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幺幺从雪堆里亮晶晶地爬出来, 发现自己还顺手完成了增强灵力控制的商城任务。
商城颁发了任务奖励给她。
刚才在帮重焱稳定下来的时候，幺幺的血脉灵力高强运转，达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新高度, 浑身都热得红红的，现在降温下来之后, 有种流转更自如的顺畅感。
而且她的血脉灵力除了治愈人神，还有驱逐进攻之力呢！
幺幺低头看了看自己红扑扑的掌心, 心想：天哪我好强。
她一瞬间忘了对面的魔魔身负怎样的神力, 兴致勃勃地向他展示自己的实力，语气带一丢丢炫耀：“重焱！我变强了！”
对着空气就是一阵打打打。
但重焱把她从雪堆里抱出来放到干净的地方之后，就靠坐在枯树下安静地坐着。因为刚才的失控，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自厌的反思之中。
幺幺其实一点都没感觉到害怕！
就算刚才昏天黑地风呼呼吹，重焱额头冒犄角、尾巴还飞飞，她也只是觉得, 哇！他还挺酷。
因为就像面对爸爸妈妈一样，小朋友的潜意识里认定这个人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所以她一点都不害怕重焱, 看重焱的目光也充满了善意。
小魔头当然不是爸爸妈妈, 但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
不过趁着他发呆，幺幺进入自己的识海看了看她获得商城奖励，点开：
「海神礼赠」
“？”
幺幺面色严肃, 悄咪咪地收了起来，虽然重焱看不见, 但她还是没好意思打开看。
可以说，商城确实十分贴合玩家需求——路引这不就有了。
不过也挺好, 至少不用花钱了，毕竟她的钱可都是重焱拼着神力劈出来的。
除了这个商城奖励, 任务成功还附赠了一张卡片，幺幺把这个卡片打开看了看，上边竟然讲述了上古神魔的情况。
幺幺连忙坐正了仔细看。
传闻上古神魔，是以神的血脉、借由上古禁术催生出的魔胎，这样孕育出的神魔所拥有的两颗心脏，其实分别承载着他与生俱来的神性与魔性。
神性悲悯。
魔性强大。
如果说神陨之瞳可以让持有人的修为暴增百倍，而神魔之心，则是真的可以让人原地飞升的神器。
幺幺的嘴o了起来：“哇。”
对修真界而言，飞升是所有人大道的尽头，也是剧情主线中男女主所追求的。
因为很讽刺的是，修真界一直人魔对立、宣扬上古神魔罪不容诛，可其实就算没有重焱，四方灵洲的未来本就有灭世之灾。当主角们把神魔屠戮之后，四分五裂血流成河，灵洲的灵气体系却也彻底失衡枯竭，魔物纵横，域界动荡。
而唯有得到了神魔之力飞升成仙的男女主逍遥自在，高高在上，缅怀血包白月光做出的贡献，评价神魔其实这一生其实也算死得有价值。
哈！
幺幺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一会撇着嘴，一会鼓起来愤愤不平。
神魔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她。
他的神魂都在复苏。
经脉破损的缺口在弥合，游走冰刺一样的符咒被她融化了三成，对神魔来说，已经足够。
眼睛的冻痛被隔绝在一层温暖的灵流之后，神魔的瞳孔很清晰地倒影出她的侧影。
正攥紧圆圆的拳头，眼神坚定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重焱看不出来。
神魔被剖去一颗心脏，又冰封了最后一颗，他的情绪都被恶诅禁止，不能恨，也不会爱。所以他总是理解不了，做不好。
如果他的心脏复位，他会拥有更强烈的情绪和感知…神魔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但他希望自己能，做的好一点。
幺幺收好了给海神的礼物和那张卡片，咕噜从地上站起来。
去琼烟岛，参加沧澜盛会，再入去东海之极，找回心脏！如果大黑蛇不能帮她，那就…把他打成结。
幺幺走过去拉重焱的胳膊，“我们走。”
重焱的体量不是她能拉得动的，他不敢扯伤她的胳膊，就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他反应了一会，继续像影子一样跟在她的身后。
离得很近。
幺幺明显感觉到，经此一役，小魔头对自己的依赖感更强了——这很正常，她现在都觉得自己太强了，竟然连那种疑难杂症都能治好！
于是小朋友拍拍胸脯，“你别怕重焱，我会把你全都治好的。”
神魔跟在她身后，慢慢告诉她，“要很久。”
幺幺以为他害怕，连忙安慰：“没关系！你别急我们慢慢来。”
神魔垂在身侧捏紧的手却松了些，银白色发间的眉目悄悄松散。
伸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
他们离开了这片变成寒冷废墟的山头。
幺幺在飞行过程中观察了一下患者脸色，觉得他现在还在恢复期，所以没有让重焱直接过去东海，先在附近的一个镇上落脚。
沧澜盛会明天才开始，他们还有不少东西需要准备。深海毕竟是大黑蛇的领域，重焱一直生活在寒渊里，不知道在海里行不行呀？
重焱完全听她的，从空中把幺幺轻轻放下来，才问：“做什么。”
幺幺抬起头，表情十分认真。
“消费一下。”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四方灵洲的界壁之内灵气分布并不均衡，最好的灵脉灵矿都被君都独占，剩下的再被各域领主、各大宗派占据，民间能挖出来的灵矿已经很少很少了，就算挖出来也会被官方抢走、
所以重焱给她开的那些灵石非常罕见，价值也很高。
幺幺领着魔魔走街串巷买了好多吃的，她一个重焱一个，重焱一个她一个。
然后幺幺又买了许多进海需要准备的东西，比如闭息符，晕海丸，海底指南针……以前幺幺都是在手机上看，现在能实地氪金，十分具有满足感。
她在前边买，重焱就默默地帮她拿着那些瓶瓶罐罐，很快抱了一身。
幺幺消费了一大堆，最后竟然才花了两块上品灵石，还剩了几块零钱。
想到她宝箱里还有好几千块这样的石头，幺幺不禁热泪盈眶，有种一夜暴富还跑赢了通货膨胀的幸福感。
最后，她带着小魔魔停在了一栋客栈前。
这个客栈看起来应该是这条街上最豪华的了，有五层呢，古装剧里常常说天字一号房，幺幺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悄悄瞥了眼重焱，稍微有一点点带魔开房的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他们要休息的呀，而且她都成年啦！
于是她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带着小富婆的气势：“要两间天字号房。”
说完这句话，原本喧闹的客栈里就安静了。
幺幺有点疑惑地回过头，难道是她出手太阔绰把别人吓到了吗？不至于吧。
一回头，才发现所有修士全都面色凝重，有人甚至不自觉地把手移向了放在一旁的剑。
“好冷…”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
“我突然感觉到内息凝滞不稳，呼吸不畅。”
但是他们举目望去，除了门口有一个看起来修为不过筑基的女子，周围并无变化。
难道是错觉？
幺幺回过头，才发现重焱抱着她丁零当啷的一堆东西，安静地让自己隐形了。
像奈天秘境里一样，没有人能看得见他，只有幺幺知道他存在。
她仰头看了看重焱。
眼前干净、苍白、英俊的神魔，和那一日被整个灵洲无数双眼睛审判的半人半兽模样大相径庭，但他不想给她带来麻烦。
他们一起从灭虚寒渊中走了出来，但这里有很多修士，重焱知道自己不能出现。
——“对、对不住，没、没有天字号房了！”
虽然眼前就只有一个少女，掌柜的却莫名诚惶诚恐，哆哆嗦嗦：“但还有一间上好的房！您自己住宽敞得很！”
幺幺回过神。
这里距离琼烟岛已经不远了，附近的客栈中都是来自各宗门的修士，准备修整好就去参加沧澜盛会，所以房间早就订满了。
而幺幺还沉浸在可怜魔魔无法示人的伤感中，随便点了点头，“那间我要了。”
掌柜的连连称好，还叫了三个店伙计给她引路。
身后高大的身影却一滞。
一个房间。
在灭虚寒渊，幺幺睡觉的时候，他会在洞口守着，或者蹲在山洞的一角。
可是，这里房间，好小。
他苍白的耳际多了一丝血色。
重焱抿抿唇，把自己的气场压到最低，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于是楼下的众人又渐渐恢复了交谈——
“所以你们给海神准备的路引都是什么？”
“据说灵洲剑圣礼苍彦取山海不相逢之意，上离山取万年榕的神果，结果——被长留剑宗的寂戎捷足先登了！”
楼梯上，幺幺耷拉的耳朵尖一下立起来了。
哥哥，哥哥也来了！哥哥可能是看到了她的定位镯，所以知道她要来参加。
——我方阵营增加，幺幺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偷带小魔开房，幺幺的耳朵又趴了下来。
溜了！
“不过二者相比我还是佩服剑圣，他才是真正的屠魔正道！”
“就论实力的话寂少宗主更胜一筹吧，据说近日他修炼更狠了，每天苦修十二个时辰，不日可能又要突破境界！”
“没办法，他那个妹妹不是被那魔头拖走报复折磨去了吗！”
提到上古神魔，众人画风陡然变得激烈，开始一致口诛笔伐。
“都怪这祸害人的东西！处处不安定！”
“好在神魔之心落在了东海之极，深海之神足以和神魔抗衡，那怪物肯定不敢现身。”
幺幺此时回头看重焱，
木质楼梯间漏下几缕光线，打在重焱漂亮秾致的眉目上。他垂着眸，像是并未听见。
察觉到她目光，才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很干净，怀里还抱着她的东西。
很乖乖。
一时间，那些糟糕的人声好像也远了些。
“希望能顺利入东海！”
“和万年榕果比起来，我等准备的东西就不值一提了。不知道究竟何人能得到深海之神的庇护。”
“不管是谁，能用那怪物的力量斩杀怪物就行了！”
“说的是！”
幺幺看着小魔头，他的双手都被零零碎碎的东西占满了，幺幺拉不到，所以她拉住了他的袖子。
然后她悄悄凑近了些，透露一个小秘密，“会是我，你放心。”
谁找的路引能有她的商城奖励靠谱！那可是玩家实践过的结果。
重焱眨眨眼，不知道深海之神是谁，也不知道路引是做什么的，更不知道她为什么确信。
但他点点头，“好。”
他也确信。
…
掌柜的给她安排的这间房确实上好，房间很大内饰漂亮，不临街，很安静。
房间里有床有榻，幺幺问重焱要睡哪，鹿眼纯净。
虽然她是个颜狗，还有点小色批，但有些事不是小朋友该做的，她就不会乱想。
重焱高大的身影杵在房间的正中，摇摇头。
神魔不需要睡觉。但他喜欢她送给他的床，虽然木头打得歪歪扭扭，他躺在上边如果不控制力量就会压塌。但重焱很喜欢，连床带枕头，随身带着。
这里支不开他的床。
于是他把她举了起来。
幺幺，“嗯？”
她感觉自己就像他那只粉色枕头一样，被轻轻放到了床上。
然后重焱自己转身去了房间一角的凳子上，坐好。
幺幺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他并不想睡觉。
她叉起腰，对着重焱道：“不行，我们都要休息好，要养精蓄锐！”
重焱安静地和她对视，然后顺从地闭上了眼睛，银白色的长发垂落在膝盖。
过了片刻。
幺幺问：“睡着了吗。”
重焱：“嗯。”
幺幺忍不住笑了，然后又严肃地收住：“要真的睡觉！”
于是神魔聪明地不说话了。
幺幺这才感到满意。其实她一沾床就感觉到了困意，终于打了个哈欠，四仰八叉地躺倒了。
“晚安重焱！”
神魔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
晚安，他无声地说。
幺幺放心地闭上眼睛。
这里除了有点热，以及没有她的抱枕，对幺幺来说是个很安全的环境——因为知道有人守着她，所以幺幺很快就踏踏实实地睡着了。
…
半晌后。
神魔睁开眼，看着安静睡过去的少女。
此刻，她怀里抱着他一截冰凉的龙尾。
开始他只是看到了她鼻尖沁出的汗，知道她恐怕很热。幺幺的体温一直偏高，因为她的血液，重焱知道的。
可他们现在在这样小的房间里，重焱不想趁着她睡着去她床边。
所以他的尾翼悄悄伸出来，落在她床侧，像一块移动的冰一样为她降温。
可没有想到她睡得迷糊，一伸手就搂了过去。
“！”重焱立刻控制着每一片鳞片伏软下去，很怕划伤她。
可幺幺似乎觉得很安全，而且温度立刻就舒适了下来，就那样满意地呼呼地睡着了，呼吸绵长均匀。
她温暖的脸颊压着他的尾翼，就像一根羽毛那样轻，可重焱还是不安地动了动。
因为，她脸颊压着的地方是龙尾上的一道陈年疤痕。
那里被撕裂过，然后又被灼烧过，看起来非常丑陋狰狞……像一条难看的虫子。
而她干净柔软的脸就那样靠在上边，甚至离她的唇瓣都很近很近。
重焱想要动，又不敢吵醒她。
他举步维艰。
可是等她醒来，看到自己贴着疤痕那么近，会觉得……恶心。
于是神魔僵立在那里，很为难，尾翼发出了细微的战栗。
就在这时，幺幺抱着它翻了个身。
迷迷糊糊间觉得好凉快。
于是她整个人都挂在他冰凉凉的尾翼上，像是闷热的夏天开了空调一样舒服。
对兽类来说，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被她团团贴住，就像贴住了他的人一样。
所有感受都非常清晰。
……好软，好软。
冷冰冰的神魔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热。
他手足无措地在榻上坐了好久好久，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到她柔软的身上。
一切都很安静，所以重焱很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情绪。
他银白色的尾尖轻轻地扫了扫她的被角。
喜欢…贴着。
很喜欢。
…
第二天，幺幺精神抖擞地携带小魔出发了。
沧澜盛会，东海之极，在剧情主线中也是很重要的一个节点。毕竟深海之中危险重重，一片漆黑，有使人迷幻的漩涡阵法，还有无数体型庞大的深海怪物出来厮杀！不知道小魔魔在深海食物链里处于什么位置呢！
重焱带着她掠过长空，渐渐感受到了海的水汽。这和寒渊的地貌完全不同，对他来说非常陌生。
但在幺幺昨日的灵流治疗之下，神魔几乎已经重组了神瞳的力量。现在的重焱，可以感受到深海之下几万米，潜藏在最幽深之处的一切生物。
的确比深渊魔物凶悍一些。
大概是…从蚂蚁变成了长虫的程度。神魔想。
最大的那只，大概是条蛇。
神魔很客观。
幺幺不知道小魔魔在想什么。
离东海越近，她越是想起，要是按照原来的剧情，幺幺这时候已经被抽血抽得很虚弱了，但还是被礼苍彦随身携带过来当血包，并且见证了男女主在海下一吻定情，用实际行动将三角虐恋推入深水区——
“…”幺幺满脸迷惑。
她甩了甩脑袋，转头看小魔头，“你昨晚休息好了嘛？”
她昨晚睡得超舒服的！
重焱带着她在琼烟岛的入岛浮桥外落下，闻声，能碾压海底所有蛇虫的神魔忽然垂下了眼。
一整晚，抱着。
“…嗯。”
“休息好，了。”
此时，琼烟岛外已是熙熙攘攘。
海岸边全是来参加沧澜盛会的人，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路引。幺幺打眼一扫，不少人带着好几大箱东西，阵仗像是十里嫁妆一样。
他们在等待澜家人出来，开始举行入海仪式。
幺幺手搭凉棚在人群中找哥哥，结果一眼就看见了悟极宗服制的弟子，和其中穿戴十分耀眼、脸还肿着的礼苍彦和苏衣灵——
看到他们还健在，多少有点遗憾。
但这两位毕竟是男女主，他们死了的话这个世界就会提前坍塌。
礼苍彦的脸肿着，但并不影响他的自信。
虽然万年榕果被抢走了，但是以他背后之力，不难得到比那更好的东西，哪是寂戎那种穷剑修能比的？
苏衣灵依偎着他，对等会的入海仪式非常期待，苍彦哥哥带来的路引是她帮忙找到，非常贵重，一定会得到海神的欣赏！
而寂幺幺，现在不知道在哪哭呢——
苏衣灵唇角刚刚扬起，就看见一道纤细美丽的身影穿过人群。
她看起来精神非常好，没有任何憔悴痛苦之色，脸颊白皙透粉，充满了说不出的灵气，仅仅是一张侧颜就吸引了现场许多修士的视线。
寂幺幺！？逃出来了！？
那怪物放她走了！？
周围的大多数人并不认识幺幺，不知道传闻中被神魔拖走报复的女修就是她，只觉得，这少女好漂亮……气质又很，嗯，冰冷？组成了一种更加吸引人的魅力。
重焱跟在幺幺身后，已经压制了周身的气息。但在看到众多目光聚集在她身上的时候，还是抿住了唇。
幺幺走了一圈也没看到长留剑宗，可能哥哥还没到，她刚要找个地方坐下，男女主就卷着香风来了。
“寂师姐！看到你没死，我真的太高兴了！”苏衣灵捂住嘴，感动地说。
礼苍彦也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他没有感受到那怪物的气息，看来幺幺是真的自己逃回来的，而且这说明，眼下上古神魔一定如火焰所说，被符咒削弱到了非常衰弱的程度！
否则幺幺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一次，他一定会亲手夺得神魔之心！再和那怪物正面对抗，他绝不会输得那样惨！
“……”
幺幺没有解释，正好让他们误会一下，就没人会知道神魔的行踪。也没人知道——神魔现在就在她身后，被她靠着休息呢。
苏衣灵还要继续说什么，海浪声忽然汹涌而至。
琼烟岛澜家派来了少主澜丛述，主持这一年的沧澜盛会。
他乘着海浪而来，刚一落地，也看到了幺幺的身影，眼睛顿时亮了——寂姑娘没事！
重焱已经感受到了众多目光，落在幺幺身上。
他缓慢抿住唇。
好多。好多人。
他一夜的雀跃这时消散了许多，温热渐渐变回熟悉的凉。
可这时他的腹部忽然一重。
幺幺找到了舒服的支点，在他腹肌上蹭了蹭脑袋，觉得十分方便，像移动支架。
重焱眨了眨眼。
到处都是人，可她只靠在他身上。贴着他。
他藏起来的尾翼又忍不住想要蹭她的衣角，重焱垂下眼，忍住了。
只有他。
…
乘浪而来的澜丛述咳了两声，开始念场面话，欢迎诸位到来。
他们的传统入海仪式就是将路引送入海面的阵眼位置上，如果被海接受了，则是获得了进入东海的资格，如果被海浪掀了回来，那就是没有得到海神的满意。
就像上供一样。
幺幺心中啧啧，大黑蛇看来是变了，明明当年几颗小珍珠就视若珍宝！
这个世界只有魔魔不会变！
东海域界已经信奉黑蛇图腾多年，他们相信是深海之神保佑着他们的富庶和灵力，但是从没有人见过深海之神的真身。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得到海神的欢迎就已经非常难得。海神现世是只出现在记载中的画面。
介绍完，澜丛述祝大家都有好运，毕竟能入海，也只是能探得东海之极的第一步而已。
苏衣灵转头看向幺幺，神情温柔体贴：“师姐你逃出来很不容易吧？你这就匆忙赶来了东海，是不是不知道要给海神准备路引？”
幺幺惊讶地问：“怎么你要送我吗？”
苏衣灵笑容一僵。
礼苍彦柔声道：“幺幺，如果你没有路引，可以回来悟极宗。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我可以带你一起进去。”
幺幺奇怪道：“你们那个什么树什么果不是已经没了吗。”
怎么还是这么自信？
礼苍彦宠溺地摇摇头，苏衣灵又接话道：“虽然寂少宗主把灵果抢走了，但是我已经帮苍彦哥哥找到了更加珍贵的东西。”
苏衣灵已经迫不及待想让寂幺幺见识一下了！
她和礼苍彦相视一笑，随后，在所有修士的面前祭出了一个缩影宝盒。
打开，里边灵光璀璨——竟然是一整块的海灵矿！
众人哗然。
海底灵气稀缺，这海灵矿的确是非常珍贵了！
礼苍彦和苏衣灵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将海灵矿投送到了海面阵眼之中。
海水一阵波动之后，然后，垂落进了海雾之中——
海神接受了！
人们纷纷开始传入自己带的路引，各种奇珍异宝五花八门，能被海神接受的不过十之一二。
众人一时对礼苍彦等人更加艳羡！
苏衣灵：“寂师姐没关系的，我和苍彦哥哥愿意带着你一起的。”
幺幺打开了自己的那个海神赠礼。
一阵微弱光芒之后，出现在她掌心的是一颗，小珍珠。
苏衣灵噗嗤一声笑了：“这不会是师姐准备的路引吧？”
幺幺也一脸失望，这个珍珠和当年她送的一模一样啊！她真的没有想要和大黑蛇叙旧的意思啊。
苏衣灵看着她的表情，自动理解成了窘迫，心中的得意到达一个顶峰。
这次她还会有奈天秘境那样的好运吗？不可能了。
幺幺握住珍珠，下定决心：没办法了。
她的手悄悄背在身后，有点心虚地抠了抠重焱的手背。
重焱垂眸，此时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于是幺幺叹了口气，挥了挥胳膊，抡圆了，把珍珠扔到了那个阵眼。
这下不光苏衣灵，悟极宗一众弟子都笑了。
“哈哈哈，这是打水漂呢吗？”
“不是我说，你就干脆承认自己没有路引吧！”
“这也太寒碜了，丢我们悟极宗的人。”
泛着浅淡荧光的珍珠果然沉入了海底，眨眼间石沉大海。
然而在一片嗤笑声中，唯有乘着海浪的澜丛述却忽然感觉不对。
他们琼烟岛的人从小近海，对海浪非常熟悉。他明显感觉身下的浪花渐渐难控了起来，而且，逐渐越发汹涌，竟是有要掀起海啸的趋势——
苏衣灵还在捂着嘴笑，“哎呀没事的啦，毕竟幺幺师姐也没有钱，准备不了……”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的深海已经强烈翻腾。
几乎是几息之间，那如山一般高耸的海浪朝众人而来！
岸边顿时有人失声尖叫，但下一刻，那巨浪从幺幺那枚小珍珠落下的地方开始，竟然从中分开了！
一条巨大的、黑色的蛇尾，在深蓝的海水之中一闪而过。
它，精准地叼走了那枚小珍珠。
随后，蛇尾开始摇曳。
澜丛述跌落在地，“海……海神大人！”
苏衣灵人都傻了。
寂幺幺的珍珠，得到了海神现身迎接？！
怎么可能！？
然而这一幕被所有人亲眼见证了。
一时间，岸边所有人都涌了过去，垂首拜见海神，希望能被深海之神记住，帮助他们找到神魔的心脏。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澜丛述都吓得跪了下来。
幺幺也抬头看着。
那破海而出的黑色蛇尾摇曳生姿，巨大华丽，说不出的神秘华贵。
海神和上古神魔完全不同，他作为深海中的霸主，没有人能伤害他，还一直被东海全域供奉着，可以说是养尊处优。
而那条蛇尾的确漂亮极了，没有一个伤口。
然而幺幺眼前却浮现出了另一条尾翼——
银白色。伤痕累累。
有烧伤，瘢痕，割伤，血洞。
但它是冰凉的，会收起鳞片的，柔软的。
是她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会安心地抱着贴贴的。
此时。
所有人都在朝着海神奔去，幺幺却回过头，
整个岸上，只有重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也只有幺幺能看见他。
重焱抿着唇，脸色极其苍白。
他想起昨晚她的脸压在他尾翼丑陋的疤痕上。
而那条深海的蛇虫，它没有伤口。
一个都没有。
重焱忽然觉得难堪。
他隐秘的雀跃彻底冰冻在心口，祈求昨夜幺幺没有一刻醒过，没有发现自己抱着他丑陋的尾翼。
可是她却走了过来，前后看看，没有找到那根银白色的尾巴。
于是她只好用软乎乎的手指，戳了戳他的手。
重焱难堪地低下头。
“可你最好看了。”幺幺小声说。
可也不只是因为你最好看。
她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就像很多日夜她躺在病床上握着手机。
“可我只选择你呀！重焱。”
这世界上会有很多很多好看的人和物，可是再重来一百次，我也只会选择你。
我的小魔头。
第22章 海中魔魔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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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幺给小魔头注入了一些信心。
她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小朋友是不会说场面话的, 在她心中就是重焱最好！
