别开异能,我真没别的意思,不远就是商业街,打起来的话,砸到花花草草多不好啊。”

    魏尔伦:“………………”

    看着对方越来越阴沉的表情,柊真白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我都明白了。”

    魏尔伦面无表情:“你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你未来的命运。”这种大家长的行为,不用多说,结局一定是被中也重拳出击的,柊真白的表情更怜悯了,他看着魏尔伦,神色都变得宽容起来,“对了,刚刚我们聊到哪里了?哦,你想从我这里得到兰波的情报,唔,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兰波毕竟是中也的名义监护人,中也是我的同学,按照道理我是不会出卖他的,所以你明白吧——情报不是不能给,但不能白给,你用什么来买?”

    第175章 “一见钟情的只有一个人吗?”

    柊真白是不缺钱的,古董宝石等值得收藏的物品也不是他的兴趣范围,喜欢的太刀自己就有,深爱的太宰就在身边,他什么都不缺,没有什么是能收买他的。

    魏尔伦抬起眼眸,对上柊真白的眼睛。

    细碎的黑发随着风翻涌,还在生长期的少年看着有些纤瘦,但只要认识他的人都知道,那薄而韧的肌肉附着在骨骼上,只要他愿意,就像一把随时出鞘的刀剑爆发出最极致的杀伤力。

    而这柄刀只握在一个人的手里,只供一个人驱使。

    想到这里,魏尔伦皱起了眉,他不再拖延,“我可以告诉你费奥多尔接下来的目标,以此作为报酬。”

    话一出,柊真白眸光一凌,神色变得无比认真起来。

    *

    横滨的另一边,人影孤立,兰波缓慢的穿过空无一人的长街,往事一幕幕在他脑海里浮现。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擂钵街的爆炸带来的冲击波确实让他失去了记忆,他靠在一片废墟中,拖着伤势惨重的身体,迎来人生中最孤寂的黎明——为什么会感觉是最孤寂的黎明呢?人从出生到死亡,明明无时无刻不在孤寂之中,他说不上来,他只是能感受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深刻的疲惫涌上心头,好累啊,死亡为什么没能如约降临呢?好冷啊,明亮的光都已经照在身上了……算了,再躺一躺,等到血液流干,身体到达极限,那样也会死去的吧。

    微弱的叹出一口气,疼到麻木的身躯已经没有了知觉,这很好,兰波的心情好了一些,他仰起头,准备就着人生最后一个黎明死去,但昏迷之前,余光中,一个身影从废墟里跌跌撞撞的走来。

    他走得很慢,像是还不能完好的控制身体,但也走得很坚定,坚定的走到他的面前,“喂,你没事吧?睁开眼睛啊,还活着吗?”

    兰波没有回答。

    他没有办法回答。

    他因失血休克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是在一个废弃而肮脏的矮棚里——对,矮棚,甚至不能称为房子,因为它连门都没有。虽然疼痛占据脑海,他想不起更多的东西,但他发誓,他这辈子没有住过这么破的地方!

    就在他想着住这么破的地方不如死了算了的时候,救了他的小孩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些饮用水和面包,还有疗伤必备的绷带、消炎药,甚至是给他吊命的葡萄糖,这些东西看着寻常,但后来他才知道,在擂钵街这样的地方,能平安无事的拿到这些东西不亚于天神降临。

    原来救了他的小孩还是一个厉害的小孩。

    唔,所以,应该是异能者吧。

    很好,可以安心的躺平了。

    这么一趟,不做人的他成功把自己躺成了废物。

    不是他不努力,而是中也太努力了,每天早起空手出门锻炼,半个小时后就能带回崭新的早餐,吃完早餐出门溜达一圈午餐也有了,等到下午没眼色的邻居上门勒索一下,晚餐也有了,这么小半个月下来,他甚至都吃胖了两斤,还是后来他靠着实力渐渐把名声打出去,别人一看到他就跑路或者投降之后,他们的伙食才慢慢变得普通起来。

    但这个普通让中也变得焦虑,毕竟当时的他还处在一个打零工都没人要的尴尬年纪,于是,吃了很久白饭的他想着是时候该努力一下了,但,没等他出手,中也一个滑铲把自己弄进港口黑手党,成了一个光荣的社畜。

    ……行吧。

    继续摆烂的他,鸡犬升天的他跟着搬进大house,靠着大壁炉,翻着书,再次成为没有用处的大型人体废物。

    这样也很好,甚至偶尔中也放学回到家,两人一起坐在餐桌上吃晚饭的时候,他会有能一直这么生活下去的错觉,直到他慢慢的想起曾经的事情,想起来的契机也很平常,就是某天在电视新闻里听到英国女王被暗杀的消息。

    那样简单到极致,毫不拖沓的暗杀方式,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身影,再顺着这个身影悄无声息的查下去,一切都变得很简单。

    受‘书’的影响,当他想起所有的事情,前几个CD的事情也一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想起如果没有被中也捡走,他就会加入港口黑手党,然后在森鸥外篡位之后利用前代的事件制造混乱,然后被中也和太宰联手杀死,他死后的一年,魏尔伦会再一次来到横滨,妄图带走中也,然后挨一顿铁拳教育,成功把自己造作死。

    很难形容他内心的复杂,毕竟,保尔是他亲手引入这个世界的人类——虽然他总说自己不是人类,但明明会吃饭,会走路,会忧心,会妒恨,人类的劣根性都展现的淋漓尽致了,怎么会不是人类呢?

    但是,说是说不通的。

    毕竟他已经尝试过了,想到这里兰波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抬起头,昏暗的前方,熟悉的身影倒映在眼底。

    “兰波。”仿佛带着无限的惆怅,魏尔伦继续说,“没想到,你还活着。”

    “嗯,好久不见了,保尔——”

    缱绻的名字,脱口的刹那,金色的亚空间瞬间构架而起,而上一次的温柔不同,这一次,在空间的缔造者手中,超音速的空间子弹腾飞而起,衣裳飞舞,瓦砾悬浮,暗红的黑色光芒一闪而没,半空中对撞到一起的挚友,两双眼睛彼此对视着。

    同一时间,横滨的边缘地带。

    某个掩藏在夜色里的庭院,一点烛火微光闪烁,昼夜不停的惊鹿在流水声中发出啪嗒的响声,带着寒意的风从遥远的地方涌来,摇晃着庭外的树枝,但庭院内的和室里,低头看书的费奥多尔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又停下。

    “一见钟情嘛。唔,这种答案真是让人……”

    也许是自己都觉得可笑,费奥多尔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他站了起来,守在一旁的伊万跟着站了起来,“是要转移阵地,防备柊君的到来?”

