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我们到了,请下车吧。”连昆从副驾驶下来,打开后排座车门,随后立在一旁等待。
车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不多时,一只咖色的绒面羊皮鞋轻踩在雪地上。
庄陶下了车,迎面吹过来的冷风冻得他眯起眼,伸手把脖颈上的针织围巾紧了紧。
这条围巾是他临走前院长亲手织的,因为匆忙,针脚免不了有些粗糙,纯白的毛线上起了些绒白小球,厚厚地围在脖子上,更显得庄陶整个人雾蒙蒙的精致,站在一片冰天雪地里,跟个洋娃娃似的。
“谢谢叔叔。”
好听又略带甜哑的嗓音响起,声音很轻,好像刚说出口就被寒风带走了,连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句“谢谢”是庄陶对他说的。
他反手关上车门,力道下意识轻了些。
华都昨日夜里下了场大雪,给整座城市蒙上了一层白衣,这对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庄陶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景象,他扒着车窗看了整整一路的雪景。
清雪车正在工作,望着远处堆成小山的雪堆,要不是时机不对,庄陶简直想小跑过去扑进那座雪山里。
不过还是再等等吧,毕竟此刻他的亲生父母和哥哥们想必已经在等他了。
看着眼前这座盛大的庭院,庄陶在心里轻叹口气。
他是穿书进来的,原主是庄家的第四个孩子,一岁时被偷走,几番辗转后在南方某座小城的孤儿院里生活,直到十七岁才认亲。
庄易和云秀之夫妇俩爱子心切,恨不得把小儿子这丢失的十六年通通补偿回来,原主上面的三个哥哥更是宠弟狂魔,简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看到这,庄陶其实是很满意的,庄家家境富足,原主又有万千宠爱,只要不作死,他完全可以在书中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看到后面,他就有些笑不下去了。
主角沈宵是庄家佣人阮海棠的养子,阮海棠离了婚,独自一人没办法来回奔波照顾儿子,在她的祈求下,庄氏夫妇允许沈宵住在庄家。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
庄家的三个少爷十分不喜沈宵,尤其是三少爷庄尔星,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佣人看在眼里,对沈宵母子俩的态度更是恶劣到了极点,而沈宵当时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根本无力阻止。
可以说,庄家是主角沈宵所受屈辱中十分重要的一环。
在外界的种种压迫下,沈宵的性格逐渐变得阴鸷偏执。
可谁能想到,沈宵竟是沈氏集团掌权人的私生子,在他成年后沈氏找上他,告知了其真实身份,而沈宵也不负所望,雷霆手段成为沈氏新一任的掌权人。
之前所有欺辱过沈宵的人被逐一报复回去,偌大的庄家一朝覆灭,下场凄惨,而原主更是死在了逃跑的路上。
想到这具身体最后的结局,庄陶小嘴扁了扁,感觉自己的两条腿有些沉重。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主宅,装修大气的双开落地门旁,两男一女站在门口十分惹眼,眼看那男孩离得越来越近,云秀之忍不住攥紧了身旁丈夫的袖口,强忍着激动说:“老公,是陶陶……陶陶回来了。”
庄易想安慰妻子两句,却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什么话,于是把手盖在妻子的手上,目光紧紧盯着走过来的人儿。
庄陶走到他们面前,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半张脸还蒙在围巾里,他伸手把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整张白净的小脸,迟疑着开口:“你们好,我是庄陶……唔”
还没等他说完,庄陶已经被庄易和云秀之紧紧搂在了怀里。
独属于父母的温度透过厚厚的羽绒服传递到身上,庄陶冷不丁被抱了个满怀,一时间没敢轻举妄动,半晌,云秀之哽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陶陶,我的宝贝,你终于回到妈妈身边了……”
一只宽厚的大手在庄陶后背上拍了拍,庄易声音沉稳,眼眶却也红了一圈:“爸爸妈妈期待这一天很久很久了。”
庄尔白淡淡笑着,适时出声道:“爸妈,你们先松开陶陶,他都快喘不过来气了。”
庄陶缓过来,视线落在面前英俊成熟的男人身上,试探着说道:“……大哥?”
庄尔白揉了揉他头顶的卷发,夸道:“弟弟好聪明,一下就猜出来了。”
庄家的三个少爷,其他两个还在念学,只有老大庄尔白大学毕业已经进入庄氏工作,气质上明明很好辨认,这都能被夸是庄陶没料到的。
云秀之满眼都是庄陶,怎么看都看不够,见儿子的鼻尖被冻得微红,她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陶陶,我们进去说。”
宽敞的大厅温暖舒适,庄陶脱下外套,摘了围脖,消停地坐在沙发上。
“路上累不累,冷不冷?”庄易大手抚上庄陶后脑,把那两缕翘起的发丝弄平,“你一直在海城生活,没来过北方,恐怕会不习惯。”
庄陶摇头,挨个回答他:“不累,连叔叔照顾的很好。气温虽然低,但院长奶奶给我准备了厚衣服,我不觉得很冷。”
“乖宝,”云秀之看他乖巧的样子,想到庄陶人生最重要的这十几年都不在他们身边,眼眶又开始泛红:“院长把你的照片拿给我们看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你是我的宝贝……”
庄家三个儿子都随了父亲,头发又硬又直,尤其是老二庄尔烨,留个寸头,头发茬硬的能扎死人。
只有庄陶的头发随了母亲,头发软且微卷,阳光下带一点棕色,毛绒绒的,看着就让人想伸手揉两把。
眼看妻子又开始伤怀,庄易赶忙搂住云秀之的肩头,宽慰道:“老婆,今天陶陶也累了,我们先让他上楼休息,明天再好好聊,好吗?”