重焱低着头，冰凉的指尖稍微回温了一点。
他略微抬眼。
此时也有无数双眼睛落在那只深海巨蛇的身上。
重焱感受过被那些目光审判的感觉，然而, 和人们对他的厌恶、畏惧、恨意不同。人们现在的目光带着兴奋、喜悦、憧憬。
重焱略微垂眸，却看见幺幺仰着脸看他, 没有去看海里的“神”。
于是神魔的指腹略微蜷缩，或许她不觉得那只蛇好看…
神魔悄悄觉得庆幸。
又有些不安。
而此时, 被所有人注视的大黑蛇十分怡然自得。
它仿佛知道自己很美丽, 特意在深蓝色的海涛中翻转腾挪了好几圈。
那长长的、绵延的蛇尾快要画成一幅江山图，如果不是在众人面前矜持一点，这条蛇可能会把自己扭成一个蝴蝶结。
在充分自信妖娆地展示完自己，黑色巨蛇才再次消失在海面中。
——好多人啊，它没找着送珍珠的人。不过没关系，他们会见到的。待会再去找她。
海啸落回海面, 哗啦啦的海水拍在岸上，澜丛述被浇了一脸, 都不敢抬头。
他们澜家供奉千年的图腾竟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他的祖辈都没想过的事！没想到海神竟然被幺幺姑娘的一颗珍珠召唤出来了？！
岸边的其他修士们也都学着他的样子向海神行礼, 以求能在东海之极获得气运机缘。
尽管他们都修仙者，身体已经比凡人强健许多。但，在巨大生物面前, 敬畏是一种本能。
……就像不久前那场足以让灵洲震动的神魔犯禁。
尽管所有人都在嘴上谩骂和诅咒，但没有人不对神魔那通天彻地的残躯触目惊心, 甚至在心中深深烙印了对恐怖巨型凶兽的畏惧感。
好在，深海之神并不像那魔头残暴罪恶！
深海辽阔深邃, 极黑极暗，潜伏着无穷危机, 但海兽的强弱一定和体型直接相关。见识过这巨大的海神之后，那里肯定不会有比深海之神更庞大的怪物出现了！
海面彻底恢复平静后，澜丛述才擦着汗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幺幺面前。
“幺幺姑娘，恭喜你得到了海神的降福。”
幺幺这边才安抚好了小魔，抬头道：“啊？是吗。”
看来大黑蛇还是挺给人面子的。
而澜丛述看她的目光充满崇敬——她根本不知道，这对澜家来说是信仰！接下来的宴会，澜家将会以最高的礼遇来接待她！
如果幺幺姑娘真的在东海之极获得了最后的秘宝，那澜家将会将她视为最珍贵的海神圣使。
还、还有就是……澜丛述有点不好意思，那么澜家会更加诚恳地想要向长留提亲。
幺幺对此一无所知，并且不太在意。
而旁边的苏衣灵被她这副不在意的语气搞得心头一梗——
她真的百思不得其解，那么大的海灵矿，那么稀有，难道还比不过一颗珍珠？！
礼苍彦深深地看着幺幺。
她得到了海神的降福，这说明幺幺现在是最有可能找到神魔之心的人。那神秘的火焰告诉他，他必须要获得神魔的心脏，否则他的命数会有异动。
他要争取到幺幺的心！
礼苍彦抬脚走到幺幺面前，想靠近一些，却不知为何无形中受到了阻力。
于是他只好隔了几米的距离，看着她深切开口：“幺幺，我知道你向来是深明大义的正道女子，你一定知道如果这颗神魔之心落入他人之手，会给灵洲带来怎样的后果。”
“你既然从那魔头爪下逃了出来，应该最了解他的恐怖邪恶，”礼苍彦肿了一圈的脸依然满是正义言辞，“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携手相助！对吗？”
幺幺：？笑一下蒜了。
身后重焱淡漠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那日就是他在玫瑰上落了符咒，重创了他的神躯。
再次碰面，已经恢复七成的神魔，应该愤怒地撕碎他。
事实上，这非常简单。
甚至比撕碎刚才那条黑蛇还要简单很多，很多。
但是神魔摸了摸心口，觉得还好。大概是因为…他知道了成对的玉佩和发簪是假的。玉佩被他拍碎了，发簪被她当掉了。
也大概是因为…此时此刻，幺幺背在身后的小手正在戳他。
她在重焱的掌心里写字：
“别、听”
焱焱别听，是恶评！
重焱看着她一笔一划，当着那个“未婚夫”的面，当着所有人，在和他说悄悄话。
“他、有、病”
幺幺根本懒得鸟礼苍彦。
反正按剧情男主在海底也会遭遇各种凶险状况，那都是他的福报！所以她对礼苍彦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明目张胆地对着小魔魔骂他。
神魔看着自己的掌心。
痒。他忍了片刻，忍不住捉住了她的指尖。
他不知道笑是什么感觉，也从没有笑过，可是他宽大的手掌握着她的一根手指，像握着一只软乎乎的鼠尾草。
于是神魔在无人知道的地方，轻轻地，不熟练地提了一下唇角。
…
“好了，诸位！”
澜丛述轻轻击掌。
因为海神的突然露面，沧澜盛会的入海仪式比以往都耗时更久。
“大家的路引都已经投掷过了，琼烟岛感谢诸位的参与。未能得到海神接纳者不必失落，我们来日再会。受海神欢迎者可以跟随我一起上桥，进入琼烟岛了——”
人群中顿时发出喜哀不一的声音。
澜丛述好不容易主持完，终于可以引众人上岛了。特别要关照寂姑娘，他们琼烟岛的家主长老等人全都出山了，需要见一见这位引动了海神露面的有缘人。
“寂姑娘，这边请！”
“哦、哦。”
幺幺四处看了看，还是没有看到哥哥的身影，不知道哥哥能不能赶上。
不过幺幺现在自己有那么强的实力！身旁还有一位不透露姓名的大魔魔！她觉得自己走到哪都很安全，于是她给哥哥在定位镯上留了言，便准备随着一起进去。
不过——幺幺想起长留在北方，长留的孩子从小远离江海，不知道哥哥水性怎么样？不会晕海吧！
想了想，幺幺又给他留了一瓶晕海丸藏在入岛浮桥外。
她听说修真界最穷的就是剑修了，更不要说寂戎还是个一心修炼的天才剑修。幺幺给他藏好装备，拍了拍手，心想：还是有钱好啊！
她蹦蹦跳跳地走向了友情赞助魔。
“走啦，去吃饭！”
…
沧澜盛宴，依海而兴。
修士们在侍者的指引下鱼贯而入澜家的宴会殿。
东海不愧是仅次于君都的富庶之地，殿堂建造极为奢华，以东海明珠幽照四方，以上好黄花梨雕刻层叠殿阁。
在殿堂内墙正中，悬挂着一面巨大的圆盘，中心是东海域界的黑蛇图腾，外圈篆刻着一些古老的字符。
不过最吸引幺幺目光的还是案上——
诸位还没落座，桌案上已经陆续摆上琳琅满目的鲜食。
而她直接被引到了宴会最上座，甚至是澜家家主亲自相迎。
苏衣灵和礼苍彦进来的时候，竟只能坐在寂幺幺的下位，她顿时咬了咬唇。
修仙界的宴会是很有规制的，苍彦哥哥贵为灵洲剑圣，而且身后还有君都势力，竟然座次不如寂幺幺！
东海澜家其实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在他们那次没有能顺利分割神魔之躯之后，就有些耳闻。君都其实是为了保剑圣礼苍彦。此番沧澜盛会他们没有使人前来参会，也是因为有人在支持礼苍彦。
所以照理说澜家是要高度重视，以最高礼待。
——但是，信仰更重要啊！
这女子修为虽然不高，但她得到了深海之神的降福，她就是在场最重要的客人！
只可惜他们未来得及观摩海神之姿，不知道他下一次会在哪里出现了。
“幺幺姑娘，你请坐在这里。”
“你放心，寂少宗主我们已经派人去打听了。”
“请放心享用。”
幺幺稍微有点不适应这份热情，不过毕竟在家也是被爸爸妈妈照顾得非常好的小朋友，她很快就适应了。
在众人艳羡的眼神和苏衣灵忿忿的目光中，十分坦荡地在首座落下了自己的屁股。
——怎么啦，她认识大黑蛇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
她背后还有一只更大的魔魔呢。
幺幺心安理得地挺挺胸。
她本来是对位次这种东西毫不在意的，但是幺幺坐在这里发现有好处——所有灵食酒水都是先端到她这样，而且还都是做得最精致漂亮。就连她的餐具都是更高级的。
幺幺十分满意。
眼下众人在席间谈论着东海之极的信息。
即便是据守东海的澜家，也无法得知他们会在深海中遇到什么。据说东海之极的时间与灵洲不同。在座修士都是能够入海的，但是如何真正开启，如果在深海中存活下来，并且探得最后的宝物，没有任何章法和规律。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能得到海神指引的人自然最让人羡慕——早知道海神喜欢珍珠，他们也准备珍珠了啊！
苏衣灵瞥了眼只知道吃东西的寂幺幺，灵光一动，起身举杯看向诸位。
这种四方灵洲的公共场合，向来是男女主的表现之地。
幺幺回手给重焱递了颗红彤彤的灵果，转头就看见女主又开始了表演。
“诸位，这次我和苍彦剑圣为深海之神带来的海灵矿，其实不止是作为路引那么简单——”苏衣灵笑着说，“因为我们知道海底灵气稀缺，而深海又充满险境，修士如果没有灵气维持运转，更容易陷入危险。这块海灵矿足以保证在座所有人的灵力运转，这也是我悟极宗的心意！”
众人顿时很感动。
“太有心了！”
“小师妹向来这么体贴！”
“苏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啊！”
苏衣灵与礼苍彦相视一笑，然后又轻轻掠过幺幺，笑道：“所以我们不会投机取巧，本意更不是来抢夺神器。我和苍彦哥哥是真的为了正道未来，为了灵洲所有修士都能发展。”
“好！”
“说得好！”
苏衣灵暗踩了一脚幺幺的那颗小珍珠是投机取巧——众人不听还好，一听也觉出几分不对。
旁人都是照着贵重、罕见去找路引，而那姑娘反其道而行之，挑了一颗那么起眼的珍珠送给海神，反而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可不就是投机取巧吗？
苏衣灵仰头饮尽杯中茶，博得满堂彩，看着众人的神色，微笑着满意地坐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她说这些话另有目的。
——海神已经出现，那是充满灵智的神明！以它的力量，肯定能够听到这里的动静。
此番话说完，海神肯定自会明白寂幺幺只是投机取巧之辈，绝不会再庇佑她。而且一定会对自己留下深刻的印象，帮助她和苍彦哥哥找到神魔之心！
礼苍彦明白了她的用心，宠溺地看了眼苏衣灵。
衣灵这么懂事，海神一定会降福于他们的。有了海神的助力，就算没有幺幺的血液治疗，他也敢为了夺走神魔之心深入险境，出生入死！
苏衣灵心中舒畅，随手使唤旁边倒茶的少年侍者，不满地道：“怎么还不满上？”
这侍者是个黑发少年。
他垂着头时看不见五官，抬起脸才发现他的长相有种莫名的迤逦矜贵——可苏衣灵想，他一个下人有什么矜贵的？
苏衣灵当惯了所有人受宠的小师妹，音量压低了些但语气十分颐指气使，“看我干什么？不会跪着倒茶吗。”
礼苍彦也皱眉看了眼这年轻的侍者，眼底不满，“动作快点。”
侍者笑了笑，眼底闪过幽深的意味。
愚蠢的人类。
他正要躬身，旁边却忽然伸来一只小手，声音柔软温和。
“我不用跪，先给我倒吧。”
苏衣灵转头怒瞪：“寂幺幺你？！”
而那侍者垂下长长卷卷的眼睫毛，看见了一只很干净白皙的手。顺着她的胳膊往上看去，他看到一张干干净净的漂亮小脸。
就是这只手，拿着小珍珠耶。
侍者顿时笑得更灿烂了。
那一瞬间甚至有种万年石头开花，孔雀开屏，疯狂释放魅力的感觉。
如果有尾巴，现在应该已经摇成蝴蝶结了。
幺幺略微疑惑。
澜家的侍者还挺热情的！
然而她身后一直静默的重焱却忽然抬起眼。
…深海的气息。
已经恢复力量的神魔，能感知到天地之间的许多波动。
眼前这个人，有深海的力量，而且，并不弱。
大概…到了那条蛇的程度。
他离幺幺太近了。
重焱琥珀色的瞳孔流露了轻微的冰冷，上古神魔来自幽冥寒渊的极冷气息轻微地泄露了一丝。
殿堂中的巨大圆盘发出了轻微的震颤偏移。
侍者冲向幺幺的笑容立刻收敛了点——有东西在。
可是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气息来自他完全没去过的地方，他只知道——
很强很强。
强到甚至在座所有人都察觉不到那东西的存在。
两股无形的磁场在殿堂中轻轻碰撞在一起。
神魔缓慢抿起唇角，苍白的指尖缓慢划出锋利的骨刺——
然后，戳到了一块软糯的甜糕。
幺幺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悄悄用口型告诉他：这个好吃！吃这个！
重焱的骨刺缓慢收了回去。
他被很轻易地安抚了。
无所谓。神魔意识到。
幺幺和这个人没有关系。
而那黑发侍者顺从地低下头，给眼前的少女倒了杯茶。
——哼。
第一次给他送亮晶晶的人出现了，他那个时候还并不能化形，只是一条蛇。
而现在，他有了更漂亮的人形，她就出现了，所以问虞感到非常自信，他肯定比那个不敢露面的东西好看吧？
他的真身那么大，保养得那么光滑，那么华丽！哪个兽能比他好看？
问虞是深海的神，不过一开始并不是。
他是藏在东海最深沟里的一条黑蛇，他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当它还不够这么大的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样被整个东海上供的待遇。
这条蛇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优越的兽形。可惜他的美丽沉埋在不见天日的深海。海底太无聊了，时间也和外界不一样。
他每天游啊游，直到有一天凭空出现了一颗小珍珠。
那颗小珍珠让他第一次知道，他深埋海底的漂亮蛇身得到了别人的注视。那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只不过，小珍珠大概已经三千年没有出现了。
他只能靠着其他人送来的路引填补空虚无聊的生活——
问虞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好蛇。他只是在深海里搅动一些浪，吞没一些船只，再把人送回去，几千年过去就被美化成了神，享受了几千年的供奉，养尊处优。
可是这些年人们送来的路引也十分无趣，就像刚才那两个愚蠢的东西一样。
几千年过去，小黑蛇已经变成了一条奢华巨蛇，但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当年的第一颗颗亮晶晶。
问虞又悄悄看了看那个少女。
给她倒茶，她会笑笑地说谢谢，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没关系，反正他会在深海中保护她。
这些人都是来找深海中的那个东西的。
虽然他不知道那个落在深海里发亮的东西有什么用，不过只要她想要，他也可以带她拿到。
问虞起身，悄悄随着其他侍者一起退了出去。
唉，他这么好看又这么厉害，还等了她三千年！
小珍珠上哪找到比他更好的呢？
…
宴会还在继续。
在侍者们退出之后，整个殿堂就空了一半，奢华中带了一丝空荡。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
重焱靠坐在幺幺身侧。她吃饱了，正倚在他身上犯困。
所以重焱只是抬眼向外看了一眼，就继续静坐着，让她用舒服的姿势靠着。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澜家人也不见了。
这时候才渐渐有人发现不对。
“等等，我们刚才来的时候不是白天吗？”
可此时，殿堂的窗外已经变得一片漆黑。
众人开始躁动起来。
礼苍彦和苏衣灵对视一眼，显然淡定许多，不知道又提前获得了什么信息。
幺幺揉了揉眼睛，也跟着往窗外看。
窗外的漆黑却并不是黑夜的黑——
那是一片流动的漆黑。
扭曲的，如波涛，暗流涌动。
幺幺顿时清醒了过来，然后她连忙抓住重焱。
神魔的确很强，但毕竟东海不是神魔擅长的领域，重焱可能都不会游泳，也没去过这样的地方，她必须得保护好他。
幺幺一脸紧张。
此时，澜家殿堂中空悬挂的那个巨大圆盘忽然开始没有方向的乱转。
幺幺看了它半晌，忽然意识到了那像什么——
中间雕刻着海蛇，木质结构的圆形，那分明是一个巨大的船舵！
当他们入局之后，整个殿堂已经变成了“船”。
窗外也不是黑夜，而是深海，他们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东海之下。
而且显然，这船是沉船。
深黑的海水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漫了进来，“沉船”中的氧气正在迅速被抽空。众人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场险境已经开始了！
幺幺连忙翻出买的调息丸，自己吞了一颗，又塞给重焱一颗。
好紧张啊！
转瞬之间，这艘引他们入场的沉船就已经倾覆，船体四分五裂。
所有人真正坠入漆黑。
一望无尽的漆黑中，仿佛有巨大的幽深双眼在欢迎诸位。
——欢迎进入深海。
这是海神的领域。
水，四周都是水。
只有不停地向下踩水才能浮在原地，否则，就会迅速坠入更深不见底的漆黑中。
海中的漩涡似是无形的阵法，人裹挟在其中，立刻被海流四散，然后被带向更加漆黑未知的方向。
在深海之中，最恐惧的不是巨大，而是未知。
幺幺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吃了调息丸之后，在水下是能呼吸的。然而说话就只能靠传音。
可越是漆黑，眼前就越是出现想象。
幺幺看着前方，总觉得有什么巨大的未知生物在靠近，下一秒那巨大的嘴就会一口把她鲸吞进去。
呜呜呜，重焱在哪？幺幺哆哆嗦嗦地想：她得找到他保护好他！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漆黑发出了一点光亮。
有什么东西黑得发光，在海域中勾勒出一条华贵的暗色光线，无声游走在深海，像是在引路，又像是在展示。
在深海中，大黑蛇显得更迷人了。
刚好离幺幺近的人意外发现了海神的踪迹，顿时狂喜，以为是自己得到了海神的降福，于是一边游一边激动地吐出一串泡泡。
是海神！
海神引路了！
幺幺也转过头去，然而下一刻，她的腰就被人圈住，后背靠在了人的胸膛上。
他远远没有巨蛇那样庞大华丽。
然而幺幺看到了重焱银白色的头发，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幺幺被他圈着，在静谧漆黑的深海中，忽然就一点都不害怕了。
远处蛇影游弋，华美地扭啊扭啊扭。
而眼前的重焱，整个人在水中宛如静止。
严肃，庄重。
他身后无边巨大的神躯隐没在黑暗中，上古神魔能在瞬间破开整片海域幻阵，可是在那条华丽巨蛇面前，他没有显形。
重焱只是紧紧圈着她。
幺幺在水中眨了眨眼，观察了他半天，终于发现一个问题。
她在极暗的光线中凑近了他，传声给他：“重焱，你呼吸呀！”
神魔不懂海。
他在水下一直憋着气，所以一个卟噜泡泡都没有。
重焱反应了一秒，才张了张嘴：“哦。”
他吐出了一个泡泡。
幺幺看着他，忍不住笑起来。
好笨啊！
远处，大黑蛇摇曳生姿。
眼前，小魔头不会呼吸。
明明跟着海神走会更安全，可幺幺靠在他怀里，最后笑得脑袋瓜倒在他的心口——重焱的心脏就在这片海里，她要带着他一起找到。
因为魔魔真是笨蛋！
笨蛋需要她。
第23章 魔魔得知小珍珠
23
重焱被少女当成了笨蛋。
可她笑得灿烂极了。
她在没有伤口的黑蛇和丑陋的神魔之间, 选择了后者。
神魔看了她片刻，伸出指尖，摸了摸她弯弯的唇角。
重焱其实不需要呼吸, 就算几天不呼吸，也不能杀死他。他很难很难死, 重焱很清楚。
但是她似乎并不讨厌他的“笨”。
所以，神魔愿意如此。
笨, 也能, 保护好她。
这深海的确辽阔，藏着数不清的沟壑和巨洞。
上古神魔有能力保护好怀里那一小团宝贝。重焱也很清楚。
幺幺笑够了，轻轻拉着他的手腕，心中传音：
“走，我们要先避开那些漩涡！”
重焱点点头，小心托住她。
幺幺按照自己记得的剧情回忆了一下, 一开始出现的漩涡还在东海的浅层，并没有更深处遗落海的怪物恐怖, 但是, 这些数不清的漩涡会组成让人困乱的迷阵。
只要进入其中一个漩涡, 就会被吸到更幽远的海域，离东海之极越来越远。
幺幺小心地开始努力蹬腿，奋力划胳膊。
他在水中轻轻托着她, 高大的体型能整个笼罩她。
她本来就是很轻很小的一个人，现在在水的浮力下, 更是比羽毛还要轻。
游起来，像小青蛙。
…但是重焱不敢说。
海水中的细微水流逆行, 藏在来去的深海鱼群和蜉蝣之间，常人很难察觉到。很快, 不远处就有人误入了漩涡之中，转瞬之间就消失无踪。
像被巨口无声吞没一般。
幺幺游过去的时候看到上下浮沉的遗落刀剑，这才意识到已经有人被吸进去了！
她在水下来回转头，然后指指别人的剑，又指指自己。
幺幺小脸震惊：想不到我水性竟然这么好？！
重焱在水中眨了眨眼，认真点头：嗯。
…
另一头。
苏衣灵和礼苍彦早就戴上了夜珠镜。
人在深海的恐惧都来自于未知和想象，而能够看清水下的情况，自然就没什么好害怕了。
他们早就了解到了海底的情况，否则也没法开采出海灵矿。而这珍贵的夜珠镜也是苍彦哥哥背后势力赠予的，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沧澜盛会中最有胜算的人。
东海这片区域非常幽深，即便是上古神明也不一定能探清深浅。但是只要穿过漩涡，小心避开巨大的巨物，他们就能走上深海之辙。
那就是通往东海之极的路！
苏衣灵作为宗门最受宠的小师妹，苍彦哥哥和其他师兄师姐都会保护她的。
只要这次拿到神魔之心，苍彦哥哥甚至能够带着她一起飞升！到时候她就算是炼气修为又怎样呢？强大的神力可以直接送她破境，从此直上青云。
于是苏衣灵特意在漆黑海水中寻找着寂幺幺的身影。
只见她依旧是孤身一人，正在像无头苍蝇一样地划着水呢，现在恐怕已经慌死了吧？
她怎么可能真的靠投机取巧得到海神的降福？
似乎是为了印证似的，苏衣灵挽着礼苍彦的手，忽然眼中一喜——
“苍彦哥哥，你看那边！海神出现了！”
她果然是最强的锦鲤运！
礼苍彦本还想带上幺幺作一个保障，可是在海神出现之后，其他顿时就没那么重要了。
苏衣灵：“苍彦哥哥，我们快过去！一定是海神听到了我的话，特意来为我们引路的！”
礼苍彦也颇为激动，“好。”
此时，黑色巨蛇还在扭动。
他在海水中十分自如，在大黑蛇的想象中，他正在全力给远处的小珍珠展现着自己的美丽，然后他渐渐沉浸在自己的华丽身影中——
他这么迷人，谁能不爱？没有人。
很快，问虞的确也很快感觉到了自己周围水波流动，一定是小珍珠被他华丽的指引给吸引过来了。
蛇尾优雅地绕啊绕的，准备转头碰碰她。
苏衣灵就是在这时游了过来。
她对过于这过于巨大的海兽还是有种本能的恐惧，不过她转念又定了定神：她可是天生锦鲤运，高人说她命中带水！
在海神眼中，她游来的样子肯定就像一条小鱼那么可爱吧？
苏衣灵游了过去。
大黑蛇转过了头。
大黑蛇：“？”
礼苍彦也恭敬而来，对着大黑蛇拱手表示感恩。
什么东西？
大黑蛇巨大的豆豆竖瞳看了他们几秒，终于认出来了——刚才宴会上让他跪着倒茶的愚蠢人类，和她旁边那个不耐烦的愚蠢人类。
苏衣灵像一只柔弱可爱的锦鲤小鱼儿，试图得到深海之神的青睐。
于是大黑蛇的尾巴哗一下就甩了过去。
苏衣灵：“？！”
礼苍彦：“！！”
礼苍彦毕竟是直面过上古神魔的人，当即侧身避让。海神的体型虽然没有上古神魔那么凶悍膨大，但也还是数倍于修者，这一击若是被甩中后果不堪设想！
苏衣灵震惊了：怎么会这样！
更糟糕的是，随着黑蛇的攻击，他们周围瞬间搅动出现了更多的漆黑涡旋！
而海水中那些形色各异的鱼群都被巨大的蛇尾惊动，转瞬间四处乱窜，形成了密不透风的墙！
一瞬间，鱼群和漩涡竟是密密麻麻、无法躲避开！
礼苍彦心下一沉：不好！
两人顿时深陷比其他人还要凶险的境地。
大黑蛇甩了他们一尾巴，就伤心地扭走了。
他这么美丽，怎么可能没有吸引到小珍珠！？
这不可能，他要去找到她。
难道还有比他好看的兽？！
…
与此同时，方才沧澜盛会沉船入海的地方，“哗啦”落下一个人。
寂戎抱着剑，在深海中稳住身形。
然后，又忍不住“呕”了一声。
寂少宗主直接抢了礼苍彦的万年榕果之后，就想把这个留着给幺幺。
因为他得到了消息，当知道君都没有派人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君都向来对灵洲的一切资源收入囊中，所有灵脉灵矿都被君都贵族牢牢把控，如果东海之极真的有那魔头的心脏，君都怎么可能让它落在东海域界？
不对劲。
事关妹妹，寂少宗主想的就格外多。正好幺幺的位置也来了琼烟岛，所以他直接御着剑时速千里就来了。
谁知道，快到的时候忽然海啸。
什么怪东西在海底下搅，直接把他拍进了水里。
寂少宗主少年天才，纵剑扫灵洲，但是——他晕海。
不凑巧的是他来时的速度还过□□猛。
寂少宗主当场就吐了。
