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游戏音效只是一惊一乍的话，那么循环神曲简直是魔音污染。
后世的神曲肯定是不符合时下审美的，但是神曲之所以能成为神曲是因为曲调简单朗朗上口，听一遍就能记住然后在大脑里无限循环。
大司农在听了一天的神曲之后，脑袋瓜子嗡嗡的，感觉脑袋里装的已经不是脑子而是浆糊了。
恍恍惚惚到了下值的时间，魔音穿耳终于暂停，结果他听到了一个比魔鬼更可怕的声音笑嘻嘻说道：“大司农，明天我再来找你玩啊。”
还来啊？！
大司农一口气没提上来，只能一脸沧桑地看着年轻人远走的背影。
接下来的时间，就连吃饭时的丝竹都不悦耳了，但凡有一个音调跟神曲一样他都不由自主的脑内循环那些曲调，简直跟入魔了一样！
大司农越老越倔，一挽袖子打算跟着小家伙扛上了。
反正那首歌虽然一开始听着不怎么好听，听习惯了也就那样。
他这一辈子风风雨雨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值房内吵的跟菜市场一样都没耽误他读书，怎么可能这点挫折都经受不了？
可问题是神曲千千万，韩星霁怎么可能就只放一首呢？
前一天循环A，第二天循环B，第三天……等到第三天大司农终于坚持不住了。
他一脸沧桑说道：“停停停，这份文书拿走赶紧滚。”
韩星霁立刻暂停了音乐，把隔音耳塞从耳朵里拿下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这个隔音耳塞乃是组织出品，比普通的好用的多，所以虽然值房里有两个人，但真正经受魔音穿耳的也就大司农一个罢了。
他走过去拿起文书看了一眼，然后又放回去说道：“别等下次了，我之前报上来的预算都给批了吧。”
大司农只好跟他摆事实讲道理：“不能这么来，朝廷的钱也是有限的，不能一口气都给你，下次你来再给就是了。”
韩星霁说道：“我也没一口气全要啊，我要的是今年的预算，唔，不对，你信誉不好，要不我回头做个预算你把所有钱都给我吧，要不然明年你不给了怎么办？”
大司农哭笑不得：“别胡闹，哪儿有这样的？行了行了，今年的先给你，今年就不能要了啊。”
韩星霁又说道：“那明年的预算我年底算出来你再给我？”
大司农现在只想把这个小魔星送走，连连点头说道：“可以。”
反正年底的事情年底再说吧。
结果韩星霁从旁边拽了一张纸过来说道：“我不信，你立字据！”
大司农：……
他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对方作势又要播放音乐，大司农当场投降：“行行行，我给你字据。”
韩星霁被他坑多了也没放松，拿笔刷刷刷写了几句话，意思就是明年预算一定要一个子不少地给他，不能推诿。
大司农已经没了脾气，拿过那张字条还笑着说了句：“你这笔字倒是深得摄政王真传。”
韩星霁立刻得意说道：“那是，大王亲自写了字帖让我临摹来着。”
这要是还写不好他就跳河算了。
大司农盖了印章之后，这件事情就结束了。
看着年轻人抱着文书迅速跑走生怕他后悔的身影，大司农笑了笑，继而咂咂嘴，值房突然安静了下来还怪别扭的。
韩星霁用了三天的时间就从大司农手里拿到钱的消息瞬间传遍前朝。
一时之间许多官员都用景仰的目光看着韩星霁，尤其是兵部那边。
谁不知道大司农是铁公鸡啊，想从他那里要钱真是太难了，大司农人老成精，学富五车，论经验一般人搞不过他，论文化也说不过他，对于底下负责办事跑腿的小官来说真是太难了。
别说办事跑腿的小官，就连六部尚书都很少有人能在大司农手下讨得好处。
只不过大司农这么抠门还能执掌这么多年大雍钱袋子也是有原因的，他很清楚什么事情着急什么事情没那么着急，真正着急的事情拨款从来不迟疑。
内阁现在的拨款之所以会拖一拖主要是春耕过去了，大部分粮种测试培养都要放到明年再说。
至于那些夏秋季节能种植的蔬菜或者水果一类的东西，坦白说不那么重要。
对于大雍来说，让天下百姓都吃饱肚子才是最主要的，水果和蔬菜是锦上添花的经济作物，早一点晚一点也没关系。
所以大司农很想等明年再给内阁拨款，朝中很多人也清楚这件事情，所以他们都在等着看韩星霁的好戏。
想看看这小孩儿什么时候忍不住去告状——不管是跟皇帝告状还是跟摄政王告状甚至是跟太后告状，反正人家后台够硬。
结果万万没想到还没等到告状，大司农自己先受不了了。
大司农的值房是在皇城之内的，这里面只有三省六部的主要官员及其副官才会在这里上班，而且每一个部门都有自己独立的小院落，主官的值房也比较宽敞。
韩星霁在放歌的时候音量掌握的还行，至少没让别人听到。
于是所有人都在好奇韩星霁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大司农退了一步。
倒是没人怀疑他贿赂大司农，毕竟没必要啊，要钱也是为了公家的事情又不是为了私事，何必自己掏腰包贿赂呢？
就连楼时巍都没忍住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韩星霁仰头看着他不高兴说道：“怎么都觉得是我做了什么，难道就不能是我的诚心感动了大司农，让他意识到了农业的重要性主动让步了呢？”
一旁的简英默默低头，昭郡王对摄政王现在是越来越不客气，都会耍小脾气了。
偏偏楼时巍还吃他这一套，也不在乎，只是笑着说道：“大司农老而弥坚，哪儿是那么容易感动的？”
韩星霁听后深以为然，嘿嘿笑着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在他值房里放了三天音乐而已。”
“嗯？”楼时巍略有些不解，放三天音乐……这有什么？
韩星霁决定让摄政王见识一下神曲的厉害。
于是在第一首歌放完一遍之后，楼时巍便说道：“可以了，我明白了。”
韩星霁有些遗憾：“真不听了吗？我这里还有好几首呢！”
楼时巍十分冷酷的伸手捏住他的后颈凑过去问道：“皮痒了？”
韩星霁立刻老实了下来不敢再皮，并且迅速转移话题说道：“我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今天是他回去的日子，他得顺便把一部分种子运过来在这边预处理之后播种下去。
虽然已经快到六月份，但是辣椒和茄子正好适合六月份种植，此外还有一些别的蔬菜例如甘蓝、番茄之类的。
这些能够极大的丰富雍人的餐桌，种一点也挺好，毕竟又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种植粮食，总有一些地方种植蔬菜或者调味品更适合。
楼时巍松开手问道：“我听说你在东北那部分圈了一片地？打算种什么？”
韩星霁说道：“打算种水稻。”
东北黑土地种出来的水稻谁吃谁知道，不仅是产量高，味道也是真的好。
那边水资源也比别的地方更加充足一些。
楼时巍有些诧异：“那边那么冷也能种植水稻吗？”
在这个年代水稻大部分都是种植在偏南比较暖和的区域，越往北种植数量越少，而且种植时间也越短。
韩星霁解释说道：“那边的土地很肥沃的，虽然只能种植一季，但是无论品质还是产量都很好，在我们那里，东北是粮仓之一。”
接下来他又解释了一下什么是黑土地，这种土壤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很珍贵。
楼时巍当然知道肥沃的土地意味着什么，他看了一眼地球仪，这东西还是韩星霁给他带回来的。
也正是因为见识过了地球仪他才知道大雍占据的其实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小部分罢了。
看了一会他才问道：“黑土地只有这么点吗？别的地方没有了？”
华夏人对于良田的渴求是刻在DNA里的，就算楼时巍从来没亲自下地种植过也避免不了想要更好的土地。
韩星霁想了想说道：“大雍境内是没有了，不过世界上的黑土地本来就不多，大概也就这几个地方有吧。”
他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因为犬戎的存在，大雍跟北边的国家没什么联系，所以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二毛叫什么。
除了二毛之外，还有三个地方分布在美洲，其中两块都在南美。
不得不说，那个地方的确是得天独厚，不过大雍也不差罢了。
楼时巍若有所思说道：“如此说来，这种土壤的确十分珍贵。”
韩星霁点头说道：“是啊，距离咱们比较近的这一块，我们称之为二毛的地方，那颗是世界粮仓。”
楼时巍心念一动，手指在地球仪上划了划说道：“你们那里有关于这边的史料吗？”
韩星霁摇了摇头：“史料不多，不过，如果想要知道现在的情况倒是未必需要看史料，安排人打探一下情报好了，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情报可能也不是特别准确。”
想要知道现在的情况唯有从往来者身上才能打探到，而那边的政局有些混乱，对于往来者的管理并不严格，所以也不好说什么情况。
楼时巍忽然问道：“既然这里这么好，那些罗刹人会不会提前占领？”
韩星霁一想好像还真有可能，不过他也没说死只是谨慎说道：“这方面我还真不知道，你等我回去搜集一下情报吧。”
组织那边肯定是有这方面的情报的，倒也不是组织有意隐瞒，只不过是他不问，自然也不会主动告诉他。
毕竟他要忙的事情很多，这些情报告诉他也只是听一下，不可能再抽出时间去处理这些东西。
楼时巍点头说道：“若是没有具体情报也不必勉强。”
韩星霁忽然回过味来，抬头看着他问道：“大王怎么突然关注那里了？”
别说什么是他提起来的，他还提起其他地方了呢，也没见他多有兴趣。
楼时巍淡定说道：“只是想知道那里有没有罗刹人罢了，我们跟那些罗刹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之前跑得太快，我也只好先将这件事情放下。”
虽然大雍跟屈知国还有西迟国都打生打死，但是在面临罗刹人的时候，他们都是“自己人”，自家矛盾关起门来解决是一回事，有外人过来趁火打劫是另外一回事。
这口气楼时巍憋在心里很久，只是一直找不到宣泄的途径，他也就按捺了下去。
韩星霁看着他半晌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你看上那块地盘了呢。”
楼时巍从善如流说道：“赶跑了罗刹人，那片土地就变成了无主之地，归入大雍也是理所应当。”
韩星霁：……
好的，我懂了，报仇什么的只是个借口，你就是看上了那块黑土地。
第362章
面对韩星霁洞悉一切的目光，楼时巍也没有解释。
那片土地距离大雍很远，就算罗刹人真的在那里驻扎，大雍也不适合打过去。
摄政王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只不过是因为他更想要那块土地罢了，所以才定下了这么一个目标。
韩星霁对此发出了灵魂拷问：“犬戎怎么办？”
楼时巍伸出食指敲了敲案几说道：“我们与犬戎必有一战。”
相邻的国家之中是容不下两个实力强劲的大国的，除非还有一个更加强大的敌人需要他们统一战线。
而现在的大雍跟犬戎没有这样一个敌人，所以双方必然会出现斗争，直到一方彻底偃旗息鼓为止。
韩星霁在军事方面懂得不多，忍不住好奇问道：“那……什么时候会开战呢？”
“那要看犬戎什么时候忍不住。”
楼时巍虽然确立了目标却并没打算主动掀起战争。
反正对于大雍而言，和平的时间越久实力就越强，尤其是如今他们还有另外一个世界的辅助交易，这些是犬戎甚至是别的国家都不具备的。
所以自然要抓紧机会加快发展，是以，哪怕最近犬戎一直在挑衅，大雍也都忍了下来。
没什么比发展重要，等时机差不多，那就可以把犬戎一波带走了。
韩星霁认真听了半晌，最后挠了挠头说道：“那……如果需要什么情报我尽量让组织那边收集一下。”
楼时巍忽然问道：“怎么交易？”
韩星霁听后愣了一下，继而想明白情报这种东西其实很重要，所以价值自然也很高。
他没说什么直接送的话，只是说道：“看获取难易度评级好了，到时候大王安排人去找张部长商量吧。”
是的，张总变成了张部长，是内阁麾下贸易司的司长，专门负责这方面的事情。
虽然地位有差别，但韩星霁从来没把自己当上司过，甚至不打算问张部长都交易了什么，除非有需要他出面处理的事情。
不过张部长倒是很小心，每次在达成交易之前会将申请书送到他手上，他同意了才会交易，不同意就作罢。
说实话，这一点让韩星霁压力很大，虽然知道两个世界的交易比同一个世界国与国之间的交易简单容易一些，但万一判断错误也是会产生损失的。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负担这样的损失，所以每一次都要犹豫很久，将所有的利害都在脑子里过一遍才会下决定。
不过情报这种事情倒是无所谓，大雍得到了情报再怎么肆无忌惮也是在这个世界之内。
更何况大雍的实力越强大，华夏能得到的好处就越多，至少能交易的东西多了。
楼时巍从来不是会竭泽而渔的人，所以矿产方面的交易他都很小心，尤其是因为运输能力有限，所以华夏那边要的都是珍贵矿物。
现在卖矿或许能够换得许多好处，但后世子孙需要的时候却没有了怎么办？
黄金支付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凡有别的可再生的东西可以换，他都不会选择黄金。
甚至楼时巍还想过别的，比如说之前韩星霁说过罗刹人的目的是把这里当成试验场。
罗刹人的做法固然让人不喜，但控制在一定规模之内也不是不行。
比如说材料实验室要出成果需要一点点试验，这是需要时间的，如果两个世界同时进行，那么就相当于时间缩短了一半。
只不过现在的大雍没有这个资格，所以楼时巍也只是想一想罢了。
他想要的情报很多，却也没多跟韩星霁说，毕竟韩星霁最近又开始忙矿产勘探的事情。
还有合阳那边也要耗费精力，之前双方都确定了要建电站，别的电站还在选址，而合阳那边已经打好了基础，所以肯定是要先从合阳开始，其次则是京畿周围。
合阳那边的水电站是一切的基础，自然要做好才行，韩星霁身在京城过不去，很多需要的器械只能他带过来再运输过去，时间麻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道路不够平坦的问题。
所以还要忙着修路，哪怕只是修合阳到京城的路也要跟工部合作。
韩星霁深深觉得他自己大概是整个大雍朝廷中负责事务最多的人，跟哪个部门都有合作，哪儿哪儿都有内阁的影子。
楼时巍将情报的事情放到一边问道：“大司农把黄金都准备好了吧？”
因为韩星霁运输能力以及大雍朝廷流动资金的问题，很多黄金不是一口气支付的，而是需要韩星霁一次又一次的运输过去。
韩星霁听后点点头说道：“对，已经装好了，等等我去进行最后的检查。”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得走了，一时之间颇有几分舍不得。
他跟楼时巍能这样坐下来聊天的时间太少了，这也就是因为晚上需要回去他下午没去内阁而是留在摄政王府睡觉才能遇见。
等回来之后下一次想要这样坐下来聊天就不知道啥时候了。
楼时巍也看了一眼时间，华夏那边时间的计算方式虽然还没有推行，但他已经用得很顺手了。
他伸手拍了拍韩星霁的脑袋说道：“差不多了，去吧。”
韩星霁内心叹了口气，果然，舍不得的也就他一个而已。
他也没表现的太明显，只是说道：“少前，去把我之前准备好的箱子拿过来。”
箱子里面放着一些他之前让人帮忙抄写的书籍，这些书籍大部分都是已经失传的，有很高的的研究价值。
之前韩星霁还说想要在交易的名单上加上这些书籍。
楼时巍倒是无所谓，选出了一些书籍让他随便抄，这些在后世可能算是非常珍贵的文物，但是在当下却没什么重要的。
真正重要的楼时巍也没拿出来，准备真的没什么可交易的时候再用来做交易的筹码。
反正这些书籍只是对华夏历史研究有用，在交易方面不属于优先级。
马少前听后立刻跟牛无裁一起把箱子抬了过来，一边抬还一边说：“怎么感觉有那么一点重？”
韩星霁随口说道：“竹简嘛，怎么会不重呢？”
为了能够当做文物出现在大众面前，他都是让人用竹简抄录的。
韩星霁一路到了仓库之后还需要等三四个小时才能回去，在这期间他顺便处理了一下手头的事务，而内阁那些往来者此时也大多都在这里，正好跟着一起加班。
只不过在回去的时候，韩星霁就只能自己把箱子给拖回去了。
在跨越门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嗯嗯的叫声，很像是滚滚发出来的。
本来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等过去之后，工作人员把他带来的箱子打开的时候惊呼了一句：“熊猫？”
韩星霁瞬间心里一紧，连忙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他养的那只小滚滚真的在里面！
小滚滚如今已经六个月大，走路虽然不太稳当但也能四处溜达。
韩星霁宠着它，从来不把它圈养在笼子里，反正他的院子也不小，直接让滚滚随便在院子里溜达。
只是滚滚的太阳房距离他的书房还挺远的，平时他也让下人多看着一点小滚滚，这小崽子到底是怎么爬进他的箱子的？
怪不得马少前和牛无裁当时都觉得有些重。
韩星霁把滚滚抱出来检查了一下，滚滚顺势就抱住了他的脖子嗯嗯了两声。
在确定它没有受伤之后韩星霁才察觉出后怕。
虽然之前已经测试出他能够携带活物来往，只是这个测试一直都是循序渐进的，从小体型到大体型，上一次测试同样使用的是小白鼠。
六个月的熊猫幼崽体型也不是小白鼠能比的，万一他没有那个能力，这只小滚滚此时可能已经只剩下尸体了！
韩星霁转头对着已经快把眼睛瞪出来的韩霄说道：“帮我找一下专家，我想给滚滚彻底检查一遍。”
他原本只是担心滚滚的身体，原本也没想着能有多少人过来，毕竟都半夜了，大家都是要睡觉的，尤其是专家年纪不小的话估计更要早睡。
然而他低估了滚滚的魅力，或者说是他怀里这只滚滚的魅力。
他这边抱着滚滚等了没多久，门一开就乌央乌央进来了一堆人。
韩星霁抱着滚滚人都傻了，他抬头看了一圈有些困惑问道：“什么情况？”
怎么这么多人啊？
那些人还一个个都眼神热切的看着他。
哦，确切的说是他怀里的滚滚。
韩霄在后面费力的挤进来说道：“大家都是来帮熊猫仔检查的。”
韩星霁：？？？？
六个月的熊猫幼崽用得着这么多人吗？
第363章
面对韩星霁怀疑的目光，那些人立刻开始了自我介绍。
一溜烟听下来简直就是博士扎堆，甚至其中还有一个院士。
韩星霁本来是坐在沙发里的，这些人来得突然，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此时听到院士头衔立刻窜了起来。
好家伙，他何德何能把院士都给请动了啊。
滚滚面子这么大吗？
他对这些人倒是没什么不信任，尤其是大家一个个都穿着防护服，戴着手套，似乎生怕把病菌传染给熊猫的样子让韩星霁十分惭愧。
他对养熊猫这方面了解不多，在滚滚刚到他手上的时候也是别人在负责的。
毕竟楼时巍手下既然能将这只熊猫幼崽从小不点养大，那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他贸然插手可能反而适得其反。
所以他做的决定也就是给滚滚加了盆盆奶而已。
现在看到这些专家的做派才知道之前他们养的的确挺粗放的。
韩星霁将滚滚递给他们，同时转头问韩霄说道：“怎么连院士都来了？”
韩霄无奈说道：“只有签过保密协议的人才能过来，除了天选往来者之外，别的也只有到一定地位才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啊。”
尤其是研究动植物的，在两界的交易中算是比较边缘的项目，能参与进来的人本身肯定要有地位有能量才行。
而那一群人其实都是院士的徒子徒孙。
韩星霁还想问什么，那边已经有博士过来礼貌问道：“韩先生，能问一下关于熊猫的问题吗？”
韩星霁只好先把疑问咽回去认真说道：“问吧，我知道的一定配合。”
对方也没问特别过分的东西，询问的就是熊猫幼崽一日三餐吃的什么，睡觉多长时间，多大了，来历如何等等等等。
韩星霁一一回答了，好在他对滚滚的了解足够多，唯一没答上来的问题就是熊猫叫什么。
他知道熊猫基地之类的培养地方都会给熊猫起名字，但是韩星霁一直也不知道起什么名字好，想要一个特别的名字，但是又总感觉哪个都不合适，所以滚滚到现在都还没有名字。
不过滚滚本来就很特殊，整个京城，甚至是整个大雍也就他家养着这么一只幼崽。
那些专家在听说熊猫幼崽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母亲之后，一个个不由得十分感慨。
对于熊猫幼崽的检查已经粗略做好了，像是抽血之类的检查要等到明天才出结果。
但是无论谁都看得出来，对面养熊猫的技术很粗，小滚滚能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十分不容易。
韩星霁跟着忙活了一晚外加一天，最后才确定小滚滚有些营养不良，除此之外别的地方都还好。
这个所谓的还好并不是真的很健康，而是能够调养过来，所以还好。
韩星霁看不懂那些检查单子，只好拽着专家再三询问，最后才松了口气，然后随口问道：“来了这么多位老师，我还以为滚滚怎么了。”
专家看了他一眼笑呵呵说道：“幼崽状态还行，我们都过来主要因为它是野生种。”
韩星霁愣了一下才明白在人工饲养的熊猫之中，野生基因还是很重要的。
为了丰富基因库，避免人工饲养的熊猫因为基因过近产生问题，时不时都会安排去熊猫野外引种，还有那些被救助回来不适合放归的大熊猫也是一个比一个珍贵。
韩星霁带回来的这一只不仅仅是野生种群出身，还是上古野生种群出身，对于研究熊猫的基因谱系有着重大意义。
想到这里，他立刻警惕说道：“滚滚我还是要带回去的，要不然没办法交代。”
虽然摄政王知道华夏的存在，但是照顾熊猫的人不知道，熊猫突然不见他们是要跟着受罚的。
韩星霁可不想无缘无故的栽赃人，更何况他对饲养熊猫的那些机构看法不是很好。
因为他不止一次听说熊猫配种的时候会采取电击之类的手段，具体是真是假他没有深入了解过，但滚滚是他认认真真养了两个月的，说是当成自己孩子养都不为过，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会交给别人。
更何况楼时巍对这只熊猫也很偏爱，想来是从小一点点看到大，多少有些感情，熊猫留在这里他会不会失落？
再说滚滚未必能适应这里的生活，气候环境都大不同，短时间内或许还能扛住，时间长了未必还能活下去。
专家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见他十分排斥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心里想着回去商量一下，看怎么留下这只熊猫。
带回去怎么行？在那边哪里能得到更好的照顾？还是留下来最好嘛。
韩星霁如今也算是见多识广，一见那位专家的表情哪怕没猜到他的意图，但也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从来了那么多人就能看出来！
韩星霁表情变得冷淡了一些，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真要掰扯起来，这些专家大概能说出一万个理由让他把滚滚留下来。
他也无法从那些研究角度去反驳对方，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事情交给组织。
组织如果也觉得滚滚留下来最好，那就得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行，若是真的留下来更好他也不介意把阳阳留下来。
韩星霁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准备去休息一下，因为担心那小东西，一天一夜都没怎么合眼，他此时是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至于会不会睡一觉滚滚就没了……那倒是不用担心，没人能轻易把基地的东西带出去，组织也不可能在他没有表态的时候就让专家们把滚滚带走。
韩星霁安安心心的睡了一觉，果不其然，等他睡醒的时候就得到了滚滚已经安置好的消息。
专家们在极短的时间内给滚滚安排了最好的房间，只不过熊猫幼崽突然换了环境，身边还都是陌生的气味让它很不安，已经叫了很久了，哪怕是特殊调制的盆盆奶都没办法让它转移注意力。
韩星霁过去的时候它就跟看到亲人一样，立刻跌跌撞撞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委屈的嗯嗯嗯。