    “不,柊真白不会在这种时候过来的。”

    柊真白虽然依靠武力取胜,但本身并不是一根筋不会思考的人。

    “不过,确实该离开了,毕竟生气的太宰君很快就要杀过来了,”费奥多尔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这么看来的话,在最初的那个书店里,一见钟情的人真的只有柊君一个人吗?”

    不太像吧。

    睚眦必报的太宰君虽然是会出卖-美色换取情报,但巅峰状态的超越者他都能杀两个,又怎么会委屈自己去跟讨厌的人拉扯这么久呢?

    “嘛,真是可怕啊……”

    离开房间,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五分钟后,空旷的小路再次出现两道人影。

    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帽子和大衣投射在地上,铺开一大片的影子。

    不需要多做说明,黑红的重力光亮起,随即,大门破开,扶着帽子的中也大步走进去,很快又走了出来,“没有人。”

    太宰没有回答,沉郁的鸢色眼眸扫过敞开的榻榻米庭院,微弱的烛火在风中跳跃了一瞬,他转过身,大步走出门,走到门外,电话响了。

    他拿出手机,看到号码的一瞬,凌冽的眉目柔和了下来。

    “喂,真白。”

    “阿治,我现在正要赶去费奥多尔的安全屋。”

    “嗯,我就在这边,但他已经跑了。”

    “果然。”

    柊真白应了一声,但脚步却没停,拐过街角,两重声音同时响起。

    “魏尔伦呢?”

    太宰一边放下手机,一边朝着已经出现在面前的柊真白走过去。

    “已经去找兰波了。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打起来了。”

    话刚落音,一旁的中也窒息般跳起来。

    “哈?!谁?谁和谁打起来了?”

    柊真白:“……兰波和魏尔伦。”

    中也:“……”

    中也:“…………”

    死一般的窒息里,中也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骂骂咧咧的转身大步朝着未知的战场奔去,动作之重,脚下的水泥地面都踏碎了。

    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柊真白转过头:“他只是要去帮谁?”

    太宰:“嘛,谁知道呢?总不能是魏尔伦吧。”

    柊真白思索了一下,“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森先生做不完的工作都堆在他的肩上,而他一边上学一边工作,已经无数次顶着黑眼圈在教室上睡着了,他可能是真的很需要一个人来帮他完成工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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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确实啊。毕竟兰波是不可能工作的,”握拳击掌,太宰忽然兴致勃勃,“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现场看看吧!”

    说完,没等柊真白应答,当即就拉着柊真白往前走,走到巷子外。

    黑色的轿车及时的停靠在面前,港口黑手党的司机快步下车帮他们拉开车门。

    车窗外的景色接连闪过,还没赶到目的地,忽然一阵地动山摇,柊真白刚抬起头,就看到前面不远处,一栋高楼在重力和亚空间的压榨下不受控制的被轰碎了半边,而且连碎石瓦砾都没漏下半颗——

    第176章 “别担心,小马扎也给你一个。”

    “哇哦——”

    下了车,落后一步赶到的太宰看着面前的一片废墟,忍不住赞叹起来。

    “看来打得很凶啊。”

    柊真白侧目看向前方,碎了半边的高楼摇摇欲坠,尘烟掀起的地方,视线被遮蔽,只能隐约看到两个对冲的人影,说话的声音从深处传来。

    “……会受伤,会流血,会疼痛,保尔你和人类有什么不一样呢?”

    “又要开始说这种话了吗?谎言说得再多也不会变成真实,你最清楚我是如何诞生的不是吗?”

    愤怒的斥责声里,尘烟终于散去了,就像上一次擂钵街的对战一样,两种截然不同的强大力量互相扭曲着,极致的破坏力几乎将这个空间摧毁成平地,脚下的水泥路龟裂成无数的碎片,不见天日的泥土倒翻而出。

    异能‘彩画集’缔造出的金色亚空间包围着,魏尔伦一改优雅变得无比狼狈,他踉跄地站起来,停在街道的中央,面前是同样有些狼狈的兰波,彩画集的金色文字悬浮在半空。

    也许别人不知道,他们曾经是出生入死的搭档,是并肩而立的同伴,是交付后背的挚友,他们足够了解彼此,在那些解不开的结盘绕在他们中间之前,他们还曾一起去过无数的地方看过无数的风景,山之高,海之阔,迷途深渊里开的花,乡村小镇疾风骤雨后升起的朝阳,那些美好的景色他们都一起看过。

    “保尔,”夜风吹起,兰波的声音带上说不清的疲惫,“那些一路走来的经历,在你看来,都是欺骗吗?没有一点值得怀念吗?”

    四目相对,但被愤怒裹挟的魏尔伦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眼里已经只剩下憎恨,是的,他憎恨着,他憎恨着世界,憎恨着名为人类的物种,憎恨着陪伴着他却又跟他截然不同的挚友,种种的情绪盘根错节的围绕着,拖拽着,将他拉扯向地狱。

    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啊。

    从他想要斩断丑陋的情绪,朝着兰波扣动扳机之时,一切就都已经没有办法了。

    所以,那已经是不再需要探寻的答案了,看着愤怒的魏尔伦,兰波低笑一声,字迹流转,伴随着金色的亚空间裹挟着莫大的气流,兰波顷刻间朝着魏尔伦攻去。

    无人能介入的战争再次拉响,视线难以企及的速度里,亚空间内部的一切都悬浮了起来,无数的金色立方变成高杀伤性的子弹,子弹随着兰波的动作仿佛能把空间都撕裂,没人敢说自己能百分百接下这样的攻击,哪怕是同样闻名的魏尔伦,但魏尔伦并不肯后退,内心的深处,某些强烈的感情促使着,黑红的重力场腾空而起,和金色的亚空间互相碰撞,互相交融,谁也不让谁,巨大的冲击力把一切物体都消融了。

    发出攻击的两人在半空对峙,被轰碎的一半的高楼未能被幸免,摇摇欲坠的另外半边也在对轰中碎成粉末。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因为不知道具体方位绕了一点远路的中也落到半场,他试图穿过面前的亚空间围墙,但失败了。

    金色的亚空间拒绝了所有人的进入。

    看着在空间里互相不要命对轰的两人,也许是被气急了,中也忍不住骂了一声,余光瞥见一边空地上的两个身影。

    柊真白抬手朝他挥了挥:“哟,中也你也来了?”

    中也震惊了。

    中也不可置信:“不是,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太宰看着手里的《完全自杀手册》连头都没抬,回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就为什么会在这里哦。”

    中也:“……”

    中也:“…………”

    中也差点没跳起来,他指着一地的瓜子饮料小马扎:“我的意思是,你们为什么会以这种形态出现在这里!”

    这全副武装好好吃瓜看戏的样子!