等好不容易赶到了入岛浮桥外，所有人都已经进去了。他根据幺幺留下的信息，找到了她留下的晕海丸，当即感动得不得了。
很多很多年没有收到家人送的东西了，而且这晕海丸需要不少灵石，他才想起来自己都没有给妹妹留钱，她哪来的钱呢？
不过寂戎知道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他直接嗑了半瓶，然后提着剑，硬闯。
凭借化神圆满的修为，寂少宗主好歹还是入海了。
然后他御剑往动静大的地方闯，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礼苍彦和苏衣灵被一群鱼打得睁不开眼。
“苍彦哥哥，你别管了！你先走——”
“我没事，衣灵。”
寂戎焦急中愣是被他们逗笑了。
托他们的福，寂戎看到了这海水中原来藏着无数漩涡，他们俩都被吸了半个身子进去了，谁也跑不了。
寂少宗主水中给他俩划拉了一剑，然后转身就走。
所以，幺幺在哪？
…
幺幺一路都非常顺利！
她“水性极佳”，乘风破浪，避开了大大小小的漩涡。
幺幺一边往深水区探，一边试了试自己的灵力。她的血脉特殊就特殊在，即使没有男女主放的那块海灵矿，在水下她的灵力也能够运转，因为那来自她自己本身的力量。
海底生物毕竟未知，如果能发挥自己血脉灵力的驱逐属性就好了。
她掌心浅金色的温暖的灵流在深海中随着水流飘散，像是一串漂亮轻盈的金色水母。
一路上竟然就真的没碰见恐怖的深海猛兽，莫非真的有用？
幺幺摇头失笑：我这么强，真是不给别人活路啊！
“重焱，你怕不怕？”她关切小魔。
重焱摇摇头，然后又想起她看不到，于是在心里又回答了一遍。
上古神魔已经适应了深海。
他琥珀色的双瞳能够看清很多在漩涡水流中挣扎、然后陷入迷幻、拖入幽暗的修士，也能看见更遥远的黑暗中，那些影影绰绰的巨大形状——
那对人而言的确是大到恐怖的。但对神魔来说，一只爪子就可以撕碎。
重焱伸出手，第一次感受着指尖掠过的水流，宛如时间。
这流速，和灭虚寒渊中的不同。
如果他的那颗被剖掉的心脏真的被放在这里，或许的确能够保存好，但是——
重焱看向更深处的一片未知。
这里的所有人都来找他的心脏，可他，并没有，感受到。
当奈天秘境降临在灭虚寒渊的时候，神魔立刻就感受到了神陨之瞳的存在，让他的右眼眼眶开始剧烈疼痛。
而现在，他的心脏依旧冰冻无感，只能感受到一阵有些熟悉的、十分强大的力量。
是因为深海辽阔？……还是因为那真的不是？
但如果不是他的心脏，那股力量是什么？
这里的时间流速又为什么不同？
重焱的心底微微变冷。
自九天而下封禁他三万年的上古血禁，是由九万九千九百条幽咒和恶诅组成。
每一条代表着不同的意味。削弱。押禁。冰封。痛感。……神魔几乎见过这世界上所有古老邪恶的禁术。
其中还有，“时间”。
在玫瑰出现之后，重焱已经很久没有想那些了。可是此刻在遥远深海，重焱又隐约摸到了一点熟悉的恶意和不公。
他抿了抿唇，觉得海底也有点冷。
然而这时，少女的掌心又一阵浅金色灵流涌起。
冰冷幽深的海底又出现了一串金色透明的“水母”。
幺幺：“哈！”
重焱在她身后，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
温暖，柔软。
怀中的少女正在兴致勃勃、积极蛙泳，满脸都是探险的兴奋，对这水下的一切并没有感知。
神魔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感到一些不安，尾翼因为焦躁而控制不住地探出了一截。
银白色的尾尖无意识地蹭了蹭幺幺乱蹬的小腿，想圈住她，又忍住了。
她还在努力地帮他拿回心脏。
如果没有找到……他还是没有心的残缺怪物。
不仅残缺，还满是伤痕。
而别的人，别的蛇，都不会这样。
重焱因为她没有选择黑蛇而产生的一点安心又变得飘忽。
幺幺忽然叫道：“重焱重焱！”
她可以发出声音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边遇见的鱼群都很少，不知道被哪位好兄弟吸引走了火力。
希望是男女主^^
幺幺带着重焱小心掠过所有漩涡之后，逐渐感觉水压降低，这其实是很奇怪的，因为他们明明来到了更深的位置，可是幺幺在海水中乱蹬的腿竟然碰到了地面。
重焱伸手揽住她，缓慢抬起眼睛。
这里的气场，不太对。
环顾四周，这里就像是地面上的无风带，暴风眼，是汹涌暗流中的一片宁静。
人在这里可以呼吸，可以说话。
海水被隔绝在无形的壁障之外，流动出诡谲的光影，映照着脚下浅色的一条长路，又好像是一条长长的舌头一样，通向深渊般的巨口。
幺幺知道越深越危险，所以还是很小心谨慎，先轻轻试探着踩了踩又戳了戳，确定那是结实的地面而不是什么生物的部位，这才从重焱的怀里跳下来。
她四下打量一圈，难道这就是深海之辙？
因为她成了沧澜盛会的贵宾，澜家人在宴会上告诉她，深海之辙是遗落海的通道。东海之极就在遗落海之中，没有人知道它真正在哪里，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而遗落海——就是小黑蛇原本所在的地方，也是幺幺送他小珍珠的地方。
幺幺咳咳了一声，莫名心虚。
她转过头，抓住小魔头晃了晃，“咱们是第一个到的！重焱！”
不管怎么说，进度已经超过了别人，只要能顺利进入遗落海，就有机会到达东海之极找到心脏了！
重焱慢慢点点头。
他能感觉到黑暗中潜藏的虫子。但是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所以上古神魔终于缓缓显出了自己的身形。
重焱没有再压抑气场，所以在一瞬间，整个辽阔的海底温度骤降。
幽冥般的气息缓缓蔓延。
幺幺顿时察觉到脚下的地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辽阔无边的涌动海水都冻结停滞了一瞬间，零星游过的深海盲鱼立刻仓皇僵硬地掏走。
而神魔高大，沉默。
他银白色的长发在滴水，浸湿了他神祇般的眉眼，又很快凝结成冰棱。在这样压抑的海底，精致得如同一场遗落神迹。
幺幺呆呆地眨了眨眼。
然后她拧巴拧巴自己滴答水的袖口，像把自己潮乎乎的心也拧了拧。
啪嗒，啪嗒。
小魔头可真好看啊！呜呜。
重焱并没有化出真身，而是释放出了上古神魔的威压，他在无声警告那些暗中的巨大影子，离幺幺远一点。
如果幺幺那枚魂钉还在的话，此时肯定已经强烈地嗡鸣了起来。
勿直视、勿触近、速速逃离！
然而——深海的怪魔见识短浅。
它们没有离开过海域，这里的时间还万年如一日地被异常抽走，所以这些海底怪物的灵智远远不如外界。
它们只是感受到，那边是个不易捕猎的食物，但是食物的体型非常小，可以吞下去慢慢消化。
幺幺刚羞答答地拧好了自己的衣服，再一抬头，重焱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嗯？
“…别看。”重焱轻声道。
然后，垂在身侧的指尖瞬间滑落出尖锐疯涨的骨刺。
可他不说还好，一说幺幺就更好奇了。
她踮起脚尖，往外探出了脑袋——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笑脸。
一个，巨大的笑脸。
缓缓从漆黑海水中露出的，裂开的巨大笑脸，如同神话传说中的利维坦。
那个东西的吻端完全开裂，从唇沟直接开到了腮裂的位置，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诡异的微笑。
它的体积比深海鲸还要大，直接完全遮盖了他们头顶的海面。因为长埋海底，常年守着东海之极的能量，所以它浑身都发生了古怪的变异，背鳍到尾部都是摇晃的黑色触须，在海水中招展。
幺幺的手瞬间抓紧了重焱的胳膊，张了张嘴，竟然没能叫出声。
救命！这才是真的怪物啊！长得也太吓人了！
幺幺张嘴半天，最后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呜…”
重焱手上的骨刺顿时收了回去，侧身看她，发现幺幺不仅偷看还被吓到了。
“别怕，”重焱有点笨拙地握住她，“很，简单。”
他马上就能撕碎它，很快。
重焱一只手握住她凉凉的指尖，一手抬起，准备以上古冰焰把他们烧成灰。
然而下一刻，黑色巨蛇摇曳生姿地出现了。
——英雄救命！华丽出场！来得正好！
大黑蛇心想：这下迷死你了吧！
遗落海是有一些比他还大的老家伙，所以当初问虞才叼着那枚小珍珠从遗落海跑了出来，在外边当海神当得越来越美丽。
通常这些老东西是不怎么动的，但他没想到小珍珠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还惊动了它们？
他们要找的那个东西，很重要吗？
大黑蛇的竖瞳豆豆眼瞥见了少女仰望的头，也瞥见了她旁边站着的一个高大男子，虽然没看清脸，但大黑蛇嘶嘶突出蛇信子。
他要完美出击！
要让小珍珠知道他的美与日俱增！
微笑海怪被大黑蛇拦住，那诡异的裂口缓缓转向了问虞。
于是，两只深海巨兽打起来了。
幺幺：“哇。”
她扒在重焱身后，忍不住观战起来。
大黑蛇连打起架来都像是精心设计过一样！那尾巴弯弯绕绕的！
重焱抬起的手还未收回，修长的指尖一颤。
他抿抿唇，收回手。
海水疯狂搅动，无数鱼群穿梭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汹涌来去。
但那微笑海怪的确不太聪明的样子，他试图直接咬蛇，然而蛇比他灵活百倍。大黑蛇绕着巨大的海怪转了数圈，靡丽的蛇尾盘盘绕绕，然后开始死亡收紧。
微笑海怪的口裂开始被迫长大，整个躯体被挤压，被勒出了血痕，在海底发出了极其尖锐的声波。
幺幺连忙捂住耳朵。
问虞：好了，再打下去就不漂亮了。
大黑蛇施施然松开了它。
那微笑海怪终于从死亡捆绑中获得喘息机会，原本想吞的猎物只有一个，现在同时有两个很强的生物存在，它终于退回了深海之辙的尽头。
而幺幺一直紧紧盯着——
漆黑的海水没有方向，但海怪能够分辨。那里，就是他们待会要去的地方！
幺幺有了眉目，还顺便观看了一场海战，十分佩服地拍了拍小手，不管怎么说也得多谢大黑蛇。
重焱的唇角抿得没有血色了。
可是…他也可以的。
不需要化形。就可以的。
大黑蛇美滋滋地转过了脑袋。
他觉得自己来的十分刚好，他的美丽兽形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展示，于是他自信地化出了人身，落在了地面上，向他们走来。
幺幺顿时一愣，“是你？”
这是沧澜宴会上那个倒茶的少年侍者呀？
幺幺遇见蛇蛇的时候，他只是一条蛇，所以她并没有见过他的人身。
而眼前的大黑蛇是一个黑发少年，五官是浓颜的漂亮，整个人透露出一种养尊处优的骄矜，还很外向。
“是我呀，小珍珠！”蛇蛇风情万种地走了过来。
幺幺挠挠头，才努力消化了蛇变人的这个消息。
而重焱垂在身侧的手又无声地攥紧，有种凶猛兽类被人侵犯领地的暴虐感。
可他不愿发疯。
神魔安慰自己：…没关系。
他的玫瑰还是站在他的身边。
她没有选择过他。
神魔周身的气场变得更加冰冷，强大而幽远，像是撑住了一点尊严。
问虞展示完了自己，觉得小珍珠应该很满意自己看到的一切，于是终于带着得意的笑容看向了她旁边杵着的男人——
神魔静立不言。
他连表情都没有，琥珀色的双瞳一片淡漠。
如万物，如霜冰。
然而大黑蛇自信的嘴角忽然就垮了。
他没有见过神，毕竟他不是真的神。
可是这个人谁啊？怎么长这样？？
问虞用非常挑剔的目光对着那张脸和那个人的身形看了又看，发现这个人竟然像神迹一样挑不出问题。
幺幺感受到了一种比刚才海怪打架还强的磁场碰撞。
啊这。那个。
问虞的华丽蛇尾开始在地上阴暗地爬啊爬啊爬。
——这个人身上的雄厚力量，他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人类！
“你的兽形呢？你怎么不化形？”问虞充满攻击性地看着神魔，“是不敢吗！”
他这其实完全是口不择言。因为被对方过于优越的人身打击到了，蛇生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所以只好用自己最自信的地方再负隅顽抗一下！
然而——
黑蛇却误打误撞，正中了神魔仓皇酸涩的残缺。
重焱垂在身侧的手在一瞬间苍白地攥紧，竟然不敢看幺幺的表情。
他也可以很轻易地撕碎那个海怪。
不需要打架。
他可以劈开海底。
也会努力拼齐他的残缺。
…可是他无法消除伤痕。
也无法消除她看过的记忆。
可是，可是。
神魔抿紧唇角，看了一眼她。
可是她还站在他的身侧。
没有因为其他兽类的华丽而离开他。
甚至那张小脸绷得严肃，她对着黑蛇说：“你不许这样说重焱哦。”
小朋友不可以攻击其他小朋友的缺点！
这样大大的坏！
再说伤痕怎么了？伤痕也是一种美。
而且当初幺幺给他送珍珠的时候，他还没有化人身，幺幺依然欣赏了他的美。
黑蛇盯着她看了一会，眨了眨眼，垂下脑袋，小声说：“好吧。”
问虞并不知道她对那个人来说是什么，对蛇蛇来说，小珍珠是他第一次得到的肯定，让他知道自己是很美丽的，是他等了三千年才出现的。
可他只是一条海底的小蛇，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叫寒渊的地方，不知道有一个被剜眼剖心剥骨的魔在那里坐了更久更久。
幺幺点点头，“嗯嗯。”
大家要和谐友善！
遇见小黑蛇是一种缘分，但她最深的缘分、最坚定的选择，早就已经确定啦。
重焱垂下眼睛，冰冷掌心重新聚集起一点温度。
他是唯一。特别。的。
好。
“可一开始我是最好看的吧？在你当初送我小珍珠的时候。”小黑蛇问。
话音落下，重焱的表情却空白了。
茫然，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明明身上的水汽都已经结冰，可那一瞬间，他好像真的变成落了水的兽。
第24章 不让摸那我亲亲
24
幺幺：“！”
耳朵尖尖一抖, 没敢去看重焱的表情。
原来小黑蛇还记得这么清楚！
这个事其实不复杂，但是解释起来真的有点麻烦——她该怎么说你们其实一开始都是游戏上的小人，我先送了两颗小珍珠然后又送了一年的玫瑰呢？
小黑蛇会觉得自己被送了两颗珍珠然后就被抛弃了。
小魔魔会觉得原来她在选择自己之前还有过别的选择。
“不是这样的, ”幺幺十分认真努力地解释，“我当时在一个神秘方形物体上看到你, 你那时候还像个小蚯蚓，和重焱不一样。”
它真的很小啊！只有一两厘米那么大！因为在海里很黑很光滑还blingbling的, 所以幺幺送了两颗珍珠给他。
但幺幺见到小魔头的时候, 他已经是一个苍白少年的模样。
这心情、这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幺幺紧张地脚趾扣地——谁知道当初只是游戏上随便点一点，现在却被两大凶兽夹在中间！
她莫名很怕重焱伤心。
而且…幺幺偷偷看了一眼，看样子重焱已经伤心了。
重焱表情空白地站在原地，半晌后缓缓垂下脑袋。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好像空气中有他努力撑着的东西，一下子就碎了。
所以…他的玫瑰, 不是唯一。
这只残破的神魔其实很感谢她的馈赠。他知道能得到玫瑰，已经, 很幸运。但是。
…为什么不能独自拥有。
天生凶残的兽类, 本能地想要独占他最美好的东西。
重焱明知这样并不对。可他控制不住伤心。
问虞也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话竟然带来了这么强的攻击力！他垂在地上的蛇尾顿时耀武扬威地抬了起来, 像蚯蚓一样扭啊扭。
“那我也是最好看的！”黑蛇做出了充分的自我肯定，此时再看那个人过于优越的人身，不禁十分窃喜, “你的兽形真身不会比那个笑得很渗人的老家伙还难看吧！是坑坑洼洼，还是缺胳膊断腿？”
幺幺皱起眉：“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应该跟重焱道歉。”
问虞并不知道“重焱”代表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在挑衅谁。
他只是孤单了太久，终于见到小珍珠, 然后完全沉浸在了他最美的愉快中——他们兽类就是要比美！有毛的比毛发光滑，没有毛发的比鳞片颜色, 比体型大小！
重焱脸上的空白终于一点点褪去，变成万年枯寂的冰冷。
像是寒渊万年不化的积雪。
大黑蛇美滋滋。
十分嚣张地嘶嘶嘶。
蛇尾自信地爬来爬去。
然后他忽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怎么忽然变冷了？
深海的温度一直是很稳定的，他最熟悉不过了。这辽阔到能容纳无数巨型怪物的海底，但凡能改变一丁点的温度，那都会是极其恐怖的力量。
而且很快，似乎整片深海都开始了细微的动荡。
幺幺看着重焱抿紧的唇角，意识到他的情绪不对劲。
“重焱——”她赶紧往他那里靠近。
神魔习惯性地没有表情，看不出情绪。可他没有心脏的胸腔传来一阵冰冻的酸涩。
而来自于兽类本能的胜负欲，和写进万千符咒中的破坏欲与毁灭欲，在一瞬间压倒了他的控制力。
于是当大黑蛇充满优越感地再次抬头的时候，他忽然看见——
那个人身背后，倏然出现了通天膨大的尾翼。
黑蛇：“？！”
海底光线晦暗，那只是模糊看不清的影影绰绰形状。
然而，大黑蛇嘚瑟的华丽蛇尾忽然贴紧地面，变得扁平，然后不安地开始扭成S形。
那……那是什么东西？
仅仅是一条尾巴，怎么就和他的蛇身一样大？！
然而这并没有结束。
上古神魔目光冰冷，背后残破的双翼缓缓展开，笼罩了深海之辙上空。
问虞一直生活在海底，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大了。经过这么多年的保养和上供，他的体积在深海已经能够独霸一方。
但是眼前这个怪东西，他的一条尾巴就像他蛇身那么大，一扇翅膀就像刚才的老东西一样大——那它的真身到底得有多恐怖？！
随着他的动作，海水顷刻间呼啸翻涌，某种强大的力量开始外泄。
大黑蛇彻底震惊了。
出于一种生物本能的畏惧，他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
不对，这不是人，也不是纯粹的兽类！他是更高级别的东西！
黑蛇非常识时务，他立刻软趴趴地扭到了小珍珠旁边，悄悄说：“他蛮吓人的，你和我一起跑吧。”
打不过就跑——深海之神多年屹立不倒的重要法则。
幺幺却摇了摇头，“他不吓人。”
他只是伤心了。
因为重焱伤心了，她的心情也变得闷闷的。
幺幺逆着神魔释放出的冰冷压强，在这个他不熟悉的漆黑海底，靠近他，伸出自己的掌心。
好朋友握握手，就能进行沟通。
只要好好沟通了，就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矛盾！
半化形神魔的眼底仿佛有风雪肆虐，可是她一伸手，他还是下意识地去接。
幺幺的心软软。
——所以他哪里吓人了呢，他简直像最乖顺的狗勾，哪怕伤心，也会下意识地搭上自己的爪子。
可幺幺还没握到他，弥漫在四周的那股强大的压力就消失了。
…
一群人。
乌泱泱由远及近地划拉过来，落在了深海之辙。
“幺幺师姐——”
“你没事吧？刚才这边是不是有怪物出没？”
苏衣灵温暖的声音传来：
“你别害怕，我和苍彦哥哥来救你了！”
苏衣灵乘着礼苍彦的剑，一脸笑容地落了地——如果忽略掉她头上挂的水草和贝壳，在这深海中的确算得上十分体面。
他们身后还有不少悟极宗弟子，以及零零散散其他宗派的弟子。因为礼苍彦手中有水下寻位的法器，所以众人全都跟在了他们后边。
刚才这边明显有非常强烈的力量波动，像是有什么非常恐怖的怪物出现了，但——估计是因为他们人多势众还身怀法器，所以那怪物又跑了。
不然，寂幺幺此时说不定已经被怪物撕碎了！
“小师妹还是这么善良！”众人纷纷称赞。
苏衣灵微笑羞赧着摇摇头，心想要不是那深海巨蛇攻击了他们，他们本可以比寂幺幺更早到这里的。
不过没有关系——她看了眼寂幺幺，所谓得到了“海神降福”的她也并不威风，身边连个保护她的人都没有，就只有个陌生少年。
仔细一看，还是刚才宴会上倒茶的侍者！
苏衣灵都笑了，这侍者估计是不小心入局的吧。寂幺幺现在就只有孤身一人，能走到这里都算她运气好。
而苏衣灵身后是灵洲剑圣、和一众师兄师姐，她依旧是被保护的小师妹。
这就是差距！
问虞上下左右地看——那股力量消失了，那个恐怖的人怎么也没影了？
他也认出了苏衣灵和礼苍彦，可是这帮人难道有什么躲起来的必要吗？？他都能直接打爆，小珍珠旁边那位岂不是直接碾死他们所有人？
大黑蛇莫名不爽地甩起了尾巴。
这种感觉就好像，深海霸主遇到了自己打不过的未知猛兽，还感到了惊悚恐惧，然而这猛兽却自己避让了臭鱼烂虾！
大黑蛇觉得没有面子！
幺幺转头，看着沉默走到角落的重焱。
只有幺幺能看见他，也只有幺幺知道为什么重焱会躲起来。
哪怕他现在很伤心，伤心到冒出了尾巴和翅膀，但还是记得不能在人前出现在她身边。因为他是人人喊打喊杀的怪物，会给她带来麻烦。
幺幺的心口顿时更闷了。
从小没有得到过爱的小朋友，会本能地优先压抑自己。
重焱就是这样懂事的小魔。
幺幺压下心中的心疼，现在男女主已经赶上来了，以他们的金手指程度，幺幺必须赶在他们前边赶紧进入东海之极！
她看向刚才微笑海怪退回去的方向，掌心悄悄化出浅金色的灵流，变成小小透明的“水母”，十分隐秘地让它浮了出去。
刚做完这一切，苏衣灵就挽着礼苍彦施施然走到了面前。
“幺幺师姐，别害怕！我们来了。”
其实这两个人身上并没好到哪去，身上的法衣比幺幺的皱巴多了，像是穿梭了很多深海漩涡才过来的样子。但是男女主在气场上决不能表现出颓势，依然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所以其他众人也非常相信：
“刚才多亏剑圣和衣灵师妹，不然我们就要被困死在那漩涡中了！”
“是啊！又准备海灵矿，又为我们引路，真是感激不尽。”
“看来这海底秘宝，也终归是剑圣囊中之物了。”
一旁的大黑蛇更不爽了，他心想：岸上的人都是智障呀？要不是这俩大傻子，这帮人可能还遇不到那么多漩涡。
深海的神决定不让他们好过。
他要让小珍珠拿到她想要的！虽然不知道她要那个做什么。
…
礼苍彦对此一无所知。
他的视线掠过失落的幺幺，微微一笑，压一压手，“诸位放心，我已经知晓如何真正通向东海之极的法门！”
他说完，余光看见幺幺果然立刻抬起了头，心中一阵满意。
神秘火焰能给他的力量，绝不是在场任何人能比拟的。从一开始，这颗心脏就注定是他的。他会让幺幺知道他的实力！
众人哗然:“剑圣如何可知？！”
“快告诉我等！莫要卖关子了——”
神魔的心脏就在眼前，众人纷纷澎湃起来。
礼苍彦朗声一笑，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一面赤红焰镜，上浮到空中，往脚下的深海之辙照去——
“这深海之辙其实是一柄钥匙，方才我在漩涡之中已然勘破阵位，只有以正确阵位旋转，才能打开东海之极的门。”
否则，除非有绝对的神力，不然没有人能打开那沉埋海底几万年的冥古石。
当然，这阵位也不是他在漩涡中勘破的，在来东海之前他就已经得到了这串符文，并且牢记于心。
而现在，他要在众人的见证下打开东海之极，名正言顺地拿到神魔之心，成就那神秘火焰所说的“命数”。
然后，原地飞升！
到时候，不论是压他一头的寂戎，还是刚才攻击他们的黑蛇，甚至是那如今下落未知的上古神魔——
他都能一一碾压。
礼苍彦唇角勾起，胸中豪情万千，开始按照神秘火焰教他的方式，以符文催动那赤红焰镜。
幺幺见状，连忙继续催动她的“小水母”，贴着那个方向往深处探。
她的灵流不受海底灵气的影响，可以不断放大扩散，像是深海中星星点点的光，覆盖了无穷宽阔的范围，最后，竟真的在一片虚空中摸到了厚重冰冷的触感——
冥古石——存在了几万年的东西，光滑得没有一丝缺口，无边无际，无影无形。
所以必须以特殊方式解开，很难用人力突破。
这就是东海之极的“门”。
礼苍彦那赤光所过之处，脚下的地面竟真的出现了密密麻麻弯曲缠绕的铣槽纹路，如同一柄繁复雕刻的钥匙一般，开始在虚空无形的锁孔中轻轻旋转。
礼苍彦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叩问天，敬祈神。
深蓝海域中，无形的石面渐渐有了行迹。
众人纷纷惊叹：“不愧是剑圣啊！”
“竟能勘破这上古阵位！”
“我等真是自愧不如……”
而人群之后，一直垂着头的神魔却忽然抬起眼。
……熟悉的符文。
上古有无数神明符禁，而神魔承受过九成，所以他认得出。
这个人身上又出现了相同的。
是谁给他的？
神魔的琥珀色瞳孔变得更加孤寂。