韩星霁心里软成一片，抱起滚滚顺手抄个奶瓶喂它。
旁边立刻有研究人员记录了下来——这只熊猫幼崽十分珍稀，它每天吃多少东西，醒了多长时间，跟谁接触过，甚至连拉了多少都要记录下来作为分析样本。
他一边记录一边说道：“韩先生，这只幼崽还没起名字不好归档，您要不给起个名字？”
韩星霁捏了捏滚滚的耳朵，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好想法，只好随口说道：“叫阳阳吧。”
这只熊猫的故乡在合阳就取了后一个字。
研究人员也没对这个名字表示什么，抬手就在名称那里写下了阳阳两个字。
韩星霁陪着阳阳玩了一会，等幼崽撑不住睡着之后他才离开。
一出去就看到韩霄跟他说：“看完你宝贝女儿了？来开个会吧。”
韩星霁还没说什么，一旁的研究人员说道：“阳阳应该是个男孩子哦。”
韩星霁一脑袋问号：“男孩子？它那么可爱居然是男孩子？”
研究人员笑着说道：“从基因分析上来看是这样的。”
韩星霁对阳阳的性别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一直觉得长得那么圆那么甜的幼崽看上去很像女孩子。
于是他也只好感慨了一句：“熊猫的性别真是个谜。”
毕竟熊猫的性别是真的不好分辨，曾经还出现过一只大美熊被误认成雌性，然后安排相亲，可想而知肯定是没有结果的，后来大家才发现这是只雄性大熊猫。
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他就转身跟着韩霄一起去开会。
说是开会，其实人也不多，就是张源带着他的几个手下，外加韩星霁和韩霄两个人而已。
韩星霁坐下之后说道：“人都到齐了吗？到齐了就开始吧。”
张源顿了顿，他发现小韩同学是越来越有气势了。
不是那种压迫人的气势，而是身处高位自然而然培养出的自信、担当与说一不二的气质。
想当初刚开始的时候，无论是私下讨论还是开会，韩星霁都是作为一个倾听者的角色，他有疑问会问，但是不会轻易反对组织的决定，很听话的小孩子。
现在他有了更多的属于自己的思考，同时也开始主持各种会议，不知不觉之中大家都得跟着他的脚步走。
他不知道这位小同学在那边都遇到了什么，但成长是显而易见的。
张源只是简单的感慨了一下之后就说道：“好的，这一次的会议主要是讨论一下韩同学携带活物的标准。”
韩星霁听到这里表情严肃了起来，滚滚这次被带过来是个意外，但同时也体现出了他们在这方面数据研究得有点保守。
不过，韩星霁不觉得这样的保守有什么不好。
在未知的时候，小心谨慎一点不是什么错。
韩星霁问道：“数据有问题吗？”
张源将手上平板的内容投影到了幕布上说道：“通过分析可以看出来熊猫幼崽跟着过来的一瞬间，磁场波动是没有任何变化的，我调集了这三年的磁场波动发现数据是在缓慢增长的，这种增长十分不明显，但的确是在增长。”
韩星霁本来还在奇怪既然数据有增长怎么现在才发现？
结果等他把数据拿过来之后才意识到这个数据增长的确很难发现，换成可视化的数字之后，三年的增长量加起来数字也在小数点后第八十位。
第364章
韩星霁放弃分析数据，抬头看向张源问道：“那现在能总结出规律吗？”
“能总结出一点，但不是很多，需要更多样本进行分析，所以我建议下次回来可以带点别的，比熊猫幼崽体型更大，或者说是差不多体型的。”
每一个阶段的样本数据都是对应一定体型的，从上次到这次的数据增长来分析的确能得到一定结论，但是却不能彻底划定范围，所以才需要更多。
之所以不让韩星霁从这边带过去主要是因为那边没有太多灭菌手段，万一带过去什么病毒很可能直接演变成大面积流行的疫病。
而真正能够消毒的那些仪器都是电力驱动，移动电源根本提供不了那么多电力，只能等那边发电厂建立起来之后再说。
韩星霁想了想说道：“行，你们把建议带过来的物种给我一个清单，我看看能不能试试。”
很快韩星霁就后悔自己说出了这句话，因为组织那边真的开出了长长一份清单。
上面有着各种野生动物，什么犬科鹿科猫科应有尽有，虽然对标的是阳阳体重，但是体型大的也没关系，大不了把幼崽带过来嘛。
其中优先级最高的就是各种保护动物，其中就有各种金丝猴。
阳阳现在体重三十五斤左右，成年川金丝猴的雄性在三十九千克以下，雌性最终能达到二十千克，也就是说可选择的余地还挺多的，但前提是能找到他们。
韩星霁倒是不觉得有多为难，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反正只要给的钱够多肯定有人回去捕捉。
不过这些人把白鱀豚都写上就离谱了啊，根据现有的记录成年白鱀豚体重基本上一百公斤以上，不用想都能知道带过来肯定会死。
如果带幼年体，恐怕也得是刚出生几个月的宝宝，跟阳阳一样。
但问题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宝宝本身就需要母亲来带，阳阳是属于特殊情况失去了它的母亲，没有人类救助的话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上哪儿找这么合适的白鱀豚幼崽？
不过韩星霁还是心念一动，把这件事情给记在了心上，因为白鱀豚已经功能性灭绝了，在如今的华夏再也找不到任何一条白鱀豚。
虽然说生物的淘汰是物竞天择，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可能有不同的动物灭绝，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昆虫类别，但每每想起还是让人觉得可惜。
如果可以，韩星霁倒也希望能够帮助现有的那些即将濒临灭绝的动物恢复种群。
都说保护自然就是保护人类自己，实际上也是，这些动物在生态位里都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少一个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韩星霁把目标放在了川金丝猴上，而这件事情还不能让别人去做，只好交代给陈聊，让他找两个战士辛苦一下。
反正专家们为了研究上古种群基因都非常配合，直接把三个种类的金丝猴的习性全部都写了一遍再加上组织提供的麻醉针，只要能发现，捕捉还是没问题的。
最大的问题就是体重限制，反正不可以超过阳阳的体重。
韩星霁一口气让人抓回了三种不同的金丝猴，川、滇、黔三种都有，至于剩下的三种是在别国境内，等以后再说吧。
因为严格控制了体重，所以带过去之后三只金丝猴都活的还不错。
张源看着韩星霁说道：“可以进行下一个阶段的尝试了。”
下一个阶段则是体重往上升，比之前多一千克，选定的动物体则是猪。
毕竟濒危动物死一只都让人心疼，而本身就是养殖用来食用的猪自然更具性价比。
随着一点点的实验，最后韩星霁能带的活物一直定格在了五十公斤，而且是以体重为准，跟个体没关系，无论他带多少活物过来，只要在五十公斤以下就可以。
一百斤的重量，瘦一点的女性成年人完全可以达到，然而组织却并没有让他贸然带人过去。
就算真有需要也要跟对面商量好才行，随便带过去跟入侵也没什么两样，不仅对他们没有帮助还会引起另外一边的警惕。
甚至韩星霁的能力增长也要跟摄政王通个气，让他心里有点数，随着韩星霁的能力增长，将来肯定是能带人过去，只是要看需不需要。
楼时巍听后倒是很感兴趣问道：“你这个能力增长需要什么？”
“名望，简单来说就是知道我的人多了就会增长，当然这个也是正向反馈，这次我能力增长跨度比较大最主要就是因为对屈知国和西迟国的那两场战争，但是相应的，屈知国和西迟国那边就没能让我的能力增长。”
对于那两个国家的人来说，韩星霁算是侵略者，他们必然不可能提供多么正向的反馈。
楼时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那么……若是名望下跌，是不是你的能力也会变小？”
韩星霁谨慎说道：“目前不太清楚，因为还没遇到过。”
他到现在也没遇到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也没有人设崩塌的情况存在，所以这一点还真没有研究过。
楼时巍果断说道：“此事不要轻易对人言。”
他想得很多，万一有人看韩星霁不顺眼要毁他的名声，影响就很大。
毕竟韩星霁能力越大，他带过来的东西就越多。
之前只是测试了活物是按照体重来的，但是他运送那些死物是按照体积来算的。
活物运输不了什么，可那些器皿之类的却能运输不少过来。
韩星霁认真点头说道：“我也没跟别人说。”
楼时巍安抚他说道：“至于名望的事情也不要着急，你做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按部就班就是。”
之前两次大战让韩星霁的名望升的很快，接下来没有战争必然会变得缓慢，他担心韩星霁会因此而失落。
韩星霁倒是无所谓说道：“之前都是在进行实验所以都是我个人行为，之后如果那边需要什么基因样本的话，我建议派人去跟张部长谈。”
一两只动物对于大雍而言或许并不珍贵，他们也不知道基因样本基因图谱是什么，但是对于华夏而言却十分有用，既然有价值就不能随意索取。
最主要的是要控制一下那边专家的胃口。
不是所有专家都是君子，就算是君子，大雍也不是自己人，他们不会介意占大雍的便宜，到时候一个个都狮子大张口，今天要两只狮子明天要一群雪豹，到时候怎么办？
韩星霁无论拒不拒绝都不合适，所以最好在一开始就定下章程。
当然他觉得吴主任应该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出现，所以张部长那里应该也有备案。
楼时巍也没客气什么，涉及双方利益问题，他不仅不大方甚至还会变得斤斤计较，真的是哪怕一根铁钉都要掰扯一下。
沟通完毕之后，楼时巍开口说道：“明年陛下即将巡视九边，有意让你跟着一起去，你怎么想？”
韩星霁有些意外：“巡视九边？”
之前楼时巍的确曾经利用代天子巡视九边的理由跑去了合阳，但那个时候是因为楼时巍察觉到合阳这边可能出了问题，为了查清楚真相才掩盖真实目的。
现在巡视九边又是为什么？
楼时巍解释说道：“这是传统，占领新地之后，皇帝都要巡视九边鼓励边境战士。”
当然说是这么说，就看个人怎么理解而已。
韩星霁的想法是打下了新的地盘，皇帝就忍不住要跑去看自己的新地盘什么样。
就跟新得了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再深一点想就是新占地总有人不服，这就是用帝王威严去压制他们，顺便让他们看清楚这片土地上的主人是谁。
他有些纳闷：“那之前韩子韶怎么没去？”
韩子韶在位接近三年，在这三年之中也打下过新的国土，没见他跑去巡视啊。
楼时巍淡定说道：“因为当时并不能确定是他在位的时候打下来的。”
韩晓在位时间虽然短，但是镜国的确是在他在位期间拿下的，韩子韶在位时间再长也没扩张多少国土，只不过是把镜国那些负隅顽抗的君侯世家都给拿下了而已。
要说开疆拓土也不算没有，但明显只是因为镜国覆灭之后拿下那些地方只需要时间，功劳也不可能完全算在韩子韶头上。
再说就算韩子韶有心想要巡视也会被人拦着的。
开疆拓土是多么大的功勋，韩子韶继位之后正经事没做多少，内斗倒是没停过，一开始他做得小心谨慎大家还没觉得有什么，但后来他小动作接连不断开始让大部分人觉得厌烦，更不想让韩子韶膨胀。
反正韩子韶提出要遵守祖训巡视九边的时候，现在的大司农，当时的治粟内史就会愁眉苦脸的表示朝廷没钱。
皇帝出行阵仗多大啊，那得花费多少钱财？
虽然是有意阻拦，但这个理由也不算敷衍，因为从账目上看当时大雍国库的确没有太多钱。
只不过，韩子韶看到的账本也都是治粟内史想让他看到的而已。
虽然这年头在记账方面没有那么先进，但是无论什么时候做假账这种事情都不可避免。
而能在一国账目上做假账的肯定本领不俗，再加上韩子韶对这方面并不是特别了解，被糊弄也是常有的事情。
是以哪怕他再有心，面对大雍“消耗一空”的国库也只能偃旗息鼓，要不然御史台那边怕是要参他好大喜功。
而现在之所以同意皇帝巡视九边主要是雍国完成了大一统，意义不同，倒是跟韩子勉个人素质没关系。
韩星霁了解之后摇了摇头说道：“不去，明年那些实验用地要开始大量种植，我得忙这个。”
他说完之后抬头看向楼时巍问道：“大王去吗？”
楼时巍摇了摇头：“我也不去。”
他需要坐镇京城，大雍在极短的时间内吞并两国，虽然看上去酣畅淋漓，但是处理起来却很麻烦。
韩星霁瞬间放心，要是楼时巍去的话，他可能也要出尔反尔一次。
他抬头看着楼时巍说道：“陛下巡视九边的话，路上未必安全，需不需要我安排人保护他？”
韩星霁所说的安排人保护并不是单纯地安排保镖，皇帝身边自有侍卫，哪里需要韩星霁安排？他问的当然是需不需要手持热武器的护卫。
楼时巍点点头说道：“好。”
皇帝的安危重中之重，尤其是去新占地，不定多少人图谋复国报仇。
虽然楼时巍都已经安排妥当基本不会出现什么事情，但多一重保障总是好的。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哪怕有楼时巍和韩星霁两个人联手安排的重重保障，韩子勉还是出了事情。
第365章
消息传来的时候正是深夜，韩星霁刚忙完没多久，距离实验粮种种下已经过去三四个月，最近即将收获事务自然也格外繁忙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韩子勉也在外面巡视了三个多月了。
没有人想到会出事，包括他，于是当摄政王府突然热闹起来的时候，韩星霁也被吵醒。
他迷迷糊糊披上衣服没有选择吵醒马少前和牛无裁，而是想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还没太清醒，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紧迫感。
摄政王府从上到下都进退有度，很少会大声喧闹，除非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韩星霁刚刚走出去就看到楼时巍穿戴整齐一脸严肃的走过来。
楼时巍顺手从简英手上取过披风给韩星霁披上，顺便帮他收拢了一下略有些凌乱的长发温声说道：“夜里风凉，怎么不多穿两件再出来？”
韩星霁在摄政王府一住就是一年多，在楼时巍面前早就没有了拘束，揉了揉眼睛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楼时巍顿了顿说道：“边境传来急报我需入宫一趟，你在府里好好休息，不必担忧。”
他在接到消息之后原本应该立刻入宫的，然而在准备妥当之后又忍不住绕路来韩星霁的院子安抚他，怕他担心。
韩星霁也算是经历过风浪，此时稍微清醒之后便颔首说道：“好，你去吧，这里有我。”
楼时巍摸了摸他的头，对着他笑了笑转身便走。
他走之后，韩星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边境发来急报，大概率是有战事发生，否则不可能深夜紧急将楼时巍喊走。
战事的话……会是哪里呢？
九越？且兰？夜郎？还是缚娄？亦或者是犬戎？
韩星霁脑子里出现了许多国名，除了犬戎其他都是大雍南边接壤的小国。
大雍跟在这些小国之间时常有摩擦，只不过这些小国本身没什么实力，所以大雍都没给他们多少关注。
这么一算，除非那些小国联手入侵，否则能给大雍带来危险的也只有一个犬戎。
如果是犬戎的话，韩星霁倒是安心了不少。
从去年韩星霁跟楼时巍说了黑土地的存在之后，楼时巍就开始默默着手准备。
无论从现在的局势判断还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来看，大雍跟犬戎必有一战。
没办法，大雍地理位置太好，拥有的资源也很多，犬戎身处的地方往北是极寒之地，往西是戈壁荒漠，那里的零碎小国都只能占据一处绿洲存活，绿洲没了，国家也就覆灭了。
几百年来已经有无数西域小国建立又悄无声息的消失都跟绿洲有关。
犬戎肯定是看不上这种地方的。
而往东则是大片海域，也不适合发展，唯有南下才有数不尽的资源财富。
犬戎想要资源财富，楼时巍也想要那块传说中能够成为世界粮仓的黑土地，所以双方迟早有一战。
现在的话，虽然对方来的突然，但也不是毫无准备，之所以这么着急招楼时巍进宫议事很可能是因为最近皇帝巡视九边正好到了那边，现在应该是要商议怎么让韩子勉先撤回来。
韩星霁决定继续去睡，反正真有事情需要他就会让他跟着一起进宫了。
结果他转身回去刚把楼时巍的披风小心挂起，简英就急匆匆走过来说道：“殿下，大王命我请殿下入宫。”
韩星霁心里咯噔一声，让他入宫……难道情势已经很紧急了吗？
他也不废话，立刻把马少前和牛无裁喊起来帮他穿戴官服——衣服虽然他能自己搞定，但是束发是真的不行，尤其是他的头发越来越长还不敢剪。
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妥当之后就跟着简英上了马车，坐稳之后他才沉声问道：“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简英摇了摇头：“不知，入宫之后大王就被请入了紫宸殿，侍从护卫皆不可入内。”
“紫宸宫？”韩星霁手一紧，忍不住问道：“怎么会是紫宸宫？何人主持？”
紫宸宫是皇帝召集大臣议事的地方，皇帝不在，大臣自然也不能随意进入，哪怕是摄政王要召集众人议事也只能去旁边的南薰殿。
简英低声说道：“是太后召集诸臣入宫的。”
更多他就不知道，只能提供这些情报。
实际上这些已经够了，在路上韩星霁虽然紧张的心跳加速，但还是努力保持头脑清醒分析起局势来。
太后已经久不出后宫，轻易也不会干预政事，她仅有的几次出面都是皇帝失职或者需要更换皇帝的时候。
现在她又出山意味着皇帝可能又出了问题，而韩子勉继位以来虽然没有什么亮眼的举措，但也没出过昏招，学习也很努力。
唯有在韩星霁的待遇上有些任性，但也不是会动摇国本的事情，尤其是如今还在外巡视九边，难不成……真是皇帝出了事情？
韩星霁基本上已经可以断定韩子勉那里出了问题，唯一不太确定的就是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马车把他送到宫门就停了下来，太后身边的大长秋早就带着人抬着软轿在此等候，见到韩星霁便行礼说道：“见过昭郡王，太后有命，事出紧急，还请昭郡王乘轿入宫。”
韩星霁也没推辞，一抬手说道：“免礼。”而后匆匆坐到轿子上。
在路上的时候他还问简英发生了什么，此时却没有询问大长秋。
一方面是问也没用，大长秋嘴严得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刚才他既然没有提醒，那就说明不能说出口。
另一方面是他也有了一点推断，心里有底之后倒不急于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反正马上就会知晓。
韩星霁跟着大长秋一路进入紫宸宫，刚踏进去脚步就顿了顿。
此时大殿之内因为太阳能灯的缘故十分明亮，所以也更能看清大佬们的表情——从太后往下，一个个表情都很凝重。
混了这么久的朝廷，韩星霁多少也摸清楚了一点套路。
如果大佬们在朝堂上唇枪舌剑地吵架就说明这件事情并不急迫也不严重，但是一旦大家都表情凝重沉默以对的时候，就说明发生大事了。
甚至很可能是会动摇国本的大事。
韩星霁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一路走过去对着太后行礼说道：“臣拜见太后。”
在这种场合，太后代表的是君，那么就只有君臣没有祖孙。
太后虽然面色不好，但还是温声说道：“昭郡王不必多礼，来人，看座。”
韩星霁的位置依旧是在楼时巍身边，无论从爵位上还是官职上，这个位置他都坐得。
坐下之后，他斟酌说道：“太后深夜急召不知所为何事？”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大司马，你来说吧。”
韩星霁的目光转移到大司马身上。
大司马，也就是兵部尚书，主军事。
他的存在相当于分走了楼时巍手上的一部分兵权，当初建立的时候许多人都担心楼时巍会反对或者是直接扶持一个傀儡。
然而实际上楼时巍压根就不在乎，有人能帮他分担事务他高兴还来不及，是以兵部尚书也是选取的知兵事却不会阿谀奉承之人。
大司马起身之后对着韩星霁拱了拱手说道：“七月十七，犬戎异动，七月十八，犬戎大部队挥军南下，七月二十，陛下带领麾下将士迎战犬戎于边城，就在刚刚，急报传来，犬戎屠灭我三万大军，将陛下虏至王庭。”
大司马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是平稳，而且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停顿，时间上也很清晰。
然而韩星霁还是有好一会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他才重复了一遍问道：“陛下带领大军迎战犬戎，还让犬戎给劫走了？”
大司马沉默点了点头，韩星霁环视一周，很希望有人能跳出来跟他说吓到了吧？逗你玩的。
然而没有人说话，也不可能有人用皇帝的安慰来逗他。
于是韩星霁忍不住看向楼时巍问道：“细节呢？更详细的情报有吗？”
他脑子里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
满脑子都是怎么可能？
楼时巍在犬戎边境那里已经布置了一年，哪怕一年的时间未必多有用，但是边城是在进行改造的。
韩星霁这一年的时间里运送来了几十个火箭炮都被送到了边境。
没带过来更多倒不是他的问题，而是会使用的人还不多。
短时间内想要组建一支热武器部队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首先是选人，其次是训练，一年的时间并不够。
现在用的都是当初韩星霁收养的那些孤儿还有他教过的那些奉宸军将士。
除了火箭炮之外，还有加特林之类的，基本上不太需要技术含量的武器，楼时巍都买了一些，接下来则是利用无人机组建巡逻系统。
只不过无人机的操控者更需要培养，所以只能慢慢来。
但无论如何，边境那边的武器都不少，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绰绰有余，更不要提楼时巍还在那里布置了三万士兵。
三万什么概念？那是直接能杀到犬戎王庭的存在。
除非是发生了天灾，否则韩星霁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情况才能让他们这样巨大的优势之下，让犬戎干掉了他们三万兵马，还把皇帝给掳走了！
楼时巍面色沉静地看着大司马说道：“把加急文书给昭郡王一观。”
大司马没有反驳，大殿之内也没人反驳，甚至都很安静的等着韩星霁看完。
韩星霁拿起文书迅速看了一眼之后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导致韩子勉身陷重围。
因为犬戎人冲击了互市，而当时韩子勉正微服私访，正好身处集市。
不过他身边有护卫，而且还是带着电磁枪和手枪的护卫，反击或许有些困难，但是逃走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在这种情况下，韩子勉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迎战犬戎。
这个决定不能说错，他的确没有什么领兵才能也不会排兵布阵，但问题在于边境有着许多跨越了千年到来的武器。
一力降十会，当有足够的火力的时候，无论对方有多少阴谋诡计都能粉碎。
这是韩星霁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韩子勉听进去了，甚至复盘了屈知国和西迟国的战争，他也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在敌人来袭的时候他决定迎战。
这一点边关将士们倒是没有反对，因为楼时巍防备犬戎的事情一直也没瞒着大家，甚至这些边关将士已经习惯了时不时跟犬戎产生摩擦的日子。
毕竟那些犬戎人一旦缺短了食物就会带人冲过来抢劫，甚至他们食物充足的时候也可能会过来劫掠。
只不过互市开了之后，这些犬戎人就算劫掠也比较有分寸，不杀伤人命也不会把所有东西都抢走，多少会留下一些食物让当地的百姓活下去。
倒不是他们多善心，而是担心大雍的报复。
的确，在权衡利弊之后，大雍放任了这些行为，只要不杀人，上面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治粟内史甚至留出了一部分粮草救济边关百姓。