    柊真白把手中剥好的瓜子塞进太宰手里,才抽出一点时间安慰暴躁的同伴,“冷静一点。别担心,马扎我们也给你准备了一个!”

    说着,柊真白又拿出一个小马扎放到旁边,再放上一把瓜子,想了想,又把瓜子收回来,中也看着这个寒碜的小马扎,额头又冒出了一个十字,“我说啊,里面都打成这个样子了,你们难道就不想想办法吗?”

    不是他着急,而是金色亚空间的包围里,残破的街道连碎石瓦砾都找不到了,周围只剩下光秃秃的地表和数不清的坑坑洼洼,身处其中的两个人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为什么这两个人还有心情嗑瓜子看戏啊!

    柊真白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思考了一下:“其实也还好,你看,里面是不是有两个超越者?”

    中也下意识点了头,无论如何,兰波和魏尔伦确实是世界上公认的强大的超越者。

    “但是,”柊真白转过头,递给他一个耳麦,“两个超越者倾尽全力对轰,世界却没有一点崩溃的变动。”

    中也愣了愣,接过耳麦,安吾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地壳监测稳定!”

    “风暴监测稳定!”

    “未能探知不明异能团——”

    安吾的声音背后,隐约还能听到异能特务科的监察科员的汇报声此起彼伏,震惊的中也立刻拿出手机,同步频道,这才发现,几乎他认识的所有对横滨有影响力的人都在这个频道里,他们安静而无声的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聆听着这场汇报。

    “这——?”

    柊真白指了指旁边的小马扎。

    中也憋屈的坐了下来。

    柊真白回过头一边给太宰继续剥瓜子一边说:“唔,让我想想,从哪里理清比较好。你还记得费奥多尔入学的时候吗?”

    中也:“记得。”

    “自从三刻构想达成合作,一起成立了学园安全区后,横滨就进入了安稳期。对于我们生活在其中的人来说,安稳期确实很好,能够休养生息,但从世界的发展角度却不是。”柊真白竖起一根手指,“很久之前,我们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世界的根基为什么会以‘书’的形式出现?为什么不是璀璨的宝石,高杀伤的武器,又或者直接是能许愿的阿拉丁神灯?”

    中也张了张口,一时间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真的没有思考过。

    他每天都忙着上学,工作,供养家里大夏天裹貂皮大衣的混蛋,哪有空去思考这些问题啊!

    柊真白怜悯的看着他:“嘛,所以,我们想,这大概是为了‘记录’吧。‘书’除了‘书写’之外,还有‘记录’的功能。这就是阿治选择跟费奥多尔合作‘填补空白’的原因。”

    空白被填补之后,世界果然稳定了很多。

    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验证。

    而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就是他们验证的手段。

    中也转向一旁的太宰,神情变得一言难尽,“这是你很早之前就安排好的?”

    太宰摇了摇头:“不哦。准确的说,在费奥多尔入学之后,我和乱步只打算填补一下空白,至于之后的验证,完全是在费奥多尔引来魏尔伦之后,将计就计设定的。嘛,虽然费奥多尔的想法很多,但是,他最终的目的其实也是一样的。”

    毕竟只有确定世界稳定,他才能继续去完成他想要做的事情。

    中也:“……”

    中也转向柊真白:“所以你也知道了?”

    柊真白摇了摇头:“一开始只有森先生他们知道,我是在魏尔伦第一次找到我之后才明白过来的。”

    中也沉默了很久。

    “……所以,你们就这样把兰波的情报卖出去了吗?!”

    就为了测试,让两个超越者对战,无以言语的愤怒,中也的神情阴沉下来。

    柊真白沉默了一下:“抱歉。”

    中也撇开了头,他没有办法对着柊真白生气,因为他意识到,柊真白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来兜底的。

    一旦世界发生崩塌,或者有任何一点不稳定的迹象,柊真白都会第一时间使用异能,但,他仍然不可遏制的感到愤怒,对于他来说,兰波早已经不止是兰波,那么长时间的相处,他早就把他当成了家人。

    中也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金色的亚空间,金色的文字不停地撕扯着,某一刻,势均力敌的冲突发生偏移,被击中的魏尔伦从空中坠落,狠狠的砸在地上。

    脚下的土地因为坠落摇晃了一瞬,尘土飞扬起来,同时带着愤怒和憎恨的声音响起了,如同吟唱的诗句一般。

    “汝将仇恨、麻木、绝望……”

    在中也骤然缩起的目光中,魏尔伦解开了自己的限制,变成了人工异能的另一种形态——魔兽吉拉,这时候的他与其说像人,不如说更像怪物。

    “战斗才要开始啊……”

    太宰阖上了手中开始散发着幽幽微光的《完全自杀手册》,而亚空间之内,凭空而立的兰波眼中不可遏制的带上了一些悲哀。

    第177章 “为了防止你们这些混蛋。”

    随着封印的解除,金色亚空间里的战斗再次升级。

    然后,柊真白有幸再一次见到曾经一脚踩断桥梁的深渊怪物,不过这一次飞在半空和他对轰的不再是黑漆漆的小矮人,而是长发飘飘的兰波,因为彼此间足够了解,任何的攻击和防御都了然于胸,没等旁观的人有准备,魏尔伦和兰波就已经打了个几个来回。

    越是到了极致的对抗,虚妄的花招就越少。

    等同的实力下,以他们为中心,废墟一样的周围再一次被摧毁,地面崩塌破裂,黑红色的不明物体在半空聚集凝成一个圆,将能触及到的一切东西,废墟的房屋融化,粉末,铁架,混凝土,一切的东西都吞噬。

    不是破坏,不是撕毁,就是吞噬,那个黑红色的物体已经凝成了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这时候的魏尔伦已经完全抛弃了自己的理智,无法溶解消化的憎恨裹挟下,他仰着头看向半空的兰波,他无法看清兰波的神情,只能看到金色的光芒也在兰波手里凝聚——兰波的异能彩画集是通过缔造亚空间与正常的世界隔离,在这个亚空间里,兰波就是唯一的王者。

    他了解兰波。

    因为了解兰波,所以他知道兰波手里凝聚的是几乎没有用过的最强的攻击之一,而现在这个攻击的目标是他自己。

    是啊,是他自己。

    这一刻,魏尔伦无法形容自己的内心,一直认定自己不是人的他第一次升起这种像生气,像愤怒,更像难过的复杂情绪,但是,这样复杂的情绪怎么会出现在人工异能体的身上呢?