这世间最熟悉一切上古符禁的……就是剖他心脏、剜他脊骨的人。
神魔在刚才的伤心中，又感到一丝悲凉。
他感受不到强烈的怨恨。也似乎不懂得强烈的爱意。
可是如果玫瑰不是他一个人的，重焱非常，非常难过。
重焱抬手又想摸摸心口，可他的手忽然被一把抓住。
幺幺拉着他就跑，“我们走！”
幺幺的灵流感受到了！
冥古石中间真的露出了一小块虚空，若隐若现，但是可以穿过去！
礼苍彦还在催动那赤红焰镜，感觉自己马上就要一步登天——
“啊！苍彦哥哥救我！”
突然，苏衣灵的惨叫声响起。
礼苍彦顿时一惊。
那条深海黑色巨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像幽灵一样地出现了！它巨大的蛇尾卷着苏衣灵，把她甩了出去。
然后，苏衣灵直面了一张巨大的微笑口裂。
苏衣灵直接被好心的蛇尾直接甩到了诡异微笑海怪的面前，整个人呆在原地，被那画面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吓得肝胆俱裂。
“啊啊啊啊啊啊——”
“师妹！”
“小师妹！”
礼苍彦：“衣灵！”
众人纷纷发出担忧的惊呼，然而，没有人真的冲过去。
因为那微笑的怪物实在太过巨大恐怖，他们根本不知深浅！
苏衣灵：“救我啊啊啊！”
然而，更多海怪缓慢地浮了出来。
这一次竟然有数十头！
当他们搅动了冥古石的锁孔，遗落海的怪物真正浮出水面。
东海之极，不是那么好去的。
大黑蛇还想继续去卷礼苍彦，然而这个人类明显灵活许多，竟叫他脱了手。大黑蛇只好去找小珍珠，带她离开这里。
然而一转头，大黑蛇忽然看见一只长着倒刺长舌的鳝怪，幽幽凑近了幺幺。
幺幺此时已经离冥古石很近了，在所有人眼中，她是孤身一人在向那边划去。
大黑蛇连忙吐信：“小珍珠！”
礼苍彦仓皇抬手：“幺幺！”她怎能独自进去！
下一秒，寂少宗主像一道流星一样御剑冲了出来，把礼苍彦给掀飞，“妹妹！”
寂戎在海底下晕了吐，吐了醒，好不容易感受到了巨大的力量场才找过来，一看情况直接吓醒了。
幺幺这才一抬头。
一条漆黑的、长着倒刺的长舌向她兜头地卷了过来。
那倒刺反射出了幽幽的光，看起来无比坚硬，好像能直接把她洞穿。
寂戎飞快冲过来，余光里还有一道黑色的大东西也在极速掠过。
“幺幺！！”
然而下一刻，一只巨大的、银白色的钩爪，带着累累伤痕，轻轻握住了她。
长舌与刺被挡在了钩爪之外。
然后，在一群巨大奇诡的海底怪物之中，真正灭顶的凶兽从所有人头顶掠过残缺的身影，而他——
徒手撕裂了那块礼苍彦求神问道半天的那块冥古石。
就像是一块墨，被撕出一片漆黑。
然后他直接，进去了。
冥古石洞开之后，又恢复如初，重新归于无形。
“那、那是什么……你们看清了吗？”
“等等。”
“所以，寂幺幺进入东海之极了？！”
…
…
一片无尽的白。
幺幺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眼前是一望无尽的白。
这种白和灭虚寒渊的白不同。
寒渊里是漫天的风雪，不化的冰川。
而这里是纯粹的空白，旷远的纯白。渺小的人，在这里会变成无限小。
幺幺举目望去，竟然有种被纯白吞噬的感觉，纯白也像是漆黑的深海。
可是在纯白的尽头，她看到那里矗立着一个圆形的东西。
圆圆的？是小魔头的心脏吗？
幺幺努力想往那边走去，可无论是用走，还是跑，还是游，怎么都过不去。
白色没有边际，会让让人失去方向和距离感。
然后，幺幺的脚下动了。
银白色的钩爪还在，托着她，往那边移动。
幺幺抬起头，看见无边无际的白色中，他的银白。
这里很空，可上古神魔足够巨大。
幺幺在他的掌心里，就不再觉得自己渺小。
她被神魔托着，送到了那圆形物体外。
然后幺幺才突然发现，那不是一个圆，而是上下两个。
从上到下，用一根细细的晶管连接，如时间一样的灵力在其中滚落。
幺幺看了半天，忽然发现：
——这是一个沙漏！
这不是神魔的心脏，可同样释放着巨大的能量。
这力量甚至是覆盖整座遗落海、乃至整片东海域界的。
幺幺呆住了。
她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想了半天，抓了抓头，回身看重焱。
神魔通天的身躯仍在，高高地为她撑起这片虚无。
但他很沉默，琥珀色的双瞳也并不看她。
可是幺幺知道，在有危险的时候，重焱还是最快地护住了她。
此刻也一样，他破破烂烂的尾翼蜷缩起来，在她身边绕了一圈，无意识地圈在她的身后。
像是兽类想要保护自己的领地。
这里没有别人了，他们俩闯进了一些秘密中，拥有了最安静最适合沟通的时刻。
幺幺仰着脑袋瓜看他。
在少女专注的目光之下，神魔巨大的兽头渐渐垂了下来，然后，用足以撕开冥古石、能够保护她的钩爪，挡住了他伤痕累累的脑袋。
丑陋。
而且，他依旧是没有心脏的残破怪物。
或许只是因为他的人身伪装够好，所以她才陪伴他那么久的。
所以他的玫瑰也会看向别人。
送别人小珍珠。
“重焱，”幺幺看着他，“我送过小黑蛇两颗珍珠，但那时我还没有遇见你。”
“我想要陪伴你是因为你好看，但不只是因为好看……因为我那个时候也不怎么好看。”
病重的少女没有精力，瘦得像骨头架子。
巨兽安静地听着，可是他没有说话。
幺幺知道他伤心和自卑，可重焱身上的每一个残缺、每一个伤疤，都不是他自己造成的。
从第一面见到大魔魔的真身，她就没有觉得丑陋，她就觉得它像银白色的大狗勾。
幺幺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决定，要像最好的朋友那样真诚地贴贴他。
让重焱感受到她的心。
于是她抱住了他的钩爪，然后顺着他巨大的龙颈，开始叽里咕噜地抱着他往上爬。
像一只小蝌蚪在鲸鱼身上爬。
好高好高。
她越爬，越着急，她怎么还离重焱的耳朵这么远呀。
她想大声地告诉他。
小朋友的心干净又赤诚，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不介意那些缺陷和伤疤，更不会因为在这里没有找到他的心脏而嫌弃他。
直到她终于爬到了巨兽的头顶，摸摸他的犄角，然后想了想，顺着他的鼻子滑到了嘴边。
那里也有一道被撕裂过的瘢痕，是被拔掉龙须之后留下的。
幺幺抱着他，“我想摸摸这里。”
巨兽小心托着她，但不说话。
幺幺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了，所以她选择用最热情的方式告诉他——
“不让摸？好，那我亲亲。”
巨兽的琥珀色圆瞳猛地停住了。
第25章 魔魔的心怦怦
25
巨大沙漏的时间在一点一点落下。
重焱琥珀色的瞳孔终于慢慢落到她身上。
幺幺仰着脑袋, 黑亮亮的鹿眼，软乎乎地站在他的爪垫上。
…好小。
小到他必须很小心才能不让她从钩爪间漏出去。
她是漂亮的，柔软的, 重焱就连尾翼上的伤痕都害怕让她觉得恶心。
可是她却说要亲吻猛兽。
天生兽类会舔舐自己，那是疗伤和止痛。他也见过族群中其他兽用鼻尖细嗅对方, 交换力量，或者示好。
可是她呢…。
重焱知道幺幺说的“亲亲”很干净。无关力量, 无关繁衍, 那只代表着她最真挚的感情，对他最热烈的亲近。
就像很久前，她天真地邀请重焱进入她的识海一样。
神魔活了太久太久，知道她的生命还是一个很小的宝宝。
可巨兽的耳尖还是渐渐泛起了红色。
幺幺眨眨眼，努力观察着巨兽的情绪。
她觉得亲亲是最温暖的动作！
就像爸爸妈妈会在每次她哭闹不想抽血的时候亲亲她的脸颊，或者亲亲她带着针孔的手背, 闭上自己泛红的眼睛。
在这一片虚无中，上古神魔通天彻地站在这里, 锋利的钩爪托着一个小人——这场景如果被别人看到, 可能会因为过于巨大的体型差而心生恐惧。
然而幺幺并不害怕。
重焱的瞳孔很大很大, 璀璨生辉，因为是圆瞳，所以没有冷血动物的犀利感, 反而时常透露出一种圆润的茫然。
重焱浑身的鳞片都是银白色的，看起来很干净。在这样纯白的世界中, 他的银白色反而比纯白更加耀眼。
而且因为浑身都是白白的，所以更显得肉是粉粉的。当他的兽口张开的时候, 能看到这只凶悍巨兽粉色的舌头。
很大，很可爱。
被她这样近距离地盯着看, 巨兽逐渐感到坐立难安。
而幺幺抱着他的脑袋，在这只凶悍猛兽还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对着他啵啵了一下。
凶兽再次僵立在原地。
对他的体型来说，她的唇瓣亲上他的地方，大概不及他身体的万分之一。
可是他却清晰地感受到了。
柔软得不可思议，温暖又湿润。
如同在冰冻之地吹来的春风。
从她亲吻的地方开始，好像冰冷的神躯也开始有了体温。血脉热切地流动。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联系，重焱，”那团小人这样认真地告诉他：“你很重要。”
“你会保护我，我也会保护你。”
“我们关系最好了！”
巨大的琥珀色眼瞳倒映出她的身影，觉得那温暖的血甚至流到了心口。
而她小心地问：“那我们和好了吗？”
巨兽另一只钩爪在空中不知所措地抓了抓。
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从没有不“和好”。只要她愿意伸手，他永远都会接住。
于是巨大的脑袋还是点了点。
…
幺幺松了口气：太好了呜呜。
和魔魔的矛盾解除！幺幺的脸颊终于浮出一个涡涡。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脸红红，她就这样啵啵了上古神魔，她可真是勇敢。
幺幺赶紧转身趴在他的爪垫上，指挥魔魔号，“我们去看那个沙漏！”
巨兽就带着她靠近。
可是又忍不住垂眸看看她。
亲吻了神魔，他就会记在心里。
不止是他的兽形，还有他的人身…
都会渴望她柔软的触碰，和下一个亲吻。
“重焱你看！”
幺幺叫他。
这个沙漏很不一般，它深埋在一片空白的东海之极中，然而这巨大沙漏的底端却连接着遗落海最深的地脉。
这里藏的不是重焱的心脏，而是另一个巨大力量的秘密！
重焱慢慢低下头。
幺幺在探险，而他还在想那个亲昵触碰。
巨兽残破的尾翼在地面扫了好几下，然后才终于垂眸去看那个沙漏。
他的视线却忽然一顿。
…
而此时。
冥古石外。
东海之极的入口关闭了，没有人知道那里边究竟是什么样，是不是真的藏着能够让人原地飞升的神魔心脏。
然而现在，只有寂幺幺进去了！
而且似乎是和什么东西一起进去的？！闪过的太快，在混乱中甚至没人能看清。
寂少宗主看着冥古石那归于无形的“门”，回忆那一瞬间的影子和冰冷的气息，隐约察觉到了妹妹身边有那个东西在保护她，幺幺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但是寂少宗主不甘落后，于是提着剑就开始乱砍。旁边同样没能第一时间救下小珍珠的大黑蛇丧心病狂地躲了躲。
这个外边来的提着剑的男的长得很像小珍珠，可能是小珍珠的爸爸，但是——他也是友军啊！
刚才那一瞬间，或许只有问虞看见了。
在这种混乱漆黑的环境里，大黑蛇的竖瞳异常清晰地看见了那只化形的银白色巨大钩爪，带着从血肉中无数冒出的森森骨刺，能直接撕碎存在上万年的冥古石！
再结合那个人大到遮天蔽日的尾巴和蝠翼……简直是古老传说里的邪恶存在，比他三千年的道行还深得多！
大黑蛇阴暗地扭动：可恶！可恶！
明明他的蛇尾更华贵漂亮，但是实力竟然这么悬殊。
可是他就只是一条蛇，他又不是什么真的神，他也已经很厉害了。
大黑蛇旁边那个提着剑的人大概也不太高兴，无差别乱攻之后，又停了下来。
寂戎又晕海了。
他一边呕，一边翻出妹妹留的晕海丸。
要不是这地点不对，他肯定能抢在第一个保护好幺幺，比那位更快。
而此时，在场的其他众人来不及思考刚才骤然出现的那个庞大身影是什么了，四周依旧一片兵荒马乱，深海海水搅动，无数遗落海的怪物在缓慢围剿过来——
礼苍彦面上冷静地斩杀海怪，内心却焦灼起来——东海之极在在开启一次之后，会进入未知的休眠期。
而且如果里边的东西和神陨之瞳一样一触及定，那被幺幺拿走就不好了！
他这次必须拿到神魔的心脏。
礼苍彦一剑攻向近处的巨大海怪。
苏衣灵才勉强从那个诡异的微笑海怪那里脱身，浑身打着哆嗦回来了，憋着气道：“苍彦哥哥…”
苏衣灵快要气死了，刚才她差点被那个恶心的怪物吞了，可是寂幺幺却有好多人去救她！、
而且她再一次投机取巧，抢先进了东海之极！
一众修士正在奋力对着深海怪物攻击，好在这些东西虽然体型大、长得恐怖，但是明显灵智不开，和寒渊中的上古神魔完全不可比拟。
在众人的里应外合之下，这些怪物渐渐被击伤，发出了各种各样的怪叫声波，有的如婴啼，有的如鸡鸣，开始缓慢退却。
众人这才喘过气来，悟极宗弟子这才不满地道：
“这次不会又让寂幺幺拿到吧？”
“这寂幺幺到底是有什么实力？”
苏衣灵转头看向众人，语气但又，“幺幺师姐上次强夺神陨之瞳的后果那么惨烈，被神魔拖走折磨，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还是因为贪婪而冒险投机——”
话没说完，她都被砍出了条件反射，连忙往旁边一躲。
“——寂少宗主！你这又是做什么？！我也是担心幺幺师姐！”
寂少宗主刚刚靠半瓶晕海丸治好了恶心，一听又返了上来。
游极剑飞出去就是砍。
苏衣灵被剑气扫得噼里啪啦的，只好躲到了礼苍彦身后，只有苍彦哥哥顺利进阶，才能带着她一起飞升！
所以苏衣灵在他耳边快速说道：“苍彦哥哥，没有办法了，你只能那样做了——”
既然没能第一个进入东海之极，那就不得不使出其他方法进入。
礼苍彦目光凝重。
神秘火焰告诉他，只有在他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万一没有能最先进入东海之极、被人抢先一步，那么才能用这串神秘符篆催动赤焰镜。
在来之前，礼苍彦本以为是十拿九稳，但是刚才那一瞬间闪过去的影子……
不行，他必须获得者足以让人飞升的神力。
因为上古神魔的离开，灭虚魔渊之下还逃出了许多魔物，其中甚至不乏玄魔、天魔种。已经听说有整个宗门被幻影魅魔入侵，致人沉迷于龌龊情爱之中，而这些，都是礼苍彦要屠的魔。
幺幺应该明白他、支持他的志向才对。
荡平一切魔邪，这才是礼苍彦一生所向的正道。
所以……没有办法了，礼苍彦手指掐诀，加急催动，赤红焰镜焕发出了更强烈的光芒，开始在空中旋转。它的红光如柱，刺眼地映照在深海之辙。
这把锁孔中“钥匙”开始随之快速转动，像是强行在锁孔中寻找开合的位置。
冥古石所连接的整片壁障开始了震动。
这块上古遗物已经在海底数万年，沧海桑田间和海底地壳紧密融合在一起，当它被强行撬动的时候，整个遗落海都开始了动荡。
远处海兽的婴啼和鸡鸣更加尖锐了——
大黑蛇忽然抬起眼，蛇信子嘶嘶地吐了出来。
不行！
他这样强催会毁了海底的——
礼苍彦神色不变，手下飞快加快。
他一定要进入东海之极！
…
幺幺趴在重焱的爪子上，半个身子探出去，仔细观察着那个球形装置。
沙漏的结构中，上下流转的像是液体，又像是气体，一片浅淡的荧光，漂浮在晶透的壁障里。
自古沙漏都是用来计时的，可它放在这里，四下只有无声的空白，没有任何人。
它为谁计时呢？
幺幺努力回忆了一下，在原来的剧情里，男女主历经惊险进入东海之极之后，男主的确获得了巨大的神力，半步飞升，更有勇气除魔卫道、屠戮神魔。
但眼前这个沙漏明显不是重焱的心脏，礼苍彦获得的力量又是什么呢？
她没有敢贸然跳下去，掌心化出浅金色的灵流，尝试着用自己的灵力覆盖上去，感知一下。
沙漏表面厚重光滑，质地竟像是冥古石一样，没有一丝缺口。
打不开，也没有任何反应。
上次在奈天秘境，幺幺在找到神陨之瞳就是头顶灿阳之后，伸手一触及获得。
而现在这个沙漏并没有反应，简直就像是…给某个人留在这里的。
只有男主来到这里，拿到它，才能开启它的力量。
所以从一开始，其他人就都是陪跑。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骗局。
幺幺仰起头，看了看重焱。
重焱已经化回人身，圈着她浮在半空中，从刚才就一直沉默地看着。
幺幺把覆盖的灵流迁移到了他的手上，让重焱也能感受到。
上古神魔闭了闭眼。
虚空纯白中荡起了一阵风，重焱银白色的发尾轻轻飘起。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熟悉的东西。
禁术…时间。
海底的流速十倍于外界。
因为有人在这里万万年抽取着海底的时间和灵兽寿命，为一人重塑不灭神魂。
集天下之力，挹彼注兹。
如此天地供养，只能让重焱想起一个人。
因为青龙是最强的神尊，而丹凤是最尊贵的神后，所以他们结合几万年才孕育出的长子，尽管天孱，也是最纯正最尊贵的天神血统。
而他只是一个催化出的魔胎，所以他的父母并不想做他的父母。但重焱现在有了最重要的事，所以其实已经不再在意——
然而此刻，在遥远的海底之极。
他站在这里，才发现原来上天入地，他们对兄长的爱如此盛大。
“重焱？重焱！”
幺幺的浅金色灵流包裹着他，感受到了闭上的神瞳眼前的画面。
他又想起了他那冷血的父母和兄长——
幺幺抓着重焱的袖子，忽然也看明白了，这个沙漏中的全部力量都是“夺取”。
因为深海没有灵气，所有没有修士会来这里。因为深海的怪物也不会说话，不会上岸，所以他们几万年来都悄无声息地被夺取着。
所以小黑蛇在这里呆的时间，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久得多！
除了这一个装置，幺幺都想不到他们还在整个世界设置了多少东西！
幺幺抓着重焱，认真道：“我们把它拿走。”
这力量本就不该是礼苍彦拥有的。
重焱垂眸看着她，“你用。”
幺幺却摇了摇头，“你知道你那个爸爸妈妈这种行为会怎样吗？”
重焱一怔。
没有人问过。他不知道。
幺幺一边释放强力的灵流包裹住沙漏，努力试图举起来，一边大声说：
“会遭天谴！会遭雷劈！”
所以她肯定不要干这种缺德的事！大大的缺德！
重焱怔怔地看着她。
可天谴和天雷，都是他们那些神控制的。
所以他们不会被劈。
可是…
“好。”他说。
重焱抬手，轻轻托起了那个巨大的沙漏，然后准备捏碎。
就在这时，四下的纯白忽然晃动起来。
东海之极的壁障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被人从外强行破开了——
冰冷的海底开始释放某种热量。
海，震了。
…
“等等、苍彦师兄，这样是不是会有危险？”
赤红焰镜催动得越来越快，深海之辙强力转动，冥古石真的重新显形，开始变得薄弱！
然而，四周的海水也越来越热了。
礼苍彦为了稳住众人，朗声道：
“诸位请相信，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正道，我生来的使命就是为了屠遍天下所有魔！”
“上古神魔如此凶残恐怖，自灭虚魔渊犯禁出逃之后，至今潜藏在灵洲下落不明！不知何时就会为祸灵洲百姓，让无辜黎民血流成河！”
众人略微迟疑。
神魔出逃，的确是所有人悬在心头的畏惧。这也是他们冒险来夺神魔心脏的原因之一。
人群中，一声冷笑传出。
寂戎本来是等着他能打开东海之极，但是看看四周，越发觉得不对劲。
再一听礼苍彦这蠢货还在鼓吹神魔之心，直接反手就给了他一剑。
“你动动脑子，你真的确定东海之极里是神魔的心脏？”
礼苍彦掐着诀侧身避过，视线却一顿。
“——君都没有派人来也就罢了，”寂戎拎着剑，扫过深海之辙上的所有人，“你看见澜家有人来吗？”
澜家是东海领主，能和君都在一架飞舟上共谋分割神魔，如果心脏真的在这里，那他们怎会放任其他宗派来夺走？
“对啊…”
“从宴会之后澜家人就消失了！”
礼苍彦一愣，忽然在一瞬间大脑飞转，明白了许多事。
澜家没有出面，是因为知道君都默许他夺走这个秘宝。
但如果这个秘宝不是神魔之心，那神秘火焰要求他必夺的力量是什么？
这力量从何而来？
…海底并没有灵力，只有迅速流逝的时间。
礼苍彦忽然看向在场所有人。
如果他顺利第一个进入东海之极也就罢了，但如果没有……在第二种强行破开的计划中，那火焰就已经知道会有很多人死在这里。这才是为什么澜家人没有跟着一起下海。
而死亡的全都是敢下东海抢夺秘宝的高阶修士，所有人都是金丹或者元婴的水平，甚至、还有寂戎这样的化神圆满！
当他拿到东海之极中的力量，足以在地动中自保，而这些人却会死在这里。然后他们会化作“时间”，变成更强的力量……继续注入他的命数之中。
礼苍彦感到浑身冰冷，嘴唇嗫嚅两下，想要停止，然而脑海中无数声音告诉他。
他的命数尊贵，本该如此。
寂戎面无表情地开打：“停下。”
然后礼苍彦看着那已经破裂的冥古石，心中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黑色巨蛇的蛇尾重重地扫了过来，嘶声凶猛。
问虞要弄死这个愚蠢的人类。
他这样强行催动钥匙，撬开冥古石，是能够打开东海之极，但同时，万万年沉没在海底的力量也会打开！
深海之辙连带着冥古石断裂——地火！
地火一旦喷发，他们就会毁了深海！
地火只在问虞出生之前爆发过一次，问虞只听自己的妈妈蛇说过，但从没见过。据说他的爷爷蛇奶奶蛇都是在地火中死去的。
问虞是深海之神，他庞大隐秘，足以在这片简单的域界做一个深海霸主，可他没有能与汹涌地火抗衡的力量。
黑色巨蛇的蛇尾狠烈地攻击着礼苍彦，然而海底的震动却愈演愈烈。
遗落海的老东西们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海水温度，全都躁动地跑了出来。然而他们体型巨大，带动着地壳震动更加剧烈——
火光，已经涌现。
问虞第一次觉得害怕了。他几乎没有接触过外边的人，他以为所有人都像小珍珠一样善良，但是他错了。
在灾难面前，一条蛇能做的事太少了。他只能甩动他引以为傲的华丽蛇尾，聚集起他所有的力量，震碎所有海底岩石，试图去堵遗落海下渐渐扩大的地火燃烧之口。
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不对劲了。
但是在这深海之下，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剑、剑圣——”
“万一海底地动，我们也会被烧死在这里！”
礼苍彦已经逆着洋流走到了冥古石之前，苏衣灵紧紧攀附着他，礼苍彦艰难地吞咽口口水，道：“——诸位不要怕，为了屠魔，我们正道必须要夺下那神力！”
众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可是你拿到神力能逃出去，他们不能啊？！
魔是罪恶该杀，但他们也不能为了屠魔而害死自己啊！
很快，遗落海深处泛出了赤色暗红的划痕，然后不停流动，开始喷涌！
所有人，都会被烧死。
所有海怪的家，会变成废墟。
然而就在这时——
一道青蓝色的冰焰，自冥古石后，汹涌轰出——！
正要穿过的礼苍彦几乎没有任何缓冲的机会，直接被轰出了千米之外。
幽冥般的极冻气息弥漫，青蓝色的冰焰如燎原一般横扫地底，地火滚烫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那明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可是却无比冰冷。
没有温度的焰火，青蓝色的流光。
“那是、是——”
所有人目睹着青蓝色冰焰暴力压制住涌动的地火，却没有一人敢说出来。
但是，那真的是——
有人差点跪下来。
它、那个怪物……
他们方才还说着要屠戮的怪物，它竟然……救了他们？！
上古神魔的冰焰足以平息这场地热，瞬间冻结万里海底。
在一片漆黑涌动的暗流中，重焱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搂紧了怀中血热晕厥少女。
神魔并不想救世人——
只不过幺幺在这里。
她怕热。
仅此而已。
上古神魔在意的，唯此一人罢了。
…
重焱远远看了大黑蛇和寂戎一眼。
然后，抱着幺幺转身从深海中离开。
被烧得灰头土脸、第一次没那么漂亮的黑蛇仰着头目送。
上古冰焰暴力压制了即将毁灭海底的地火，大黑蛇的家守住了。
而问虞好像终于知道小珍珠为什么选择那个“重焱”。
他看着那背影消失，心知无论如何，是他救了他的家。
海底一片乱糟糟的，但是老东西们都没有死，海水温度也慢慢降下来了。
好像就连水流的速度都变慢，变得温和了下来。
大黑蛇被烧得黑乎乎的尾巴甩了甩，左看看那个撬冥古石的人已经被轰烂，右看看其他人也成不了气候，于是他好心卷上了小珍珠的“爸爸”，一起游走了。
——是的，珍珠爸爸因为海水加热还不停搅动，整个人已经吐晕过去了。
大黑蛇一边游一边想，东海没有事，以后小珍珠可以留在海底吗？
应该很难吧…
小珍珠在外边有爸爸还有强朋友。
大黑蛇扭了扭，但没关系。
他可以出去！嘿嘿。
…
海底地动山摇，惊动了整座东海域界。