这样一看，互市开了之后大家的日子反而好过了不少。
所以大家虽然习惯了面对犬戎人，但是没想到犬戎人这次居然大举来犯。
韩子勉也没想到，他在作出决定之后就召集了边关将士，哪怕在朝上见过关于犬戎的许多情报，但当地人对犬戎自然是更加了解的。
他生性谨慎，自然不会莽撞的打上去。
只是边关将士没有想到的事情，他同样也没想到，他认为这次不过是犬戎的又一次劫掠，所以调动武器的时候并没全部调过来。
那些武器都价值不菲，而且很是难得，就算是韩星霁每次也运送不了多少。
可惜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多人，按理来说犬戎人再多也不该是手握火箭炮的大雍的对手，可问题在于武器有限的情况下，双方将领的指挥很重要。
当韩子勉将战场设定在互市上的时候，败局就已经注定。
更何况韩子勉的对手是新上任的犬戎可汗。
如今犬戎可汗是曾经的大王子摩提耶，在三个月之前，摩提耶成功弑父篡位当上了犬戎可汗。
这还是在楼时巍一直在布置干扰不想让这对父子过早决出胜负的情况下，摩提耶用了四年的时间取代了父亲。
不过在这四年之前他还努力了多久就不是韩星霁能够知晓的了。
摩提耶虽然在斗争中取得了胜利，但犬戎内部不和谐的声音还是存在，忠于老可汗的部落不服他，甚至那些部落还有几个规模不小。
他当然不可能对那几个大部落出手，代价太大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他对这些部落下手难免会让其他部落产生兔死狐悲之意。
摩提耶读过很多书，他想得自然也比一般人更多一点。
所以他将目光瞄准了大雍，在内部有矛盾的时候且不可调和的时候，将矛盾转移到外部才是最合适的。
西迟国和屈知国相继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陷落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更进一步的情报无法判断大雍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做到这一点。
但是这并不能阻止摩提耶的脚步，他将所有部落的首领都聚集到一起雄心勃勃说道：“雍国在短时间内连续跟两国作战，哪怕取得了胜利必然也是外强中干，我们何不趁此机会一举南下？”
他说得有道理，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没脑子，当场就有人表示了怀疑：“雍国那位摄政王必然会有所防备，焉知我等趁此机会南下不在他的谋算之内？”
摩提耶却是笑着说道：“他一人再厉害又能如何？能变出钱财和士兵吗？两场大战耗费无数是一定的，我们完全可以谨慎一些，多带一些人冲过去，若是大雍真有防备，便将边境抢一遭就走又如何？左右不过是出动的人的多了一些。”
犬戎年年都会劫掠大雍边境，尤其是在秋天，他们需要准备入冬的食物。
摩提耶没有强硬要求大家去攻打大雍反而让这些人接受了他的提议。
的确，不过是多出一些人罢了，多一些人还能多抢一些，万一……真的趁着雍国虚弱占领那片富庶土地呢？
在这一场战事之中，摩提耶甚至没有强硬地总揽指挥权，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得很清楚，最近大雍边境频频异动，想来那位摄政王肯定是在防备犬戎的。
越是成规模地进攻越是容易入了那位摄政王的圈套，更何况那些本身就对他不服气的大部落也不可能听他的指挥。
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摩提耶故意放出消息，将那些异动最是频繁的边境小城十分富庶的消息传递出去。
当然这些消息也不假，楼时巍防备最严密的就是开启互市的城池。
原本互市是设置在边境线上的一处空地，四周没有任何遮掩，这样杜绝了双方埋伏抢劫的可能性。
但因为交易频繁，久而久之这边就有人开始居住，一开始是茅草屋、帐篷之类的简易居所，后来则是房屋，再后来又有了各种集市。
这里俨然发展成了一座极其热闹的小村落，还是十分富庶有着各种珍贵货物的小村落，资源丰富自然也是正常的。
不过，只要没跟大雍撕破脸，犬戎就不可能去攻击这个小村落。
摩提耶一边诱导那些人，一边让自己的人佯装成某个大部落的成员去冲击村落成功引来大雍的警惕。
他原本只是想要引起那些部落跟大雍之间的摩擦，而他则坐镇后方看情况是战是和。
在听到炮火响声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大雍连续打败两国的底气所在。
那的确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东西，但他也不是毫无办法。
为了劫掠更多钱财的那些大部族给摩提耶带去了十分有用的情报，比如说什么地方防守薄弱。
新的武器的确好用，但就是因为太新了，指挥者并不擅长用这些，也不太清楚怎么才能让这些武器做到毫无破绽地防守。
更不要提这些武器本身也不是为了防守，而是为了进攻。
互市作为一个开放性的市场，无险可依也没有城墙可以阻拦。
摩提耶十分从容地用人命找到了破绽，又用人命去撕开了这个口子。
韩子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想跑也晚了，他在最后关头知道自己肯定跑不掉，所以掩护了其中一位侍从，只留下了一道命令：边境守军无需顾虑朕之安危，攻灭犬戎！
为怕边境将领心有顾虑，他甚至连自己的印信都让人带了回去，身上也换上了平民百姓的衣服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
到时候大雍完全可以否认皇帝身陷敌手这个消息，至于他……死了对大雍影响也不大，但他不能活着做大雍的罪人！
之前已经错了一步，这一步万万不能再错。
可惜韩子勉在短时间内想到了一切却独独没有想到他安排逃生的侍郎并没有按照他的话来传令，反而拿着皇帝印信拼死阻拦边境守将攻击犬戎。
边境守将也只能闭门不出，眼睁睁看着犬戎屠戮平民和将士们的性命之后，带着他们的皇帝悠然而去。
第366章
韩子勉被抓引来了一系列的后果，最大的后果就是边境将士只能守城不敢反抗，而之前被韩子勉以帝王之名调动出去的三万大军最后回来的没有几个。
加上互市上来不及逃跑的商人，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而那位侍郎一开始的确是靠着皇帝印信有了话语权，只是边境守军不敢动他，绣衣使者却不怕。
在多次审问之后，侍郎终于扛不住说出了实话。
至于为什么要假传圣旨……主要是那位侍郎这样传令并不是因为他忠于皇帝，珍惜皇帝的性命，而是因为他更在乎自己的前途。
现在传令万一皇帝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会不会问罪于他？
退一万步说，他好不容易混到了皇帝身边，皇帝出了事情，他怎么办？他以后还有前途可言吗？
实际上他担心的正是最后一点，他的立身之基是皇帝，所以他不想此前的努力白费。
而因为他假传命令，三万大军就这么永远留在了那片草原上，留在了这个秋天。
韩星霁突然冷笑了一声：“他胆子倒是大，假传圣旨多大的罪名，难不成以为事情平息之后他能活？”
丞相慢悠悠说道：“陛下若是活下来，那他就是救驾的功臣，正是因为他当机立断没有听陛下的命令才能救回陛下，足以抵消他的罪名，甚至还能让他更进一步。”
侍郎被逼问出来的道理很简单，虽然陛下孤注一掷，但谁不怕死呢？能活着当然比死了强。
他也是在赌，赌朝廷不会不管皇帝，赌皇帝活下来他能赢。
至于大雍可能遭受的损失以及那三万名将士的性命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韩星霁却还是追问道：“他的身份没有疑点？”
“有也不重要。”太后忽然说道：“现在不是追究他的时候。”
无论这个侍郎出身何处，以何种目的藏身于皇帝身边，他都不重要，甚至他的生死也不重要。
当然造成这样不可挽回的后果，那人死不足惜，甚至楼时巍都不会让他轻易死去，甚至肯定也要将朝中上下清洗一遍，但在当下的场景的确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在这样一个小人物身上。
韩星霁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没有继续评论此事，只是将文书递还给楼时巍问道：“现在犬戎那边可有消息？”
无论是什么原因，事情已经出现，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解决这件事情，至于追究……相信摄政王的绣衣使者不会让那个侍郎安稳活着的。
说不定已经开始将主要责任都归到他身上，因为他进献谗言才导致皇帝身陷囹圄，也是因为他贪生怕死，才葬送了将士们的性命。
而皇帝只不过是识人不明罢了。
实际上韩子勉也的确是识人不明，他没看清形势，也没看清自己，甚至没有看清身边的人。
只是他从小就不是被当成皇帝培养的，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也并不能让他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皇帝。
识人这件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身边之人。
责任归谁不需要过多讨论，现在必须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鸿胪寺卿慢慢开口说道：“犬戎可汗递来了国书。”
不用说，国书上就是犬戎提出的换取人质的条件。
韩星霁看都没看就说道：“不能答应。”
他表现的实在是太果决，以至于连太后都愣了一下。
如果换成韩晓或者韩子韶，昭郡王这个反应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但是韩子勉跟韩星霁关系很是亲近，这次韩子勉出行，昭郡王也是耗费了无数心力跟金钱给他安排了护卫，而且已安排就是二十个人。
不仅如此，他还给韩子勉带去了一件衣服，能够刀枪不入的衣服。
只论这件衣服都可以算得上是价值连城，而这一切都是昭郡王自己掏钱，压根就没安排人出来谈判，都是个人行为，足以见得他对皇帝就算不是忠心也十分看重。
怎么现在却一口回绝了。
韩星霁说完之后也觉得自己回绝太快不太合适，沉默半晌又问道：“算了，犬戎可汗到底提了什么样的要求？”
他没有说出摩提耶的名字，如今他们是敌人，也没必要那么亲密。
鸿胪寺立刻拿出来一份清单说道：“还请昭郡王过目。”
韩星霁有些纳闷，难道摩提耶要的东西很多？
不应该啊，到了国与国交锋的地步交易的时候最大的大头就三样：土地、钱财、人口。
剩下其他都是细枝末节，摩提耶最大的目的应该就是土地，人口倒在其次。
等他接过来之后发现清单上的东西的确不多，也正如他想的一样摩提耶提出了要重新划归国土。
他甚至还狮子大张口的要将两国边境线设置在垅郡。
垅郡是拱卫京畿的重要存在，若是将国境线放在这里就意味着将大雍都城的安危放在了摩提耶手上。
大雍国都什么时候沦为犬戎之手就看摩提耶什么时候高兴了。
想也知道这个是不可能答应的。
不过真正让鸿胪寺卿不敢读出来的是摩提耶还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让大雍用昭郡王去换皇帝。
也就是说国土钱财外加一个昭郡王，换取皇帝。
韩星霁在看完之后反而不好说让朝廷不同意了，毕竟跟他有关，一再坚持反而让人觉得他为了自己的性命不顾皇帝死活。
他放下清单抬头环视一周问道：“那么……现在要怎么做？”
他想了想补充说道：“如果摩提耶真的会信守承诺，让我去也不是不行。”
比起韩子勉，他有自信能够从犬戎逃出来，哪怕做不到毫发无伤，但平安归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毕竟他身后还有组织帮忙，他也能动用很多高科技的东西。
他这话刚说完，楼时巍和太后异口同声说道：“万万不可。”
丞相没说话，看他的表情大概也跟这两位的想法是差不多的。
皇帝固然重要，但是吧，这位皇帝也没那么重要。
如果韩子勉是先帝血脉，那么丞相拼死也要把他救出来，哪怕让他跟着韩星霁一起去犬戎走一趟他都愿意。
可惜韩子勉不是，而过去的一年多也没见他天资多好。
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守成皇帝，在有前两任的衬托下，他能安安分分也不错。
然而这一次却闯了大祸，他在边境所做的选择算不上错，却也衬托出了另外一面——识人不明。
若是他托付的人好好将话带到，局势未必会变得这般紧张。
是以在太后和楼时巍说完之后，丞相便说道：“此次将昭郡王请来主要是想问问可有什么办法将陛下救回来。”
虽然皇帝被掳走让大雍颜面尽失，但也不能真的不管。
只是摩提耶既然拿到了这么一张底牌又哪里会那么不小心，让人把韩子勉救走？
到现在大雍派出去了不少人，然而连韩子勉身处何处都找不到。
草原实在是太大了，王庭也太大了。
韩星霁转头看向楼时巍问道：“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楼时巍斟酌说道：“我怀疑陛下并没有被带去王庭，而是被摩提耶呆在身边。”
王庭并不一定安全，摩提耶刚刚抢到可汗之位，王庭还没清洗干净就匆匆开战，说明他没有信心弹压所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说不定就有人暗中跟大雍达成交易，出卖他换取好处。
所以把韩子勉带在身边或许才是最安全的，而摩提耶此时已经带着他的大军兵临城下。
只不过，边境军虽然不敢冲他们开火，但摩提耶显然也无法攻城——火器的厉害他已经领教过，所以不敢擅动，反正只要韩子勉在他手上，大雍总要退步的。
到时候说不定他还能拿到这些火器的制作方法。
就连摩提耶也有些搞不懂大雍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一开始他还以为大雍人人被神眷顾有了术法之能。
只不过这东西出现一个是神器，多了就没那么贵重，至少是从神仙才能拥有的东西重新变回了凡人制作的。
只要是人制作出来的，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韩星霁眼见楼时巍的绣衣使者都没拿到更准确的消息，皱眉想了想说道：“倒是可以用无人机扫描，但是军营之中那么多人，怎么确定是陛下还要研究一下，这方面我不懂，恐怕要等我回去才能回复。”
太后温声说道：“犬戎可汗轻易不会伤害陛下性命，昭郡王倒也不必太过心急。”
韩星霁叹气说道：“最好是快点把陛下救回来，万一……”
他说到这里忽然就住了嘴，楼时巍看向他问道：“万一什么？”
韩星霁斟酌说道：“万一犬戎可汗逼着他去叩关门，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他固然相信韩子勉有赴死的勇气，但若是摩提耶折磨他呢？他承受得住吗？万一屈服了呢？
历史上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你说是吧？叫门天子。
太后听后面色微变，倒是楼时巍看上去依旧平静，或许他早就想过这个可能性，所以他淡定说道：“放心，便是犬戎可汗强压着他去扣关也没用。”
他这么一说，韩星霁就放下心来。
跟他知道的那一段历史不同，现在的大雍论尊贵的确是皇帝更尊贵，但权柄却大部分都还在摄政王手上。
哪怕皇帝驾崩，国家也未必会乱，甚至之前有人骂楼时巍的时候还曾经说过：世人只知九江王，不知皇帝！
当时许多人都认同这句话，可见楼时巍在天下人心中的分量。
只不过，纵然楼时巍衡量利弊之后下令让边境守军不得擅自打开城门，但是责任却都是楼时巍背了，到时候他的名声必然不好听。
毕竟这样相当于将皇帝的安危置之不顾。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人救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小心处理，比如说消息要怎么隐瞒，或者说是怎么在短时间内稳定人心。
想一想就算朝廷想要隐瞒消息，摩提耶也未必会如他们的意，甚至为了让大雍自乱阵脚可能还会更进一步将消息传扬天下，而这样也能让楼时巍进入两难的境地，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就在韩星霁想这些的时候，大司马忽然问道：“昭郡王似乎十分笃定犬戎可汗接下来会做什么，不知为何？”
他这个疑问其实也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
韩星霁的智慧和能力毋庸置疑，只不过他这个人对政治似乎并不感冒，从来不会插手政事，国与国之间的周旋更是很少插手。
哦，他一旦插手就是灭国之战。
之前在议政的时候，从太后到摄政王，他们都说出了犬戎可汗可能有的举措，但这些都是在他们的政治经验上做出来的判断。
韩星霁却言之凿凿他会做什么，并且没有任何其他猜测，的确让人疑惑。
韩星霁听后略顿了顿，斟酌着说道：“以史为镜能够知兴亡，我就是以史为镜才能判断出来。”
在场的人都是知道他身份的，是以听后大家表情都严肃了不少，太后更是坐直身体问道：“你是说发生过这种事情？”
在大雍往前的历史中，这种事情没有发生过，那么明显是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有过这样的情况。
既然如此，那么的确是可以用来作为参考。
韩星霁点头迟疑说道：“就是……距今大概……两千年左右的时候，有一位皇帝就是被突厥掳走了，哦，他们就是生活在草原上的部族，但不是犬戎，那个时候犬戎已经不存在了。”
他小心没有说出那个皇帝的名号和所处的朝代。
毕竟他的身份曝光之后，无论是太后还是楼时巍都没有问过他大雍能够持续多少年这种话。
韩星霁也尽量不说明白，他担心楼时巍知道之后会心情不好。
楼时巍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对于他这种小心颇有些啼笑皆非。
他又没有开创万世基业的想法，更何况纵观古今，又有哪个朝代能够真的延续万事？
他做好自己该做的，只求问心无愧，属于大雍的命运就交给后来人好了。
韩星霁将叫门天子的事迹说完之后，在场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不好看。
多少有那么一点感同身受，想一想如果是他们遇到这样的皇帝……真是不够糟心的。
尤其是帝位争夺可能隐藏的腥风血雨，那真是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太后若有所思问道：“所以到最后，那位皇帝还是没有被救出来，大臣们推举了另外一个皇帝？”
韩星霁点头说道：“对，有了新帝之后，那位皇帝的重要性就没那么明显，然而他的身份又很贵重，突厥也不敢杀他，最后干脆把他给放了回来。”
只不过在放回来之前突厥已经捞够了好处这种事情就不用提了，想必他不说大家也能想明白。
楼时巍扫了一眼众人说道：“局势倒也没有衰败到如此地步，诸位且安心回去等待消息吧。”
众人一想也是，情况根本不一样。
那位皇帝是错信了人也错判了自己，所以上来葬送了三十万人，对比其他，葬送了三万人的韩子勉反而能让人接受多了。
最主要的是韩子勉并没有贪生怕死，哪怕是因为他识人不明才导致如今的局势，可在场众人谁敢说自己真的能看透所有人呢？
更何况摄政王还在，昭郡王又有其他手段，这方面他们优势很大。
可问题是哪怕是韩星霁也未必能带来多好的消息。
华夏那边有很多好东西是真的，有一些也的确能派上用场，但问题是这些仪器都需要专门的人进行操控。
之前没有选择的时候，华夏不会干涉往来者在这边的生活。
如今掀开了盖子，华夏就把往来者在这边的身体也纳入了保护范围。
除非对方自愿，否则组织不会安排任何人为了救皇帝而冒险。
因为这个皇帝对于华夏而言没什么用，他是死是活甚至不会影响双方交易。
当然如果把这个当做交易来进行的话，倒也不是不能安排。
就看大雍这边要怎么选。
韩星霁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好几架无人机，那些无人机能够在天上对整个草原进行扫描，除了寻找韩子勉的位置之外，更多的是在扫描那边的地形地势。
草原宽广并且没有什么路标，不熟悉的人进去之后很容易就迷失其中，就算熟悉的人都不能轻易离开自己熟悉的地盘，没有人感受自己完全了解草原，能够去任何地方。
然而有了无人机这一切都成为了可能。
只可惜无人机再厉害，也不能隔着帐篷扫描到韩子勉的存在，除非韩子勉走出来，让无人机拍摄到他的脸。
而摩提耶显然十分小心，接下来的好几天，哪怕无人机天天巡逻都没看到韩子勉的身影，甚至他身边带着的两个宦官也未曾看到。
韩星霁得到消息之后皱了皱眉说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楼时巍看着他问道：“什么办法？”
“强闯军营去救人。”韩星霁说的十分果断。
然而太后却第一个反对：“不可，此去有死无生，只会白白搭上性命。”
如果派一个人去就一定能够将韩子勉救回来，那么太后肯定毫不犹豫，并且承诺以后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家人，给他的后代安排出路，不让他忧心。
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很好的承诺，然而现在的问题就是根本无法确认能够救出韩子勉。
那又何必白白浪费勇士性命？
韩星霁笑了笑说道：“不派人去。”
楼时巍福至心灵：“你是说机器人？”
第367章
机器人的存在太后是知道的，然而他们还没有见识过，自然也不知道机器人到底多厉害多好用。
尤其是韩星霁之前用机器人都是用来挖矿之类的，无形之中就给人一种机器人就是用来做粗笨活计东西的印象。
然而今天韩星霁打破了这种印象。
机器人是可以上战场的，只要操作得当，根据需要不同还有不同的功能，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很贵，十分昂贵，但是这种昂贵在皇帝的性命面前也就不算什么了。
跟摩提耶提出来的要求一比更是不算什么。
所以在场众人当场就答应了韩星霁的提议，而楼时巍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不能亲自去。”
这是让韩星霁将机器人弄过来之后再想办法运过去。
韩星霁想了想自己要是过去的话除了充当一次运输司机似乎也没什么大用，反正现在也不是着急的事情，毕竟摩提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杀了韩子勉，甚至不会伤害韩子勉。
一旦韩子勉受了伤，那么基本上就没有了议和的基础。
反正摩提耶手里除了韩子勉这个底牌，其他什么都没有，但只有韩子勉也没用。
因为必要的时候，楼时巍可以让他一张底牌都没有。
只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怎么也要努力一下才行。
他对韩子勉固然没什么忠诚可言，但摄政王乃是臣民标杆，一直以来都是以忠心示人的，否则谁都知道以他的本事，在大雍动荡的这些年里完全可以自己上位，甚至他的姑姑都未必会阻拦他。
然而他没有，而是一次又一次兢兢业业地扶持着韩氏少年身登大宝，所有人都可以说他弄权，说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这份对帝室的忠心却没人可以指摘。
哪怕是他的政敌都没在这方面攻讦过他。
现在他依旧需要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否则就是礼乐崩坏啊。
韩星霁倒是对机器人很有信心，这一次大雍十分大气的直接买了十来个机器人。
每一个机器人都有着超凡的作战能力，刀枪不入是最基本的，甚至防火防水都是一流。
除非内部程序出问题，否则不可能输。
当然指望这十个机器人打败犬戎也不太可能，所以也只能用来营救韩子勉。