    此时,场外。

    中也的表情已经很难看了,他低声而短促的说了一句什么,柊真白没有听清,但应该不是什么好话。他侧过头看向太宰手里的‘书’,‘书’的光芒更亮了一些,耳麦里异能特务科的监控数据显著的攀升,但距离临界爆发还有一定的距离。

    这表明,一切都还在‘书’的承载范围内。

    还在承载范围内,就证明了世界的自我运转能力已经达到标准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

    在战场的另一边,相隔足够的距离的高楼上,夜风扬起防寒的滚边披风,费奥多尔驻足而立,远处的战场清晰的倒映在他的眼底,扭曲的黑洞和璀璨的亚空间,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仿佛能感受到那些力量带来的威压。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啊,真不愧是互相了解的挚友……”

    “人心的黑暗面向来如此,再强大的异能者也只是一个有力量的人,但是有力量的人能带来的毁灭却那样巨大。”

    “果然啊,要是没有异能者的话,世界就一定会和平得多~”

    经过了漫长的努力,世界得到了稳定,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会变得容易很多呢。

    头顶的月光在此时被乌云遮蔽,城市的霓虹映照不到,这个无人关注的角落里,带着一点势在必得,上扬的唇角一点点勾起。

    最后的战斗已经箭在弦上,重力扭曲了空间,带来的强大的引力将周围的金色亚空间扭曲粉碎,周围已经一片荒芜,要不是有金色的亚空间笼罩着,这里和擂钵街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亚空间之外的中也忍不住又骂了一声,他真的很想做点什么,但身边的柊真白和太宰无动于衷,从理智上讲,他们的行为是正确的,先不说亚空间只有兰波许可才能进入,就算他能够进去,无非是进一步升级势态,让战斗变得更疯狂罢了,难不成还能劝说魏尔伦吗?

    不行的,就连兰波都做不到。

    而且,之所以会走到这样的地步,兰波本人一定也是合谋者。

    他有记忆,他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才会选择这样的道路。

    但是,中也深吸了一口气,他依然无法就这样袖手旁观。

    他看了一眼周围,在魏尔伦凝聚的黑洞四周,金色的亚空间已经崩坏,或许能通过那里进入,想到就行动,但他才刚迈开脚步,面前的局势忽地一变,没等兰波蓄力完成,魏尔伦率先出手了。

    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洞朝着兰波袭去,这种时候只要兰波放弃进攻偏身闪躲,那么,这个攻击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到他的,但兰波没有,兰波甚至同样朝着魏尔伦冲去。

    微薄的光线里,没有人能看清兰波的神情,除了魏尔伦。只有魏尔伦能看到他眼底近乎决绝的坚毅,下一瞬,带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在站在世界异能者巅峰的两个最强异能者的悍然不退的攻击中,爆炸声席卷而来。

    咔嚓一声,阻隔的金色亚空间破碎了。

    气流的热浪里,柊真白一瞬间将太宰护到身后,而太宰也几乎一瞬间抬手挡住他的脖颈和后脑这些容易受致命伤的地方。

    等到爆炸的轰鸣声散去,被扑倒的太宰飞快的坐起来,看向怀里的柊真白,没受什么伤的柊真白朝他摇了摇头,然后两人就看到踉跄的中也飞快的站起来,朝着战场中央奔去。

    柊真白也飞快的站起来,同时搭手拉起太宰,两人朝着场中心走去。

    爆炸的中心,空旷的地面已经凹了下去,兰波和魏尔伦就在凹地的中心,并肩躺着。

    魏尔伦已经恢复了人的样子,闭着眼睛躺着,不知死活,在他的旁边,是同样呼吸微弱的兰波,只不过兰波还睁着眼睛,他凝望着城市的夜空,和他们曾经去过的平静乡村不同,这里看不到星星,风也不够温柔,还带着不知名的腥臭气味,但他却觉得已经很不错了,起码保尔没再说那些愤怒的话。

    不过,今天之后,他大概也不会再在意那些话了。

    风再一次吹来,扬起的尘土迷了眼睛,兰波眨了眨眼,侧目就看到踉跄的中也朝着他跑来。

    “兰波,你怎么样……”

    “中也。”

    兰波的声音很轻,但轻易的截断了中也所有的话。

    “很抱歉。”

    兰波想了想,继续说:“其实你去港口黑手党上班的时候,我是打算去找工作来着的。”

    中也一顿,所有的声音都哽在喉咙里,他想说就这祖传的罢工基因,靠你找工作他们早晚得饿死,又想说找不到都无所谓,反正他一个人也能养活他们,还想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兰波的声音变得更虚弱了,他看向走过来的太宰和柊真白。

    柊真白也没料想到兰波会选择玉石俱焚,只能蹲下身:“请再坚持一下。”

    兰波摇了摇头,转看向另一边:“太宰君,你没忘记我们的交易吧。”

    太宰沉默了片刻:“没忘。”

    兰波又笑了笑,很安详的闭上……没能成功闭上,因为一支肾上腺素扎进他的臂膀里,他震惊了一瞬,转过头就看到中也露出黑化般咬牙切齿的表情:“你说你妈呢!你们该不会以为我还是曾经那个被你们耍的团团转的我吧!”

    兰波:“……”

    太宰:“……”

    柊真白:“……”

    “为了防止你们这些混蛋,”回忆起脑海里数不清的‘来不及救援’的过往,愤怒的中也继续发表声明,“这样的肾上腺素我口袋里还有十七八支!!”

    兰波:“…………”

    太宰:“…………”

    柊真白:“…………”

    说完,中也又拨通了电话,“晶子,你到哪儿了?”

    电话那头很快给了回应,“大概还有五百米的距离。”

    中也放下心来,转身也给魏尔伦扎了一支肾上腺素后,然后又掏出一支,虎视眈眈的看着兰波,看样子像是兰波只要一表现出虚弱的模样,他就会毫不犹豫的给他再扎一针,同时还对着电话里说:“麻烦你了。欠你一个人情,回头请你吃饭。”

    电话被挂断。

    很快的,晶子和织田作赶到了,重伤的兰波一瞬间变成轻伤——本来应该是无伤的,但兰波看了看中也的表情,觉得他还是有点伤比较好,于是虚弱的躺进担架里。

    虽然立场不同,但出于同班同学的交情,当然也可能是许诺的那一顿饭,晶子指着边上的魏尔伦道:“还剩半口气,救不救?”

    救不救?

    中也神情凝重的思索起来,一片肃穆中,不敢说话的柊真白终于震惊的凑过身,不动神色的靠近他家太宰,欷吁问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让曾经那么天真纯洁的中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太宰摸了摸鼻子,佯装镇定:“也没做什么啊。”

    也就日常坑一坑他,或者坑一坑他的下属。

    “一定是森先生干的。”神情笃定,太宰面不改色的推锅。

    担架上的兰波:“……”

    但是一旁的柊真白简直没有一点怀疑,毫无保留的选择了信任:“原来是这样吗!看来森先生的工作还不够多啊!”