消息很快会传遍灵洲，传到君都的庙堂之高。
但是重焱并不在意那些。
他叼着幺幺来到了附近的一块岸上。她的血热，一热就会沸腾，是一个问题。
重焱想用冰冷的焰火给她降温，但是他可以一力压制地火，却不敢放出火星来烤她。
她这一团小人，很脆弱，他很怕不小心伤到他。
重焱无措了片刻，最后终于像她第一次血热告诉他要种玫瑰时一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额头贴着他胸膛冰冷的焰印。
她迷迷糊糊地蹭了蹭。
不知过了多久，海边的晚霞都渐渐落了下来，幺幺的高烧终于退下了。
她迷茫地一睁眼，反应了几秒自己在哪，然后突然叫道：
“哥哥！”
重焱扶着她，“他没事。”
幺幺又想起，“小黑蛇！”
重焱抿抿唇，“也没事。”
幺幺知道重焱是不会说假话的，于是松了口气，又靠回了他的胸口。
海边一片烟霞，落日熔金一般。
幺幺在思考那只巨大的沙漏要怎么处理，如果直接捏碎，时间和灵力全都释放，小黑蛇会不会直接老十倍？
他那么爱美，他不会哭出来吧？
而重焱却在低头看她。
琥珀色的眼睛垂着，眼睫很长。
幺幺抬起头，看见他安静又微微茫然的瞳孔。
他抿抿唇，“还是，没有。”
在海底天翻地覆的一遭。
还是…没有心脏。
还是残缺。
幺幺眨了眨眼。
她刚才血热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贴着重焱的心口，现在，幺幺又伸出小手，软乎乎贴在那里。
在东海之极她的修为也被提了速，似乎灵流又变得更加强大，于是她小心地释放出浅金色光芒，暖融融地化进他的心口。
重焱僵了僵，却忍住了没有躲，任由她温暖柔和的灵流探进来。
那里是一块万年的寒冰。
冰冻着神魔剩下的一颗心脏。
就让她填补一点点吧。幺幺想。
她温暖的灵流包裹着他的心口，暖暖地融着，终于——在落日垂到海面的那一刻，她感觉到那块冰轻轻地融化了一条缝。
重焱眼睫一颤。
再抬眼，看见她映着灿烂光芒的眼睛在笑：
“你现在有心脏了，重焱。”
那一瞬间，真正汹涌的感情攀上神魔的心口。
重焱仓皇地捂住。
…捂不住。
这是她送给神魔的温度。
第26章 宝宝狗勾遇情魔
26
重焱摸着心口, 那里还是冰凉的。
但是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同了。
他放下手。
过了一会，又摸摸。
能够感知到心脏，这对上古神魔而言是很陌生的。他依旧空荡的胸腔里, 虽然只是一点点微弱的感觉，但哪怕一点点也会让他产生热烈的……亲近感。
喜欢靠近。
喜欢她的亲亲。
被冰冻封心太久的神魔轻轻抬起眼, 看着幺幺坐在岸边低头捣鼓自己落下的血灵珠。
幺幺心里倒是不讨厌这个血热症——
虽然是作为血包角色属性的bug，隔三差五就会被热晕晕, 但现在幺幺又不会抽血, 而且化出的血灵珠都是很有用的呀。她掰着手指头琢磨再去商城换点什么。
重焱安静地看着她。
…她可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由神后锦珠的无上赤火催动而出的上古禁术，自神魔的头顶打进每寸魂体，瞬间凝冻一切生机，封锁他的心脏……而这些，却被少女掌心的暖金灵流轻轻破冰了一条缝隙。
哪怕只是一条缝隙，也已是上天入地, 无人能及。
她的血脉灵力，珍贵到绝非寻常。
所以会被各种人、各种势力觊觎。
…可她又那么柔软弱小。
强大的神魔感受到一阵难言的恐慌。
他很难死, 很难被杀死。可她不是。
要随时在她身边, 保护好。
可是她的血脉, 已经牵扯到了那九天命数之中，终将会被命数推动。
重焱想到那个巨大沙漏上留下的独属命格印记，想起集天地之力供养的那个人, 神魔的尾翼在身后危险地绷紧。
他不会再让他们得到他的任何力量。
从前的幼兽一无所知地被剜眼剖心，剥去脊骨, 却还能安分地困在寒渊三万年，等着他的玫瑰降临。
但现在, 不能了。
他会收回他的心脏，他的龙骨, 成为顶天立地的神魔。
守护好他唯一的在意。
神魔的身影笼在她小小的后背，团团地围住，像是一个忍不住的贴近拥抱。
但他刚刚才感觉到心脏，感觉到千丝万缕的微弱情绪，他怕自己控制不好，所以他勉强克制住，只用尾翼轻轻地圈着她。
幺幺拍拍手，一无所知地美滋滋站起来。
她收好了自己掉落的小珠珠，顺便还看了看自己宝箱里那一山的上品灵石，深感自己是个虎虎生威的小富婆，快乐拍拍手退出识海。
然后才感觉到重焱的尾巴尖尖在圈着她，带着保护的意味，又显得亲昵——
幺幺抬手就摸了摸。
滑滑的。凉凉的。手感很好，适合她这样体温偏高的宝宝。
带着伤痕的银白色尾巴尖颤了颤，但是没有退开。
——是一个进步！幺幺想。
以前重焱根本不会让她过于仔细地看自己的真身兽形，也不愿意让她摸清身上到底有多少伤痕状况，但是刚才她的掌心贴着他的心口，重焱都没有拒绝。
一定是她太强大了！强大的实力得到了这只猛兽的认可！
小朋友的自我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所以，那颗心脏到底会在哪呢？”
她抱着重焱的尾巴，一边摸，一边琢磨。
“不在海底，那也应该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
“否则那么强的灵力场，不是早就被人发现了嘛？”
“除了行踪不定的秘境，无人问津的海底，还有什么地方……是足够隐秘的呢？”
幺幺一边想，一边摸。
没办法，手感实在是好，就像是她手里的移动冰块一样。
重焱被她抱着摸了一会，苍白耳侧渐渐泛红。
然后，坐立难安。
到最后，他实在忍耐不住，慢慢开口，“我会，感受到。”
这场命数已经如齿轮转动，神魔散落的器官会一一出现。
一旦有踪迹，重焱会立刻感受到，所以…
重焱琥珀色的瞳孔颜色略微变红，“…别摸，了。”
尾巴。
“哦。”幺幺以为他还是不想要贴贴了，所以乖乖给他放了回去。
能让她随手摸这么半天已经很好啦！已经说明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幺幺很满意。
慢慢来嘛，说不定下次就可以摸一个时辰了。嘿嘿。
银白色的尾翼刷地收到了重焱的身后，控制不住地晃了晃，悄悄垂下眼。
手指蜷了起来。
他手臂到指尖的骨刺长长短短地蔓延而出，代表着兽类控制不了的某种焦躁感。
至于为什么焦躁，重焱也并不清楚，所以他只好抿唇忍耐。
神魔向来不太会太多的表情，那张神祇造物般冰冷英俊的脸上通常是没有表情的，所以幺幺并没有领悟到——
重焱那抿紧的唇角和微颤的眼睫，已经是一个十分艰难的表情。
这和亲亲的感觉又不同。
神魔这颗刚刚泄露一丝的心脏…陌生的情绪变得更多了。
…
最后。
在离开这片东海域界之前，幺幺把他们在地底带出来的大沙漏放了出来。
虽然没有找到神魔之心，但这次下海还是很有收获的，幺幺的血脉灵力变得更加强大，而且，只要这个大沙漏没有落在男主手上，就算胜利！
毕竟按照原本的剧情，男主会在一次又一次负伤后再回血，得到深埋海底的力量之后，一步跨越到半步飞升的实力。
从此不仅吊打因为幺幺而入魔的寂戎，而且还会开始疯狂进攻上古神魔，最后将他四分五裂。
而现在唯一没变的，大概只有一次又一次负伤了！
在海底被重焱的冰焰正面炮轰，男主就算又再强的天道气运和金手指，也得被打得半死。
幺幺感到十分满意。
思来想去，这里边的巨大力量，还是应该还给它本属于的人。
还给这片海。
就算小黑蛇会因为一夜变大而伤心……但这大概就是他成长必经的阵痛吧！
幺幺严肃地点点头。
然后回头看重焱，“你能打开这个吗？”
重焱缓了片刻才抬起头，“嗯。”
苍羽之漏。
这上边遗留的命格结印坚不可摧，理论上很难被命定之人以外的人打开。
如果是从前的神魔也的确不能——
但现在，他的神力被她恢复了六成。
而且，这只巨兽正在躁动。
兽类的焦躁感让他确实想要捏碎什么，来转移那种莫名的焦躁。
于是重焱苍白的手指张开，覆在其上。手背青筋显露，然后他掌下的苍羽之漏缓缓爆出了裂缝。
万万年深埋的力量化作流沙光点，于晶面中乍现——
海面开始与之共振。
…
而东海另一端，正一片兵荒马乱。
东海之下突然那发生了剧烈的震荡，疑似几万年前的地火将要复发，此时距离沧澜盛会开始已经过去了十天。
海中日月与岸上不同，没有人知道东海之极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地火无疑是极其严重的情况。
万年前琼烟岛志记录过的地火烧死了无数深海之灵，这对东海域界是毁灭性的。
琼烟岛本已经紧急做好准备，甚至澜家人以家主少主为首都在宗祠跪了一片，唯恐激怒了深海之神，降罪于东海；又恳切祈祷，深海之神能够守护东海。
然而，在一阵动荡之后，海底又恢复了平静。
“什、什么情况……”
“地火竟然平息了？”
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力能够对抗天灾！是谁平息了地火？
难道是拿到了秘宝的人？
被君都选中的剑圣，如愿得到力量了吗？
澜家只得派人在岸边守着，还送了一批人下海打捞修士。结果发现，除了一些在深海漩涡中昏迷然后被海神推出来的人，其他上岸的修士竟然真的都没有重伤。
澜家人一边施救，一边了解情况。
究竟最终夺宝的人是谁？是不是礼苍彦？
正好此时，悟极宗弟子也陆续上来，虽然形色狼狈，一时不能适应海上的灵气和压强，但是倒还能正常行走。
只有苏衣灵的样子比较惨，哭着抓住澜丛述的袖子——
“苍彦哥哥！苍彦哥哥还在底下！”
当时强行穿过冥古石的时候，她和礼苍彦在一块，虽然没有直接被冰焰轰击，但是也受了重伤。原本以为等出海的时候可以直接飞升，和礼苍彦深情共受天雷，让世人见证这一刻，谁知道飞升之力落空，人还被重创！
这番结果，却是澜家众人和所有围观等待沧澜盛会结果的人始料未及的。
“那、那东海之极中的秘宝，是谁拿走了？”
“又是寂幺幺！”有悟极宗弟子不满地答道。
澜家人顿时震惊，然后脸上的神色渐渐变了——
寂幺幺，从此在东海人心中的地位将会非比寻常。
他们守护黑蛇图腾几千年，对海水的感知远超其他人，于是很快就能察觉到深海之神已经不在远处，它离开了守护的东海域界。
他们对君都的默许，触怒了深海之神，然而在海神离开前，唯独庇佑了一个人……
是了，本该是她！不愧是被海神现身、亲自降福的人！
是他们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澜丛述和家主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一件事——从今以后，东海琼烟岛将会把寂幺幺姑娘奉为深海圣使！为她奉上深海的宝藏，待她如海神！
她是唯一能代表深海信仰的人！
他们琼烟岛将会和长留剑宗交好，如果可以，他们还会尽力推动联姻。
“你们去快救啊！”苏衣灵忍痛大喊，“要不是寂幺幺，苍彦哥哥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都是她害的！”
澜丛述一听，顿感不满，现在在所有澜家人的心中，寂幺幺的地位仅次于深海之神。
但当着众人，澜丛述到底还讲究几分礼节：“苏姑娘你放心，我们自会全力找出剑圣，不会让他出事的。”
“你们不知道！”苏衣灵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了一个带着恶意的表情：“那个怪物，那上古神魔也来了！就是那个怪物出手伤了苍彦哥哥——”
澜丛述脸色顿时一变：“苏姑娘，这是真的吗？”
上古神魔出现在东海，那幺幺姑娘会不会有危险？！
眼下上古神魔去向不知，四方灵洲各域都很怕这尊魔头流落到自己的地界，如果他真的在深海中出现了踪迹，那对澜家而言将会是个灾难，他们要进入比面对地火更高的最高戒备！
苏衣灵：“当然是真的！你问、你问他们，那怪物是不是出现了？！”
澜丛述的目光看向从海底出来的一众修士。
然而他们的面色却莫名有些复杂。
苏衣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们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不是那个怪物吗！”
如果一闪而过的巨大钩爪还不足以认出，但那青蓝色的极冻冰焰，除了那怪物，还有谁能发出？
澜丛述再次看向众人，最后一次郑重问道：“上古神魔真的出现，重伤了苍彦剑圣吗？”
“……”
然而，不管苏衣灵如何跳脚，最终还是无人回应，神色各异。
…那神魔的确重创了剑圣，可它也压住了地火啊！
如果不是这样，他们此时恐怕全都已经藏身海底。
只是，怪物怎么会救人？
这件事说出来实在骇人听闻，根本不会有人信。
所以最后，他们只是沉默了。
…
东海的消息传遍灵洲。
君都，皇极。
灵脉最氤氲浓郁的金銮殿中，“砰”地砸碎了一只描金杯盏——
“什么，没有拿到？”
跃动的赤金色火焰投射在屏风之后，晃动摇曳地勾勒出一道女子身形。
苍羽之漏存放在遥远隐蔽的东海之极，万万年长眠于此，只为一人准备。怎么会失手？
金銮殿中一片噤声，只有虚空中无声的注视在回应她。
这一切，本该如司命年轮写好的秩序运转，可究竟是什么人闯入了命数？竟屡屡破坏结果？
那道身影抬起精致涂抹丹蔻的手指，轻轻捏了捏眉心。
不过——苍羽之漏上雕刻着万中独一的命格参数，非命定之人，并不能汲取其中的力量。
而这灵洲人间，无人可以强破苍羽之漏的屏障。
唯一具有那力量的“人”……此时应当还在苦苦承受上古符咒的削弱。
永无停歇地削弱他那过于强大、强大到令人恐惧的力量。
……是的。恐惧。
涂着丹蔻的指尖发出了轻微的一丝颤抖。
那个以上古禁术催生出的魔胎，他生来狰狞畸变，却偏偏具有了让诸天神佛皆忌惮的力量——
他有无限悲悯的九天神力，并以滔天汹涌的无间魔力，俱存于无边巨大的神躯之中。
若让他正常长大，届时九天将没有一人能压制他。
所以，剜他，剖他，不过是为了天道的平衡。
只要没有人能解开上古符咒的影响，他的力量就会无限衰耗，更不可能打得开苍羽之漏。
那其中夺取汇聚万万年的力量只能属于一人。
这是深海那些蠢东西的荣耀。
想到这里，那道女子人影终于靠回案上，缓缓闭上眼睛，就算苍羽之漏失手，终究也会留给命定之人。
而真正的神魔之心在……
忽然，她的眼睛张开了。
猛地拨开眼前的珠帘，女子抬头望向远处——
一道强大的深海灵力，如同燃爆了上万块海灵矿的波动，荡遍灵洲。
苍羽之漏，被人力捏碎了。
…
“捏碎啦？”
幺幺看着万千光点散落在海浪之间，星星点点，像是时光的踪影。
她眼睛亮闪闪地拍拍手。
“你力气好大呀重焱。”幺幺夸奖。
重焱默默看了她一眼。
这其实，不是力气，的问题。
不过。
这只凶兽点了点头，“嗯。”
兽类，就是要展示力量。
有些兽类展示颜色，展示羽毛，展示外观。重焱没有那些…他只能展示力量，和可能的财富。
幺幺看着海面在震荡之中又归于平静，感觉心也变得松快，此时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整个东海的圣使。
重焱抬眼看向远方。
神陨之瞳复位。
苍羽之漏被毁。
那个人应该已经察觉命运的变数。
无所谓。
凶悍的神魔伸手摸了摸心口。
谁来抢他的宝贝，就杀谁。
…
海的另一端，命运同样扫向大黑蛇、
他扫了扫蛇尾，面朝着自己的熟悉的海面，忽然觉得时光呼啸而过。
问虞一时没有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自己被烧得糊糊的身体变得更加强健有力量了。
大黑蛇低头看了眼。
——珍珠爸爸被他卷着带出海之后，自己躺在沙滩上死了一会，然后就醒了过来。
看样子，小珍珠的这个爸爸在人间修士里应该算很强的，他砍了一堆海怪，还揍了那个放火的人，还来来回回地晕海，但是现在一睁眼就没事了。
寂戎坐在岸上，其实正在被自己的剑灵冷嘲热讽。
“还救妹妹呢！瞅你吐那样！”
寂少宗主：“……”
少宗主很快搞清楚了状况，然后赶紧去看随身携带的定位镯。
还是亮的，他放下心来。
礼苍彦突然发癫，海底情况紧急，险些酿成地火，在水下寂戎能做的很少，好在最后那位出了手……
寂戎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又被剑灵告知自己是被眼前的大黑蛇化形带出海的，于是站起来，向他点点头。
“多谢。”
问虞也点头：“不客气，珍珠爸爸。”
寂戎脸色莫名，“珍珠爸爸”是什么东西？
但是不待他问，定位镯中就传来了妹妹的声音。
“哥哥，哥哥，你没事吧？我这边没有事。”
寂戎还没来得及说话，问虞立刻凑了上去，十分好奇地看来看去。
小珍珠的声音怎么从这个镯子里发出来了！外边竟然有这么新奇的东西？
这些年东海人给他上供的路引都没有这些，因为大概知道深海之神喜欢亮晶晶的宝石，所以送的都是贵重的金银珠宝。
“小珍珠，我也没事。”问虞扭动地回答。
幺幺听见蛇蛇的声音，不禁一乐，“你感觉怎么样？”
问虞还一无所知，只觉得小珍珠在关心他，于是风情万种地扭哒哒说：“我很好啊！”
寂戎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想踹一脚，但是想到他帮了自己，于是忍了。
寂戎抢过定位镯：“我没事，幺幺，你接下来往哪去？”
那位……应该还在她身边。整个灵洲都在警惕着他的踪迹，谁知道这尊神魔却跟在一个小女孩身边？
“哥哥，我们会往长留走！”
幺幺说的是“我们”，她一点都不避讳重焱。
他们会往北走，一旦感知到重焱的心脏或者脊骨，就一把拿下。
未来的四方灵洲迟早会乱战，到时候他们长留有她！还有重焱！谁还敢围剿他们？
寂戎的眼睛顿时一亮，随后笑了，“好，好。”
回长留，他会去路上接她，就像小时候爹娘接她下学一样。
寂戎收了定位镯，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和剑然后，看了眼对那个定位镯恋恋不舍的问虞，拱手告别。
问虞失望地说：“好吧，珍珠爸爸，后会有期！”
“？”珍珠爸爸到底是什么东西。
寂戎离开前又瞅了他一眼，有点奇怪，这人的头发好像突然间变长了？
就刚才片刻的功夫，黑发少年的头发就长了一大截，而且脸颊也变得更有棱角。
寂戎很奇怪，不过还是转身离开了。
大黑蛇又变成了一个人。
他坐在岸上，看着自己呆了几千年的大海。
原来东海之极存放的“秘宝”，抽走了海底那么多灵气，作为深海之神——虽然是他自己捏造的，而非真神，但他要为自己的家园负责，为他守护的海域负责。
在东海之极放下那个东西的人，肯定活得比爷爷蛇奶奶蛇还要久，说不定从前的地火就是他们引起的，以后，说不定这些人还会害死他们。
遗落海的人不能对外界一无所知，必须要有人了解外界，这么重要的事，海底那些低智的老东西就不指望了！
问虞摇摇头，真是的。明明大家都是在遗落海的深沟里降生的，怎么就他聪明又漂亮？
大概——
问虞想，大概就是因为他足够幸运。
幸运地得到了一颗小珍珠，所以深海的小蛇得到了注视，开启了懵懂的灵智。
所以，他要保护好大海，保护好小珍珠。
问虞狠狠握了握自己的爪子。
……然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修为变强了？！
不仅是指尖变得有力，就连周身的经脉都变得更成熟拓宽，像是多修行了好几年前一样。
问虞连忙凑到了海水边，对着水面察看自己的美貌。
美貌还是美的，但是明显成熟了三分！
他们把深海的被夺走的时间和灵力还回来了！
——可他不要实力！他要漂亮啊！！
冷血动物活得久，体温越低越长寿，问虞的爷爷蛇奶奶蛇都活了很久很久，导致问虞一只觉得自己很小。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芳龄三千岁的美丽少年蛇，没想到离开深海，他竟然这么大了！
蛇蛇顾影自怜。
蛇蛇伤心欲绝。
我变大了，小珍珠还会爱我吗！
…
幺幺放归了苍羽之漏，给哥哥留好信息，也揣好了定位镯，最后揣上了重焱的手。
“走吧！”
重焱低头看了看，然后用自己比她大一圈的手，紧紧包住了她的小手。
“好。”
幺幺想到会去长留，心中十分高兴。冥冥中她有种感觉，好像在那里真的能见到爸爸妈妈的脸。
幺幺领着重焱，绕过琼烟岛，打算直接离开东海。
但不知道为什么——东海的人看她好热情啊！
她并不知道，东海域界内全都供奉黑蛇图腾印，在本次沧澜盛会结束之后，现在图腾上映出了一幅新的女子画像。
——这是他们的深海圣使，被深海之神亲自护佑的人！
是行走的福祉！
幺幺走到哪，都有人对她双手合十，掷果盈车，还要送钱。
就很懵。
她怎么拥有了大黑蛇的待遇？
直到幺幺拉着重焱跑出了东海域，情况才终于正常下来。
“我好像有点太受欢迎了。”幺幺的脸红扑扑的，小声严肃地对重焱说。
重焱看了看她头上被扔的花，摘下来，也小声“嗯”了一声。
幺幺看了眼平静的魔魔，怕他又觉得被孤立，想了想，“没关系，不要落寞，我的人气分你一半！”
好朋友就该这样。
她模仿刚才众人的热情，对神魔也进行了一番热烈欢迎。
“重焱重焱，天下最甜！”
想了想又加了句。
“魔魔宝宝，世界最好！”
重焱接住她投来的果子和花花，忍不住不熟练地弯了一下唇角。
没有人会对神魔这样。只有她。
…
两人从东海出来，往北走，先到达了中州和北境的边界。
两域以关山为界，往南是君都辖地，往北是长留为首的各宗门所在。
关山之内是灵气沛然的十万深山，据说有相当多志怪精灵。山南坡气候适宜，草木丰美，而山北则没有那么富庶，相较苦寒。
现在的四方灵洲已经不太平了。
据说眼下魔物横行，因为上古神魔破禁离开，寒渊底下的魔物失去了魔域霸主的压制，于是全都蠢蠢欲动，有的高阶魔物已经跑了出来。
而正道剑圣也已经被打残，一时没能力屠魔，而且因为接连的失败，号召力也大打折扣。
幺幺倒是不在怕的，她自己的血脉灵力就能够驱逐魔邪，而且他们一个有金手指，一个干脆就是是大魔主，不仅不会被魔伤害，还能顺手惩恶扬善。
眼前这个边界上的小镇看起来颇为热闹，似乎没有受魔物的影响，还没走进城中就能听到熙熙攘攘的人声，幺幺打算在这里休息一晚。
重焱微微抬眼。
神魔的听觉要敏锐数倍，在他耳中，那些声音似乎不只是熙熙攘攘。
而是鬼哭狼嚎。
哭的哭，笑的笑，全都以一种极其夸张的声量。
……很吵。
不过没关系，他缓步跟在她身后走进去。
有魔，很简单。
上古神魔淡漠负手。
走进城中，这边界小镇的确颇为繁华，街市林立，有各种小馆。镇上处处种着垂丝白花，放眼望去，甚至有几分清雅。
幺幺溜达进去，路边商贩也都很热情。
她的消费欲望再次涌现，左看右看，打算先买个吃食垫垫肚子。
那卖包子的小贩看见她，开始了热情的推销。
“皮儿薄馅儿大的包子诶！姑娘来一个吗？姑娘来一个吧！姑娘！姑娘！姑娘买一个吧！买十个！买十个！”
他一叠声的叫嚷连气口都没有，疯狂地喊。
幺幺刚迈出一步的脚尖忽然停了。
可那小贩的吆喝却越来越夸张了——
“姑娘！买！姑娘！买吧！买吧！买！”
他五官朴实，然而脸上的笑容却热情到近乎扭曲——和东海那种信仰热情还并不一样，这小贩接连不断的吆喝声显出了几分骇人的狂热和贪婪。
幺幺往后退了一步，鼻尖似乎嗅到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就在这时，她的脸上被捂住了一只冰凉的手。
她闻见了重焱衣袖间清冽干净，如同雪山寒木的味道。
“别闻。”重焱说。
幺幺的后脑被他托着，鼻端被他盖住，整个人圈在重焱高大的身形里。
“哦。”她乖乖地点点头。
重焱的视线一一扫过整条街市的人，皱了皱眉。
贩夫贪婪，走卒疲累，苦厄者哭嚎命运，美满者纵爱。
每一种情绪都在无限放大。
魔物只分人魔，真魔，玄魔，天魔四个等级，有些嗜血杀戮，有些吸□□神。
……这里的魔，显然是以人的精神为食，并且已经膨胀到覆盖整个山南边界了。
整个城镇的人都被掏空精力，源源不断地供给那个魔物，它会让放大自己最极端、最渴望的情绪——
“我是不是最美的！你说！”
“我的美丽得到了整个东海的认可，我要更美！我要更华丽！”
就像有些人，对美丽的渴望也会放大到恐怖。
重焱沉默了。
他余光看见一条黑色蛇尾从远处的房檐一闪而过。
重焱如同没有看见，低头对乖乖趴在他怀里的小朋友道，“…换个，地方。”
幺幺耳力没有那么好，没听见一生爱美的大黑蛇在哭喊什么，于是点了点头。
这地方是有点不对劲。
然而他们刚刚转身要走，整条街的人忽然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脸上全都是狂热的情绪。
随处可见的垂丝白花忽然开始疯涨，抽枝延长，白色花瓣无风颤抖，无色无味的花粉忽然间暴增了浓度。
满城的垂丝枝条影影绰绰组成了一个扭曲的影子——
这魔物吸食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情感，变得膨大了数百倍。从寒渊出来的时候它只是真魔种，而现在几乎快要到天魔的等级了。