为了不过多暴露大雍的秘密，机器人的外表都弄成了跟正常人差不多，只是行走之间有些僵硬罢了，但若是不仔细观察，倒也未必看得出来。
唯一的麻烦就是机器人需要监控，好在之前他安排在韩子勉身边的护卫都凭借着身上刀枪不入的防护服逃了出来，如今正在边关，完全可以交给他们。
这十个机器人被投放出去之后，当天晚上就去偷袭了犬戎营地。
摩提耶在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喝酒吃肉，听了之后嗤笑一声：“困兽之斗，堂堂大雍就只能这样了吗？”
他有一些失望，在坐上可汗之位以后，他就幻想着有一天能够跟摄政王楼时巍真正交手。
楼时巍的威名传遍天下，已经快成了现世神话，若是能将他踩在脚下，必然能成就自己的万世之名。
可惜，摄政王似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锐意进取的少年郎，也没有了当年的惊才绝艳。
谁都知道安排人来救人是下下策，他还是这么做。
难不成……盛名之下其实难赋？
摩提耶一边想着一边挥手说道：“能抓活得就抓活的，不行就杀死。”
抓活的自然是想要审问，顺便还能嘲笑一下对方，打一下摄政王的脸。
不管楼时巍这么出招的意义何在，终归是他赢了。
然而他刚吩咐下去没多久就听到外面的人慌慌张张说道：“大汗，大汗，我们挡不住他们！”
摩提耶听后挑了挑眉：“挡不住？怎么会挡不住？”
他说着就出了营帐，然后就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景象——那些穿着雍人服饰的人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他麾下的士兵无论是刀砍还是射箭都奈何不了他们分毫。
这些人也不废话就是往前平推，他们也不怎么伤人，除非有人上去跟他们博傻。
摩提耶身边一位勇士大喝一声拿着刀冲了上去，然后……然后他手里的刀就被其中一个人捏住了。
是的，捏住，只用了两根手指的那种，他的部下，那位勇猛又力大无穷的士兵用尽了全力也没能将刀抢回来甚至就被对面那个人用两根手指就将刀给抢了过去。
那人将刀抢过去之后甚至没有用刀反击，只是双手捏吧捏吧，把刀捏成了破破烂烂的一团，随手扔到了一边。
如果韩星霁在这里就能看出这个机器人是被设定了程序——不可以伤害人类。
所以它只是把刀抢走而不会伤害人。
然而此举伤害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至少摩提耶看的眼皮直跳，忍不住后退两步声音发涩说道：“这……这是什么怪物？”
刀枪不入，还能算人吗？
还是说这些真的是那位被巫族奉为大祭司的昭郡王请来的神兵神将？
摩提耶胆战心惊的看了一会发现这些人并不会伤害人，别人用武器伤害他们，他们就把武器夺走毁掉一扔。
一般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都被吓破了胆，也不敢再继续功绩他们。
而他们则是一个营帐一个营帐仔仔细细的翻着，时不时还从营长里丢出一两个人。
摩提耶瞬间了然：“他们是来救大雍皇帝的！传令下去，不要管别人，我们走！”
摩提耶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下所有勇士大概都不是这些人的对手，现在他们没伤人，谁知道等一下找不到的话会不会就动手了？
反正这处营地也没什么要紧，只要他手上有韩子勉，两军短时间内不太可能交战，既然如此，不如先走！
摩提耶撤的很快，机器人扫视了一眼没有在人群中发现韩子勉的存在便也没追。
主要是它们也追不上，毕竟为了有足够的防护力，这些机器人基本上牺牲了自己的速度，最主要的是从一开始的程序设置就没打算让它们跑太快。
机器人的存在不能暴露，但你一个两条腿跑的比人家四条腿还快那不就明显有问题吗？
它们的任务只是救韩子勉，此时没有完成任务返还了任务报告之后就撤离了。
韩星霁拿着平板看着机器人返还回来的任务日志皱眉不解：“犬戎可汗到底把陛下藏在哪里了？”
楼时巍问道：“还是没找到？”
韩星霁点点头：“对，没找到，整个营地都没有韩子勉的身影，摩提耶逃走的时候，它们基本上都扫描了一遍。”
所谓的钻帐篷去把人丢出来只不过是一种掩饰而已，机器人的两只眼睛就是最好的摄像头，而操作他们的人早就把韩子勉的形象输入进了它们的系统之中。
也幸好当初韩星霁遇到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选择开启摄像头留下了一些影像，要不然现在真的要抓瞎。
可是营地内没有韩子勉的身影，连个相似的身影都找不到。
不仅是他，留在韩子勉身边的那两个宦官也不见踪影。
楼时巍倒是没什么失望的情绪只是说道：“如此看来，摩提耶必然是把他给藏了起来。”
想来也是，韩子勉作为他手上最大的底牌，肯定要藏好。
不过这样看之前的分析就全都错了，摩提耶没有把他带在身边严加看管。
韩星霁抬头问道：“摩提耶回到了王庭，那么陛下可能被带回王庭吗？”
楼时巍沉吟半晌说道：“有可能，不过想要知道可能需要时间。”
一个人只要存在就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吃喝拉撒这些事情都是要正常进行的，绣衣使者在犬戎王庭也有潜入，抽丝剥茧找到韩子勉的踪迹也不是问题。
韩星霁却叹气说道：“犬戎可汗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的。”
楼时巍却轻笑道：“但他也不敢动陛下。”
韩子勉若是死了，就代表着双方再没有谈判的可能，而犬戎哪里是拥有火器的大雍的对手？
摩提耶的确不敢动韩子勉，但是他可以威胁大雍。
比如说如果大雍不同意，他就一天砍韩子勉一根手指头之类的。
手指没有就脚趾，脚趾没有就割耳朵鼻子，反正只要保证韩子勉不死就行了，至于他变成什么样不在摩提耶的考虑范围之内，但你大雍……能不考虑吗？
皇帝躯体残疾，你大雍的脸往哪儿放？
韩星霁从小到大除了童年时期失去双亲这样一个最大的遗憾之外，一直都是顺风顺水，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威胁过？
他气得当场拍了一下案几说道：“我还治不了他了！”
拍完之后他刚想说什么，一抬头才想起来楼时巍去宫中议事了。
这种国家大事，他这个身份不好参与，之前会把他喊过去主要是想问问能不能用高科技把皇帝给救出来。
当时韩星霁没想到会这么困难，他还以为机器人出马手到擒来，结果却扑了个空还让摩提耶提高了警惕。
等会……韩星霁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没想到摩提耶并没有把韩子勉带在身边，楼时巍也没想到吗？
以摄政王思虑之周全，不应该啊。
就在韩星霁想这些的时候，又听到了简英的声音在外想起：“殿下，宫中有请。”
应该是继续讨论怎么营救皇帝，韩星霁想着这些迅速到了宫中。
入宫之后，他看到无论是太后还是丞相脸上的表情都显得轻松了许多。
他不由得猜测是不是绣衣使者带来了好消息，找到了韩子勉的下落？
韩星霁进来之后对着太后和楼时巍行礼之后便问道：“不知太后所召何事？”
太后看着他的眼神没有了前几日的期盼沉重，只是变得十分慈祥，她温声说道：“昭郡王，你之前说过，你知道的那位天子被俘之后，为保江山社稷，大臣们又另立新君？”
韩星霁眼皮跳了跳，谨慎说道：“是。”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只怕也不得不另立新君了。”
韩星霁沉默了一瞬，他忍不住小声说道：“陛下……还能救出来的。”
他还有很多手段没用，总有办法把人救出来。
丞相此时开口说道：“此举也是为了将陛下救出来。”
他说得隐晦，但意思却很明白。
另立新君之后韩子勉就没有了意义，摩提耶就算扣着他也没用了。
因为韩子勉跟叫门天子不一样，他不是先皇的亲生儿子，也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继位的也不是他的弟弟，太后也不是他娘。
所以他不会被尊为太上皇，如果下一位皇帝厚道一些还会给他留个爵位，侯爵到亲王皆有可能，但如果不那么厚道，可能就不会顾及他的死活直接攻打犬戎。
只是就这样放弃韩子勉，韩星霁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是关系还不错的人，身份关系不好说他们是不是朋友，但至少相处愉快，韩子勉也真心待他。
最主要的是这次战败也不全是韩子勉的错，他固然判断错误，可这个判断也是基于手下将领来的。
那些将领对火器了解不足，只知道拥有火器能够灭国，所以他们一致同意出兵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韩子勉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他那时还是皇帝，但并没有怜惜己身，甚至有了为国赴死的觉悟，不能说他做得不对。
识人不明是真的，决断也是真的，韩星霁不忍见他被摩提耶杀死。
只是既然太后这样说了，那么韩星霁就知道之前他们大概是在商议这件事情，并且已经达成了一致。
他想了想还是做了最后的挣扎问道：“可是……大雍在短短几年之内换了好几位皇帝，这……会不会让人心动荡？”
楼时巍看着他问道：“你觉得人心会动荡吗？”
韩星霁沉默，怎么可能动荡呢？摄政王还在啊。
在大雍岌岌可危的时候是摄政王力挽狂澜稳住了国家，后续又是他大刀阔斧的改革，才让大雍有了统一天下的底子。
有他在，民心是不会动荡的。
他只好说道：“只是废帝也要有理由，现在的理由……只怕并不光彩。”
皇帝被掳这件事情他们一直在努力减少影响力，现在突然废帝的话自然是要昭告天下，那时候皇室可就真的斯文扫地了。
楼时巍从善如流说道：“无妨，陛下登基之时未曾祭告太庙，是以帝位不正，如今只不过是拨乱反正而已。”
韩星霁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个理由。
虽然韩子勉一直有祭拜太庙，但是祭告跟祭拜完全不同，祭拜是作为后人去祭祀先人，给先人贡品。
而祭告则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就去禀告列祖列宗，通知一声以示这样做的正当性。
韩星霁对礼教方面一直都是一知半解，贵族小郎君小娘子从小学的东西哪里是他几年就能搞清楚的？
最主要的是他也没在这方面费过心，反正如果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自然会有人提醒他。
现在他仔细一回想，好像当初的确是没有祭告太庙。
那么皇帝继位的流程就有问题，这个帝位……的确不算稳固。
问题来了，当初摄政王怎么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又或者说朝臣怎么可能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
别的不提，宗正对这方面肯定很了解，然而他也没说什么。
也就是说满朝文武其实都抱着这个皇帝不行就再换一个的想法。
可能是前两个皇帝实在是太荒唐，而想要把他们赶下去也太不容易，所以他们故意留了这么一个漏洞，以便真的需要换皇帝的时候能够容易一些。
如今这个漏洞就派上了用场。
韩星霁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什么争辩的余地了。
历史的车轮不断向前，不是他能阻拦的。
看来是时候让人将小石头从青园接出来了，毕竟现在唯一有继承权的只有小石头了啊。
脑子里想着这些，他还是最后说了一句：“若是陛下能救出来，可否让他荣养一生？”
坐在上首的太后微微一笑说道：“此事悉决于你。”
韩星霁本来以为太后说的是小石头是养在他那里的，所以小石头会听他的。
他无奈笑了笑说道：“我说话也未必有用。”
“有用的，有用的。”
身为吏部尚书的大冢宰笑眯眯说了一句。
韩星霁不由得眼皮一跳，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要发生。
他轻咳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不知太后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兜了一圈，虽然知道了朝廷重大决定，但韩星霁很清楚这个决定跟他是没关系的。
他不能左右帝位更迭，他的意见也没那么重要，如果现在是商议要不要换皇帝，他或许还能说两句话，但是明显从太后到三省六部都达成了一致，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出现。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楼时巍忽然站了起来，不仅仅是他，就连丞相连同六部官员全都站了起来。
韩星霁被他们吓了一跳，不由得也站了起来十分紧张地看着众人。
众人也都看着他。
而后楼时巍便拱手行礼说道：“昭郡王出身尊贵，军功卓著，泽被万民，在此国家危难之际，还请殿下登基为帝以定乾坤。”
韩星霁：啊？？？？
第368章
楼时巍在说完话之后，韩星霁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他也着实是没想到。
从韩晓被废一直到如今又要废韩子勉，他虽然从头掺和到尾，但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皇帝候选人。
他很想问一句你们是在开玩笑吗？
然而楼时巍表情严肃，他身后的百官表情严肃，就连太后也端坐于上。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答复，韩星霁第一次知道了压力是什么。
他斟酌再三才努力稳定心境小心说道：“我的身份诸位知晓，这……皇位大统，我哪里够格？”
皇位继承也是看血缘远近的，要不然韩晓跟韩子韶被废之后为什么要韩子勉登基？历史上又为什么是小石头最后登基？
因为他们血缘关系近啊，否则的话皇室总有更适合的年轻人。
楼时巍不为所动说道：“殿下乃是太祖嫡系血脉，自然有资格继承。”
韩星霁的血脉虽然有些久远，但是没有问题，他的祖上的确是太祖嫡子，自然算是嫡系。
而在家族继承和皇位继承上面，其实母族的血统并不重要，父系才是最先考虑的，唯有继承人都是同血脉的时候，母族的力量才会成为加分项。
韩星霁的血脉没问题，他的母族虽然大家都不了解，但也是好事，至少朝上大臣们不用担心外戚崛起来抢夺他们的利益。
韩星霁没办法否认自己的血脉，他只好暗示说道：“可是我的身份也很复杂。”
他不是完全的雍人，甚至他在大雍的身份都是作假的来的，他跟别的往来者完全不同。
楼时巍坚定看着他说道：“但殿下心系苍生，看顾黎民，有明君之相。”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丞相等人都没有反对，似乎都很同意。
韩星霁身份来历的确复杂，但到了这个层面，除了血脉这个绕不开的重点之外，所有人更看重的是他怎么做的。
在合阳的时候，哪怕他身份没有暴露，也依旧在用自己的力量兢兢业业建设一地。
滔天洪灾之中，唯有他力挽狂澜，救下了周边数个郡县的百姓，竭尽全力保护了所有人。
在罗刹人来的时候，也是他绞尽脑汁动用最大的力量将敌人拦在国门之外。
楼时巍说他军功卓著，泽被万民，并不是给他戴高帽，而是大家都承认的事情。
当然他们也有自己的私心。
韩星霁继位之后，大雍就是他的国家，以往两界往来都是单纯的交易，韩星霁虽然一直努力保持中立，但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不受到影响，他的立场甚至是他的一句话都十分重要。
这样一个人是大雍极力拉拢的，否则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让他得到了郡王之位？在封爵之时那点小小的阻拦，说起来更像是一个广告天下，征服民心的举措，根本算不上什么阻碍。
只是在这之前他们能给的也就这么多了，最多就是亲王之位或者世袭亲王。
若是韩星霁是个贪婪之人，或许还能用钱财来诱惑，若他是个贪权之人，还能许以重权，可他什么都不要，行事全凭本心，这样的人才是最难搞的！
不过只要韩星霁登基为帝，那么这个江山就是他的，天下都是他的，到时他就是为自己争取利益，起到的作用肯定不小。
当然另外一边也可能因此而疏远他，但大雍并不是想让他打入内部，只是需要一个足够了解华夏的人而已。
因为不知道华夏的实力和底牌，以往的交易都很被动，他们只能分析那点少得可怜的情报，然后出价，这个过程中必然要损失一些的。
一个帝位固然重要，但比起大雍的将来，似乎也没那么重要，更何况也没有血缘上的问题，哪怕对方是韩氏千年之后的后裔，那也是帝室啊。
韩星霁深吸口气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他得想办法跟组织商议一下，这个帝位……跟烫手山芋也没什么区别。
楼时巍摇了摇头说道：“昭郡王要到三天之后才能回去，只怕韩子勉等不了那么久。”
废帝已成定局，所以楼时巍也不再称呼韩子勉为陛下。
韩星霁抬头看向他问道：“什么意思？”
楼时巍轻声说道：“他越有价值摩提耶就越是不会放过他，你登基为帝，他反而还有一线生机。”
韩星霁沉默半晌才问道：“可以问问为什么是我吗？”
其实他很想问的是我们怎么办？
他为什么拒绝？是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登基，他跟楼时巍那点可能性也会随之断绝。
甚至他们还可能站在对立面上。
一个已经成年刚刚继位的皇帝，一个大权在握十几年的权臣。
不用想都肯定是要有一番交锋的。
韩星霁固然可以退让，可满朝文武会让他退让吗？就算他压住了所有的声音，那么……楼时巍会相信他的退让是真的不想伤害他，而不是韬光养晦吗？
楼时巍……到底在想什么？
韩星霁十分困惑，近一年的相处，同在一个屋檐下，虽然两个人都忙见面的时间不多，但是也不算少，韩星霁自认为对楼时巍有了更多的了解，甚至他都已经开始设想找一个时间将那层窗纸捅破。
可现在楼时巍却让他当皇帝，那是不是说明，从头到尾楼时巍对他就没有产生他所以为的那种感情？
如果真的有，对方怎么可能让他当皇帝？
楼时巍不可能没想过他登基之后可能出现的情况，但对方还是这么做了。
这样一想，或许是在楼时巍眼里，他们之间的那点情谊终究比不过大雍江山的稳定。
他早该明白的。
摄政王若真是儿女情长之人，又哪里还会至今孤身一人？
他看了一眼楼时巍便垂下了双眸，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似乎又什么都说了。
等楼时巍想要仔细去看的时候，韩星霁却又垂眸不语。
楼时巍顿了顿才说道：“殿下能力超群，声望渐隆，自然最为合适。”
是的，最合适。
之前只是选择资质，所以就要选血缘近的，但是现在有一位良才美玉在这里他们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
可以说韩星霁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从上到下基本上都很了解。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必然是要选他的，朝廷不可能再冒着风险去选择一个不知道什么脾性的人上来，到时候如果还不合适怎么办？继续废帝吗？
哪怕是权势滔天如楼时巍，也不可能顶着这样的压力继续下去。
甚至可以说，如果韩子勉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只要他不是特别过分要葬送祖宗基业，楼时巍都不可能再废了他。
至于之前那个祭告太庙没有进行的事情自然也会在他成年的时候安排上。
只不过他出了事情，那么楼时巍就果断出手要将人给换掉。
这是为了大雍好，除此之外……他也有私心。
之前他的确真的以为天下清平，他或许可以允许自己放肆一些，但摩提耶的一份国书让他警醒了起来。
韩星霁的存在犹如稀世珍宝，有些秘密不可能完全是秘密，尤其是在大雍如此大刀阔斧的改革之下。
到时候有多少人想要得到他？
楼时巍绝对不会把他交出去，但别人可未必，只看利益是不是足够而已。
昭郡王的身份能够护他多久？自己又能护到什么地步？
便是思虑周全如楼时巍也不会觉得自己能将韩星霁完全护住。
他也有失算的时候也有预料不到的时候，他若真是料事如神也不至于让韩子勉陷于敌手。
他承认自己不是无所不能，所以他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保护好韩星霁。
那是他放在心上的人，他不舍得小阿霁受一点委屈。
就在他试图找到一条出路的时候，韩星霁说出了历史上发生的真实故事。
直到此时，豁然开朗。
他当时就决定要把韩星霁推上去，一个昭郡王或许分量不够，但是皇帝……谁都得维护，尤其是一个有着足够功勋和声望，还十分宽和的皇帝，满朝文武不会放弃他的。
无论是从家国天下还是从他的私心来讲，韩星霁继位都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他自己都清楚同意的人可能寥寥无几，但是没关系，哪怕再难，他也会为韩星霁劈出一条路，让他心爱之人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帮他坐稳龙椅，自此高枕无忧。
然而这些他都不会说出口，所以面对韩星霁的疑问，他也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最合适而已。
韩星霁跟楼时巍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太对，丞相跟其他人都有所察觉，却又看不出到底怎么回事。
倒是坐在上首的太后一脸的若有所思，不过她也没说话。
韩星霁轻声说道：“帝位不同于一般，承一国气运，担一国责任，且容我想一想，等明日再给答复可好？”
楼时巍却说道：“昭郡王不必心有顾虑，如今大雍危在旦夕，还请昭郡王排除艰难万险，登临大宝以震魑魅。”
韩星霁十分诧异地抬头看他，对方竟然不给他任何跟组织沟通的机会。
直接让他当场下决定？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楼时巍态度这般强硬？
不管楼时巍对他的感情到底如何，但从认识到现在，摄政王一直都算得上是温和，哪怕是催着他写策论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威胁，更多还是韩星霁自己从心，从头到尾他都没这么生硬让他做什么事情过。
这是发生了什么？
别说什么大雍危在旦夕，只要有楼时巍在，大雍就算死十个皇帝也不可能真的危在旦夕。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楼时巍，然而楼时巍却不跟他目光相触。
楼时巍这样做当然是想要赶紧敲定，之前他用尽了心思说服在场的所有人，不定下来容易生变，其次就是华夏那里也可能成为阻碍。
所以必须现在定下来，不定下来就都别走了。
韩星霁看得出他无声的坚定，下意识地看向了太后和丞相等人，眼神传达出了他的意思：摄政王要疯了，你们不管管吗？
太后安安稳稳坐在上面开始欣赏自己的指甲，丞相等人虽然站在那里，但是一个个不是研究手上的扳指就是看衣袖，大家好像都很忙的样子，就是没人管楼时巍。
这就离谱！
楼时巍到底怎么忽悠这些人的啊？
韩星霁十分不理解，实际上楼时巍倒也没有忽悠大家，只是摆事实讲道理而已，他一向都有道理，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不仅有道理，拳头也很大。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本大家都是无可无不可，但自从韩星霁说出承一国气运，担一国责任开始，他们反而在心里认同了他是最好的人选。
能在第一时间看到的不是权势而是责任，这已经有了明主之相，好好辅佐未必不能青史留名啊。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韩星霁登基才会真正努力去救韩子勉，否则换一个人可能巴不得韩子勉死在摩提耶手上，这样大雍就有了跟摩提耶开战的借口。