    担架上的兰波:“…………???”

    不是,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

    第178章 “那是港口黑手党的产业吧?”

    因为中也报复性的刹那犹豫,重伤的魏尔伦多在ICU躺了半年。

    等到冬去春来,樱花都开满街头了,他终于获得离开重症病房转移到普通病房的机会,而转移到普通病房的第一天,就收到了天额的住院账单。

    递出账单的中也一脸十恶不赦的黑手党表情:“哈?你该不会想要赖账吧?”

    靠着医院病床上并不怎么柔软的枕头,欲言又止的魏尔伦抬头看了看床头的输液瓶,又看了看中也身后站着的兰波,再看了看靠在门边的太宰和柊真白。

    每隔三天潜入ICU,使用异能加重他的伤势,害他结结实实躺了半年ICU的罪魁祸首兰波吹着口哨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门边的柊真白目睹全程,用一种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的跟太宰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太宰也用同样的声音回复:“也没什么,就是为了能缩减魏尔伦的战力以及让他欠下无法偿还的借款,兰波每隔三天就会潜入魏尔伦的病房加重他的病情。”

    “嘶,”柊真白倒抽了一口冷气,“三天一次打一顿也太狠了吧?”

    太宰耸耸肩:“没办法,谁让兰波有把柄在中也手上呢。而且,这是削减魏尔伦的战力,以及让他消耗无法偿还的欠款,然后借此困住他的唯一办法了。”

    柊真白:“……”

    太宰:“……”

    一个战术后仰,良心明明灭灭的柊真白摸了摸鼻子,欷吁:“令人震惊的是,中也居然向着兰波。”

    太宰也欷吁:“更令人震惊的是,兰波居然也向着中也。”

    兰波忍了忍,没忍住,愤怒回过头:“这不就是你出的主意吗?”

    太宰毫不心虚:“是啊。但是那只是森先生问我怎么能搞到打工人的时候,我随口一扯,谁知道你们居然都信了。真是的,是个人都知道的,港口黑手党那么多工作,根本就不是多找一个打工人能解决的事情嘛。”

    兰波:“……”

    中也:“……”

    魏尔伦:“……”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工作你心里没点数吗?!

    不要再反向内卷你的同事,然后自己逍遥法外了!

    兰波的愤怒中开始带上心酸:“你们听我说,其实我也不想的。”

    他明明只是打算想既定的命运那样,以自己的死亡保住重伤的保尔,这样保尔就能如同记忆中那样得到活下去的机会——毕竟他把保尔带入世,却始终没有办法让他相信自己是人类,但是,谁能想到!中也居然会黑化!甚至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用拆除家里的壁炉威胁他!

    呜呜呜,他可以死,但不能在活着的时候没有温暖的壁炉!

    所以,他妥协了。

    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被他打了半年的保尔。

    其实也不能说打了半年,毕竟他都没有下死手,顶多给输液的点滴流速调成最小,把他的止痛药停掉,然后在他快要恢复的时候添一个新伤口——他新添的伤口都不会像柊真白一样怼着一个地方刀!

    所以……这也算勉强完成了中也的任务了吧!

    心酸的兰波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中也,提着账单的中也不为所动,就瞪着勉强的魏尔伦。

    看着账单上那一串数不清的顶级打工人两辈子都还不上的0,又看着堵在病房前的这个配置,魏尔伦就知道,逃单是不可能逃单的,就算他能突破兰波和中也的限制,那边站着的柊真白也能一秒把他拉回病床上,然后再来一个‘人间失格’完全封印,到那时候,可能账单上还得再多添一个0,而且……魏尔伦重新看向中也身后,努力申明自己在这场计谋里的重要性,然后强烈表示绝对不能拆壁炉,甚至还要再装一个,然后被愤怒的中也喷的发际线后移的兰波,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战场上被兰波的异能力击穿的身体仿佛还在疼痛,但那种锥心刺骨的疼变成了一丝丝的隐蔽到旁人无法察觉的隐痛,他沉默着过了很久,然后答应了下来。

    当场签下卖身契之后,放下心的中也当即一挥手,守在门口的医护人员鱼贯而入,麻溜的给他下了葡萄糖输液,又拆了满身的石膏和绷带,脱下病服换上西装,立刻人模人样的办理了出院。

    站在医院的大门前,阳光有些刺目,樱花随着春风摇摆,如雨落下的花瓣里,他朝着在院门口等他的人走去。温和的柊真白最先向他点了点头,但只是点了点头就被一拉,黑色的大衣在空中扬高,然后将他包裹在内,而大衣的主人太宰已经整个的挂在他的肩上。

    带着一点防备的鸢眸扫过,然后拖长着尾音,“想吃蟹肉饭了。”

    离开医院的长街,柊真白毫无底线的纵容:“那中午吃蟹肉饭好了。”

    愤怒的中也立刻跳起来:“哈?不是说今天天妇罗的吗?!”

    太宰:“有什么关系,两票对一票。”

    中也立刻转头去瞪柊真白。

    死掉了良心的柊真白眨了眨眼,然后无情的岔开话题,“下午的工作很忙吧!要赶紧工作了呢,毕竟再过两天就要升高中了,如果你一升学就请假的话,安吾一定会提刀杀人的!”

    中也:“……”

    慢慢落后了几步的兰波仰起头看了看街道拐角种着的樱花树,脸上带出了几分向往,“关系真是好呢。”

    魏尔伦垂在手边的手指不受控制的一颤,然后就看到兰波转过头来,前尘尽消一般温和的笑道:“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说欢迎了。不过,我想你一定也会喜欢这个城市的。”

    魏尔伦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已经走到岔路口的中也转过头朝着他们喊:“喂!快点,要吃午饭了。”

    兰波:“来了。”

    兰波应了一声,率先走了出去。

    魏尔伦下意识伸手,柔软的发丝穿过他的指缝,但什么都没能抓住,一阵远风吹来,头顶的樱花花瓣飘然落下,其中一瓣正好落到了他的掌心,说不上什么心情,他缓缓的阖上掌心,将那一瓣樱花收入怀里,然后快步的朝着已经走远的兰波追去,一边走一边听到柊真白困惑的声音。

    “……等一下,我记得刚刚那个医院是港口黑手党的产业吧,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手术费用呢?”