“嗯,”云秀之擦掉眼泪,忽然想起来:“对了,尔星不是说给陶陶准备了礼物,他人呢?”
话音刚落,一个轻巧明亮的声音在玄关响起,“陶陶已经到了吗?”
庄陶随着声音来源望去,庄尔星从外面走进来,身上穿了件冲锋外套,乌黑的瞳仁带着笑意。
没等他开口,庄尔星已经几步走到庄陶面前,弯下腰,一张俊脸离庄陶不到十厘米,眼里显出几分新奇:“陶陶长得好可爱,皮肤也好棒,真的是弟弟么,不是妹妹?”
庄陶微微睁大眼,“三哥……”
庄三少爷庄尔星,豪车美女样样吃得开,名下几家酒吧夜店,也是三人里最爱玩的。
“别逗他了,”庄尔白无奈,“你不是有东西要送?”
“是,”庄尔星直起身子,顺便把庄陶也拉起来,嘴角噙了抹意味不明的笑,“其他的爸妈和哥已经准备好了,我要送给弟弟的,是份不一样的礼物。”
积雪已经被清干净,庄陶走在庄尔星身后,垂眸看着脚下,有些好奇他到底会送什么。
庄尔星回头看了眼,觉得庄陶亦步亦趋跟着他的样子很乖,于是牵住了庄陶的手,问:“陶陶,在海城的朋友多么?”
庄陶想了想,“还好,基本都是孤儿院里一起长大的,有几个关系很好的朋友。”
可惜孤儿院的孩子们大多没有手机,庄陶走的又匆忙,还没来得及留联系方式就走了。
看出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难过,庄尔星笑笑:“没关系,你以后也会认识很多朋友的。”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来到了庄尔星住的小楼,庄尔星没领他进屋,而是直接去了后院:“我要送给你的,就是一个现成的玩伴。”
后院没有庄尔烨的吩咐,佣人不能随意进出,空荡荡的院中,积雪堪堪没过脚踝,连空气都泛着冷意,庄陶打了个哆嗦,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前方——
“……那是谁?”
气息凛冽,空气中的一切都被冻住了,不远处站着一人,他身形高挑挺直,头微垂着,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庄陶没来得及思考这人为什么会在这,眉头却下意识皱起来。
三九寒天,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露出的手背被冻得几乎泛紫,上面甚至还有几道细长的伤口,干涸的红色血迹发暗,指端轻颤动着,昭示这人并没有失去痛觉和温度觉。
他是被迫承受的。
庄陶视线上移,发觉原来不仅仅是手,他的身上也有十几道鞭笞的痕迹,纵横交错,有的只是划破了衬衫,有的已经显露出皮肤,渗出血迹来。
庄三少爷的院里居然有一个被凌/辱至如此境地的人,庄陶有些不敢置信,他回过头,“三哥,这是怎么回事?”
庄尔星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根鞭子,乌黑发亮,足有成年人的两根手指那么粗,他拿在手里把玩,似笑非笑地说,“别误会,陶陶,这可不是什么虐待人的戏码,你三哥没这爱好,这是他自愿的。”
庄陶怀疑道:“他自愿的?”
“嗯哼,”庄尔星点了下头,“你刚回家,一切都很陌生,会觉得不习惯,心里头堵着,哥哥怕你憋坏了,特意给你找了个玩伴。”
“可是三哥,”庄陶惊疑不定,还是出声道:“你,你这是犯法啊。”
庄尔星被他的话取悦道,埋在庄陶的肩头里闷笑出声,“我的好弟弟,你太好玩了……”
“你以为他真是被迫的?”庄尔星余光瞥向他,刚才还透着愉悦的眼神此刻有些冷漠,“一鞭子五百块,刚才挨得那些足够他半年的生活费了。”
“这就是三哥送你的礼物,”他直起腰,笑着把鞭子塞到庄陶手里,“你想怎么玩儿都行。”
粗糙带着磨砂质感的手鞭触感清晰,庄陶轻握住鞭端,脑海中却逐渐回想起原书中的内容。
庄尔星说的不错,他的确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书中也没有提到谁被无端虐待过,那现在站着的人是谁?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缓缓浮现,庄陶有些眩晕,看着那苍白的下颌,他鬼使神差般地用鞭子轻抬起那人的下巴,迫使他露出自己的脸来——
庄陶对上了一双漆黑阴沉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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