韩星霁之前为了救韩子勉费劲了心力，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因为韩子勉是皇帝才救的。
开玩笑，韩星霁干掉的皇帝还少吗？他从来就不是会对皇权低头的人。
这一次的事情，虽然韩子勉成了摩提耶牵制大雍的关键，但大家还是不舍的让韩子勉去死。
这孩子挺听话的，而且也没有什么恶行，能救回来就救回来吧。
正因如此，大家才放任楼时巍如此“逼迫”韩星霁。
而韩星霁简直惊呆了，他就算读了再多的书都没办法解释眼下的情况。
别人逼宫是为了篡位，这些人逼宫是为了让他登基。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韩星霁整个人脑子都乱成了一团，下意识地又看向了楼时巍。
因为理不清楚思路，所以他在看着楼时巍的时候眼神依旧是带着信任的。
楼时巍接触到他的目光陡然心中一软，哪怕自己如此逼迫，韩星霁对他还是信任的，这让他几乎要忍不住放对方一马。
然而现在不是松口的时候。
韩星霁眼见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一时之间有些无奈：“好吧，能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吗？”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他干脆摆摆手：“都坐下吧，倒是不用现在就用上三请三辞的戏码。”
众人微微一笑，看着昭郡王殿下一脸苦恼地坐在那里思考。
既然不能求助于人，那就依靠自己好了。
韩星霁现在反而沉下心来，这样也好，抛开一切干扰因素，直问本心。
只是他想不出不做皇帝的理由也想不出做皇帝的理由，感觉没什么好也没什么坏。
不过从他自己出发的话，他的确是在大雍花费了很多心血的。
严重一点说，其实他的事业都在这边。
在华夏他的地位固然高，重要性也毋庸置疑，但是他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似乎不是那么重要。
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年纪小，有些事情不方便参与，组织有意在保护他。
但不得不说，有的时候人最重要的就是被需要。
抛开这一点只从利益出发的话，一个拥有者独立权利却永远无法接触到核心的昭郡王和一位皇帝，哪个能给华夏带来更大的好处也是毋庸置疑的。
就算他的事业在这里，华夏依旧是他的家乡，他的亲人在那边，也有朋友在那里。
所以他不可能不管华夏。
这样一想，他当皇帝倒也有几分好处。
不过也可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到时候双方如果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也没办法置身事外就是了。
只是问题在于，他为什么要让双方出现不可调和矛盾呢？他的存在不就是调和这些的吗？
韩星霁脑子里想着许多，其实他想了半天都很清楚自己是在说服自己，因为楼时巍做了决定，并且表现得势在必得，他又从来舍不得拒绝楼时巍。
从楼时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结果就已经注定。
所以他分析了半天其实到最后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句：他拒绝不了楼时巍。
真要命，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恋爱脑，怎么好端端的就恋爱脑了呢？
韩星霁长叹一声，他一出声所有人都意识到结果即将揭晓。
楼时巍虽然目光没有一直看着他，却一直在关注他。
此时听到这声长叹，似乎也感受到了对方的惆怅。
他一时之间也有些啼笑皆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让昭郡王亲自去救皇帝呢。
明明是给他送皇位，怎么还送出愁来了？
或许，对于韩星霁来说，亲自去救韩子勉都比当皇帝容易。
韩星霁转头看向楼时巍认真说道：“好吧，既然摄政王有请，那本王便也不推辞。”
楼时巍立刻起身对他行礼，众人跟着一起行礼。
太后坐在上面对着他招手说道：“阿霁，来。”
韩星霁最后看了一眼楼时巍转头往上面走去。
这样也挺好的，韩星霁心想，纵然不能跟楼时巍在一起，但他们也可以君臣相得，百世流芳。
或许这样的感情比单纯的爱情更牢固一些。
甚至以后他也不用担心以楼时巍的权势会遭到皇帝猜忌，最后落得一个不太好的下场了。
反正他永远也不会猜忌楼时巍。
韩星霁走到上面对着太后行礼，然后被太后牵着手带到了御座旁边坐了下去。
御座的位置很高，高到他一眼就能看清下面所有人。
原来坐在这个位置是这个感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有点孤独，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高处不胜寒。
第369章
皇帝的人选虽然确定了，但是登基却不是这么匆忙的事情，需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也瞒不过别的人。
韩星霁也没想过瞒着谁，于是第二天内阁从上到下都知道他们的老大，顶头上司要去当皇帝了。
对此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是问号，就连见多识广的张部长都忍不住怔怔看了他半晌，才说了一句：“额滴娘嘞。”
连方言都出来了，不过这也只是表达了一下他内心的震撼。
此时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实际上张部长想得很多，其中涉及两界交易，利益分配，甚至还有对韩星霁的安排，他其实比韩星霁知道的要多得多。
韩星霁展露出来的天赋让组织也很重视，不可能真的对他没有安排。
只是一个稳定的国家自有体系，哪怕破格也是有一定范围的，跟乱世自然不同。
结果现在……人家要把人给抢走了啊。
张部长踟蹰了一会才说道：“小韩同学，这个……咱们组织吧……”
还没等他说什么，韩星霁便抬手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回去跟组织汇报，此事你不必忧心。”
张部长立刻将话都咽了回去，点头说道：“好。”
这种层次的事情也的确不是他能解决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份带来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小韩同学身上多了一股说一不二的气势。
等他走了之后，韩星霁立刻肩膀一塌。
别看他装得像模像样，实际上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去跟组织汇报。
难道要说，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混成皇帝了。
听听，这像话吗？
不过最让他无奈的也并不是怎么汇报，而是大雍整个朝廷从上到下都显得特别急切，生生要在三天之内把登基典礼办出来，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样。
至于吗？
对此大宗伯和大司农居然都没有抗议！
登记仪式繁琐，韩星霁以前没有接触过自然要被抓着学习。
学了两天，他人都要学傻了，实在是忍不住带人闯进了政事堂，双手撑在书案上盯着楼时巍说道：“犬戎不灭，我心南安，什么时候犬戎投降，什么时候再办登基大典如何？”
楼时巍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闯进来，不过，虽然还未登基，但大家已经形成了共识，宫中朝中从上到下的确没人能够拦住昭郡王。
他从容放下笔说道：“好，就依陛下所言。”
“我说……呃……”韩星霁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倒是没有了用武之地。
韩星霁长出口气，恍恍惚惚说道：“那就派人跟大宗伯和大司农说一声吧。”
大宗伯和大司农自然是忙的飞起，只是这一次忙的心甘情愿，大司农看着如水的账目皱眉，倒不是抠门，而是发现就算调动了全部人力物力也很难在三天之内办好一次登基大典。
这可是最重要的典礼，而且是大雍一统天下之后的第一次登基大典，是要作为后世典范的，怎么能不尽善尽美？
可现在时间紧迫，也很难尽善尽美了。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打算改时间，之前他还在挑剔韩星霁够不够格继承皇位。
倒不是针对韩星霁，而是皇位太过重要，尤其是前面已经下去了三个，真的不能再有第四个了，人家都说事不过三，结果他们这……真是不提也罢。
结果万万没想到人家压根就不想当皇帝。
好不容易说服了，之前他们跟楼时巍提的条件似乎也都没有了说的必要，先把人端上皇位才是正经，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结果他还在发愁呢，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登基大典暂缓。
大司农直接放下账本迅速冲了出去，半路就遇到了大宗伯。
两个人联袂去了摄政王的值房，进去就看到他们未来的皇帝陛下坐在摄政王的位置上看文书，而摄政王则弯腰跟他说着什么，姿态十分亲密。
楼时巍仿佛早就料到他们会来一样，也不废话，开口就把韩星霁的意思给传达了出去。
这个理由……倒是很充分，而且昭郡王也没有不登基的意思。
不过大宗伯还是立刻说道：“那就先祭告太庙。”
祭告太庙跟登基大典本来就是分开的，毕竟仪式繁琐，太庙又比较远，不可能一天搞完。
不过祭告太庙之后，韩星霁的皇位就相当于昭告天下板上钉钉了，所以也不用怕皇帝跑了，皇帝啥时候想办大典就办吧。
韩星霁也明白这个道理，瞬间有些无语，总觉得自己好像被逼婚一样。
最后他也只好无奈说道：“好吧好吧，对了，记得把消息传到犬戎那里。”
摩提耶知道消息之后肯定是要发疯的，楼时巍做的更绝，直接废除了韩子勉的皇位，不给摩提耶掣肘韩星霁的机会。
堂堂犬戎可汗拿到了最大的底牌，占据了主动，在棋盘上拿到了先手之后几乎是把大雍往角落里逼。
大雍自然不会死，但是脱层皮也难免。
结果楼时巍把那个棋子废掉了，说不得摩提耶就会将真相告诉韩子勉，然后再将韩子勉送回来。
甚至是在韩星霁登基之前。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那么着急让韩星霁快点登基的缘故。
不仅仅是怕他反悔，实际上他既然已经点了头，那么就没有了反悔的余地。
大家是不想给摩提耶反应过来的机会。
只要祭告太庙，韩星霁板上钉钉的皇帝，韩子勉……韩子勉如何大家没说，就看韩星霁会怎么做了。
所以楼时巍才会跟韩星霁说一切都取决于你。
而韩星霁的想法就是先等一等，他的本意肯定是要给韩子勉一个王位，让他荣养一生的。
但是现在不行，要让摩提耶彻底知道大雍压根就不在乎韩子勉了，如此韩子勉才有一线生机。
当然也有可能摩提耶一怒之下杀了韩子勉。
只不过，韩星霁觉得摩提耶既然能够夺得可汗之位，说明他的谋略已经冠绝犬戎，不至于因为一时之气就做出这种事情。
损失已经产生，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能继续产生损失。
摩提耶在知道之后也的确是脸色阴沉了许久，他也没想到大雍这么干脆利索。
尤其是没想到登基为帝的那个人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人。
不是说韩星霁只是皇亲国戚吗？他怎么会登上帝位？他哪儿来的资格？
摩提耶很想知道答案，然而没人能给他答案。
他想了想将手里的酒杯放下来说道：“去把废帝带过来。”
这是他抓到韩子勉之后第一次见他，因为不知道大雍到底有什么样的手段，所以他一直没有去见韩子勉，沟通自然也没有，为的就是想试探大雍到底能不能找到韩子勉的位置。
现在看来的确是不能，但……也没什么用了。
韩子勉被带过来的时候，表情很平静。
他瘦了很多甚至好多了一缕白发。
年少早衰，由此可见他这段时间过得很是煎熬。
早在双方战火停下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临危决断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可能是守将不敢，也可能是身边那个人有问题。
然而无论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终究还是成为了大雍的罪人。
这一段时间他尝试过很多种自杀的方法，他知道唯有自己死去才能不禁锢大雍。
然而都没用，哪怕他绝食，在饿到昏过去之后也会有人掰开他的嘴往里面灌牛奶羊奶。
他活到了现在，也被折磨到了现在，纵然肉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精神上的摧残却比肉体更甚。
这期间他一直想要见摩提耶而不可得，如今他不想见对方了，反而见到了摩提耶。
韩子勉或许没有展现出什么治国的能力，但他绝对不傻。
在见到摩提耶的时候，不等摩提耶说话，他就忽然一笑说道：“你已经穷途末路了吗？”
摩提耶面色阴沉，冷笑了一声说道：“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韩子勉毫无起伏问道：“哦？我该怎么担心？”
摩提耶脸上的笑意带着十分恶意说道：“当然是担心你自己，哦，我还没跟你说吧？你们那位摄政王，又一次故技重施，让皇位上的人换了一个。”
韩子勉听后微微一愣，一时之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摩提耶以为他被吓傻了，便微微倾身说道：“你现在已经是废帝了，你说你要不要担心你自己？”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韩子勉听后却反而笑了，一开始是微笑，后来则是仰天大笑。
摩提耶目光沉沉看着他，将手里的青铜酒樽捏扁问道：“你笑什么？”
韩子勉笑的十分开心说道：“当然是高兴。”
他看着摩提耶轻声说道：“高兴我大雍摄政王当机立断，让我不至于下九幽之后愧对列祖列宗。”
第370章
韩子勉说的话摩提耶并不相信，那可是帝位，不是一两贯钱。
韩子勉怎么会不在乎？
他怎么能不在乎？
摩提耶看着他半晌却真的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轻松快意。
然后他听韩子勉问道：“既然可汗消息如此灵通，不知可否知晓新帝为谁？”
韩子勉很好奇新帝的人选，因为朝廷其实已经没什么好选择了，但凡还有合适人选当初也不可能让登上帝位。
所以是谁呢？
韩子善还是韩子培？他们两个应该都不太行，难不成是从旁支选出来的吗？
这么短的时间内选中的人可靠吗？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韩子勉就不由得自嘲一笑，他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别人可靠不可靠呢？
谁还能比他更不可靠？
韩晓跟韩子韶再过分也未曾丢失国土，他甚至还自己沦落敌手。
尤其是大雍刚刚打了两场国战，并且都赢得干净利落，全国上下都处在最有信心的时候。
百姓以自己是雍民为荣，他也以自己是大雍皇帝而自豪。
然而这种自豪让他失去了一贯的谨慎。
他怎么忘了带给大雍这份荣耀的不是他呢？他怎么能擅自决定迎战呢？
当时他以为自己是乾纲独断，却没料到最后落入敌手。
这样的他没有资格品评新帝。
不过他是真的很好奇新帝到底是什么人。
摩提耶看着韩子勉忽然又笑了，他在草原上也不曾忘记收集大雍的情报。
楼时巍知道大雍跟犬戎必有一战，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哪怕是忙着争位的时候都未曾放松对大雍的警惕，所以他也知道韩子勉有多看重韩星霁。
此时他笑着说道：“新帝啊，说来你可能想不到，正是你最信任的先生，那位鼎鼎大名的昭郡王。”
韩子勉听闻之后倒是没显得多么惊讶，他开心地点点头笑道：“如此最好。”
满朝文武这次终于选择了一个合适的皇帝，他心想。
摩提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冷冷看着韩子勉说道：“你可知道你如今只是废帝，没有了任何价值，我随时都可以杀死你？”
韩子勉脸上毫无惧意地说道：“那就杀吧。”
他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然而越是这样越是显露真心。
他是真的不怕死，甚至还一心求死。
摩提耶瞬间无比烦躁，挥手说道：“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
死是不可能让韩子勉死的，他必须让韩子勉发挥最大的价值，但怎么发挥还要斟酌。
楼时巍这一招釜底抽薪不可谓不狠，在那位摄政王手中，皇帝似乎只是一个工具而已，只要适合都可以上去，可一旦不合适，他翻脸比谁都快。
摩提耶倒是想过在大雍境内散播谣言，说楼时巍是“太上皇”之类的话。
然而这种话……早在韩星霁登基之前就有人说过了，楼时巍掌权那么多年，那些读书人言辞如刀，比他厉害多了，怎么可能放过？
可楼时巍依旧稳坐摄政王之位，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不过，摩提耶多少能够察觉到对于大雍而言，这位废帝还是有点用的。
或者说登基为帝的那个人并不想韩子勉死，如若不然，大雍的那些神兵利器早就打过来了，还有那些神秘的不伤不死的武士。
也是，当年他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候就知道对方善良宽和。
既然如此，他还可以跟大雍讲条件。
摩提耶想了想又给大雍发去了一封国书，明面上是恭贺新帝继位，实际上却是在谈条件。
他在写国书的时候，韩星霁已经回到了华夏。
过去之后，他看着一直等着他的韩霄和张源，还有身边忙碌的工作人员就觉得有些心虚。
韩霄照常是为他准备了许多夜宵，嘴里还问道：“阳阳呢？怎么没带过来？”
韩星霁回过神来说道：“阳阳啊，它现在重的很，不好带过来了。”
一年多的时间已经能让一只体重几百克的幼崽成长为六十公斤的胖娃。
阳阳体重增长的速度已经快过了韩星霁的测试速度，可是他又不敢着急，哪怕不在乎那些动物的性命，但是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嘛。
韩霄有些遗憾说道：“哎，也是，熊猫到底是猛兽，不过它长那么快，你啥时候才能把它带回来啊。”
韩星霁顿了顿说道：“可能不会带回来了。”
韩霄还以为他担心专家们会抢他的宠物，便笑着说道：“放心，那是你养的，没人敢跟你抢。”
韩星霁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将来有机会我会把阳阳放归，它毕竟是野兽。”
熊猫基地和动物园里的熊猫憨态可掬是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人工繁殖，从小到大的成长中都有人类参与，所以天生对人类会亲近一些。
可就算是这样当熊猫成年之后，那些奶爸奶妈们也不会轻易靠近熊猫了。
毕竟是猛兽，它只是玩闹的一巴掌或许都能拍死人。
而阳阳毕竟是野生熊猫的后代，身上的野性比人工繁殖的要重很多。
随着阳阳长大，它无意之中伤害饲养员的情况也在增多，让韩星霁不得不考虑放归。
萌物谁都喜欢，但是有些萌物只适合自由自在的大自然。
当然他也是放归就不管了，在放归之前肯定会在阳阳身上装一个芯片，然后安排人时时刻刻注意。
如果阳阳身体出现健康问题就去帮忙，其他时候尽量不干涉自然。
韩霄愣了一下：“这……你舍得？”
韩星霁养那只熊猫可是耗费了无数心血，只是运送竹子这一样就代价不菲，毕竟那可是运输能力不怎么发达的大雍啊。
韩星霁笑了笑：“都是为了阳阳好，没什么舍不得的。”
正是因为爱才会放归，如果他只是把阳阳当成宠物，自然也不会管那么多，直接修一个大笼子把她养起来就是。
韩星霁又说道：“等回头我发布个任务，让人去观察一下熊猫的种群数量，如果不多的话就建立一个基地养熊猫好了。”
韩霄听后咋舌说道：“这恐怕不是你说了算的，一个基地花费不是阳阳一只熊猫能比得上的，而且皇帝也未必会同意。”
所有濒危野生动物研究繁衍的机构都有国家部门补贴，个人力量怎么可能做到？
哪怕韩星霁现在是郡王也不行啊。
韩星霁轻描淡写说道：“皇帝会同意的。”
他说完不等韩霄劝说就补充了一句：“因为我已经是皇帝了。”
韩霄瞬间被口水呛住咳了个惊天动地，而跟在他们身边的张源也左脚绊右脚，踉跄了好几步才歪歪扭扭的扶住了墙。
他们两个都一脸惊恐地看向韩星霁：“你说什么？”
韩星霁叹了口气问道：“主任还醒着吗？我有重要事情跟他汇报。”
这件事情的确是太重要了，重要到就算吴主任睡着了都得把他喊起来。
于是韩星霁第一次见到了衣冠不那么整齐的吴主任，显然是刚从被窝里被拉起来，连眼皮都叠了三层，看起来十分没有精神。
然后他猛灌了一口冰水，这才看向韩星霁问道：“小韩同学有什么重要事情？”
能把他三更半夜挖起来的事情肯定不小，吴主任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等听完之后还是觉得他的心理准备做的还不够多。
饶是吴主任见多识广此时也忍不住沉默了一下。
他有些头痛问道：“这……韩同学其实可以提前跟我们商量一下的。”
虽然没料到，但是他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态度。
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对面那位已经不仅仅是能跟自己平起平坐的存在，甚至将来跟老大平起平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只不过吴主任却并没有显得特别客套。
他想得很清楚，韩星霁终究是华夏人，他在华夏生在华夏长，心肯定也是向着华夏的，没必要把人推走。
更何况大雍的谨慎和防备来自于对华夏认知不足，但是华夏对大雍并没有那么防备，他们是友非敌，没必要搞得那么僵。
所以他也只是说韩星霁可以跟他们商量一下，然后看看怎么才能利益最大化，可如今……太庙都祭告完毕，那还说什么呢？
韩星霁坐在那里苦笑说道：“我也没办法，当时把我喊入宫，然后就提起了这件事情，我说要考虑，他们就让我在那里考虑，不给答复也不放我走啊。”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我给了答复，如果不是他们想要的答复，他们也不会让我走的。”
吴主任沉默不语，逼宫戏码看多了，第一次看到被逼做皇帝的。
第371章
历史上倒是有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典故，但是古往今来大家想法都差不多——若是那位太祖真的没心思，属下怎么敢这么做？
然而韩星霁却是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也是真的被赶鸭子上架。
吴主任只好说道：“这件事情，的确不小但并不紧急，韩同学先回去休息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必多想。”
他在暗示韩星霁组织对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信任，不会因为他当了皇帝就不相信。
只不过地位更改是正常事情，组织也的确需要商量一下到底如何做。
韩星霁点头说道：“好。”
他也没有追问太多，反正组织不会放他出去乱跑，所以真的可能是之前什么样之后还是什么样。