    魏尔伦:“……”

    魏尔伦:“…………”

    两天后。

    横滨高中入学典礼如期而至。

    虽然各有各的吊车尾,但在碍于各位私底下牛逼轰轰的身份,收到上头指引的学校统一的选择了保送。

    于是,校服一换,又是新的一年一班生·高中版。

    新生代表是已经社畜很多年的安吾,他站在台上发表入学演讲,但台下懒洋洋站了一片,太宰也懒洋洋的靠在柊真白肩上打哈欠——和中也努力工作的倦怠不一样,他是因为打了一夜的游戏。

    同样被拖着打了一夜游戏的柊真白站的笔直,努力的给他打掩护,一直到典礼结束。

    一般来说,入学第一天,典礼结束后打扫打扫教室,清理清理学园,差不多就该回家去了。

    柊真白清理好自己负责的区域,和太宰刚走出校门,就看到已经等在门口的芥川兄妹,经过大半年的调养,兄妹俩已经成功融入学园生活,开始在隔壁成为了新一届的一年一班生·中学版。

    隔壁中学也是入学典礼。

    柊真白看了看乖巧的芥川银,问了几句入学的情况,芥川银一一回答着,又问了芥川龙之介几句,芥川龙之介刚要回答,忽然余光一闪,黑色的衣角就从他身后窜了出去,成功扎中了一个白色的留着不对称鬓发,但穿的异常fashion的少年。

    白发的少年也看到了太宰和柊真白,眼里洋溢着高兴,像是立刻就要上前打招呼,下一瞬,嗷的一声叫唤,白发少年怒声道:“芥川,你又要干嘛?!”

    芥川龙之介没有马上回答,他中二的抬起手抵在额头,面色带上狰狞:“人虎,我不是说了,下次再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吗?”

    中岛敦:“……出校门的路就只有这一条!!”

    但芥川龙之介完全不在意他说什么,再次发动了攻击。

    柊真白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芥川龙之介,然后转头对上芥川银的目光,一脸冷漠的芥川银顿了顿,熟练的代替自家哥哥郑重地回答了柊真白刚刚问出的问题。

    倦怠的太宰完全没有理会的意图,拉着柊真白往家的方向走:“回家吧,好困啊。”

    “因为昨晚一直在玩游戏,完全没有睡觉啊!”

    “嘛,那虽然只是一个游戏,但是是难得的情侣游戏呢,很想要跟真白一起把练度拉满哦……”

    跟在他们身后面无表情的芥川银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三人走过了街道,走过种满樱花树的拐角,柊真白不小心瞥见了还在跟中岛敦扭打的芥川龙之介,没忍住提点了一句:“别把爷爷给你准备的衣服弄坏了。”

    话音一落,猛猛攻击的芥川龙之介一顿,在中岛敦震惊的注视中,居然放弃了进攻,扭身安全的避开了那会撕碎他的校服的虎爪,然后反身一脚。

    “……啊,你怎么还会偷袭!!”

    “哼,武士之道甚于生死,怎么能叫偷袭呢?”

    中岛敦:“……”

    神特么武士之道甚于生死!

    你刚刚明明就后退闪躲了!!

    第179章 “你们会一起睡一张床吗?”

    “我回来了。”

    四道声音重叠着,放学回家的四人组相继走进客厅。

    靠在露台边看报的老爷子抬起头,“欢迎回来,今天的开学典礼还算顺利吗?”

    “嗯,”柊真白应了一声,走过去,在老爷子来不及的遮掩里将他手边的茶杯收起来,换上蜂蜜水,“森医生说,你不适合早上喝太多的茶。”

    一秒颓丧的老爷子将目光投向同样在喝蜂蜜水的太宰,但太宰义正言辞:“喝蜂蜜水对身体好,爷爷得多喝才行。”

    老爷子顿了顿又看向一旁的芥川兄妹,喜欢吃甜但不喜欢甜的不太明显的芥川龙之介皱起了眉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妹妹一巴掌捂嘴,年纪轻轻承受太多的芥川银义正言辞道:“太宰先生说的没错,我们都喝蜂蜜水。”

    老爷子:“……”

    痛失爱好的老爷子沧桑的收回目光:“我知道了。”

    “对了,早上准备好的便当在冰箱里,你们中午热一热自己吃,不用等我们了。”满意的柊真白将手里茶杯洗干净收回柜子里,才和太宰一起上楼。

    老爷子不解的看着他们消失在楼梯转角:“为什么不用叫他们吃午饭了?”

    在干架中听到原因的芥川龙之介率先回答:“可能是要补一补觉吧。”

    老爷子更不解了:“为什么要补一补觉?”

    回想起自己听到的理由,芥川银沉默了片刻:“……可能是打游戏一晚上没睡。”

    游戏?什么游戏能让太宰玩一个通宵?

    清楚了解两个孩子的老爷子更茫然了,芥川银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年轻人都是这样的。”

    哈?是这样的吗?

    但是,这句话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楼上。

    回到房间的太宰纵身扑到床铺上,打了两个滚,心满意足的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重重叠叠的柔软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瓜。

    柊真白将他丢在地上的书包收起来,和自己的一起放到书桌上,然后又把早晨拉开的窗帘重新拉上,春日明光被遮蔽,房间恢复了适合睡眠的暗淡,然而就在他侧身准备回到床上时,一个灵巧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他的手将他抵到床被上。

    背后是绵软的被子,身前是熟悉的气息。

    “为什么除了在演武场,真白一点都不反抗呢?”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柊真白思考了一下:“这种下意识的自保机制都受潜意识的催动,没有办法激起反抗的原因大概是身体知道是你,因为知道是你,所以知道没有闪躲的必要。”

    身体比脑子更快的行动,这是他全身心的信任。

    “诶,”太宰俯下身,“但是,这样的话,果然就更想让人欺负你了。”

    因为几乎整个压在柊真白的身体上,带着一点蔫坏的声音几乎在贴在耳畔,灼热的气息用来,没等柊真白反应,就完全的将他笼罩住,在这个春光照耀不到的房间里,细微的水泽声伴着破碎的喘息响起,又慢慢消沉下去。

    仿佛过了很久,沉睡的时间飞逝。

    柊真白再次醒过来,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不早不晚的时间,他揉了揉眼睛,想要坐起来,但被他卷成团的被子里的,醒了但还没完全清醒的太宰不满的哼唧了一声,随即更深的将他揽进怀里。

    完全嵌合的身体,每一个变化都变得无比鲜明。

    被顶住的柊真白一瞬间缩成了鹌鹑,时间又过了很久,因为背靠胸膛,柊真白没有办法判断太宰是醒了不想动,还是又闭着眼睛睡过去了,只能小声的喊道:“……阿治?”

    “嗯?”

    胸膛鼓动,透过背脊,柊真白才想要转身就猛地僵住,身体的某个有了反应的地方被牢牢控制住,敏感的腰腹也被摁住,细碎的声音几乎要脱口而出。

    “啊呀,是紧急情况,请求支援。”

    ……

    …………

    等到两人再一前一后的下楼,夜幕已经降临了,脸上还带着一点退不掉的微红,柊真白走进厨房,紧随其后的太宰探身从柜子里拿出水杯倒了半杯温水递过去。

    柊真白接过去,喝了一口就呛的咳起来,咳的声音还有点嘶哑。

    听到了这种疑似生病的声音,老爷子从沙发上抬起头:“没事吗?”