这两个人……
一个无心。
一个纯白。
有趣，有趣！
越是这样的人，能催化他们的情感，反馈的力量却强大！
“留下，留下……”
它的花粉浓郁地向两人扑来。
幺幺被重焱封好了口鼻，一点没吸入进去，倒是她的宝箱里掉落了一张卡片，告诉她这是什么东西。
——幻影情魔，是如今横行四方灵洲的幻影魅魔的小弟。
简单来说，这是两种非常唯心的魔物。
魅魔吸食人的欲望，而情魔吸食人的情感。达到天魔级别的的魅魔能操控一整个域界的欲念，让当地变成沉沦欲望之都。
而情魔可以将人的感情放大千倍，放大人心中最强烈的那个情绪，以此为食。直到人的大脑在过度强烈的情绪中烧灼变异，最后沦为空洞的壳，变成痴傻之人。
情魔和它大哥魅魔在寒渊的时候本来一直过得非常苦逼。
因为他们还不像类心魔能幻化形状骗骗别人，虽然类心魔后来就消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但它们更难，只能靠吸□□力和情绪修炼——然而寒渊底下万里荒芜，魔物混沌，没有什么情绪，更不要说那位万里冰封的上古神魔。
所以它们原本一直在深渊魔物的食物链底端，被按在地上摩擦，也没见过那上古神魔。
然而！今夕不同往日！
没有了上古神魔的压制，现在出了寒渊，他们在外边混得风生水起，可以成为横行灵洲的大魔！
——因为人的情感太丰富了。
贪嗔痴，爱恨憎，全都是强烈的食材！
现在，情魔看着那两个长得过分好看的人，在空中锣鼓喧天呼啸着做法。
“贪吧！爱吧！渴望吧！”
“…”
上古神魔冷漠地看着这只蚂蚁。
重焱只给幺幺捂着鼻端，自己吸进去了不少花粉，但是，一只虫子产生的花粉，对普通人而言足以放大情绪千百倍，而对真身通天彻地的神魔来说……大概就是让他的心脏多跳两下罢了。
他低头看了看幺幺，问：“弄死？”
幺幺却摇了摇头。
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情魔为什么偏偏出现在这里？
关山脚下的边界城镇虽然繁华，但是也不过几百户人家，这些寻常百姓的情绪即便放大到最多，也不过贪心多赚点钱财，伤心婚丧嫁娶，就能有充足的精力情感让情魔吸食，直接越阶成为天魔种吗？
这附近，还有别的情绪场吗？
情魔一看这俩人还能思考，还能说话，于是做法更加剧烈。
“爱吧！”
“恨吧！”
“堕落吧——”
幺幺一脸认真指了指它：“抓了吧。”
重焱：“好。”
…
半晌后。
垂丝的情魔被捆成一团稻草，被扔在墙角。
小朋友蹲在它面前，白白净净的小脸睁着好奇的双眼钻研它。
到底是从哪里吸取了这么多的情绪？
然而这让情魔十分受辱。
“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已催动万倍情念，尔等怎会无感！？”
幺幺惊讶地问：“万倍，什么概念。”
那海底来的大黑蛇，几万年的生命，都已经发癫，险些要给自己的黑色鳞片涂白漆！
情魔紧紧盯着这两人，忽然叫道：“那个男的，他明明吸入了，他只是面瘫看不出来！他其实受影响了！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情魔被原地冻成了一块冰。
极冻的幽冥气息紧紧勒住它，它到这时才忽然意识到什么，开始哆嗦。
是……是他……
怎么会是他！？
然而幺幺被它的话吓了一跳，这时候没管它，先拉着重焱走到太阳好的地方，仔细观察了一下。
万一重焱真的被这情魔影响了，她要赶紧用灵力给他驱散一下。
而重焱只是安静地被她拉着。
垂下琥珀色的瞳孔。
“重焱，你没事吧？”幺幺担忧地攥着他的手。
如果把上古神魔的情绪放大成千上万倍，那最强烈的情绪是什么？
幺幺想了一下，大概是恨意。
他一直很安静，也并不发疯，但不代表他是没有感情的。
幺幺看过那个最初失去脊柱、只能匍匐在地的少年神魔，他不甘又痛苦的神色。
而后来他们找回神陨之瞳，被灵洲围剿，被无数人审判处刑他半人半兽的样子，被正道唾弃构陷，被世人抢夺自己的身体，如今还未能找回。
这些情绪应该全都深埋在重焱的心底，是他最深刻最强烈的情绪。
幺幺很怕他被强烈催化，刚刚有知觉的心脏就感觉到痛苦。
她仰着脑袋，清澈的眼睛里带了些担忧，又摇了摇他的手。
“重焱…”
然而重焱静立半晌，却握着她软软的手指，抬起来，点了点自己唇角的位置。
英俊的眉眼干净温和。
幺幺一呆，“嗯？”
风吹过来，城里垂落的花枝拂了拂。
幺幺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重焱的确被影响了一点，但大概就只是放大了十倍而已。
而这只凶兽最强烈的情绪，也不是愤怒，不是恨意。
而是，想要一个亲亲。
第27章 天使宝宝！
27
幺幺一下子心软软。
她呆呆地握着重焱的手, 心想——
天啊，小魔头好可爱啊。
上次为了解除矛盾的那个啵啵，果然传达到了他的心里！
谁说重焱的心脏是一块冰呢, 他明明很有感情。
幺幺摇头晃脑，脸红扑扑,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高兴。
但是——
对着重焱的脸亲亲，心情又和亲大魔魔头不一样。
白色大魔魔是一只凶兽, 抱着他就像抱着一只超大型的狗勾, 但重焱是重焱，重焱太好看了。
他垂落的眉眼从眉骨到鼻尖都优越极了，下颌线比例精确，琥珀色的眼瞳认真看人的时候，有种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漂亮。
幺幺看着他，眨眨眼, 感觉自己是不是也吸了一丢丢花粉，那种不好意思的羞涩感也在无限放大。
可是他的视线好干净好认真。
她蜷缩的手指还被他握在手里。
……也没什么的！反正大魔魔也是重焱, 啵也啵过了。现在他想要一个新的亲亲, 幺幺觉得就要坦荡地进行小朋友贴贴！
幺幺红着脸半天, 终于下定决心，踮起脚尖——
重焱的瞳孔下意识一缩。
她真的，亲。
这下, 重焱垂在身侧的手蜷缩起来。
少女嘟嘟的唇瓣离他的脸侧越来越近，重焱整个人已经不敢动。只剩一寸的时候——
“你们在干什么呢！嘶嘶嘶！”
大黑蛇阴暗迅速地爬行过来。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幺幺吓得耳朵尖一趴, 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羞涩，垫着的脚尖一崴, 然后跌进了重焱积雪寒木味道的怀抱里。
重焱稳稳地接住她。
“嘶嘶嘶！”
问虞及时出现，吐着蛇信子, 背着手指指点点。
“靠那么近干什么，是不是在说悄悄话？”
他早就闻到小珍珠的气味了！大家都是好朋友有什么事不能一起告诉他吗！
重焱抿着唇，琥珀色的瞳孔缓慢转向他。
上古神魔身上的冰冷气息其实很压人，特别是压制其他兽类。
但是吸了花粉上头的大黑蛇感受不到。
他只是觉得重焱在小珍珠旁边十分碍眼，因为这个人的人身过于好看，而大黑蛇又先后遭遇了一夜沧桑和情魔攻击，强烈的爱美之心异常膨胀！
于是他整个蛇扭曲，摇曳，表达出了十分的不满。
重焱的眼神越来越淡漠，指尖骨刺开始蔓延。
幺幺生怕他们打起来，连忙安抚病人情绪，对问虞道：“你这样已经很美了，小黑蛇！”
“真的吗？”
问虞忽然冷静了下来。
那是送他第一颗小珍珠的人，她能说假话吗？不可能。
于是问虞缓缓摆了一个风情万种的S型，“……我就知道。”
他的蛇尾是最华丽的！他的黑鳞是最优雅的！他的蛇身是最迷人的！他——
“不过还是治疗一下吧。”
幺幺抬起软乎乎的掌心，浅金色的灵流涌动而出。
蛇蛇的药还是不能停。
在那温暖灵流的驱散之下，他被放大了许多倍的情绪果然渐渐安静下来。
黑蛇也是巨型生物，情魔花粉的剂量对他而言也比较轻微。
问虞十分阳光地说：“谢谢你，小珍珠，我感觉我更美了！”
幺幺：“。”她的血脉是很牛啦，但是确实没有养颜效果。
不过幺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看样子，镇上百姓的情魔毒素她也可以解开。
她拉着不太高兴的重焱，和心情不错的问虞，走回了刚才冻住情魔的地方。
幺幺之所以这么在意情魔吸食的庞大情绪场，是因为她想到了一段原剧情中语焉不详的地方，必须要找到答案才行。
那有可能事关重焱的心脏……！
这幻影情魔已经接近天魔种，毕竟不是吃素的，正在积极努力试图逃跑。
但是当幽冥般的冷冻气息出现的一瞬间，它就原地装死了。
上古神魔。
这是那位上古神魔啊！
幻影情魔在寒渊呆了几千年也没遇见过本尊，谁知道刚出来混得不错就撞上了！
而且谁能告诉它，为什么神魔的心情比刚才还差？
幺幺叉着腰，开始盘问他到底都吸食了多少情绪。
魔很狡猾，说的话十句里都不一定有一句真的，它顾左右而其他，直到被一根骨刺狠狠地捅穿了冰块，才哆哆嗦嗦地表示他真的不知道啊。
它就是从寒渊逃窜到这里，发现这里能吸食的情绪非常庞大，所以它就驻扎在这里了。
重焱又面无表情地出手钉了三根骨刺。
极快，极准。
大黑蛇意识到这骨刺也可以瞬间钉死他的蛇尾，于是终于夹着尾巴往旁边挪了挪。
幻影情魔在神魔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很快就吐血衰瘪下来。
“我……我真的没有说谎、我真的就是路过！”它气若游丝地道。
幺幺直起身，悄悄看了重焱一眼，拉了拉他的袖子。
看样子直接问是问不出什么了，不过没有关系，
重焱的骨刺每根都很精准，基本已经没收了它的作案工具，所以不如留它一命放它走，才有可能顺藤摸瓜找出线索来。
因为——幺幺仔细回忆剧情主线，其中有一段时间，礼苍彦和苏衣灵的踪迹语焉不详。当时就是沧澜盛会之后，礼苍彦从东海满载而归。
男女主从东海离开的路线和他们现在走的近似，但是在进入中州与北境的分界之后，他们两人的路线就没有清晰的叙述了。
两域分界之处，正是关山一带。
按照剧情，所有人都以为礼苍彦在东海之极下拿到的秘宝就是神魔之心，而剧情主线也并未说明那里埋藏的其实是苍羽之漏——
如此说来，这其中的信息差，其实大概率是为了掩藏某人夺取海底时间和灵力的事实！
深海不会说话，遗落海的海怪们不会说话，只有拿走了苍羽之漏的命定之人礼苍彦本人会知道真相——当然，他也不会说！
然而问题就出在，既然礼苍彦在东海之极没有拿到神魔之心，为什么在剧情后期却真的以神魔之心的力量半步飞升了呢？
所以，他是在什么时候拿到的神魔心脏？
幺幺不得不怀疑中间这段模糊的时间段。
关山虽是两域分界，但是君都向来把持灵洲资源，整个关山也划分中州地界。因为有许多遗落的灵神志怪，所以寻常人不敢擅闯，的确足够隐秘。
幻影情魔在这里驻扎滋生，靠吸食大量的情绪而暴增修为，它或许是对“心脏”最敏锐的生物。
幺幺看着重焱，重焱就已经明白了。
他低下头，抿抿唇。他只是不高兴，被打断。
而问虞还偏偏扭哒着凑过来，“你们说什么呢？怎么我看不懂？”
重焱面无表情。
他抬起手，骨刺狠狠封住了情魔修炼的魔丹。问虞又莫名觉得自己肾也一疼，小心地护住了自己的蛇丹。
“…”凉凉的，他想。
然后重焱抽走骨刺，放生了情魔。
幻影情魔没想到自己还能在神魔手下活命，迅速化作垂丝逃窜。
它身影消失之前，看着那淡漠完美的侧影，忍不住放了句狠话：
“我大哥魅魔会来收拾你们的！”
它就不信，以幻影魅魔催人于无形的能力，神魔还能如此平静？
它大哥幻影魅魔已经是最高天魔种，能把整个域界变成欲望之都，操纵所有人的欲念！
那神魔就算再冷漠，他也是个男人！他——
重焱这次掌心燃起一小簇冰焰。
情魔：“！”
它屁滚尿流地离开了。
等着吧！
没有男人能逃得过魅魔！
…
无人在意幻影情魔丰富的内心活动。
因为幺幺正在尝试，像在东海之极那样放出小水母一样的浅金色灵流，解开情魔的毒。
她没有尝试过这么大面积地使用血脉灵力，但是幺幺慢慢一点点操作，渐渐感觉到自己的灵流覆盖了整座城镇，能摸得到边际。
原来她的灵流控制力都到了新的境界！
好强！
在幺幺的力量之下，整个小镇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普通人在被情魔寄生吸食之后，大脑都会出现不同程度上的呆滞，但所幸这里的人们被影响的时间还不长，不至于直接痴傻。
现在，街边卖包子的小贩总算正常多了。
幺幺终于能正常地消费，于是买了三个香喷喷的大包子，分给自己、魔魔、蛇蛇。
三个人在路边吃着包子，却忽然感觉一阵剑气扫荡而来——
明显，来者实力不凡，不像是这个边界小镇会出现的修士。
三人中竟然还是问虞第一个认出来，探了探脑袋，道：
“诶，是珍珠爸爸来了。”
幺幺啃着包子茫然地看过去，“珍珠爸爸是谁？”
然后就见一身蓝衣的寂戎提着剑，身影如虹，然而神情焦躁——因为他手里的剑正在骂他：
“什么突然渴望变强？”
“没有灵石还敢这么练，驴都不敢这样使唤！”
寂戎是循着定位镯的位置过来找幺幺的，他刚进镇上就意识到不对，但还是吸进去了一点幻影情魔的花粉。
而寂少宗主被强烈放大的情绪：变强。
渴望力量！
于是本就十分卷王的寂少宗主又在城外练剑十套才进来，提着剑一边挨骂一边找妹妹。
寂戎的游极剑是当初爹娘亲自带他上万剑冢拔出来的神剑，剑是好剑，难遇的神兵，但游极剑的剑灵是一个暴躁女子，从小对寂戎就是批判式教育，最擅长冷嘲热讽。
寂戎一边忍着一边走进来，眼前突然被递了个白色大包子。
幺幺笑眯眯地说：“哥哥，给。”
…
于是。
啃包子的变成了四人一剑。
幺幺和蛇蛇蹲在中间。
重焱和寂戎分在两侧。
重焱微微侧目，看了那一头的寂戎一眼。
…她的，家人。
而寂戎也十分谨慎地看了另一头的银白色长发男子。
…是，那位。
谁能想到，整个灵洲都在恐惧的上古神魔，此刻正蹲在街边，捧着她妹妹买的包子。
他真的恐怖血腥、罪恶滔天吗？
寂戎甚至看见他轻轻摘去了幺幺掉在头发上的包子渣。
寂少宗主陷入一种难言的纠结中，拿包子的手轻微用力。
“吃不吃？你有的吃，我天天就吃你的空气！”游极剑的剑灵又开始骂他。
寂戎面无表情，按住她，“少说两句。”
莫名觉得在那位面前，不能露出长留的老底。
其实寂家并不穷，毕竟是北境最出名的剑宗，就算这些年式微，但多少也是有家底的。
但是——寂家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寂少宗主留着给妹妹当嫁妆了，并且很坚决地都打上了幺幺的名字，当初还是为了避免她贴给礼苍彦那个垃圾未婚夫。
而寂戎掌管着长留剑宗，弟子们常年做门派任务，也能挣钱。然而——剑修实在太花钱了，寂戎又是修炼狂魔，日常保养剑，还要买剑谱、剑经，还有平日修炼的秘法洞天，福地等等，全都要花钱。
所以剑灵十分不满：“我都多久没有吃灵石了？”
叼着包子的幺幺抬起头：“什么？吃零食？”
寂少宗主严肃地说，“别管，哥哥会处理。”
现在灵矿稀疏，商品灵石稀有，但剑的流转需要纯度高的灵石，的确不好找。
剑灵的女子声音还在嗡嗡地表达不满，然而忽然，她察觉到一股很菁萃的灵气涌来。
一抬头，幺幺正蹲在她面前，小小的掌心放着三块上品灵石。
品相极好。
“姐姐，给你吃‘零食’。”小朋友悄悄说。
剑灵愣住了。
然后，常年暴躁的游极剑竟然感觉到了几分不好意思，声音柔和下来，“你…不，这很稀有，你收好。”
幺幺却摇摇头，把灵石喂给了她。
“我还有。”
他们若是真的要进入关山，恐怕还会遇见深埋的秘密，不知前方还有什么危险，每个同伴都很重要！
于是，一道流光闪过，游极剑浑身散发出强悍的灵气，剑身轻颤之后，回归了寂戎手中。
寂少宗主差点感动哭了，背到一边抹了把脸。
游极剑这次没骂他。
她知道寂戎向来宝贝这个妹妹。
但是她看向跑向另一边的幺幺，心想：
天使宝宝……谁能不爱她啊？
…
“重焱——”
幺幺跑去树下找自闭的魔魔。
“刚才用的是你的钱哦，”幺幺不好意思地对了对手指，“我借用了。”
三块灵石，给游极剑姐姐。
现在蛇蛇正在跟哥哥对打，就“晕海的寂少宗主是否能在岸上打赢大黑蛇”这一问题进行切磋。
他们很热闹，而重焱静静地躲到了一边。
神魔很难融入他们。
无论是幺幺送过珍珠的蛇，还是幺幺的家人，他们对神魔而言，都是陌生的一瞬生命。而他对他们而言，大概也是种无声的威胁。
幺幺知道的。
人一多起来，重焱就变得自闭。
他这样安静地坐在树下，一时间竟然像寒渊中的那些日夜。
无人能靠近。
幺幺小心地看着他。
但并不是无人能靠近——
刚才，重焱还用她的手点了点自己。
重焱摇摇头，想说没关系，那些灵石本就是为她开的，他并不——
“啵。”
然而少女飞快地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快到像是蜻蜓点水，稍纵即逝，在还没反应过来时，水面就只剩一点点波纹。
但是重焱却被震在了原地。
幺幺叽里咕噜地跑远了。
重焱琥珀色的瞳孔却放大，又缩小。
耳边听见什么声音咚咚的。
由远及近。
过了好半晌，这只凶兽才慢慢抬起头，脸上没有表情，身后的尾翼却在疯狂乱扫。
神魔那颗冰封三万年的心脏，第一次…剧烈跳动。
而关山十万灵山深处，另一颗，开始共振回响。
第28章 挤一挤，躺一起
28
幺幺啵完就跑, 假装十分认真地观看哥哥和蛇蛇的赛事。
事实证明，在岸上的寂少宗主不愧是能吊打剑圣男主的天才。
他手中的游极剑刚刚吃饱了三颗灵石，灵力催动间如虹如电, 气势灼人。
幺幺抱着胳膊严肃点头，指指点点：“嗯嗯, 对对。”
“打得好。”
“这招妙。”
实际上脸蛋已经红得透透的。
——重焱的脸可真冰！亲一口像冰激凌一样！
幺幺的脸颊忍不住浮起一个涡涡。
对面，赛事进入到了最后阶段！
寂少宗主感觉到妹妹在围观, 剑灵姐姐也感觉到小天使在看她, 两人难得地同心同气，一致决定要展现自我，于是，在一场普通的切磋里愣是发挥出了化神圆满的人剑合一！
——气势如虹，一剑直捣蛇之七寸！
问虞崩溃了：有病吧！
不是切磋吗！！
就你们牛！就你们高雅是吧！
大黑蛇终于明白岸上的人都比小珍珠险恶得多，于是扭曲地爬走了。
“不打了！不打了！”
他阴暗地爬远, 等下次再进水你们等着！！
寂戎矜持地收好了剑，剑身嗡鸣, 两个人都对刚才的表现十分满意, 达成了短暂的和解。
幺幺十分捧场地鼓掌：“棒棒！哥哥姐姐太棒了！”
一人一剑谦虚摆手, 心里差点爽死。
而幺幺感受到身边传来熟悉的气息，冷冽好闻。
重焱走过来了。
被小朋友亲亲之后，他没有再一个人躲在角落自闭。
幺幺的耳尖一动, 耳蜗更红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敢看重焱。
重焱的心脏还在动。
他冰封的心脏几万年没有感知, 这种难以停止的跳动让他坐立难安，本能地觉得要待在她身边才能好。
所以高大的神魔走了过来, 摸了摸心口，然后小声告诉幺幺, “感受到了。”
幺幺脸红红的，什、什么，感受到什么了。
她转过头，鹿眼清澈见底，“嗯？”
重焱看着她像红苹果一样的脸颊，兽类齿尖不自觉地磨了一下。
想，咬住。
但是重焱忍住了，回答她，“…另一颗心脏。”
幺幺：“！”
…
重焱感受到了另一颗心脏的下落！这证明幺幺的猜想果然是有道理的！
男女主作为四方灵洲的核心、主线、灵魂，偏偏在从沧澜盛会回来之后消失了一段时间。
灵洲或许以为男主是去吸纳神魔心脏的力量去了，殊不知男主其实是趁着这段时间才刚刚拿到！
这个信息差很可恶，可以说整个世界都在美化礼苍彦，不仅给他充分的优势和金手指，并且还带着极高的善意解读他的行为……真不愧是天道气运之子！
现在既然重焱感知到了另一颗心脏的气息，那他们还是占了先机的。否则真让男主夺取，拥有了和重焱的一战之力，情况就麻烦了。
只不过……关山十万灵山向来都属君都所辖，其最深腹地更是隶属于君都禁地，有数不清的围禁，想要进去，还有点麻烦。
如果他们前去寻找，恐怕礼苍彦背后的力量也会给他提供这个信息，让他来关山之中寻找神魔之心。
幺幺有些担忧地拉住重焱，问：“你上次把他轰得怎么样？”
重焱转过头，视线却不小心落在她开合的唇瓣。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才慢慢反应过来她问了什么。
把那个未婚夫打的？
“很重。”重焱说。
而她的亲亲，很轻。重焱想。
幺幺不知道这只凶兽在想什么，但她稍微放下心来。
重焱都能说打得很重，礼苍彦就算金手指再逆天也得残。
不过走之前，幺幺还是必须要确定一下——
因为是寻找上古神魔的心脏，对幺幺来说这是养魔人必须要做的事，但对哥哥姐姐和蛇蛇并不是。
而且因为这段在剧情主线中不祥，所以幺幺也无法知晓中间会遇到什么麻烦，他们其实没必要冒这个险。
“哥哥，我和重焱要进关山，你和剑灵姐姐可以不陪我去——哦，还有小黑蛇也是！”
重焱站在她身后几米处，听见这话，微微垂头，有一点高兴。
他们才是一伙的。
于是重焱也面无表情地附和点了点头。
对面一人一剑一蛇显然都震了一下。
那位竟然和他们交流了，虽然就只是一个点头，但也足够震撼。
众人肃穆。
幺幺不知道身后的自闭小魔有了阶段性的突破，她只是非常认真地说，“你们不需要冒险的。”
但寂戎收回视线，提剑而立：“危险？那我就更要去了。”
虽然有那位在，但寂少宗主依然会以保护妹妹为己任——再说，只要不在海里，他化神圆满的境界在四方灵洲也是难逢对手。
而且，既然已经知道君都在背后推波助澜，帮助礼苍彦那个垃圾夺得神力，那寂戎阻止他是必须的。
“我也跟你走，”游极剑灵表示，“——他没钱。”
难逢对手的寂戎：“。”
幺幺有点感动，眨眨眼，最后看向问虞。
华丽的黑色蛇尾已经妖娆蜿蜒地往山里爬去了——
“快来呀！快来呀！”
蛇蛇不知道你们人类的复杂关系，蛇蛇只想体验美丽蛇生。
众人沉默，“…”
既然如此，幺幺也就不再多说。
在未来的剧情里，四方灵洲会陷入战乱。他们如今已经坏了男主和他背后势力的事，今后也很难独善其身。长留剑宗依然面临着未知的危险。
能够夺取神魔的心脏，助重焱重组神力，其实也会帮长留剑宗。
…
“这次的确疏漏，没想到那孽障竟从符咒中恢复了力量。”
“但，不必丧失志气——”
“错失苍羽之漏，还不至于到了绝路。”
剑圣内室，跳动的火焰化出模糊的人形，气度雍容地看着躺在榻上的人。
苍羽之漏本就是为了让夺取神魔心脏合理化的跳板。况且，那股力量对神魔本人并没有用，也已经被放归深海了。
然而此刻，被神魔重创的礼苍彦，曾经名震灵洲的正道剑圣，状况依然极糟。
礼苍彦应该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直面神魔冰焰的人，要不是他身上有命器护体，恐怕当场就已经毙命。但虽然保住了性命，他现在也只能躺着，大半个身体都灼烂了，靠整个悟极宗掏空了白玉断续膏才把他的身体给吊回来。
“苍彦哥哥…”苏衣灵在旁边心疼坏了，但是又暗自庆幸他们解开了本命环，不然这次苏衣灵还会跟剑圣伤得一样重。
——没有想到，寂幺幺竟然真的蛊惑了神魔，能操纵他庇护自己？
苏衣灵的脸上闪过恐惧又嫉恨的复杂神色。寂幺幺一定是利用了什么，她要查明白内幕。
火焰中啪地扔出一只锦瓶，苏衣灵连忙接住，被烫得手忙脚乱，心知这又是一个宝物。
连她都觉得奇怪，君都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帮苍彦哥哥？
仅仅是因为苍彦哥哥的天道气运吗？
但不管怎么说，这对他们而言是绝对的好事。苏衣灵捧着锦瓶到礼苍彦榻旁。
“此物能助你破境，筋脉自会恢复。”
礼苍彦的眼睛亮了起来，复又熄灭，“但即便我破境，也不足以对抗那个怪物。”
人力，要如何对抗神魔之力？
火焰中却传来一声冷笑。
“既然那孽障还有力量，他们一定会闯入关山之中。你只需养好，然后坐享其成。”
“那里，有他不可战胜的东西。”
…
“姑娘、姑娘！你们别往那边去啊！”
此时，幺幺拉着重焱，大黑蛇美美开路，他们几人准备离开这个边界小镇，循着情魔的踪迹进入深山。
然而还没走出多远，刚才卖包子的小贩就把幺幺拦了下来。
因为幺幺刚才一下买了四个大包子，小贩当她是个大客户，于是劝她，“那边不安全！”
看来，幺幺的灵流已经解毒生效了，从呆滞状态中渐渐恢复过来的镇民终于开始发挥游戏npc的角色功能。
幺幺感觉自己就像在他头顶点对话气泡似的，乐呵呵地问：“怎么不安全啦？”
小贩压低了声音道，极尽渲染意味：“那山里吃人！”
“吃人？”
“从前关山山脉特别灵！里边有不少富庶村落，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其中有村子一整个地消失了——后来再上山去找的人，都没有再回来！”
幺幺捕捉到一个字眼，关山里特别灵？
旁边的问虞倒是很熟这一套——多半是山里也有人扮演山神，就像他这个深海之神一样。于是他给了幺幺一个很懂的表情。
那小贩见这几人还一副要深入探究的样子，干脆直接甩出了最吓人的内幕：
“据说那村子的人、都是被上古神魔吃的！”