韩霄跟着他往回走沉默了一路，颇有几分神思不属的意思，甚至在韩星霁要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他也差点跟着走了进来。
韩星霁失笑看他：“大哥，你要跟我一起睡吗？”
韩霄回过神来惆怅说道：“大哥还能跟你一起睡吗？”
韩星霁认真想了想说道：“在我脱单之前自然是可以的。”
韩霄愣了一愣，这才失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韩星霁的脑袋说道：“哎，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选你呢？”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说你不够格，就是……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了。”
韩星霁一巴掌打掉他的爪子说道：“别说是你，我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韩霄有些不安：“你的身份有问题，当初那是捏造的啊，他们会不会将来利用这个反咬一口？”
韩星霁摆了摆手说道：“不会，朝中重臣同意我登基就是觉得我血脉没有问题，用他们的说法就是我们是太祖嫡脉，有足够的继承资格。”
韩霄忍不住嘀咕说道：“都隔了几千年了，什么嫡脉不嫡脉的，而且有没有血缘关系谁知道呢？哎，你当时怎么不让他们等一等，检测一下DNA呢？”
想那孔府都已经检测出了好几种DNA，到最后直接叫停了，足可见间隔这么久的血脉很容易出问题。
韩星霁震惊看着他问道：“你这是想要颠覆族谱啊？不怕族老们知道了把你锤死吗？”
韩霄一脸无所谓：“不说出去不就行了？就是为了证明而已。”
韩星霁问道：“然后呢？万一真的是呢？”
韩霄没有说话，韩星霁这才说道：“当时大……当时摄政王的态度十分坚定，你不在场便不知道，他连让我出宫好好思考的时间都不给我，你觉得他会同意吗？到时候他们完全可以用不了解基因检测来拒绝。”
这件事情真的说不好，或许华夏这边肯定会秉持着公平公正去检测，但问题在于人家凭什么相信你呢？
大雍又不知道这种检测方式是怎么回事，人家只认族谱，尤其是韩星霁带过去的族谱的确有着光阴的刻痕。
甚至韩家到现在还留着一两件能证明自己家曾经是皇室的物品。
当初为了证明韩星霁的身份，这些东西都是给那边看过的，你现在又要否认这种身份，那么大雍完全可以觉得华夏是为了不让韩星霁当皇帝才出具了那么一个报告。
韩霄有些不解地皱眉：“为什么啊？摄政王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韩星霁垂眸说道：“我不知道，他那样的人物，哪里会被轻易看清？”
韩星霁承认他一点都不了解楼时巍，这让他十分挫败，这几天他看上去跟楼时巍相处没有任何隔阂，但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明白罢了。
每一次当他以为自己距离楼时巍更近一步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其实距离那个人还很远。
而现在他甚至已经失去了靠近对方的权利。
当然他也可以立下雄心壮志，励精图治，早日坐稳皇位然后再谋求摄政王。
只是他又不太愿意，如果他站的足够高，那么两王联姻是佳话，两个人平起平坐没有谁高谁低，哪怕他手腕眼界不如楼时巍也没关系，没人会觉得他们不相配。
可天下间有谁能跟皇帝平起平坐呢？最多也就是皇后，还是在一定的条件下才有这个资格。
而让楼时巍大好男儿囚居后宫，那是折辱。
别说楼时巍到时候会不会一怒再废一个皇帝，便是韩星霁自己都舍不得。
他哪里舍得让楼时巍受这个委屈呢？
韩星霁不想在这方面多纠缠，怕让韩霄看出什么来便笑着说道：“好了，这么晚了，先去睡吧，有什么都等明天再说。”
其实事情也的确不着急，他怎么都还有七天才能回去。
只是在第一时间上报是他作为公民的义务，最主要的是需要让组织有时间去讨论一下。
韩霄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虽然现在说已经晚了，但其实组织上之前已经在讨论直接让你毕业，授予你硕士学位，然后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主要是因为组织最近正在调整，所以需要等一等。”
因为还没定下来，所以没有人跟韩星霁说，毕竟到最后结果如何谁都不知道。
只是有经验的会清楚韩星霁一旦进入组织，职位肯定低不了。
正因如此才需要慎重对待，如果只是普通干事之类的职位，那随便吸收，组织是否调整都无所谓，反正跟下面的普通工作人员没有任何关系。
结果就是这个时候，大雍那边发生了变动，这就让组织显得有些被动了。
就算是组织这边的智囊团脑洞再大都没想到楼时巍会直接把韩星霁推上皇位，因为不合适啊。
怎么会这样呢？
韩星霁睡得好不好，韩霄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吴主任这一晚上肯定是别想好好睡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韩星霁首先收到的就是他即将毕业的消息。
虽然只有他一个人毕业，但该有的毕业典礼还是有的。
毕竟整个学院也并不是他一个人毕业，只是别人真的按部就班上学，只是学的东西比较特殊所以才过来，唯有他是很少出现在学校，就算学习也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对一。
参加完毕业典礼之后，韩星霁看着学士服倒是十分感慨。
一次毕业两份学位证书，也就只有他了。
要不是他的学识的确还没到那个水平，恐怕组织连博士证书都要给他。
博士毕竟不同，那是在某个领域深耕之后才能毕业的，韩星霁……他压根就没选过什么领域。
哦，现在大概有了，治国。
除此之外，就是知道了关于组织的一些调整。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往来者日益增多，再加上跟大雍的交易也在增多，所以组织直接被调整成了单独一部，吴主任成了吴部长。
而韩星霁则给了一个副部长的职位。
韩星霁知道之后当场吓了一跳：“这不合适吧？”
他现在满打满算二十二岁，哪怕是事出有因，这个副部长也着实有点吓到他了。
吴主任摆摆手：“这是之前就商量好的，你这个部长算不上实职，当然也不是一点权力都没有，主要是把你的保密级别提一提。”
这个其实是一早就商量好的，韩星霁作为内阁首领，大雍那边交易什么都需要他过目，肯定要对两边都了解一些才能作出准确的判断。
当然真正的底牌不会让他知道，反正他也不是谈判人员，主要是让他心里有数。
而且许以高位多少有些千金买马骨的意思，最重要是要表现出对人才的重视。
结果没想到反而慢了一步，明明是早就有预案，现在却显得像是被动出招。
不过这其中的缘由倒也不必解释过多，万一越描越黑就不好了，反正话说的再漂亮也要看真正待遇如何。
吴主任他们商量了一番，对于楼时巍这个人大家评价都很高，但是却有一个共同认知——短期内楼时巍不会让韩星霁亲政。
或者说他不会完全把权力都给韩星霁，毕竟不是当皇帝从小培养起来的，总要有一个过渡的过程。
楼时巍在之前几任皇帝那里也是这么做的，如今韩星霁登基之前还在学习礼仪，这更像是拖延的一种借口。
皇帝怎么能不知礼呢？可礼这东西复杂得很，现在学了一点，等登基之后是不是还要继续学？
对方完全有理由用这个借口继续把韩星霁架空。
这样一来倒也不必特别担心。
韩星霁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只觉得有些晕乎。
年纪轻轻骤然高位，搞得他着实有些不习惯。
然而不习惯也得习惯，甚至是被逼着习惯的。
组织的智囊团其实想得都没错，按照正常情况，楼时巍不可能把权利让渡。
毕竟大雍刚刚统一，如今又有犬戎虎视眈眈，还是需要稳定的。
然而他们低估了楼时巍的决心，楼时巍把韩星霁推上去难道是为了他当傀儡的吗？
他要的是韩星霁有自保的能力，这样就算他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也不用害怕。
权利就是最好的自保方式，所以在韩星霁祭告太庙之后，还没来得及抱怨皇帝大礼服比郡王礼服更重就被拽过去开始处理各种政务。
其实楼时巍是个好老师，在政务方面他的讲解十分细致。
韩星霁当初被他压着写策论，跟在他身边当小秘书的时候就学了不少，现在其实也是查缺补漏。
韩星霁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偶尔说起来，太后都忍不住啧了一声：“倒是难得他有这个耐心。”
楼时巍倒不是没耐心，只不过是对蠢货没耐心而已。
他自己智慧过人，自然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蠢到说一遍听不懂，说两遍听不懂，三遍还是懵懵懂懂呢？
而对楼时巍来说这个学生真的是教过的四个里面最轻松的一个了，不需要他过多提点，不需要他掰开了揉碎了说，这让他多少放心了一些。
既然如此，那就多教一点！
韩星霁看着自己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抬头看着楼时巍无奈说道：“这些事情再等一等吧。”
楼时巍以为他是学累了，虽然心软却还是准备劝他。
然后就听到韩星霁说道：“让我先把犬戎解决了再说。”
楼时巍有些诧异：“你找到韩子勉了？”
韩星霁轻笑了一声：“摩提耶终于是忍不住召见了他，韩子勉的住处已经摸清楚了。”
只要韩子勉从房子里走出来，那么高空上的无人机自然能够忠实记录下来。
他从哪里出来又回到哪里去，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因为担心摩提耶搞小动作，甚至还让无人机用雷达扫描了一遍，确认王庭下面没有地道，或者说是韩子勉居住的地方没有地道，也就是说韩子勉不会被暗中转移。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韩星霁直接从华夏那里搞来了三架小型无人轰炸机。
就在犬戎国书递上来的那天，韩星霁看都没看直接把国书给揉成一团说道：“可以动手了。”
他身边的陈聊立刻传令下去。
于是当天晚上，犬戎王宫遭到了前所未有地打击。
而这次打击的范围也紧紧控制在了王宫范围内，王宫城墙之外一点都没有被波及。
宫内宫外两个世界。
第372章
这份轰炸来的太过突然，当晚摩提耶正在听歌赏舞顺便思考那份国书到底有什么可以退让的地方。
他提出来的要求其实很过分，从那份国书上来看好像他依旧有底气一样。
这是他对大雍朝廷的一次试探，如果大雍同意和谈，那么就说明韩星霁的确不打算放任韩子勉不顾，到时候他的要求可以更多。
结果就在他盘算这些的时候，爆炸声响起。
他对这些已经不算陌生，听到声音的时候就立刻起身问道：“发生何事？雍军打过来了？”
怎么可能呢？他在沿途布下了许多探子，雍军如果真的异动，他不可能得不到消息，除非这一路没有一个人传递消息过来。
但这一点其实很难，犬戎能够在草原上横行无忌，自然有自己的传讯办法。
摩提耶的侍卫跌跌撞撞跑过来说道：“大汗，天……天神降怒了！”
摩提耶立刻披上狼皮大衣出去，他抬头看向天空，果然看到天上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一闪一闪，然后有长长的火焰从那些光芒中出现，砸在大地上引起一片火海。
侍卫已经牵来了他的马说道：“大汗，快走吧！”
摩提耶几乎可以确定并不是天神降怒，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他可以肯定必然是大雍做了什么。
可是……这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他们把自己的神灵请来了吗？
犬戎人有自己的信仰，大雍自然也有他们的信仰，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神 。
可是当年大雍都快要覆灭也没见到他们的神出来救他们，怎么可能现在出现？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摩提耶想不明白，他也没时间想明白，在骑上马之后转头说道：“快，去把韩子勉带过来！”
对方现在才出手只有两个原因，第一，他们刚刚准备好，第二，他们知道了韩子勉的下落，也有把人救走的把握。
虽然第二点他不太明白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永远也不会低估对手。
然而这个时候再找又哪里找得到？
此时的韩子勉已经被机器人护着带走了。
轰炸发生的时候，韩子勉居住的地方并没有在轰炸的范围内，而他居住的地方距离摩提耶的寝殿也比较近，这也是为什么摩提耶还能活着的原因。
韩子勉在听到爆炸声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一瞬间内心都有些不可置信：是有人来救他了吗？是小先生安排的人吗？
这种轰炸声他也不算陌生，毕竟当初韩星霁身份曝光的时候也曾经给他演示过那些武器。
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就有两个人闯了进来。
那是两个身着犬戎服饰的人。
韩子勉立刻警惕起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机器人回答说道：“奉陛下之命，前来营救南阳王。”
南阳王，韩子勉恍惚了一瞬，这是他一开始的封号，如今这是……又要还给他了吗？
不过也就是一瞬而已，他对那两个人还是有些怀疑只是问道：“你们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他担心犬戎这里有其他势力的人，比如说西域小国。
之前韩星霁用了各种手段都没找到他并不是高科技不好用，而是从一开始就找错了地方。
摩提耶在抓到他之后并没有让他在军营里也没把他送到王庭，而是直接让人把他秘密带到了一个西域小国那里。
那个西域小国是犬戎的附庸，对于宗主国的要求不敢不从，反正只是帮忙看押一个犯人而已，也不算什么大事。
还是摩提耶回到王庭之后他才被秘密送了回来。
可是他的身份西域那边已经知道，万一有西域小国也胃口大开想要借此威胁大雍怎么办？
他不能随随便便跟人走，否则还不如趁此机会自我了断。
机器人当然不知道怎么证明，它们的程序里面也没有这种事情啊。
于是机器人在卡壳之后判断出韩子勉对它们有敌意，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架起韩子勉就走。
韩子勉也有些身手，本来看着两个人高高瘦瘦并不十分健壮还以为自己有机会的，至少自尽的机会有。
结果没想到那两个人十分迅速，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他面前，然后……他就被架走了。
到最后也只有蹬腿挣扎的份儿，可他还不敢大喊大叫，生怕引来犬戎人又落到摩提耶手里。
不过出来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好像也是有些多余。
犬戎的王宫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摩提耶已经不知去向，而他……被一路带了出去。
出了王宫之后就遇到了犬戎的王庭护卫，这些护卫都是保护整个王庭的，王宫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当然不会没发现。
韩子勉看到那些护卫过来的时候就心里一凉，他身边就两个人，这怎么打得过？
然后……然后他就被其中一个人像是扛面袋一样扛了起来，晃动的视线之中他只看到一地滚落的人头——二十多个犬戎护卫竟然没有拦下这两个人。
韩子勉震惊得都忘了挣扎抗议。
等他被放下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边关守将，对方弯腰行礼说道：“见过南阳王。”
韩子勉应该是感慨的，无论是热泪盈眶还是内疚怎么都要有点触动。
然而他的回答是：呕。
没办法，刚才实在是太颠簸了，好人都要受不了，更不要提他如今身体虚弱。
但终归是回来了，在恢复之后他立刻问道：“和犬戎的和谈如何了？”
守将摇了摇头：“陛下不曾答应和谈。”
不答应，那就得打。
于是等韩子勉被救出去之后，犬戎就迎来了大雍的全面进攻。
而摩提耶也真的是命大，在那样的轰炸之中居然没有死，甚至还有机会投降。
他这一投降，边关自然是停了火。
从以前到现在，大雍都没有赶尽杀绝的习惯，自然更不会杀降将。
韩星霁得到消息的时候咬牙切齿说道：“他倒是命大。”
他安排了那么多轰炸机就是为了让摩提耶死在那里，不给他投降的机会。
只要读过历史就知道这个人是多么地能屈能伸，他能投降，自然也能反叛。
事实上这种事情他也不是没做过，韩星霁不想留下隐患，哪怕以大雍如今的火力并不畏惧犬戎。
可大雍的火器是要花钱的。
现在他当家作主了，看着户部那边的账目也是会觉得心痛的好吗。
结果摩提耶居然还是活了下来，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楼时巍温言说道：“犬戎在王庭经营多年，自然有诸多手段躲避，倒也不必遗憾。”
韩星霁抿了抿嘴说道：“也罢。”
没死就没死吧，有的时候死了反而便宜他。
楼时巍站了起来，其他正在参与小朝会的大臣也跟着站了起来，楼时巍带着大臣们拱手说道：“恭喜陛下再灭犬戎。”
韩星霁瞬间脚趾扣地，能拿下犬戎是早就有预料的事情，只要韩子勉能救出来，犬戎就不配再当他们的敌人。
当然如果韩星霁够心狠的话，不管韩子勉，犬戎也早晚得没。
甚至如果韩星霁不够心狠，可能楼时巍就要悄悄出手了。
好在现在这些布置都没派上用场，韩子勉救了出来，犬戎王宫也炸了，基本上是提前锁定胜局。
犬戎想赢除非摩提耶真的能把他们的天神请出来。
然而摩提耶不能，所以他投降了。
韩星霁也坐直身体表情严肃说道：“多赖诸位爱卿辅佐。”
商业互吹嘛，他也不是不会，只不过脸皮没那么厚而已。
大宗伯当场上前一步说道：“既然犬戎已降，臣请奏大典如期举行。”
之前登基大典被推迟之后，钦天监那边就算出了好几个日子，楼时巍当机立断的定下了最近的那个日子，并且说道：“如果能够在此之前顺利攻灭犬戎，那么就如期举行，不行就下一个吉日。”
反正适合的吉日总是有的。
韩星霁看了一眼楼时巍，在看到对方眼中笑意的时候这才了然，摄政王才不会无聊地浪费时间商业互吹，他只是想要提醒韩星霁，他的目的达到了，之前说的话也该兑现。
新上任的皇帝陛下嘴角一抽说道：“便依大宗伯之意，继续吧。”
他顿了顿又问道：“南阳郡王如何？”
楼时巍回答说道：“身体略有亏损，正在调养，不过南阳郡王坚持要早日回来，要恭贺陛下登基。”
所有人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但是心里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对于韩子勉这句话，他们三分信，七分不信。
无论韩子勉对韩星霁多好，那都是君对臣，涉及皇位争夺，韩子勉可能甘心吗？
不过他们也不在意，没人支持的韩子勉想抢也抢不回来的。
韩星霁叹了口气说道：“派最好的太医，别让他消耗太过。”
楼时巍都说身体有亏损，显然韩子勉的状态不太好。
对韩子勉，他是觉得可怜的，这孩子从小父母长辈都没有了，跟着哥哥倒是过了一段好日子，但是显然他哥哥也不怎么在意他，只是在宫里无忧无虑的活着而已。
如果韩晓不作死，他或许能一直无忧无虑下去。
后来又尝尽人间冷暖，好不容易登临帝位也没做错过什么，若真要说起来，也只能说时也命也。
就在韩星霁感慨的时候，鸿胪寺卿站出来说道：“陛下，臣有事起奏。”
韩星霁回过神来说道：“准。”
鸿胪寺卿应道：“此次大典已经传扬天下，周边列国皆递国书，还请陛下决断。”
韩星霁摆摆手说道：“让他们来。”
他想了想忽然转头看向大宗伯说道：“华夏那边有一种东西名为礼炮，专门在典礼时用的，可不可以加进去？”
大宗伯听后问道：“这礼炮可伤人？”
韩星霁微微一笑：“当然是不伤人的，只不过就是声响大了一点而已。”
大宗伯听后顿时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意思，当即拍板说道：“好！”
礼不可废，礼不可乱。
然而礼本来就是随着时间演化而来，后世之人不停的增减以期符合他们的想法。
雍国的大典本来没有礼炮，但现在加上又如何？
列国使者来之时，正是让他们见证如今大雍强大之日。
第373章
对于会来参加大典的国家，韩星霁一开始以为只是周边的一些小国罢了，尤其是南边的那些国家，之前是跟屈知国接壤 ，对大雍了解不多，如今过来探探虚实也是正常。
韩星霁便也大方的让他们来了，你们想看，我就让你们看看。
正好敲打一下这些小国别乱动心思。
至于把这些小国收入囊中的想法……暂时还是没有的，没办法，谁让他家摄政王盯紧了那块黑土地，在打败犬戎之后不停的安排人继续往北探索呢？
犬戎战败之后倒是提供了不少的情报，但是更北的地方他们也没去过，那边太冷，不适合继续放牧。
所以短时间内那些小国只要不乱蹦哒，韩星霁是不会对他们动手的，一切都要等楼时巍的目的达成之后再说。
只是韩星霁没想到来的使者居然那么多，整整三百个国家的使者。
他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多少？”
哪儿来那么多小国啊？全世界的国家都来了吗？
等鸿胪寺那边把名单报上来他才知道大部分小国都是西域那边的，荒漠戈壁之中，一个绿洲就能建立起一个国家，如果彼此之间距离不近甚至还没有争夺的必要。
丝绸之路也让那些国家十分富庶，所以数量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扶桑岛也递交了国书，韩星霁看到的时候不由得挑了挑眉倒也没拒绝他们来观礼。
现在他腾不出手收拾那边，让他们过来见识一下大雍的强大然后老实一段时间也不错，等他有空了再看怎么动手。
不过这事儿还得跟本位面商量一下才行，万一破坏组织的布局自然也是不好的。
韩星霁一边想着一边有扫了一眼名单，发现上面的国家名字都有点熟悉，至少是在史书上留下过记载的，所以……真的有这么多国家。
这还是鸿胪寺卿筛选了一下，那些人数不够多的国家没让他们派使者来，当然如果你足够有钱，送的东西足够好，也不是不可以来观礼。
嗯，不用怀疑，这就是大司农的意思。
办登基大典费钱啊，尤其是现在这位皇帝还不一样，人家是挟灭国战胜之威登基的。
当然最主要的是也必须向天下传达一个消息：大雍的国君很强，大雍也依旧很强。
毕竟刚打下天下皇帝就被俘虏差点没了，然后再紧接着换皇帝，怎么说都有点难看。
只能依靠韩星霁的军功威望把这一切遮掩过去，至于文治……宣扬合阳就够了，当年那场大洪灾至今许多人依旧记忆犹新，合阳当年死伤不多也让许多人印象深刻。
勉强也算是文治武功都有，比之前的皇帝要强，所以大家也要对朝廷有信心。
韩星霁听到朝廷在宣扬这些的时候也有些无奈，到底也没说什么，因为他的名望涨得实在是太快了。
登基为帝让他的名望涨了一波，干掉犬戎又一波，韩星霁怀疑他现在想把阳阳带过去或许都没问题了，人类更是没问题。
只不过他也不会轻易尝试，就算要试也要用死囚来试。
韩星霁在名单上看到了犬戎，冷笑了一声：“犬戎已灭，何来一国，摩提耶过来是递降书的，把这名字给撤了。”
鸿胪寺卿想了想说道：“犬戎虽败，但国未灭。”
的确，犬戎虽然输了，但是他们投降的及时，而大雍显然也不可能真的把他们赶尽杀绝。
最主要的是没办法赶尽杀绝啊，人家驰骋草原，就算你有无人机又如何？追上去也不容易啊，往来者并不多，会操控无人机的往来者就更少了，真的想要灭掉犬戎，现在还不够。
韩星霁依旧不为所动：“撤了。”
鸿胪寺卿忍不住看了一眼摄政王和丞相，很想让他们劝劝独断专行的皇帝陛下。
然而这两位一个端坐，一个半眯着眼睛仿佛要睡着了，每一个人搭茬，鸿胪寺卿最后也只好同意。
韩星霁看了他一眼说道：“犬戎还存不存在全看摩提耶如何做。”
他说完也不肯过多解释，搞得鸿胪寺卿很有些好奇，皇帝陛下到底要怎么处置犬戎？
按照道理来说，处置战败国应该是早就商量出一个章程来，到时候怎么做都心里有数，可是皇帝陛下从一开始到现在就一句话：“让摩提耶亲自来递降书。”