    “没,没事。”

    厨房里咬牙切齿的柊真白的瞪向太宰,乐呵呵的太宰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抱歉,不应该在最后的时候用力,但是,果然感觉已经快要忍不住了啊,有没有什么魔法能把真白变大一点?”

    虽然这么说着,但太宰的语气里更多的却是浓厚的眷恋,柊真白能明白太宰的意思,虽然以前的时间线里有过因为情绪崩塌而不当人的时间,但从目前的情况看,世界趋向稳定,他们或许会沿着这条时间线走到最后,那么,为了未来,太宰就一定会守住那条线。

    “魔法什么的,也不管用吧。”

    毕竟能让他们长大的只有时间,而最会掌控时间的人就是他了,但他只能将时间回拨,却不能将时间往后延伸。

    缓过了喉咙里被挤压过的不舒适感,柊真白放下水杯,又把陷入自闭的恋人拉起来,拉出厨房,走向玄关,一边换鞋一边道:“爷爷,我们去趟超市,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嗯,”老爷子思考了一下,“那就带点水果回来吧。”

    柊真白又应了一声,才出门去。

    门缓缓的阖上,房间再次沉寂下来,老爷子抬了抬老花镜,看着空旷的玄关,又看着手中的报纸,嘀咕起来:“去超市需要牵着手吗?现在的年轻人真的都是这样的吗?”

    虽说他们两人是一起长大,小时候经常牵手出入,但那毕竟是小时候。随着年纪长大,他们不仅没有变得生疏,反而越来越亲密,亲密到睡一张床,盖同一张被子,泡同一个浴室,用同一种香波,甚至还会吃同一个便当……

    嘶……

    等等,这些,果然,无论怎么看都显得很不对吧!

    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困惑,陷入沉思的老爷子一直在沙发上坐到吃晚饭。

    吃过晚饭,又看着柊真白和太宰携手清扫厨房,更更更困惑的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觉得再这样想下去也得不到答案,或许出门观察一下新青年,打开一下新思维就能得到答案了呢。

    打定主意,他卷着报纸出门散步去了。

    但遗憾的是,这一路上遇到的跟真白太宰同龄的年轻人要么是听着耳机看着书一个人走,要么是一群人打打闹闹着一起走,完全没有两个人出行的情况呢,没能得到答案的老爷子更忧愁的继续散步,结果路过咖啡厅时,透过玻璃恰好看到许久不见的森先生和福泽社长坐在圆桌上商谈。

    唔,这应该也勉强算是两个年轻人了吧!老爷子想了想,带着自己解不开的困惑推开门。

    门铃响动,两人也发现了老爷子。

    各自打过招呼,服务员端上一杯温水。

    老爷子看着这杯温水,一下想起下午喝水都被呛到的真白,又带着担忧悠长的叹息起来。

    体贴师长的社长立刻问:“是发生了什么值得忧愁的事情吗?”

    森先生也投以担忧的目光。

    老爷子看了看社长,又看了看森医生,问:“我记得,你们俩也是老朋友吧?”

    老朋友这个词一出现,敏锐的森先生立刻警惕起来,但社长不明所以,他点了点头。

    老爷子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解惑的方向,“那么,你们会一起睡一张床吗?盖同一张被子吗?”

    社长:“……”

    森先生:“……”

    “会用同一种香波吗?”

    社长:“…………”

    森先生:“…………”

    “会牵着手去超市吗?”

    社长:“………………”

    森先生:“………………”

    也许是沉默太过沉默,没有得到回应的老爷子意识到了不对,“不会吗?那阿治和真白他们……”

    “会的。”

    社长和森先生异口同声。

    老爷子:“诶?”

    社长&森先生咬牙切齿:“实不相瞒我们正准备牵手去超市的。”

    老爷子:“哈?”

    没等老爷子反应,坚持不住的两人刷地站起身,笑得比尸体还僵硬的森先生伸出手,面色阴沉的社长看着这只手就像看洪水猛兽一样,过了很久才用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奉献精神颤抖的握住,然后一刻也不敢逗留的转身就走,连招呼都忘了打。

    看着两人手牵手离去的背影,大为震撼的老爷子忍了忍,没忍住,打了个寒颤,呢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好可怕!感觉灵魂都升华了。”

    “果然还是真白和阿治牵着手的样子更和谐,起码两个人都好看……”

    说着,忍不住又抖了抖,老爷子搓了搓一身的鸡皮疙瘩,忙不迭起身。

    就在他仓皇出门回家时,完全没意识到在他身后不远的巷子里,两个动辄影响横滨的大人物停在巷子口,一副决绝的要跟自己被污染的手一刀两断的样子。

    第180章 “可以请你和我一起完成吗?”

    因为深受迫害,很长一段时间,横滨的地图上都看不到森先生和福泽社长的身影,就连接连两期的三刻构想会议都没有现身,而是分别派了太宰和乱步出面,就在异能特务科上下为之纳罕的时候,夏日的风穿过城市高台,忙碌的中也带着工作推开首领办公室的门。

    “BOSS,这是上半年组织在海外的资金……嗯?”

    看着眼前的一幕,中也沉默良久后,不解的转向同样来汇报工作的尾崎红叶。

    尾崎红叶对他耸了耸肩:“两个多月了。据说没睡过一个好觉,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只好整夜不停地工作。”

    中也:“……”

    重新将目光调转,熟悉的红木办公桌前,堆得比人还高的文件以飞一般的速度在被批阅,不,其实不能称为批阅,因为他根本看都没看,只是机械化的提笔,机械化的盖章。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魏尔伦走了进来,然后一言不发把手里堆得比人还高的工作放到红木办公桌上,等到转身要走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中也:“兰波还在家吗?”

    中也想也没想:“当然。”

    兰波那个混蛋说的好听,找工作什么的,根本不用想。

    魏尔伦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那我买的壁炉你装进去了吗?”

    不问还好,一问中也立刻跳了起来:“什么,那是你买的?我就说为什么总有快递公司源源不断的给我家送壁炉!!”

    魏尔伦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兰波需要不是吗?”

    中也:“……问题是我家里已经装着三个壁炉了!!你想要在我家里塞满壁炉吗?!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半个月前,你是趁着火并故意把我家的围墙震塌的吧!然后你说会负责!你的负责就是叫工匠把我们两家的围墙缝隙连上吗?!”

    分隔的围墙被打通,缝隙还被填上了,也就是说,他们两家的两个花园变成了一个花园,魏尔伦甚至整片的返修花园,亲手种上法国月季,还专门修了一条贯通花园的小路——他就知道,魏尔伦最初将定居点选在他家隔壁时就别有用心!