话说完，他自己打了个哆嗦，然后果然看见眼前这几个人目光变得呆滞了。
——是啊，谁能不害怕上古神魔那凶恶残暴的怪物啊！
“。”
幺幺转头看了眼会吃人的神魔。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身形如寒木般挺拔，银白色长发下的脸英俊苍白，一双琥珀色圆瞳带着几分无辜。
幺幺又把头转了回去，“可是你说的不是很久前的事吗？上古神魔犯禁离开也不过一月内的事情呀。”
小贩顿时卡壳。
话、话虽如此，但是只要说是上古神魔做的，谁会质疑呢？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而且——就算它被押禁在寒渊里，也应该有吃人于千里之外的本事吧！”
“毕竟它是个怪物啊！”
幺幺一直摇头，没有敢看重焱的神色。
她想告诉小贩，刚才买包子的时候，上古神魔其实还帮你扶了包子屉。但幺幺想了想，没有开口。
且不说告诉他他不会信，信了又会被吓死。
在世人眼中，重焱就是这样的角色。
就像重焱在东海之极避免了一场毁灭大海的地火，也不会有人记得他做的好事，反倒是一有恶事就习惯性地扣在他头上。
但——幺幺想，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天的。
几人谢过小贩，就往山里走。
哥哥姐姐蛇蛇在前边，幺幺和重焱并肩走在后边。
她怕他听了刚才小贩的话伤心，一直在叽叽咕咕地地和重焱聊天。
重焱一直在安静地听，直到她说得口干舌燥，慢慢递给她一瓶灵饮。
幺幺眨眨眼，接过来喝了一口，很清冽。
“重焱，你没有伤心吧？”
她不安地咬着瓶口。
重焱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又不受控地落在她唇瓣，然后垂下眼睫，“没。”
“真的吗？”
“嗯。”重焱慢慢地说，“心，找到。”
幺幺一听，顿时放心不少。
小魔头大概是说，被剖掉的心脏快找到了，他也即将更加完整！所以他不在意刚才那些话啦！
呜呜，她的自卑小魔终于自信一点了吗！
幺幺十分欣慰，牵着他的手蹦蹦跶跶地往前走。
而重焱看着他们俩握在一起的手，大大的，包裹着小小的。
他的心，在这里。
…还在思考刚才脸颊上轻轻的触碰。
至于别人说了什么——
重焱淡漠地抬眼。
这只凶兽没有听见。
…
关山之中，灵气的确浓郁。
山脉高耸连绵，满眼苍翠，即使是关山最外围的灵气，也足够养活几个大宗门了。
重焱能感受到，那颗心脏就在这片山中。
随着他胸腔的震动，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但——神魔之心也已经被沉埋了无数岁月，并且加封了无数道密禁，被人为地藏了起来。
它不像神陨之瞳流落在奈天秘境中，像是留给某人扬名。
从东海之极开始，这些神力就像是存在某处，等人攫取——承载了上古神魔最强大核心神力的龙脊，大概也被正潜藏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
重焱的骨刺贯穿了幻影情魔的魔丹，他可以感受得到他的踪迹。
情魔的垂丝在离开边界小镇之后，悄无声息地掠进了关山之中。尽管它的魔丹已经无法运转，也没法催生迷幻花粉，但它的魔息竟真的有所恢复。
幺幺传达了重焱的意思之后，几人面色凝重起来，看来山中果然不对劲。
他们格外谨慎地掩去气息，顺着山路向里。
“好浓的雾。”游极剑嗡鸣了几声。
越向山中，雾气越浓。
但这雾气看似是灵气氤氲所凝，然而却远远没有幺幺给她的那种灵石气息菁纯。
他们沿路向上。
在这样浓到近乎诡异的雾气中，竟然渐渐出现了井然有序的田地，像是有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照料着。
那层层叠叠的梯田蓄着薄水，庄稼也密，看样子收成也会不错。
所以——关山是求什么很灵？山民会祈祷什么？
是祈求庄稼的收成吗？
他们又是向谁祈祷？
大黑蛇觉得这雾气黏糊糊的，把尾巴狂甩成陀螺，扫开了四周不少雾气，
于是他们极目望去，这郁郁葱葱的田地村舍之间，一个人都没有。
寂静无声。
顺着山脉绵延的方向，再往上，还有许多这样的寂静村落。那些苍翠连成一片，看久了，竟然觉得绿意很假。像是绿给外边的人看的一样，虚假地维持着现状。
再往上，就已经触到了君都设下的结界之壁。
整个灵洲都被笼罩在这样的琉璃界壁之中，在受到冲撞时会掀起七彩光环，立刻示警有人闯入。
他们从这里硬闯进去，就算是真的闯了君都的禁地。
寂戎眯起眼，举起了游极剑，剑灵也已经做好准备破界。
然而却被一只小手按了下来。
“没事的，”幺幺指了指身后的重焱，“破禁，他比较专业。”
寂戎：“。”
剑灵：“。”
哦，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上古神魔可是破了几万年的古老阵禁出来的。
重焱淡漠抬起手，苍白的手背落在虚空无形的界壁上，青蓝色的冰焰开始顺着空气无声地蔓延。
很快，那琉璃界壁就被破开了一个形状规则的洞口。
十分讲究。
众人：果然，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
而越过这层界壁，他们终于看到了隐藏在虚假画面中的结构——
那是一座宫殿，建造规制极高，玉栏绕砌，金辉兽面，似是帝王之宫，云深雾绕地矗立在这里。
寂戎率先提着剑走了进去。
问虞紧随其后，东张西望：他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宫殿呢！怎么东海人不知道给他建一个——
幺幺也要走进去，却忽然看见重焱皱了皱眉。
“等等。”
掩藏在过于浓重的灵雾之中，所有味道都会被稀释无数倍，然而在破开界壁的一瞬间，那禁地之中的气息终于有些清晰。
那是地底的味道，很深很深的地底。
所谓屋舍人家，绿水良田，都是假象。
重焱一抬头，原来穹顶也是一片虚假的淡蓝。
幺幺跟着抬头，仔细看了半天，终于瞪大了眼睛。
是假的啊！
他们在往山上走的雾气中，就已经进入了阵法。
所以——重焱看着远处那座“宫殿”。
那不是帝宫。
而是…帝陵。
当穿过界壁的一瞬间，他们已经身在墓中。
幺幺下意识抓紧了重焱的手。
可是……这是谁的墓？
幺幺想要叫回他们，总觉得大家聚在一起这样才比较安全。
然而这时，一道熟悉的扭曲的声音传来：
“哈哈哈！你们以为，我幻影情魔难道真的是吃素的吗！”
生人闯入，陵墓的阵法自动开启，所有闯入者都被笼罩进了墓中——
然后被分散到了各个位置上！
重焱低下头，他的手心空了。
他的眉眼皱了起来。
情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入耳中：
“我已向神明求得力量，神明显灵，助我恢复！”
“既然在镇上你们不愿吸入，那就在这里感受情念无限放大吧！哈哈哈——”
就算情魔毒素对那上古神魔没有效用，但是对他旁边的那个女娃娃——
哈！
它的笑声戛然而止，虚空中，一根骨刺再次精准地钉住了它。
情魔：“？！！”
另一边。
幺幺感觉自己上一秒还握着重焱的手，下一秒眼前就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黑。
“！”
墓地。
阴森。
独自一人。
幺幺觉得自己胆子还是挺大的，毕竟她不怕魔、不怕兽。
然而幻影情魔还在释放垂丝花粉，幺幺捏着自己的鼻子不吸入，还是感觉到“害怕”的情绪在放大。
重焱在哪？哥哥和剑灵姐姐，还有小黑蛇，他们被送到了哪里？
他们的情绪被倍增之后会怎么办？难道哥哥要坟头练剑，小黑蛇要和鬼比美了吗！
幺幺在害怕中还在努力转动脑瓜子，幻影情魔的本体已经没有了力量，倒是除了花粉无法造成其他攻击，但这陵墓之中是谁在潜藏，谁在活动？
是谁在收拾农田？
是谁在向“神明”祈祷？
就是这些人的情绪，成为了情魔真正的养料。
——而现在，她的害怕也变成养料的一部分了！
幺幺哆嗦着翻开掌心，化出浅金色的流光，映出了前方一小片的亮度，感觉好了一点点——但不多。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咚咚咚的跳。这才意识到她几乎是跟重焱形影不离，分开了这么一会会就好不习惯。
幺幺的血脉灵力能够驱逐魔邪，但不知道能不能驱别的，她只能努力地放出“小水母”，看看四周的情况能不能找到出口。
这大概是帝陵之中的一间偏殿，殿中几乎没有放什么东西，就只有中间放了一只大盒子。
好像是，棺材？？
幺幺释放出灵力，斗胆在那棺上摸了摸——还好，里边没有东西。
是空的。
然而她的害怕刚好一点点，心就又提了起来。
“咚。咚。”
谁的脚步声？
虽然猜得出这里一定有东西在活动，但是当它真的出现的时候，幺幺还是破防了。
呜呜呜救命啊。
这下她连小水母也不敢放了，生怕自己太亮，连忙躲到了那口空棺后边。
然而脚步声还在继续。
而且，还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了！
幺幺捂着自己的嘴，感觉自己快要被包围，一咬牙爬进了那个空棺里，在袖子里偷偷放灵流，看能不能把他们驱散。
那些声音果然停缓了下来。
但是幺幺不敢睁眼。
在幻影情魔的影响下，她的想象也会被无限放大，眼前各种各样的画面乱飞，终于整个人眼泪汪汪的时候——
“啪。”
一只苍白的手伸到了她旁边。
幺幺：“！”
幺幺：已吓晕。
她整个人原地掉线了。
重焱垂着眼睛，有些无措，想伸手把她抱出来。
但是幺幺整个人都缩进了那小盒子里边，紧闭着眼睛哆嗦，像一只被打湿的幼崽。
重焱试了好几个姿势，都没法把她抱出来。
他轻轻叹息。
分开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吓坏了。
于是——
当幺幺再次醒转的时候，她不知过了多久，四周还是黑咕隆咚，但她却闻到了熟悉的冷冽味道。
密不透风地环抱着她。
四周好像还是有很多莫名生物。
然而幺幺心中被催生了百倍的害怕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这里很挤很挤。
她整个人挤进了他怀里。
奇怪，他的胸口明明这么冷！
但幺幺却感觉到一股暖烘烘的安全感流遍全身。
然后她悄悄把眼角的小珍珠抹到了重焱的袖子上，“不怕不怕。”
第29章 凶兽的亲昵
29
幺幺整个人都不怕了！
她小心地在重焱怀里挪了挪。
一口空棺, 现在挤了一只凶兽和一只小朋友。
这帝陵四周的环境很阴森冰冷，幺幺的鼻尖在他衣领间蹭了蹭，虽然重焱的气息和味道也是冰冷的, 可却莫名很让人安心。
重焱肌理结实的小臂圈在她的身后，像是尾翼一样。
幻影情魔的花粉还飘荡在空气中, 幺幺心里咚咚直跳的紧张害怕却都变得平和轻缓。
她知道安全了。
“你呢？你有没有被影响？”幺幺小声问。
黑暗中，重焱大概是摇了摇头。
重焱检查了一下怀里小人的状态。
幻影情魔已经被他钉牢了。不会再垂丝放毒。她刚才, 被放大最多的情绪, 就是害怕。
因为贴得很近，重焱可以直接感觉到她吓得僵硬的身体渐渐变回柔软的一团，剧烈的跳动的心跳慢慢平缓。
重焱略微放心。
不会再让她单独一个人了。
于是，幺幺终于可以开始正常地思考，所以这个偏殿为什么会放一口空棺？
刚才空棺周围吸引了很多东西过来，她并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但“聚集”这种行为让人很在意。通常人们聚集都是为了某种活动，那“它们”呢？
这间偏殿也很大, 方才的脚步声都能带起回音。
他们越过界壁进入禁地之后, 虽然看不清整座帝陵的雄伟, 但明显能看出那是以一种极高的规制来建造的，几乎堪称千古一帝的待遇——但，君都皇极的历代主君都葬在风水灵气最好的君都灵脉之下, 所以这又肯定不是什么帝。
那么，这是谁的墓呢？
幺幺趴在重焱胸口, 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重焱的神识能够覆盖出去，这座帝陵, 非常大。
几乎占据着一座山的地脉，也正因如此, 庞大的帝陵带着浊重阴气，让这山间充沛的灵气变得粘稠。
就像行踪不定的奈天秘境，无人问津的深海海底……禁地陵墓，显然也是一个埋藏遗落神力的好地方。
重焱已经能知道，是那个人的身体后来出了问题，所以…他的眼睛、心脏、脊骨才会流落而出。
但从东海之后遇见的种种，让这个困在寒渊三万年的神魔也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世上“父母”能做的事，远比他，想象的多。
重焱的心口微微冰冷。
怀里的小人却动了动抬起头，趴在他耳边小声开口。
“重焱，你怎么找到我的呀？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这陵墓中显然是有无形阵法的，而面积又大得惊人，可幺幺一醒过来重焱就已经在眼前了。
重焱低下头看她。
其实这个动作并不容易，因为空棺本就很窄，而重焱又太高，为了抱住她，重焱几乎让幺幺压在了他身上。
不过他并不嫌挤。
她的呼吸全落在他的颈间，重焱下意识绷紧了侧颈，也低声说：“你身上，有，我的骨头。”
距离太近了。
幺幺听见小魔头低哑带着磁性的声音，像是在耳骨轻轻摩挲而过，她恍惚了一下，才想起——
啊，骨坠！幺幺往自己荷包里摸了摸，重焱的骨坠一直被她带在身上的，怪不得这么快就找到了她。
而且，不管她在哪，重焱都会找到她的。
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这感觉就像出门带了恶犬，于是幺幺打算悄悄探出头，放出小水母照亮看看情况。
她一边伸手，一边悄悄问：“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周围的东西？”
“有，现在还在，”重焱扶着她，顿了顿，补充道：“…很多。”
重焱走来的时候收敛气息，并没有惊动“它们”。
那些东西低着头，几乎无声地站满了这间偏殿——包括现在。
幺幺：“！”
幺幺想象到那个密密麻麻的画面，瞬间脑壳一炸，连忙把脑袋缩了回去，往他怀里躲。
重焱一呆，然后有些不熟练地想勾起唇角。把她圈得更紧了些。
幺幺一边哆嗦，一边还莫名有点被围观的不好意思，头都不敢抬，说话甚至压成了气音，“那、它们到底是什么呀？你看清长什么样了吗？”
她毛茸茸的脑袋蹭在他颈间，重焱不自觉地把她圈得更紧了。
很软，很暖，一团贴在他身上。
兽类的齿尖又不自觉地一磨，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脖颈和唇角，像是轻轻的啄吻。
重焱有点不安地动了动，不知为什么滚动了一下喉结，才道：“长得…和人一样。”
或者说，他们就是人。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人。
从前的山民，被山下镇民传言消失的人们…代代于此。
或许其中还有许多参与修建这座恢弘帝陵的人，没能再离开。
这里到底圈禁了多少生魂。
然而还不等幺幺继续害怕，他们身下的棺忽然就自己发起了荧光。
因为这一点光亮，偏殿中的场景逐渐清晰起来。
偏殿的四角都雕刻着蟠螭绕围护，凿就得玲珑精细。然而这华贵的场所中却站着满室人头——
幺幺一惊。
她用重焱的手挡着自己的脸，透过指缝悄悄去看——
很多，很多张脸。
他们的确是人，但每个人的衣服都非常古老破旧，像是已经困在这帝陵许久许久。然而他们神色非常丰富，或痛苦，或狂热，或希冀，或麻木。
全都直勾勾地看着这具空棺。
仔细看的话，就会察觉到这些“人”的不寻常。
他们几乎不呼吸。
像是…
“生魂，”重焱在她耳后小声说，“活人的，魂魄。”
他们对着空棺，跪下双膝，双手紧扣，垂首，叩拜。
空洞洞的一双双眼睛如枯井般涌出情绪。
他们在祈祷…
在求什么？
幺幺大气也不敢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些生魂的脸，心中感觉悲伤。
“求生。”重焱低声说。
他们念的祷词有很多古老的符文，显然已经困在这里很久很久。
随着声声祈祷，幺幺看到他们的表情开始统一改变。
瞳仁扩大，唇角勾起僵直的曲线，口中高声吟诵。
幺幺的心脏都被动地催快了。
这情绪如同怨念一样，带着极强的渲染力，像是整个人被倒扣在巨大帝陵的底部，声音不断回响，不断蚀人。
不知道在向谁求，但显然这些生魂坚信他们的祈愿会成真，于是形成了一种越来越强的吸力。
魂不能归位，苦苦徘徊者，情绪自然痛苦激烈…怪不得幻影情魔能在这附近修炼成近乎天魔！
然而方才就连情魔自己也没有察觉，他也已经被帝陵中的阵极影响、向神明祷告，变成他自己“食用”的一部分。
建造这座帝陵的人自然不是要吸收生魂的情绪，那他们圈禁无数生魂在此祷告，是在谋得什么？
幺幺心中忽然担忧，如果刚才哥哥他们也吸入了情魔的花粉，要是遇见祈祷的生魂，恐怕很容易被拉入他们的念力之中。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她小声说。
重焱伸手盖住了她的耳朵，点点头，“嗯。”
然而，当人们的叩拜与祈祷越发杂沓激昂，陵墓中稀薄的空气仿佛也被越抽越干，空棺中的荧光也缓缓汇聚，升空——
最后，在幺幺和重焱的上空，凝光成形。
那竟然凝成了——
幺幺捂住嘴。
虽然模糊不清，但虚实之间，那光点凝成了……
一条金龙！
和上古神魔天生银鳞蝠翼的龙身不同，那是标准的神族金龙，没有犄角、没有纹鳞、也没有异常而生的满身骨刺。
幺幺下意识地抓紧了重焱的手。
这些生魂求的“神”，是龙族？
重焱的眼底映出那金色龙身，一瞬间，无数关于族群的记忆翻涌而出。
他抱着她的指尖骤然一紧。
…
“这种阴间地方怎么可能有神？”
另一边，问虞也被阵法拉到了帝陵深处。
他此刻在一座十分华丽的大殿内，仰头看着漆黑帝陵中雕刻繁复的壁画，上边记载着这里的山民是如何祭奠神明，向神明祈祷，然后神明如何显灵。
——深海之神太懂这一套了。
作为一个造神高手，大黑蛇丝毫不信，并且开始四处游走。
他不怕黑，他在海底早就适应，夜视极佳。大黑蛇到处乱爬，甚至还能品鉴一下这雕栏玉砌的宫殿，虽然是陵墓，但是格外金碧辉煌。
不错，很配他！问虞暗中决定等哪天回东海要让人们给他也造一个。
很快他还发现，这华丽大殿的正中央还有一个螭头彩刻的王座！
螭，一种蛟龙——四舍五入，也是蛇。
大黑蛇叉着腰，对着那螭头比了片刻，觉得还是自己更华丽威武，于是庄严地转身坐下来。
结果屁股刚落下，大殿中就融入了攒动的人头。
密密麻麻的，乌压压一片——除了咚咚的脚步声，每个人都很寂静，简直像是帝陵中的游魂一般。
这场面莫名有点眼熟，每次琼烟岛的人要祭拜他，祈求他降福庇佑的时候，也是这样人头攒动地聚集。
很快，这些生魂开始了如出一辙的祈念与祷告，神色沉迷痴狂。
问虞看着他们，渐渐眯起了蛇眼。
那种强大的吸引力，的确让人情不自禁地身陷其中，心中的祈祷无限增大，让蛇心都砰砰跳动，勃发出说不清的愿望。
如果不是他深谙假神是怎样练成的，他恐怕也会开始向这里的“神明”发出虔诚的祈愿。
——但是很遗憾，蛇蛇很懂这一套。
就算他现在确实非常想要更美，想要更漂亮的宫殿。
但蛇蛇的世界观坚定不可动摇！
问虞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竟意外开启了金手指。
但此处很古怪，大黑蛇决定尽快找到他的小伙伴们。
…
另一侧，陵外神道。
寂戎提着剑，面对着站满甬路的生魂。
这里同样开始了挨挨挤挤的叩拜祷告。
这地方着实古怪，得赶快找到幺幺……寂戎握紧了游极剑，神色严肃。
然而，在这些人当中，寂少宗主是唯一纯粹的“人”。
一个纯血的修士。
没有寂家女子的血脉，也没有非人类的世界观。
所以当他遭逢了几人中最汹涌的祈愿生魂时，被重重包围时，寂戎的神思发生了一丝坠落。
幻影情魔的花粉在稀释，但四周的念力却形成了更强有力的包裹。
他四周有太多生魂了，每个人都怀抱着强烈的愿望，在对着“神”祈祷。无数重人影，无数种声线，嘈杂交错地笼罩在意识中。
祈祷。
向神明诉说愿望。
他们说，会实现……这里会实现……
这里的神是最灵的……
寂戎身陷在无数的生魂中，感受着他们强烈的愿景，终于想起了自己最渴望的。
他捏着剑柄的手越来越松，最后竟不自觉地开口：
“求得妹妹平安健康，不被奸人害。”
“求得长留兴起，爹娘剑法弘扬。…”
“求爹娘仍在…”
寂少宗主天生奇才，其实骄矜一生，穷尽所有渴望力量，也不过是为了守护长留，守护家人。
游极剑微微嗡鸣，像是察觉危险，又像是一声叹息。
随着他的祈祷，寂戎眼中的场景开始改变，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长留剑宗，彼时妹妹年幼，爹娘尚在，一切都简单顺遂。在帝陵倒扣的阵法之中，祈祷者很难意识到那只是幻象。
但——剑灵是天生器中灵体，不会受到这些念力的影响。如果不是剑灵与剑主心灵合一，她也看不到寂戎眼前幻象，更不知这所谓的“神明”是如何灵验的。
给人虚幻的想象。让人沉浸其中。这虚假的幸福。
而当寂戎沉浸在幻象之中时，他的身上也开始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
一点点凝聚，在空中塑成金色的身形。
那是…
——“寂戎！”
游极剑灵用一种很严肃的声音喝道。
从幼时相伴到如今，就算每天都在争吵，但剑灵和她的剑主仍是心有灵犀的。
也只有本命相通的剑才能一声直击，敲醒梦中人：
“看你的剑！”
寂戎精神忽然一震，低头看向手中的游极剑。
他身上出现的点点光斑险些和所有生魂涌出的融为一体，然后在上空凝聚成形。
塑成金身。
“这是…”
剑灵的声音清冽，“…功德。”
游极剑的剑灵活得很久，也见过很多很多。
这帝陵中所设的阵法古老幽晦，哪怕是寂戎这样的化神圆满的高阶修士，也会不受控地地陷入祈神之中。而无数生魂被困在这里不知多少岁月，日日过着“朝生暮死”的虚幻人生，源源不断地祈愿——
而后，伪神用幻象实现他们的愿望，获得还愿的点点星光——
那是功德。
有人在这里，用生魂塑功德。
以功德，塑金身。
…
“苍彦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进去呀？”
君都禁地，关山深处。
礼苍彦和苏衣灵站在破损的界壁之前，身后站着悟极宗和君都的人，看上去浩浩荡荡，颇有气势。
礼苍彦站在众人之前，身形挺拔气度不凡。
——有了神秘火焰给的宝瓶，他果然成功破境，甚至是连破两境！
就算是天才剑修寂戎都没有过这样的进境速度，一时间，整个悟极宗乃至是四方灵洲都得知了剑圣破境大乘初期的消息，一时间纷纷来贺。
礼苍彦在几度受挫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本该有的气度。
在历经种种之后，礼苍彦明白了一件事——这世界，本就该因他而转动。
这一切都是为了屠魔正道，他的大道。
所以，若他在东海之极拿到了苍羽之漏，那么他会让世人误以为他拿到的是神魔之心。
但礼苍彦没有拿到，那么就让世人都知道东海之极下藏的并不是神魔之心。而礼苍彦在从东海之极出来之后闭门了几日，修为就连破两境、迈步大乘——这是何等的天赋！
就算不和那怪物比，至少他现在的修为已经压在寂戎之上了！短期之内寂戎也很难破境，就算再论剑，他也是当之无愧的灵洲剑圣！
而现在，神魔之心就在这里。
这上天入地的绝对神力，就放在这里等他攫取！
“再让他们闹一会，我们再进去。”礼苍彦淡淡笑道，那是一种既得者的从容。
这一次，十拿九稳。
因为那怪物，将会面临死局。
苏衣灵手捧心口，被礼苍彦不凡的气度震得怦然心动。
她咬着唇，星星眼地问：“苍彦哥哥，那怪物不可战胜的东西是什么？”
礼苍彦想到那怪物重伤他的冰焰，眸光一转，唇角带起几分笑意。
“在那里——他不能攻击，只能被动承受。”
“无论受多重的伤，都不能，还击。”
他有不能还击的理由。
礼苍彦握着手中的屠魔神兵，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重创那上古神魔！
看他痛苦，而又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拿走神魔之心。
…
幺幺看着那条金色的龙形消散。
她不由地握紧重焱的手。
所有生魂在祈祷结束之后，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仿佛自己的祈祷得到了灵验。这些生魂并没有展现出攻击性，好像他们被困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重焱揽着幺幺从空棺中翻身落地，跟随所有生魂往外走。