可以想见这个命令对于摩提耶来说是绝对的耻辱，然而他也能忍，都已经投降了，亲自去大雍国都递降书也不算什么。
除此之外，皇帝什么都没说，三省六部没一个人知道他老人家的打算。
搞得鸿胪寺卿还挺好奇的。
不过唯有一件事情大家都清楚，那就是摩提耶入京之日就是他受辱之时。
他在边境将大雍皇帝掳走，递过来的国书之中骄狂至极，大雍上下都憋着一口气呢，这口气可不是犬戎投降就能出的。
毕竟犬戎会输是所有人的共识，摩提耶递降书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甚至很多人都有些遗憾，觉得摩提耶的确果决，要不然也不可能当机立断的投降，可这口气的确也是没出去。
摩提耶自己都知道自己是来受辱的，所以他很坦然，甚至都没有带多少护卫，只带了两个人。
在走进大雍都城的时候，面对雍人对他仇恨的目光，他甚至还抬高了下巴，显得十分得意。
他的确应该得意，大雍如此强大，一般的国家已经不能入大雍的眼了，不是强国不足以跟大雍匹敌。
虽然现在犬戎败了，但是他相信总还有崛起的一天。
他摸了摸眼睛上的眼罩，他虽然从那场狂轰乱炸中逃了出来，但也不是真的毫发无伤，他失去了一只眼睛。
也正因如此，他才干脆地投降。
那样的战力，不是现在的犬戎能应对的。
如果他受辱能够让犬戎也得到这样强大的武器，那也没什么。
摩提耶想着这些，也做好了被侮辱的准备，甚至献俘太庙这种事情他都能接受。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进入大雍之后，他就被压入了一间囚室之中，并没有被带去见皇帝。
摩提耶一连等了三天，眼看登基大典就要开始，忍不住问道：“我何时能见陛下？”
他很想见见当初那个骑马都不利索的少年到底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然而看守他的护卫根本没搭理他，眼中的轻蔑传递出了一个消息——你凭什么见陛下？
摩提耶心里一沉，他忽然觉得有些搞不懂韩星霁在想什么。
对方显然是对他恨入骨髓所以才要求他亲自来递降书，然而他来了却又不见他，犬戎需要向大雍献上什么也没说，这让他有些不安。
难道这种辗转反侧也是韩星霁对他的折磨之一吗？
可是好处呢？除了出气之外还有什么好处？
就算韩星霁少年心气，楼时巍也不该任由他这样胡来。
摩提耶想不明白，而韩星霁也不在乎他想没想明白。
基本上是一起进城的，摩提耶被关入了囚室，而韩子勉却被接入了皇宫。
再次见面，两个人异位而处，这让韩星霁着实有些不自在。
楼时巍怕他不自在原本想陪着他一起见韩子勉的，但是韩星霁却摇了摇头说道：“他见到你怕是要难过的。”
韩子勉对不起天下人，也对不起朝上兢兢业业的大臣，他见到这些人自然会觉得惭愧。
只不过事情已经发生，韩子勉在犬戎王宫里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知道，所以也没人继续责怪他。
越是这样，韩子勉反而会越愧疚，而韩星霁是他唯一不曾辜负的人，只是他们两个，韩子勉心里会好过一些。
楼时巍眸中一柔，小阿霁就算当了皇帝，内心也还是柔软的。
既然他的皇帝陛下这么说，那他也没有坚持。
紫宸殿内，韩星霁端坐其上，殿中只站着一个衣着朴实的韩子勉。
在看到韩子勉鬓角那缕白发的时候，韩星霁是心惊的。
韩子勉比他小四岁，现在也不过十八，该是怎么样的煎熬才让这样一个刚刚从少年步入青年的人生出华发？
然而还不等韩星霁开口，韩子勉已经是眼含热泪，缓缓下拜说道：“罪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374章
韩星霁有些坐不住，他起身走下去把韩子勉扶起来本来想问他好不好，只是又觉得不合适，想要宽慰他，又觉得什么话都苍白。
他不是韩子勉，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到底什么想法。
但是他看得出韩子勉已经没有心气了，那双眼睛里的光彩也没了。
韩星霁最后只是说道：“快午膳了，你陪朕用膳吧，朕让膳房做了你爱吃的菜色。”
韩子勉本来还在忍着，听了他这句话实在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哽咽说道：“我……我以为我回不来了。”
他此时就好像是一个在外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家长一样，韩星霁叹气揽住他的肩膀说道：“你已经回来了，等着看朕给你出气便是，你的王府就是朕之前住的那个，回头去看看，有哪里不喜欢就改了。”
韩子勉被吓了一跳：“这……这怎么可以？”
皇帝曾经住过的府邸被称为潜邸，一般不会再安排别人住进去。
更不要说韩子勉觉得自己是戴罪之身，还能有一个王位已经是皇帝开恩，怎么有资格住这种地方？
韩星霁温言说道：“朕说可以那便可以。”
他从来不觉得韩子勉是戴罪之身，韩子勉的确犯过错，但是他也因此丢了皇位，算是赎罪。
至于那三万将士的性命……韩子勉这幼小的肩膀也承担不起来，他自然把账算在了摩提耶头上。
韩子勉听后看了韩星霁一眼，心中略有些领悟：他似乎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韩星霁这种说一不二的气魄。
他自认为是兼听则明，但无形之中也少了乾纲独断的能力。
他唯一一次下定决心就犯了大错。
只不过韩星霁没有跟他谈论这些事情，只是随口说了一下这次登基大典有多少国家派来了使者。
韩子勉当初登基的时候是没有这个排场的，别说他没有，就连他前面那两位也没有。
一方面是那个时候大雍算是当世强国之一，但也毕竟只是之一，离得更远的一些国家对大雍没有那么害怕。
另外一方面是他们这几个能被选上的最主要原因是在血缘关系最近的同辈之中，他们比较出挑。
仅此而已。
而韩星霁是破格登上皇位，这意味着他需要有更高的声望和更多的功勋。
三战三胜，大雍的新皇在百姓心中已经隐隐能够媲美摄政王，至少军事方面如此。
韩子勉配合着韩星霁说了西域那边的见闻，韩星霁这才感慨说道：“怪不得之前找不到你，摩提耶倒是狡猾。”
韩子勉说道：“臣以为，摩提耶对我大雍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韩星霁冷笑了一声：“有了解，但是不多。”
他说完转头看向韩子勉说道：“今日犬戎已不配与大雍为敌，你且看之。”
韩子勉怔怔看着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原来这才是先生不加掩饰，锋芒毕露的样子。
这种天下舍我其谁的气魄，他以前不曾有，以后……只怕也很难有了。
思及此，韩子勉瞬间释然。
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丢了皇位是自己不小心犯了错，如果一切能重来，他肯定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现在看来，的确是他不适合那个位置。
别说他，就算是韩晓和韩子韶都不适合，一个是好高骛远，一个心胸狭隘，而他……他无法评价自己，非要说的话就是优柔寡断。
过往经历让他总是多思多虑很难作出选择。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韩星霁没有任何责怪他的话语，朝中也没人谴责他。
当然这也说明大家对他本身就没有过期望，所以也就不会失望。
韩子勉心平气和地跟韩星霁用了一餐饭，然后就回去准备参加他这位小先生的登基大典。
韩星霁的登基大典规格之高基本上可以比得上太祖皇帝，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一百八十四门的礼炮就已经足够让人震撼了。
之所以是这个数字还是大宗伯斟酌再三定下来的，正门放一百一十八门，代表着大雍从分裂到在此统一一共过去了一百一十八年。
当年那一场分裂之战在雍人看来是耻辱，但也是他们的历史，知耻而后勇，如今他们再次统一，这些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历史长河之中又有哪个国家国破山河碎之后再次一统天下的？
唯有大雍！
这是大雍底气所在，自然不会避讳。
剩下的六十六门礼炮分别安置在另外三座城门，每座城门二十二响，正对大雍天子的年龄。
才二十二岁便一统天下的皇帝，听来便让人心惊。
尤其是来观礼的各国使者，看到礼炮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什么东西？
而在听到声音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
他们只是被吓了一跳，被看押在人群末尾的摩提耶却有些心惊胆战。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晚上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在接连响了几声之后，犬戎王宫就成了一片废墟。
摩提耶面色惨白地看着那些礼炮，很想知道这个东西为什么此时此刻却毫无威力？
没有人回答他，登基大典依旧继续，摩提耶站在下面甚至看不到坐在最上面那位年轻皇帝的真容。
唯一能看到的便是十二旒冕上玉珠反射的光芒。
而作为这场大典唯一的主角，韩星霁此时是放松的。
虽然再一次全套大礼服上阵，但比当初祭告太庙的时候强多了。
至少他可以坐在这里而不用走或者行礼。
下面的人山呼万岁，他坐在上面一眼看去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座皇宫他来过不止一次，却第一次站在这个角度观看。
朝臣在宫内跪拜，百姓在宫外跪拜，那一瞬间他就觉得肩头好像真的沉甸甸的。
这些人都对他充满了期望。
他能回应这些期望吗？
他能让大雍变得更加富庶，百姓安居乐业，无外敌所扰无内政之忧吗？
他能吗？
韩星霁不知道答案，或许唯有等到这一生走到尽头，盖棺之时才有定论。
他收回目光，声音温和且坚定说道：“平身。”
庄重肃穆的大典持续一整个白天，而到了晚上则是赐宴万国的流程。
而宴会上最受人瞩目的大概就是犬戎国主亲自递交降书的过程。
摩提耶手捧玉盒面容沉静，他知道大雍这是要在诸多国家之间折辱他，折辱犬戎，好来一个杀鸡儆猴。
作为战败者投降者，他没有资格愤怒。
他只是告诉自己，记住今日，记住现在，总有一天他会一雪前耻。
摩提耶深吸口气，身着单衣披头散发赤足走上大殿。
大殿上坐着的人都看向了他，目光不一。
有人好奇、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物伤其类。
犬戎纵横草原压制西域称王称霸了许久，此时那些被他压制过的国家使者坐在那里，而他却只能形容狼狈递交降书。
走到大殿正中，摩提耶才看到了大雍天子的真容。
比起当年，此时的韩星霁无疑是更成熟了几分，以往那张犹带稚气的脸出落的更加英俊。
只是那双温润的眼眸此时正冷冰冰的盯着他，他在里面看到了恨。
为什么呢？摩提耶有些不解，如果不是他，韩星霁是肯定没有机会登上皇位的，他抓的也不是韩星霁，对方在恨什么呢？
故人相见，人不如故。
摩提耶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不想因为失礼触怒这位皇帝，他行跪拜大礼将降书递了上去。
宫人将玉匣接过之后先是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层层递交。
最后落入韩星霁的手中。
韩星霁打开看了一眼便随意往旁边一放说道：“犬戎既然投降，以后犬戎之地便是大雍之地，犬戎之民亦是大雍之民，只是……”
他这话锋一转，摩提耶的心就不由得提了起来，接下来他听到那位皇帝声音毫无感情说道：“累世之仇，总该了结，便在今日吧，传旨，犬戎王室皆贬为官奴，犬戎士兵皆为军奴。”
满场哗然。
这样的处置是从来没有过的。
贬为奴隶就意味着子子孙孙都是奴隶再无翻身可能。
饶是摩提耶也不由得猛然抬头，双目赤红咬牙问道：“陛下何以辱我至此？！”
你还敢问为什么？
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吗？
大雍三万将士军魂在天上看着呢，你说为什么？
他只是针对犬戎王室和犬戎军队，没有殃及平民已经很克制，你还敢问为什么？
这是公仇，此外还有私恨。
若非摩提耶动手，他怎么会坐在这里？他和楼时巍……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他心爱的人坐在下面，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比之前还远，犹如沟壑。
韩星霁怎么可能不恨摩提耶？
然而这些都不可说。
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呢？三万人的性命在大国之战中只是数字而已，尤其是在胜利的情况下，没人会在乎赢这一场死了多少人，大家只看到结果，唯有亲人沉浸在哀痛里罢了。
是以韩星霁只是微微一笑，看向摩提耶问道：“哦？你不服？不服也无妨，朕给你个机会，回去重整旗鼓，与朕再战一场如何？”
下面各国使者忍不住倒抽口气，世人都明白不能放虎归山。
而摩提耶狡诈如狼，放回去肯定是心腹大患。
可大雍皇帝还是当着这么多人说了出来。
君无戏言。
大雍其他臣子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一个个都很淡定，仿佛皇帝说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所以大雍是笃定再战一次也能打败犬戎，他们到底哪来的底气？
众人的目光看向摩提耶，想要通过摩提耶的反应来判断这件事情。
而摩提耶此时却满心恐惧。
那些小国使者很多都觉得大雍皇帝年少意气，然而唯有他知道，韩星霁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上一次王宫遭到轰炸他没死，而现在……韩星霁只想让他死！
为此甚至不惜再燃战火！
然而再战一次，对于大雍而言可能也就是金钱方面的损失罢了。
都不用大雍国库出钱，韩星霁自己的小金库都能支撑下来。
既然如此，何不一战？
摩提耶被那双眼睛看得逐渐低下头，弯下腰说道：“降臣不敢。”
他怕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韩星霁颇有些失望，他十分放松地坐在御座之上，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冷酷：“不敢就老老实实给大雍当狗。”
第375章
摩提耶挺直脊梁而来，又驼背而去。
他的骄傲自尊都被打的一点不剩。
屈知国国主忍不住正襟危坐，心中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得罪韩星霁，要不然在场上受辱的人只怕还得再加他一个。
别说是他，就连西域各国的使者此时都有些惊骇，对于龙座上坐着的那个人，更是畏惧几分。
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思：千万要小心，别招惹大雍，这位大雍天子凶的很！
犬戎可汗都被吓破了胆，他们哪里能跟犬戎比？
最主要的是这位天子显然不同以往，就算他做了出格的事情，这大雍满朝文武也没有一个人出来劝谏。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家大权在握，臣子不愿在这种小事上顶撞天子啊！
连摄政王都避其锋芒，他们还是老实一点吧。
避其锋芒的摄政王收回压制御史大夫的目光，没再看其他地方，低头十分认真地看着食案上的酒樽，仿佛以前没见到过一样。
御史大夫后背稍微松了一松，这时候才察觉到自己刚刚出了一身冷汗。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前他们不敢动摄政王的时候还能劝谏一下皇帝，从今往后……只怕劝谏皇帝也要掂量一下。
皇帝和摄政王一心，他们这些御史之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啊。
韩星霁装作没看到台下众人神色各异，微笑说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丝竹之声响起，身段玲珑的美人依次上场。
大殿之中又是一片祥和，仿佛刚刚大雍天子以势压人的场景不曾出现一样。
宫宴结束之后，使者退场，韩星霁转头吩咐道：“记得把摩提耶给南阳郡王送去。”
他刚说完就听到一声轻笑，转头就看到带着九旒冕的楼时巍正站在后面。
他一时间也为自己的斤斤计较有些不好意思。
楼时巍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想来南阳郡王会好好招待摩提耶的。”
大雍摄政王在招待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言语之间也同意了韩星霁的决定。
韩星霁腼腆地笑了笑，仿佛刚刚在大殿之上目空一切的不是他一样。
他问道：“摄政王还没回去是有什么事吗？”
楼时巍温声说道：“臣有份奏疏要呈给陛下。”
韩星霁有些诧异，奏疏呈上来一般有两种流程，一种是经过三省检查分类，然后递交给他，另外一种就是在朝上直接呈给他。
像是直接上奏这种权力，也就丞相和摄政王有。
只是楼时巍一直没有行使过这个权利，此时此刻递上奏疏，可能事情并不一般。
韩星霁伸手接过那份奏疏当场就打开看了一眼，看完之后他不由得面色微沉，但还是克制了自己说道：“此事朕已知晓，今日天时已晚，摄政王先回去休息吧。”
楼时巍什么都没说，躬身行礼，九旒冕上的玉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说道：“臣告退。”
若是以往，他肯定贪恋这片刻相处，不会把人赶走。
然而现在不让楼时巍走，他就要忍不住跟楼时巍吵架了。
因为那份奏疏上赫然是楼时巍要归还政权，要求去除摄政二字。
若是换成别的皇帝，比如说韩晓，或许此时已经狂喜同意。
但是韩星霁却只有一个想法：你是觉得我容不得你吗？
新帝登基怎么也要稳定一段时间才能逐渐移交政权，他现在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
韩星霁刚刚把人赶走也是怕自己气急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气冲冲的走了一阵之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楼时巍应该不会这样怀疑他的，纵然身份不同，他们之间总该有点信任。
所以对方可能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让他彻底亲政，也是让下面的人有一个方向不必因为天子和摄政王势均力敌而站队。
更甚至楼时巍可能早就想这么做了。
历史上这位摄政王在交还大权之后转头就畅游天下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历史记载上都不知道他是何时去世的。
或许楼时巍已经累了，所以想要卸下这个重担好好歇一歇。
那么他该接过这个重担吗？
如果楼时巍卸下摄政王之名转头就退隐怎么办？楼时巍要是去巡游天下，他又还能去哪里找人？
他可以接受两个人从此只能以君臣相称，也可以接受关系不复从前亲密，但是他不能接受想见而不得见。
韩星霁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正值十五，一轮圆月清清冷冷地挂在天上。
他忽然想自私一次。
一直以来他都很清楚大局为重，他每一次选择也都尽量顾全国家利益。
而这一次他想自己应该有任性的权利。
于是楼时巍那份奏疏直接被他留中不发，不仅没有同意，转眼还给了楼时巍更高待遇。
赐封户，赏钱财这都是最普通的，封号改为容王，不仅依旧暂领摄政之职，并且天子特许带剑而朝！
前面那些东西都是固有的，反正换一次皇帝，摄政王就被奖赏一次，到现在几乎已经快赏无可赏了。
然而最后那个带剑而朝却让所有人都着实有些震惊。
这实在已经是人臣顶级荣耀，唯有深受天子宠幸之人才会获此殊荣。
比起前几个皇帝只是赏赐钱财封户之类的，韩星霁才算真的对摄政王深信不疑。
不过想也是，当今天子尚未登基之时便与摄政王十分亲近。
只是……不知道这份信任能够持续多久？
当今天子可不是前面那三位稚弱不堪的少年，而是以自身文治武功打破了重重困难登基的成年人。
不管外界如何讨论，韩星霁只等着楼时巍的反应。
楼时巍之前已经心生退意，那么他无论给什么对方可能都不想要。
他在等着楼时巍找上门来，然后……开诚布公的谈一次。
人心易变，人心也难变，他心如往昔，为何楼时巍不信他呢？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楼时巍接旨之后什么都没说，该干什么干什么，韩星霁给他什么他就接什么，让他继续当摄政王他就继续处理朝政。
搞得卯足了劲儿想要在楼时巍面前硬气一把的韩星霁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是什么情况？
韩星霁没有怀疑过楼时巍，如果是别人可能觉得摄政王这一手是以退为进，然而韩星霁知道，楼时巍如果真的是以退为进，那封奏疏不会私下里给他，反而会当着众人的面直接陈情，或者递上奏疏。
避开别人就意味着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只是想要控制一下知道的人数，防止皇帝生气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到时候不好收场。
可他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韩星霁坐在书房的御座之上有些茫然，就连想找个人帮忙想一想主意都不知道找谁。
以前他还能找楼时巍，还能找薛轻舟，甚至薛海东也会为他解惑。
然而现在他却没有人可以问。
这就是当皇帝的感觉吗？
韩星霁因此越发沉默起来，在朝上并不多说话，私下里也很少会找臣子长谈，仿佛登基大典上那个锋芒毕露的皇帝变了一个人一样。
朝臣们倒是都松了口气，大家最怕的就是犬戎这一仗赢了之后，皇帝膨胀要打这个打那个。
就算有高超的武器也不行啊，他们自己又不能生产，只能去买。
国虽大，好战必危。
这个道理谁都知道，但天子口含天宪，他要战如何能不战？
好在天子没有再掀起战事，而是勤勤恳恳着眼于基建。
之前他在内阁担任正卿时写下来的计划正在一点一点的实现，没人能够制约他，他也不需要向谁解释什么，只要在合理范围内，没人跳出来反对，尤其是在看过华夏繁华都市的各种影像之后。
谁不想要生活在那样富庶且繁华的地方呢？
更何况韩星霁的计划也并不是一意孤行，他会跟所有人商量，他从民间来也不会做出不惜耗费民力也要达成目的的事情。
他还年轻，有耐心，十年，二十年，只要看到阶段性成果就已经很满足。
沉默的皇帝让大家放心却让楼时巍越来越不放心。
因为他发现小阿霁不开心，他在朝上笑未必是真的笑，怒也未必是真的怒，只是做出了一个皇帝应该做的选择。
不应该是这样的，作为天下之主，他本来就可以更加任性一些。
可韩星霁就像他说的那样，承担起这个国家的责任，兢兢业业不敢踏错一步。
哪怕坚定如楼时巍都会问自己一句：我是不是做错了？
然而重来一次，他还是要这么做。
韩星霁是因为有责任心才这样，但他不坐上那个位置却要面临除了责任心之外的许多压力。
或许，他也该找皇帝陛下谈一谈。
第376章
楼时巍想了便做了，只不过等他到的时候却得知皇帝去见太后了。
他看了看时间，这时候本来正是韩星霁处理政务的时间，从来没改变过，今天怎么突然去见太后了？
楼时巍身旁的小宦官问道：“摄政王可要转路紫极宫？”
楼时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必。”
他本来还想说也不用告诉皇帝他来过，但是想一想这样不太好。
小宦官不说，就说明他在宫中影响力还是有的，韩星霁知道之后可能不计较但也可能不开心。
没有一个皇帝喜欢自己的地盘被别人的影响力笼罩的。
还是算了吧。
正好皇帝知道了应该还会召见他。