    摸了摸鼻子,魏尔伦:“但是,也算修好了不是吗?”

    中也用看禽兽的目光看着他:“…………”

    无视了弟弟的控诉,魏尔伦看了看时间,“该下班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怨气比鬼还重的社畜人中也看了看那堆比人还高的文件:“???”

    离开了港口黑手党,将脱下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魏尔伦走进了超市,刚推起推车,迎面就碰见了同样来采购的柊真白。

    柊真白也看到了他,“好巧。”

    魏尔伦也点了点头:“怎么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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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着推车走进超市,柊真白从摆满的架子上拿下两盒鸡肉,一边仔细对比一边解释:“今天港口黑手党有个宴会必须得他出席。”

    同样在选购牛肉卷的魏尔伦想了想,还真是,是有一个企业家宴会需要能代表港口黑手党的人出席,这样的宴会本应该森先生自己去的,但最近的他因为太受打击,只能由太宰不情不愿的出席。

    “所以,森先生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魏尔伦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柊真白:“……那是你的老板。”

    魏尔伦:“但是他不如我手中的这盒牛肉卷重要。”

    毕竟这个牛肉卷是他要买回家和兰波一起吃的。

    柊真白:“……”

    可以,完全没有办法反驳。

    两人各自选好了今晚需要用到的肉类,又到蔬菜区,一个拿起卷心菜,一个拿起胡萝卜和土豆,结账的过程中还交流了一下厨艺心得,才各自离开。

    回程的路上,柊真白还遇到了准备赶往任务地点的乱步和织田作,虽然寄宿在夏目老师家里,但织田作还是顺应内心加入了武装侦探社——毕竟在过去被逆转的时间线里,太宰和真白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从黑暗里带回到光明的地方,他不想辜负两位好友的心意。

    三人聊了一会儿,柊真白回到家开始准备晚饭。

    因为太宰不在家,做饭的数量减少一人份,再加上芥川银和芥川龙之介的帮忙,晚饭很快的准备好。

    吃过饭,老爷子在客厅指导芥川兄妹写作业,柊真白套上薄款的兜帽衫推开门。

    老爷子问:“去哪里?”

    门阖上之前,柊真白回答:“去接阿治回来。”

    老爷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芥川银忽然指着作业本上一道一元二次方程:“爷爷,这个怎么做?”

    老爷子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先要带入……”等到再抬头,已经忘了刚刚要吐槽什么了。

    夏末的夜风带着一点凉意,穿过暗巷的柊真白径直走进了港口黑手党的大门,驻守在门口的巡防小队和刚巧结束任务的中层精英小队路过,还正经八百的停下来,郑重的给他行了个礼。

    完全没有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柊真白只好也跟他们点点头,然后咨询前台:“请问阿治回来了吗?”

    前台小姐姐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但每次见到他两只眼睛都像是会发光:“是的,太子f……咳,是的,柊先生,太宰先生已经回来了。”

    说完,又热情的将他带到电梯间,还帮他按了电梯。

    乘着电梯熟门熟路的走进信息部的楼层,这里一如他记忆中的样子,因为整个楼层都归太宰一个人,他推开门走进去,就看到脱了外套,仅仅穿着衬衫和马甲的太宰靠在会客沙发上。

    可能是应酬的宴会确实让人心烦,太宰正闭着眼睛休憩,他听到开门声,连眼睛都没睁就伸出了手。

    柊真白走过去,然后被恋人揽进怀里。

    “很累吗?”柊真白问。

    “嗯,有一点呢,”窝在沙发上的太宰蹭了蹭柊真白的肩窝,“你怎么过来了?”

    柊真白顿了顿:“吃多了,散步。”

    太宰一听,就笑了起来。

    柊真白:“真的吃多了。”

    太宰笑意更盛了:“嗯嗯嗯~那么,我还剩下的一点工作,可以请你和我一起完成吗?”

    虽然是一点工作,但这一点是相对于其他人来说的,在柊真白看来,摆在太宰桌上的工作还是有点多,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虽然他对港口黑手党没有什么意见,也知道太宰加入港口黑手党是必然的事情,撇去性格的因素不谈,太宰需要足够的力量来抵抗费奥多尔带来的风波,这些力量掌控在他的手里,就像他手中的刀,可以顺心随意想用就用,而不是事到临头还要苦心孤诣的借力打力。

    将需要太宰过目的重点文件放到太宰手边,又把那些不需要太宰亲自过目的文件打上批复的标志,再在落款处标注上太宰的名字和印章。

    等到所有的文件都处理完,已经临近凌晨了。

    太宰把挽到手肘的衬衫放下来,决定留在这里休息,同样疲惫的柊真白伸了个懒腰,没有反对,于是,两人绕过办公桌走进后方的休息室,一起走进浴室。

    不多时,休息室的灯也熄灭了。

    霓虹闪烁的城市在深夜里沉寂,无人的高空之上,夜风呼啸着。相隔半个城市,与池袋交界的地方,白发的青年穿过巷子,推开了一间民居的大门。

    和在外看到的沉静安详不同,门内灯火通明,一张棋盘摆在客厅上,茶水正冒着氤氲热气,看着像是才倒好不久。

    “欢迎光临。”

    背向门口的沙发传出声音,涩泽走进去就看到沙发里拿着书静候的费奥多尔。

    “很久不见了啊。”

    涩泽也点了点头:“确实很久不见了。呐,伴手礼,家里的小孩听说我要来会见朋友,非要我带礼物,怎么拒绝都没有用呢。”

    费奥多尔:“…………?”

    不是,你的表情根本不像是拒绝过啊,扬起的嘴角明明压都压不住!

    无视了那份伴手礼,被秀了一脸的费奥多尔合上书开始熟练的摆棋。因为下的是国际象棋,两人都很熟,都没有额外的交谈,直到棋盘上黑色的王后被拿起来,涩泽才讶异的抬头看了费奥多尔一眼。

    “说起来关于魏尔伦的事情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吧,由于你一直没有出现,我还以为你放弃了呢。”

    不置可否,费奥多尔勾起唇角,低低的笑了一声。

    涩泽又继续说:“不过也是,毕竟就算是你也没有想到兰波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同归于尽尚可理解,牺牲自己也要拯救反目成仇的挚友是什么脑回路?

    不理解。

    理解不了一点。

    涩泽欷吁的感慨起来。

    但他面前的费奥多尔彻底沉默了。

    虽然但是,作为一个修习恋爱学三个CD的好学人士,他觉得,他好像是可以理解一点的。

    就一点,不多。

    毕竟恋爱脑的世界如此博大精深,而他只略懂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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