幺幺拉着重焱的袖子，看那些垂头踯躅的生魂也不再害怕了。
他们当中有的人去耕凿农田，有的人去修缮陵墓。农田流水间是了无生气的翠绿。陵墓雕栏之中充斥着僵硬的华美。但他们好像真的活过来了一样，在幻象之中变成了正常的生者。
而愿望成真之后，那些生魂身上星星点点的光，全都被空棺中塑成的金龙化形所吸收，让他虚影的龙身越发清晰。
就算幺幺不知道那光点是什么，但也看得出金龙在以生魂为用。
当他们的祈祷成真之后，金龙就会得到塑身的光。
星星点点，千年万年，困着这些生魂。
所以，为什么幻影情魔会发现这里，因为“对上苍祈祷”，能长生比寻常的七情更强烈的情绪。
——美梦成真的狂喜，希望落空的骤悲；成真则变笃信，落空则成执念，像是一个情绪念力的闭环。
然而，活人只会来祈祷一次。活人一生的祈愿最多不过家财人丁幸福。哪里有生死的祈愿强烈？
生魂，求生，假生，生生不息。
他们朝生暮死，伪装出一片海清河晏，每日祈祷，每日颂功德。
所以，建造这座帝陵，困住这些生魂的人，他要的是“功德”。只不过刚好生魂产生的情绪，被情魔所用。
所以……
幺幺不由地侧头去看重焱，昏暗的光线中，幺幺只看得清他绷紧的侧脸线条。他并不愤怒，也没有表现出怨怼。
可幺幺的一张小脸皱皱巴巴，心里很心疼，像是挤满了酸水。
他在看到金龙的一瞬间肯定就已经明白了。
而幺幺也想明白了。
海中苍羽之漏，是为其夺取元寿。
那帝陵困杀生魂，为其长颂功德。
……这是在塑神佛，筑真神！
青龙与丹凤，上天入地，爱他们尊贵的长子。
帝陵修造得崇楼巍峨，层层叠复，而重焱的心脏被放在这里，成为承载万千生魂情绪的基石。
成为金龙重塑真身的底座。
怎么能这样呢？
被剖去心脏又冻结的重焱自己都感受不到那么多情绪，然而他的心脏却在这里，感受着数不清的挣扎，狂喜，执念，痛苦……
幺幺牵着他的手，小声问：“心脏，你感觉到在哪里了吗？”
从看到那条金龙之后，重焱身上的气息就变得更加冰冷。
他沉默着点点头，“嗯。”
就在此地，更深处。
沿九重深梯向下。成为基座。
幺幺小声问，“那我们去拿回来好吗。”
那势必要直面让重焱痛苦的记忆。
她表情惴惴，所幸此处漆黑一片，也看不清她脸上的纠结。
但重焱的眼睛落在她脸上，其实都能看见。
看得见她生气。
她满脸心疼。
看见她毫不掩饰的偏心。
明明这黑暗中都是对他的残酷，可重焱此刻却安静了下来。
如果这就是为兄长所塑，那他将无法出手。那九万九千九百条禁制符咒中，有对上古神魔的诸般约束。
他不能出手，该如何保护她。
兽类必须要保护好自己珍视的人。
兽类也不能接受在她面前被其他雄性打败。
重焱第一次为此感到茫然。
然而她很认真地看着他，告诉他：“重焱，我很强的！”
对上古神魔而言，他觉得自己应该扛下所有，但是——
“我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你。”还能打爆礼苍彦。
这次我们不是孤身一人。
幺幺踮起脚，抱住冷得像块冰一样的凶兽。
在黑暗中，所有贴近都可以毫无顾忌。
而她的心跳轻快，均匀，咚咚地敲击在他身上。
重焱垂眸看着怀里贴着的小人，在那一刻竟有点喜欢这黑暗。因为他可以悄悄地低下头，轻轻亲了亲她的发顶。
没人能看见凶兽的亲昵。
“干什么呢！”
一条常年在黑暗深海中生活的蛇妖娆地扭了出来。
黑暗就是他的眼睛！他两只豆豆眼都清楚得很！
“幺幺没事吧！”
寂戎也提着剑破开殿门而入，来势汹汹。
就算重焱不能动手，他们也有了一人一蛇的战力。
幺幺鼓掌：好！
但重焱面无表情，又不喜欢这黑暗了。
第30章 魔的心破破烂烂
30
几人一聚齐, 这被生魂充斥的阴冷帝陵一时也没那么阴森了。
大黑蛇一见到幺幺，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讲述自己如何看破这里的神是假的，如何英明神勇。
“我一看就知道！不会真有人信了然后祈祷吧？不会吧？”
幺幺眼神清澈, 重焱面无表情。
寂戎一脸肃穆：“。”
手中的游极剑：“。”
剑灵难得地没有在这时候揭他老底，因为她也觉得有点丢人。
一人一剑, 双双肃立。
只有幺幺听完大黑蛇的分析，十分捧场地鼓了鼓掌, “真棒！”
想不到蛇蛇装神弄鬼还挺有用的！
重焱沉默地垂眸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移开视线。
齿尖不自觉地磨了一下。
他才悄悄亲了她的发顶……这些人就出现了。
上古神魔气息微沉。
而大黑蛇还美滋滋地原地旋转扭动, 指了指重焱，“现在不是要去找他的心脏了吗？我们怎么去？顺便一提小珍珠，我可是有心的哦——”
重焱缓慢抬起眼。
刚变得没那么阴冷的帝陵，温度又骤降几分。
上古神魔的威压，在当他刻意收敛气息的时候几乎难以察觉，但当他释放出一分的时候, 就足以冰冷狂暴地压制任何其他生灵。
而蛇，一种冷血动物, 十分怕冷。
大黑蛇爬来爬去的蛇尾终于停了下来, “…”
寂戎抱着胳膊在旁边听了会, 才终于明白一件事：“所以幺幺是小珍珠，我是珍珠爸爸？”
大黑蛇的豆豆眼十分纯真，有什么问题？
寂少宗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有病啊。
幺幺认真地向问虞解释道：“他是我哥哥。”虽然长得确实很像爸爸妈妈吧！她想。
少年天才剑修冲问虞冷哼了一声, 提着剑转身去找照明。
上古神魔也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牵着幺幺转身去找九重深梯的入口。
大黑蛇陡然发现自己同时被所有人孤立了, 不敢置信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伤心地蜷缩了起来。
他的蛇尾像爬虫一样阴暗萎靡地到处乱戳, 啪嗒啪嗒啪嗒。
然而却不知道戳到了昏暗之中的哪一个机关旋钮，只听“咔哒”一声暗响, 在帝陵大殿中的盘龙柱竟然开始旋转。
帝陵中游走的生魂忽然同时向这边看了过来。
寂戎离得最近，下意识就要把幺幺挡住，但回头一看，重焱已经把她拉到了自己身侧。
好吧。
寂少宗主心情复杂地转回头，继续观察这高耸的盘龙柱。
上边雕刻的就是他们看到的那条由功德金光汇聚成的金色龙身。
当盘龙柱转动的时候，柱身上的金龙仿佛也活了过来，如腾云盘卧，精雕细刻的龙瞳每转一圈就与众人对视一次。
重焱琥珀色的眼睛与它对上，那一瞬的视角就像神瞳中看到的画面。
那只眼睛就像现在这样，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幺幺伸出两只手握住他冰冷的掌心。
在这阴森的帝陵里，重焱就像是安全感本身。而她能给他的…好像就只有她的手。
重焱知道她就站在身侧，温暖地靠着他，所以重焱冷淡注视着金龙的瞳孔，没有做任何表情。
他已经料到这里会有什么。
盘龙柱越旋转越膨大，最后旋转出一片薄薄水雾，然后在那纵深不可见底的柱身四周荡开了一圈幽深陡峭的石阶。
“这是……”
这石阶深入地底，帝陵已经在关山腹地的深处，而这里的空间还要再深几千丈，直探地心。
幽冷的雾白色气息从地底渗透蔓延。
如果是悟极宗的弟子，在那瞬间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幽冥般的冰冻气息，与上古神魔如出一辙。
大殿当中的生魂脸上的“幸福”神色似乎开始掺入了几分焦躁。
大黑蛇知道自己肯定是碰到了关键机关，立刻恢复了自信，“看吧，还是我找到的入口！”
不愧是他，深海的神！
但众人却并未立刻上前。
显然，能轻易开启的入口，其中必然有其他能驱散闯入者的东西。
但神魔之心，的确就在这九重深梯之下。
重焱能感觉到，它在轻微地回响。
四周的生魂开始聚集。
大殿之外，在田野耕凿的“人们”也察觉到了什么，逐渐回拢。
幺幺站了出来，“我们得赶快了。”
虽然这深梯看着不祥，但男主那个挂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早下手早安心，否则被他拿到了重焱的心脏，那他才是真的要逆天改命了——
幺幺两只掌心化出了浅金色的灵流，如果底下有什么东西，她也能尽力驱逐。
“走吧！”
她率先越过盘龙梯下的薄薄水雾。
柱上雕刻的金龙眼瞳随着她的动作而转动，竟真的像是在注视一样。
幺幺都动了，身后所有比她大的人自然也全都出动。
重焱挡到她前边开路。
众人顺着盘龙柱向下看去，只有蜿蜒旋转而去的一片漆黑。帝陵之下的九重深梯，匠人们在建造时一定也耗费了大量的血泪，需要纵深打凿，几乎是逆天的建构。
如果把九重深梯倒置过来看，其实它就是一个倒挂的天梯，同样缭绕着缥缈的烟雾。
乍一看，的确仙气飘然。
但幺幺走进雾中就发现，那“灵雾”在吸纳时并没有温暖充盈的感觉，只有遍体生寒的阴冷。
因为沾染了太多地底阴气，所以浓郁到近乎粘稠……就像身后越来越多的生魂一样。
重焱走入了那石阶。
四周忽然亮起了空棺中那种微弱的荧光，在一霎映亮了漆黑的四周。
原来九重深梯的四壁，顶部，甬道两侧，全都雕刻着壁画。
神灵百物，歌功颂德。金龙飞天，祥云瑞气。
是那位“神明”的传记。
身后的生魂开始躁动，推搡着想要涌入深梯之中，疯狂地祈祷。
“求……求……”
“求你……”
寂戎这次握紧游极剑，心中默念清静经，没有再被那念力影响。
而这些生魂本身并非魔邪，杀伤力并不大。
但就是因为杀伤力不大，甚至还很凄惨，所以他们还不能做什么。
大黑蛇一不小心被推了个踉跄，扶着墙壁一抬头，正看见深梯两侧层层叠叠的金龙雕刻。
他看到带尾巴的兽类，自动开始比美，对着那条矫健完美、栩栩如生的金龙上看下看，最后一甩蛇尾，小声嘀咕。
“还挺漂亮？”
重焱恰好听见。
漂亮。的确。
完整的龙躯，没有畸形的蝠翼犄角，符合神族的金色纹鳞。
重焱低头穿过深梯，并不仔细看。
但随着生气所过之处，荧光就渐次亮起。那壁画上有金龙翱翔于九天，有金龙证得神族天威，有他以神力遍降福祉、万民跪拜的画面。
重焱终于知道了神陨之瞳曾经看见过的记忆，都是从何而来。
他知道，那条金色的龙，在摆脱了天生孱弱的身躯之后，的确在族群中变得耀眼而强大。
和他的样子，天差地别。
幺幺被他护在身后，也看到了那那些画面。
在灭虚寒渊的神殿遗迹中，也有一样的藻井壁画。然而，上古神魔被记住的只有幼年与少年时被孤立、被剖心挖骨的血腥凄惨。
而夺走了他神力的那个长子，却留下了龙行千里、无数被传颂的光辉事迹。
哈——
重焱越走越快，身后的生魂也在挤挤挨挨地想往前挤，口中念念有词，对着金龙神明诉说祈念。
重焱琥珀色的眼底冰冷，有一瞬间难以忍耐地回身，冰焰已经染起了火星。
然而他的手又被用力地握住了。
幺幺那双鹿眼有着平时少见的坚定，告诉他：“不要看，重焱。都是假的。”
坏龙靠着重焱的身体器官成为“神明”，在这里虚假地吸纳功德。
除了缺德，还是缺德。
和他们的爸爸妈妈一样，缺德一家子！
只留下了一个干干净净的重焱。
幺幺牵着他的手，和他并肩在狭窄的深梯中往下走。
两侧荧光渐次亮起，可是他们都不去看。
重焱僵硬冰冷的身形终于微微放松。
没有关系，幺幺想——等他们拿回了心脏，拿回了脊柱，看他还怎么飞？
身后的生魂一直在缠着，他们速度并不快，但是已经严严实实地堵住了众人的后路。
就在这时，重焱掌心微紧。
寂戎手中的剑身也微微嗡鸣。
剑灵姐姐声音冷静，“前边有东西。”
“还是生魂，但是…不太一样。”
大黑蛇的尾巴尖也扫了扫，“有腥味。”
他们此时在九重深梯的纵深不知道多少丈，前方遇见未知状况，身后是密密麻麻疯狂的“人”。
他们被夹在了中间。
…
漆黑石阶深处，缓慢走来无数垂着头的人影。
的确还是“人”形的生魂，但他们从地底而来，与外边的生魂不同。
这些生魂的身形已经干枯瘪塌，目光空洞而直勾勾。
看服制和手中攥着的镐具，这些生魂大概就是当初建造深梯的匠人。然而当他们为神族金龙雕刻完歌功颂德的壁画之后，就被困在了这九重深梯之中。
千百年来，只能上，只能下，只有这一条纵深的漆黑。
不能生，不能死，只能祈祷。
他们的祈祷，化作了刚才一路而来渐次亮起的荧光。
对他们来说，一切外界的生气，都是等了太久的养分。
无数深梯中的生前仆后继地涌了上来，前边的被推搡倒在石阶上，转瞬就被后边的生魂踩踏成泥，然后被堆叠垒起来。
很快，这狭窄的空间里就堆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从头顶，到脚底。每张脸上都是痛苦的渴望，求生，亦求死。
幺幺尝试着化出掌心的灵流，但是无法驱逐他们。因为这些生魂哪怕困在这里千百年被异化，也依然都是普通人躯，非魔非邪。
重焱掌心的冰焰起了又灭。他可以直接烧化这些生魂，但那样的话他们也就再也无法投胎入世了。
在这种情况下，众人只能肉搏，越发被动，很快被挤成了一团。
无数张空洞的脸朝自己贴过来。深梯中的氧气正在被迅速抽空，沉闷滞怖。
大黑蛇率先被咬了一口，嗷地叫了出来：“会留疤的！住口！”
幺幺的灵力很快就送了过去，覆盖在他被咬出的伤口上，破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大黑蛇感动地抬头：“小珍珠……”她果然是最呵护他美貌的人！
幺幺十分自觉地担负起了这个职能，“大家不要怕！”
在这种情况下，幺幺的血脉灵力被激发出了更高潜力，虽然不能驱散这些疯魔的生魂，但她可同时操控多个金色“小水母”，稳稳地落在几人头上，化作浅金色护罩，并且立刻治疗他们的伤痕。
寂戎都没见过她这样的实力，目瞪口呆又欣慰不已。
然而幺幺的灵力毕竟是化于她的血液，在众人艰难地向下突破半晌后，她的小脸也渐渐苍白起来。
呼吸越发困难。
太多太多人了。
几乎贴着她的胳膊，贴着她的后背，无数的魂魄在疯狂诉说着他们的痛苦。
“求你……”
“求求你……”
“不想……”
幺幺脸色白透了，感觉每走一步吸进去的空气，好像都是他们的灵魂。
就在这时。
密密麻麻的甬道之中，一条冰银色的巨大尾翼横空而出。
所有生魂在一瞬间被挤到了两侧，压缩成片，但又不至于灰飞烟灭。
而那条破烂的、充满瘢痕与骨刺的狰狞尾翼，就这样展现在众人眼前。
重焱把幺幺拦到身前，没有回头，对身后众人道，“快走。”
刚才夸奖了壁画上的金龙神躯、一直热衷于兽类比美的大黑蛇，此时看着他的尾巴，却莫名没有说什么。
幺幺抬起苍白的脸，看见重焱绷紧的下颌线。
“走，重焱，”她说，“我们快走。”
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能找回心脏了。
神魔的尾翼并没有化形完全，但是足够长，能直接探到深梯地底。
有这条尾翼开道，他们向下的速度终于变快。
身后的生魂踩踏成片，却还在伸手追赶他们，像是只剩下这一个执念。
大黑蛇一边跑一边忍无可忍地道：“我受不了了！”
他一个深海生物都要喘不过气了！
寂戎也一直在屏息，幺幺被重焱带着。
终于，九重深梯的石阶到了尽头，冰银色的尾翼卷着他们，从梯口落到了地面。
——这里，是一片巨大的空间。
身后的生魂无法离开九重深梯，无数颗头挤在那里。
而此时幺幺看着这帝陵之下的空间，也没有出声。
…
这里竟然有一望无尽的水面，灵山腹地深处最天然的灵水暗河，都被集中于这一处，托举着……
水面上空的那颗巨大的、跳动的冰蓝色的心脏。
那或许已经看不出是一颗心脏。
它整个被冰蓝色的火焰包裹着，每一簇火焰都跳动着数不清的灵魂，有一闪而过的模糊表情。
重焱的心脏被藏在这里，藏在十万大山的地底，承载着千百年来这无数生魂的所有哭嚎，所有痛苦，所有祈祷！
原来那些生魂的祈祷能够成真，就是源自于神魔之心的力量——
他们用重焱的心脏作为基石，用他的神力让所有生魂陷入祈祷成真的虚幻幸福中，汲取他们贡献的所有功德，塑成金身！
和上古神魔被剖掉一切，冰封在寒渊三万年，得到的唯有恐惧和咒骂。
大黑蛇没有看懂，寂戎也没看懂，然而剑灵却看明白了这帝陵是依何而立，于是，寂戎也明白了。
他看向那位上古神魔，心情又有些复杂。
或许，世人真的对他…误解太深。
重焱自己却没什么表情。
从看到盘龙柱上的雕刻开始，他就已经清楚一切。可他不喜欢别人可怜他的目光。
大黑蛇被寂戎小声教育了几句，终于也明白了过来，目光震惊。
天啊！这白毛好惨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惨的长尾巴兽啊？
幺幺看着他们的目光，再看重焱绷紧的侧脸，加之刚才穿过生魂的情绪，交杂在心底，逐渐化成一股不甘的委屈。
是啊，凭什么？
她的小魔头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呢？
那一望无尽的水面上，开始缓缓蒸腾，整座帝陵的金光凝聚、汇集，开始隐隐约约勾勒出巨大通天的金色龙形。
……他的金身，几乎都要塑好了！
幺幺捏紧了拳头，提起裙子就想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及时出现——
就像是看够了他们的狼狈，适时出来收割成果。
“哈哈，诸位都在，真是缘分不浅！”
——礼苍彦。
幺幺抬头看着他御剑带着苏衣灵，从不知道哪个特殊入口飞进来。
满是男女主的优越感。
礼苍彦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知道在场这些人当初都在东海之极，都见证了他被神魔冰焰轰出的狼狈。
而今天，礼苍彦就是来拿回一切的！
他率先看向寂戎，周身灵气霸道地运转，因为寂戎现在恐怕还不知道他已经连破两境的消息！
——天才剑修？化神圆满？早已不敌他大乘期的修为！
寂戎握着游极剑，面色不好看。
短期之内这样破境，明显是外物牵升，向来是他最不齿的。
而苏衣灵站在礼苍彦身侧，同样的容光焕发。
四方灵洲，实力为尊！
她悄悄看了一眼寂幺幺身侧的那个银白色长发的男人，心中一跳，那怪物…竟是如此的神祇之貌，又强大至此。
想到之前在奈天秘境、在东海之极，寂幺幺一定都是得到了他的庇护！苏衣灵心中一阵不悦。
——不过，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
苍彦哥哥的修为破入大乘期，她那哥哥再也打不过他们！
而在这帝陵之中他还有其他致命法宝，会让上古神魔绝对受制！
所以苏衣灵依偎在礼苍彦身边，满心满眼都是安全感、
礼苍彦面带笑容，率先看向寂戎，带着上位者的客气。
“寂少宗主，没想到在这里碰面了！我奉君都之命而来，不知诸位擅闯君都禁地所为何事？”
寂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然后延续了他一贯的作风：直接砍。
真的看不惯这张脸。
寂戎手中剑气势如虹，在他还笑着的时候就一剑飞花直捣！
礼苍彦真的没想到他现在修为比自己低了还是这样！仓促抽剑回挡，“噌——”的一声，两剑撞在一起。
礼苍彦稳稳地抵住了！
他的修为确实被外力强提了上去！
然而礼苍彦今日最重要的目的却并不是寂戎。
他催动灵力，和寂戎过了几招之后，就退到了一旁，看向水面上空缓缓凝聚的功德金身。
这是他的。
就像东海之极的苍羽之漏一样，这帝陵深处的功德金光，其实也只为他一人而留。
明白了这所谓“天命”的礼苍彦，如何能不畅快？
礼苍彦为何有如此浩荡天命？
为何能有天道气运？
为何能得天上地下的所有助力！
皆因他至尊无敌的神命！
没有人可以对抗他，包括——他居高临下的视线终于落在了那个苍白的男人身上。
礼苍彦一抬手，口中念出一串古老符咒。
那凝聚的功德金光，竟然飞到了他的指尖！
幺幺：“不好！”
男主开始吸纳功德了！
这样不仅他会变强，而且那些生魂也会彻底被困死在这帝陵之中！
幺幺还不等喊重焱，冰焰已经汹涌而出，阻断了那金光的方向。
但他却不能直接轰向他。
重焱看向自己的掌心。那些隐约的猜测终于清晰。
礼苍彦眯起眼，再次看到了重创自己的冰焰，然而这一次，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他只是吸收了一小部分金光，就已经感觉浑身经脉被充盈暴涨了无数倍！胸腔疯狂跳动！
而最重要的是——他在吸纳金光的同时，眼前开始闪过记忆的碎片。
如何从孱弱变得强大。
感受清明的双眼，跳动的心脏，有力的脊骨。……
翱翔九天。天地跪拜。
在那样强烈的神力之中，礼苍彦大笑起来——
第一次在灭虚寒渊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暗暗酸妒上古神魔的神祇之貌，而现在？
礼苍彦大笑着看向重焱，“这些年，多谢你了——”
弟弟。
重焱隔空看着那个人的脸，唇角抿出的颜色极速褪尽。
只剩冰川一样的孤寂。
是的。那个人在获得了一切之后，神躯还是出现了问题，流入人间世。
而他依然在获得父神和母神的的爱。
被抢走的一切，上天入地，也要再给他一次。
而他，不能回击。
在上古血禁的九万多条的符禁之中，在母神从头顶降下凤火冰冻他的心脏的时候，对他落下的第一道桎梏清清楚楚地写着——
不可以伤害重塑龙身的兄长。
不可以对兄长反击。
违者，速溃。
礼苍彦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明白，现在在场已经没有人能制衡他了！
修为在他之下的寂戎。
东海装神弄鬼的海神。
还有幺幺——等他杀了这上古神魔，得到无上的神力，他一定会得到她回心转意的痴爱。
重焱不敢看身侧的幺幺。
她的未婚夫，竟然就是那个金色的、辉煌的、拥有一切的兄长。
重焱第一次因为礼苍彦而面色苍白，是因为知道他是幺幺的未婚夫。
而第二次，是因为知道了他是兄长转世。
无论哪一次，他都如此不堪。
就像现在，当礼苍彦迫不及待地携着金光一剑轰来，他只能以人身挡下。
重焱直面轰击，背影一震。
“重焱！——”
幺幺被他拉到了身后，几乎是瞬间就化出了最多的灵流，把他团团围绕住。
然而从神魔之心上获得的那点力量都太过强大，她的水母很快就被剑气削得越来越薄。
寂戎立刻提着剑上！
大黑蛇也想起了这个男的还是在深海放地火的人，于是愤怒地化形，吐着信子开始狂攻。
然而，冰焰停止一瞬，礼苍彦就能吸收一分金光，他几乎是越来越强！
每走一步，踩着无数生魂，越来越强！
寂戎的剑几乎化为残影。
大黑蛇的尾翼也开始出现血痕。
随后，一击重击之后，一人一蛇双双飞了出去，重重撞击在墙壁上。
而重焱刚一起身，礼苍彦的下一击就已经轰来。
重焱苍白的唇角终于溢出鲜血。
礼苍彦从没有感觉这么爽过！
爽！
这就是神力的感觉！
然而让他最爽的还有一步。
他越过一地狼藉，趴伏在地上的众人，走到幺幺面前。
“幺幺，跟我走。”
礼苍彦知道，这才是对神魔最重的一击。
碾压他的精神，踩在地上，剁成泥。
就像当年一样。
而现在，当他展现出了这样的力量，没有人能不倾慕，没有人能不畏惧。
这四方灵洲，乃至上天入地，未来都是他的！
幺幺抬起头。
重焱趴在另一侧的地上，看着幺幺仰头，望着礼苍彦，半晌后，缓缓伸出手。
礼苍彦的唇角勾起。
实在是……太爽了……那种感觉笼罩他的全身。
重焱一眨不眨地看着。
他的眼睛好冷啊。
但他的皮肤上还有她留下的温度。
所以他眼里的冰被融成了水，顺着眼角滚落到了地上。
好像是他不配。
他保护不了她。
他不是她最好的，最好的——
然而下一刻，幺幺手中化出了缩小的屠龙刺，携着她一瞬超强的灵力！
在礼苍彦微笑伸手、毫无防备的时候，捅进了他的心口！
点点功德金光又飘散了出来。
礼苍彦“噗”的一声吐了口血，难以置信地往后倒了几步。
你在干什么？！
难不成你还要那个怪物！？可他从出生就是异类！
“苍彦哥哥！——”
见状，寂戎和大黑蛇找准机会，蓄力再站起来，对着那俩人就开始猛攻。
仅一个苏衣灵哪里打得过他们！
“等、等等！”
“你们住手！”
…
幺幺捅了礼苍彦，小脸绷得很紧，但其实浑身都在发抖。
手和脚都凉得像冰块一样。
但她撑着自己发抖的身体走到了重焱身边，蹲下来，扶起他。
情况依然不算好，礼苍彦虽然被重创，但君都的人恐怕也已经来了——那其中，恐怕就有一直支持着他的背后势力。
他们必须要立刻振作起来。
但重焱的脸侧有一行未干的痕迹。
幺幺看见了。
他的琥珀色双瞳看着她，然后感觉自己的脸侧被柔软掌心轻轻擦去。
没有人能看得到神魔的眼泪。
“只有我看到，但我不会说出去的。”幺幺小声说。
重焱眼底却又泛红。
为什么。……
幺幺看着他，用自己发抖的胳膊，团团地抱住了他。
他们的心口贴在一起。
“你的世界破破烂烂。”幺幺小声说。
但我会为你缝缝补补。
振作起来，我的小魔头。
别怕。
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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