而在楼时巍转身回王府的时候，韩星霁正在陪着太后说闲话。
太后一边修剪花枝一边说道：“寒冬腊月，也就这梅花还能看一看了。”
韩星霁笑道：“太后想看，孙儿回头带一车回来，华夏那边冬天也有很多鲜花可以看，而且都很便宜的。”
太后有些感慨说道：“今日才知何为繁华盛世。”
韩星霁故意昂首挺胸说道：“繁华盛世也当由今日始。”
太后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韩星霁眨了眨眼问道：“什么难事？”
太后这才说道：“往日这时候你还正在处理政务，今天怎么想起来看哀家了？”
韩星霁凑过去抱着太后的胳膊卖乖：“想太后了呀。”
太后十分温柔地看着他说道：“事情不要闷在心里，容易移了性情。”
韩晓和韩子勉不就是心里想着那点事情越想越是钻牛角尖，到最后变成了他们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
韩星霁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孙儿，孙儿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他说完之后还重复了一遍：“朕……我觉得我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话了。”
此说话非彼说话，太后自然听的明白，她有些心疼的摸了摸韩星霁的脸说道：“怎么会呢？许多人都愿意听你说话的。”
韩星霁跟韩晓韩子勉甚至是韩子韶都不同，不知不觉间他在京城有了自己的人脉，那些人脉都是他用诚心换回来的。
他对许多人都很真诚，所以大家才会对他那么温和，否则这京城之中龙蛇混杂，谁能真正的在其中如鱼得水？
韩星霁叹气说道：“可是有些事情我却是无法跟别人说的。”
太后便问道：“什么事情？”
韩星霁也不隐瞒，将自己的疑惑说了之后才问道：“太后，摄政王……在想什么呢？”
太后认真看着他问道：“在你心里，是不是觉得跟嵘焕生分了？”
韩星霁往日提起他可不是张口摄政王闭口摄政王的。
韩星霁沉默了半晌才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拿捏这其中的分寸。”
他想亲近，却也不敢亲近，怕太亲近被别人看出什么，也怕亲近多了让自己心生妄念。
虽然这妄念他到现在都没有斩断过。
太后听后却问道：“那你跟他谈过吗？”
韩星霁摇了摇头：“没有，我……我多少了解他一些，他那样就是作出决定了。”
“那皇帝为什么没接受呢？”
太后特地用了皇帝这个称呼，就是在提醒他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
楼时巍想退，那就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顺水推舟，将权力都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是韩晓和韩子勉费尽心机都没有得到的机会，而如今韩星霁唾手可得，他自己却放弃了。
在这方面，太后没有徇私，根本没有考虑那是她娘家侄儿。
韩星霁避开太后的目光垂眸说道：“朝中尚未安定下来，摄政王此时退走，朕也未必能够掌握多少，不如先安稳一段时日。”
太后又问道：“朝中真的不安稳吗？”
楼时巍做事情怎么可能这么莽撞？他觉得自己能退，那就是已经把所有后路都安排好了，不会让韩星霁有任何后顾之忧。
朝中怎么会不安稳呢？
韩星霁沉默了一瞬没有回答，太后又追问道：“是他不能退还是你不想让他退？”
韩星霁抿了抿唇依旧没有回答，太后叹气说道：“你将他推这么高，将来摔下来，便是个粉身碎骨。”
韩星霁猛地抬头说道：“不会，不会有那一天。”
他做这个皇帝若是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护不住，那还做什么呢？
什么有喜欢的人就找个挡箭牌帮他抵挡危险之类的事情就是笑话，何为天子？天下共主，他喜欢谁亲近谁信任谁，谁就能扶摇直上睥睨天下，若是做不到，那他这个皇帝就是个废物。
太后目光清亮地看着韩星霁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嵘焕？”
韩星霁顿时瞠目结舌：等会，咱们讨论的不是朝廷大事吗？
他本来想要移开目光，但是移开目光又显然有些心虚，他定定看着太后笑着说道：“是啊，摄政王为国鞠躬尽瘁如今又能急流勇退，谁不喜欢？”
这样的臣子没有皇帝不喜欢，若非韩星霁有不可告人的私心，他便会如太后所言顺水推舟了。
太后却没被他糊弄过去，只是捏了捏他的脸说道：“哀家是过来人，你在哀家面前遮掩什么呢？”
太后跟先帝当年也是有过情爱的。
韩星霁不知道太后是真的察觉出了什么还是在诈他，迟疑半晌才叹了口气：“不会还有别人能知道吧？”
这便是承认了。
太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该他们知道的他们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他们就不知道。”
韩星霁本来想问楼时巍是在该知道还是不该知道的行列里？他到底……知道吗？
只不过没等他问出口，太后就有些纳闷问道：“京中名门何其多，漂亮小郎君小娘子也不少，你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绣花枕头？”
韩星霁听后立刻说道：“大王哪儿是绣花枕头了？他若是绣花枕头，天下间哪里还有能人？”
他一不小心还是把旧时称呼给带了出来。
太后仿佛没听到，只是点头更正说道：“哦，对，那他是绣花木头。”
韩星霁一想到楼时巍捏着红绳问他睡觉会不会不舒服的画面就无语凝噎。
这个……还真没办法反驳。
他心有戚戚然说道：“的确木头。”
既然太后都说他是木头，那当然是不知道的，所以他也不用担心。
太后看了他一眼便也没再问他为什么看上了楼时巍。
在太后眼中他这个侄儿自然是当世天骄，无论从哪方面都不输于人，只是在感情方面实在是迟钝的令人发指。
当然或许他也不是迟钝，而是早早就抛却了这些。
了却君王天下事，他都考虑到了，哪里还有余力去考虑那些？
是以太后拍拍韩星霁的脸说道：“好啦，哀家知道了，你也不要不开心，回头哀家说说他，去吧，不要耽误正事。”
韩星霁十分迷茫地被太后轰走了，所以太后……到底什么意思？
只是质疑了一下他的眼光，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但是不得不说，去了一趟紫极宫他的确是轻松了很多。
太后有一句话说得对，那就是事情一直憋在心里是容易误入歧途的。
当年他虽然将感情深埋心底，但是那个时候他有目标有动力，现在却……无从下手。
否则怎么可能那么不留余地的当众侮辱摩提耶，哪怕这是摩提耶自找的，但他做事情一向比较宽和，很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放松下来之后回到御书房就听闻摄政王曾经拜访的消息。
按理来说，天子不是谁想见就见的，来了之后没见到也应该等待通传，天子明确发话不见才能走。
楼时巍这样来了没见到就走可以算得上是无礼，然而这是天子准许他无礼的。
现在满朝上下谁还不知道摄政王是天子的心肝宝贝呢？
之前有御使大夫参摄政王骄横的奏疏天子选择留中不发，结果就有御史跳出来当面奏对，然后……然后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什么叫骄横？韩星霁跟在楼时巍身边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人分寸掌握的极好，就算他需要宣扬自己的根基权势那也只是在需要的时候面向某些人。
楼时巍真要骄横，丞相早就不在朝上呆着了。
韩星霁骂的有理有据，同时也突出这位天子对摄政王了解至深，简在帝心也不是说说而已。
所以楼时巍见不到可以回去，想见可以再来。
当然韩星霁也可以把他喊来，只是韩星霁派去请楼时巍入宫的小宦官回来就说了一句话：“摄政王被太后喊去说话了。”
韩星霁手一颤，他刚从紫极宫回来，太后就把楼时巍喊去说话，不会要揭他老底吧？
他有些放心不下，想要回去却又想到太后把他赶出来应该就是为了不让他听，此时他也的确不应该过去。
就在韩星霁在御书房里十分忐忑的时候，楼时巍坐在紫极宫里也很无语。
太后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也老大不小，婚事应当考虑考虑了。”
楼时巍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当初太后也是这么跟他说的，然后被他拒绝了。
此后十年，太后没跟他再说过，或许是因为他的位置的确重要，王妃职位也牵动了许多利益。
后来太后偶尔提及，虽然不正式，但楼时巍也都正经说过：此身已许国。
于是太后就再没有说过这些。
今天这又是怎么了？
楼时巍有些意外地说道：“太后怎么忽然提及此事？臣以为这些年，太后已经明了。”
太后忽然就笑了：“你之前说此身许国，现在答案可还如初？”
楼时巍顿了一下，他倒是可以回答依旧如初，然而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吗？
既然骗不了自己，那么骗太后又有什么意义？
楼时巍放下茶盏说道：“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开口说道：“哀家没什么吩咐，只是想做个媒而已。”
楼时巍平静问道：“是谁家？侄儿亲自去谈。”
无论是谁家他都能让人知难而退。
太后笑意盈盈看着他：“当今天子如何？”
第377章
饶是楼时巍也不由得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便庆幸他早早放下了茶盏，要不然此时怕不是要一口茶水喷出去。
他收拾了一下心情才说道：“太后莫要说笑。”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显然心情也并不平静。
太后倒是平静说道：“你真以为姑母看不出你的心思吗？”
楼时巍坐在那里没说话，他可不会被轻易套话，无论太后如何猜测，他自八风不动。
更何况他跟韩星霁清清白白，所思所想皆藏于心中，怎么会被轻易发现？
太后见他不说话便放松地坐在宝座之上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这桩婚事了。”
楼时巍立刻说道：“如此大事，太后如何能一言以定？”
这年头就算是皇帝赐婚也必然是先跟男女双方通过气的，然后才有皇帝赐婚的荣耀。
如果皇帝乱来，大臣完全可以反抗这一道乱命，大臣不会被问罪，反而是天子才会因此而灰头土脸。
士人阶级不是奴仆，能左右婚事的唯有父母。
太后听后微微一笑问道：“哀家为何不可？”
楼时巍刚想说什么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太后好像真的有资格。
他自己的长辈只剩下这一个姑母了，所以他的婚事也只有这位姑母才能说上话。
而韩星霁则是过继给了惠太子当儿子，算是继承先帝的帝位——至于之前那几位皇帝因为是被废，所以大雍的史书上最多也就寥寥数笔记载，绝对不可能承认他们的帝位。
这样一算，太后是韩星霁的祖母，在“父母”都不在的情况下，祖母当然对他的婚配有话语权。
楼时巍无法反驳，只好摇头说道：“不可，我与陛下并非同辈，如何相配？”
太后笑了一声：“你这话糊弄别人还行，糊弄我可不够。”
楼时巍也跟着笑了，是的，在这个理由根本不算理由。
大雍自从建国以来世家勋贵皇室组成了一张庞大的姻亲网，每一个世家勋贵子弟细数起来可能都有点亲戚关系。
难道因为这个就不结亲了吗？
越是位置不够高，越是需要遵守这些礼仪。
当初楼时巍在意识到自己心意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辈分这一层阻碍，舒云来是太后义女，跟他是平辈，韩星霁自然小他一辈。
直到后来韩星霁身份曝光，他才放任自己，想要试一试，后来韩星霁登基情况又不同。
他也明白太后的意思，礼不可破也要看情况，皇室就是那个可以无视大部分礼仪的存在。
皇室结亲一般更看重政治需要，若是政治筹码够重，哪怕不是同辈也无所谓，除了五服就行。
而韩星霁的身份又不同，他登基是过继给惠太子为子的。
从太后这里论，楼时巍算是他的舅舅，然而惠太子又不是太后亲生，所以只是名义上并无血缘关系。
这层阻碍跨过去也就跨过去了。
但是他怎么能让韩星霁身上有污点呢？他要让他的小阿霁光明正大的坐在那个位置上，风光霁月，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为此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他不仅仅会把韩星霁送上皇位，还会用这条命去成全韩星霁无上的威名与荣光。
原本他前些日子都打算动手了，御史台的奏疏只是个开始。
只是韩星霁将所有声音都强压了下去，楼时巍倒也不意外，接下来还会有其他动作。
在此之后，韩星霁给他多高的待遇他也都接着。
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那么把摄政王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推倒的皇帝声望自然更上一层楼。
他要用自己去成全韩星霁。
自古权臣难得善终，他早就知道，既然如此他便以此身为韩星霁铺一条路，让他安安稳稳走下去，不必经历过多风雨。
他想太后是察觉了什么，所以才如此剑走偏锋。
除了跟皇帝成亲，似乎也没有别的好办法能够让他全身而退。
当然这一切还要看皇帝的态度。
只是他早已经为自己写好了结局，此时也不想更改。
是以他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太后不必忧心，我在与不在，楼氏总是在的。”
楼氏嫡脉固然在他这里绝嗣，但旁支还是有几个不错的年轻人，他们早晚能够撑起楼氏。
或者说正是因为楼时巍还在，所以为了国家着想不得不打压自己的亲族。
否则摄政王大权在握，他的家人得有多少权力？这其中会出现多少问题？
等他死了，一切烟消云散，楼氏就只是大雍其中一个世家，有太后在，能保楼氏不死，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太后平静地看着他半晌才叹息说道：“你为什么不能相信皇帝呢？”
楼时巍没有回答，为什么呢？
是因为不想看到两个人因为时光和权力消磨掉彼此之间的情谊，最后变得无可挽回吧？
既然早就知道结果，为什么还要抱有不必要的希望？
他想了许久最后才说了一句：“天子不可不疑。”
太后看着他忽然问了一句：“若是陛下已经同意呢？你还是不改其志吗？”
楼时巍听后一瞬恍惚，刚刚拿起水盏的手不由得一顿，一滴水洒落出来掉在了地上摔成了无数小水珠，茶盏中荡起的涟漪一如他不再平静的心。
陛下……同意了？
楼时巍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太后不会骗他。
所以是为什么呢？
他一直没有答应就是不想听韩星霁拒绝，也不想看到太后强压着韩星霁同意。
那只会让他们之间的裂痕来得更早而已。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韩星霁会同意。
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楼时巍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赶出紫极宫的。
等走出宫殿，被冷风一吹这才回过神来。
他抬头看向西边，在皇宫的正中心，那是皇帝的寝殿——太极宫。
此时韩星霁应该在那里处理政务，楼时巍内心有无数问题想问，然而他此时心绪未平，生怕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便深吸了一口冷气，抬脚出了宫。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至于婚事……他临走之前混乱地说了一句：“我……要与阿霁谈一谈。”
本来他就是想跟韩星霁谈一谈的，只是要谈的原本不是婚事方面的事情，如今全被太后给打乱了。
是以他要好好想想怎么跟皇帝谈。
只可惜他好像也高估了自己。
心绪乱了，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他坐在书房里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尤其是这间书房里有很多韩星霁留下的痕迹。
他送的鱼缸，送的走马灯，还有那一大捧红色的永不凋零的花。
楼时巍看着那捧花看了半晌，转头说道：“把毕胜喊来。”
毕胜就是当初跟在韩子勉身边的那个往来者，另外一个是张闯，韩子勉被废之后这两个人也被牵连了一下，后来韩星霁身份曝光，楼时巍就把他们给捞了出来。
在发现这两个人的能力的确不错之后，楼时巍干脆把他们放在了身边。
只是机密的事情自然也不能让他们接触，所以毕胜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间书房。
毕胜来的时候还有点诚惶诚恐，思索着是不是跟皇帝有关。
毕竟他是往来者，楼时巍虽然用他，却也防着他，会跟他多说两句话都是跟皇帝陛下有关。
他进书房老老实实行礼之后就听到摄政王殿下问道：“你们那边有这种花吗？”
毕胜抬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被楼时巍摆在案几上的一大捧玫瑰，当场就吓了一跳——好家伙，哪位往来者这么胆肥，居然敢调戏摄政王？
摄政王明显是不知道这捧花的含义，所以才会问他。
毕胜想着好歹是老乡，最好是不要出卖，但是他不说也不能保证别人不说。
所以他斟酌半天才说道：“有的。”
楼时巍问道：“此花何意？”
在古时每一种花每一种树木都有它的含义，虽然这个含义是人为赋予。
比如说柳树就有折柳送别的典故，菊花就是重阳献老。
韩星霁特地选一种他不知道的花或许并不是简简单单因为它好看，这也是楼时巍今天才想明白的。
当初韩星霁说是因为在梦中见过以为神异，所以复刻出来送他，那他的确不回去追究到底什么含义。
如今这种花在现世中存在，那就必然有其意义。
毕胜小心回答说道：“意义就是……好看？”
楼时巍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说道：“本王不想问第二遍。”
毕胜被这一眼看的膝盖一软，差点就当场跪了。
他跟在皇帝身边其实也算是见过世面，然而面对摄政王总是气弱一点，他此时也只能对那个老乡在心里说声抱歉，但毕竟是其人调戏在先，有什么结果也只能自己受着。
他眼睛一闭说道：“这是玫瑰，单株象征着爱情，若是九百九十九朵，则是代表永恒不变的爱恋。”
楼时巍摆弄着通草花的手一顿，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笑容。
与以往矜持的笑容完全不同，此时的他竟然没有克制自己。
他语气中都带着平日不会透露出来的愉悦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这一捧通草花是五年前韩星霁送给他的，所以他的小阿霁，在五年前就已经用十分隐晦的方式诉说过爱意了吗
可是这些年来他从未察觉。
当初那个少年也在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自己的感情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楼时巍小心地将通草花放回了水晶罩里面，起身说道：“简英，备车，本王要入宫。”
简英愣了一下：“可是……大王，等等宫中就要下钥了。”
这个时候入宫不合适，也对皇帝不够尊重。
楼时巍一摆手说道：“无妨。”
他做事一向有分寸，岂会不知现在过去并不合礼？
然而他一刻都等不及，只想去见心上人。
只是他此前事情做得有些过，不知小阿霁还想不想见他？
第378章
此时宫中的韩星霁也不是很平静。
他一直让人盯着紫极宫的动静，准备看看楼时巍从紫极宫出来是什么状态，然后判断一下太后到底有没有“出卖”他。
楼时巍从紫极宫出来之后就离开了皇宫并没有过来，身旁的小宦官小心问道：“陛下，要去召摄政王过来吗？”
韩星霁迟疑一瞬说道：“不必了。”
楼时巍既然没有打上门来，那就说明太后没把他们的谈话说出去，或许只是说了一些其他事情。
韩星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遗憾，手里拿着笔，眼睛看着奏疏却怎么都无法静心。
最后他干脆放下笔说道：“这些奏疏明天再说，让人准备鱼竿鱼饵，朕要去太液池钓鱼。”
他现在只想放空身心，猜来猜去太累了，他猜不透太后的想法也猜不透楼时巍的想法。
小宦官有心想劝，毕竟已经隆冬，去太液池钓鱼也实在不太合适，这除了吹冷风还有什么用呢？
然而韩星霁现在就是想要吹冷风，他需要冷静一下。
不去猜测太后说了什么，不去猜测楼时巍想什么。
皇帝作了决定，没人能够反对，尤其是这种小事。
于是等韩星霁披着白狐裘走到太液池的时候，那里已经全都布置好了，下面的人毕竟不可能真的让韩星霁吹风，所以直接用皮革围起来了一块，唯有面向太液池的那部分是敞开的。
鱼饵已经串在鱼钩上，韩星霁只需要坐下来把鱼钩甩出去就行了。
太液池里的鱼都很肥，是那种网友见了都要问一句猪怎么会潜水的肥度。
它们不缺吃的，所以也不上钩。
一旁的小宦官见皇帝久久钓不上来鱼已经有些腿软，生怕皇帝生气，可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补救，毕竟以前的皇帝也没有在太液池钓鱼的啊。
现在当着皇帝的面把鱼放进去好像也不太合适。
韩星霁握着鱼竿坐在那里倒是不急不躁，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钓鱼，只是有些累了，想放空一下大脑而已。
如果在他还没登基之前，他会选择拿起手机玩游戏，里面有很多单机游戏，等打完了也就没那么烦躁了。
只不过现在想来，一局游戏就能平复心情的那段日子遇到的麻烦其实也不算麻烦。
麻烦就是，他连游戏都玩不进去。
韩星霁长长叹了口气，小宦官战战兢兢问道：“陛下，要不换个地方钓鱼？”
宫里不仅仅一个太液池，还有其他小池塘，他刚刚已经吩咐下去让人布置，必须让皇帝钓到鱼！
韩星霁摆摆手：“不必，朕只想静一静，你们也都坐吧，别都站着。”
他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多久，一直让人站着也怪累的。
虽然这些宦官本身已经习惯了这样站着。
跟在韩星霁身边的小宦官倒是没推辞，相处虽然没多久，但他们已经知道眼前这位陛下是真的把他们当人看的，他说话不是为了收买人心，而是真的那么想。
于是韩星霁身后坐了好几个宦官都紧紧盯着鱼竿，比韩星霁自己还希望钓上鱼来。
随着太阳西斜，韩星霁也觉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想坐一坐，但是让太医知道了免不得又要念叨几句。
哎，太医院的太医……那是比家长还要苦口婆心的存在，他明明才二十二岁就被他们搞的恍惚觉得自己也到了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年纪。
韩星霁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刚要收杆走人就听身后小宦官说道：“陛下，摄政王求见。”
韩星霁微微一愣：“这个点儿？”
小宦官应了一声，他也觉得这个点不合适，如果不是摄政王，估计都不会通知皇帝，而是直接挡回去了。
不过，虽然那是摄政王呢？
不仅满朝文武知道，就连宫里的人也都知道那是天子的心肝宝贝，谁都不能怠慢。
韩星霁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有些混乱，直觉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沉默了一瞬才说道：“让他过来吧。”
他不打算挪地方，毕竟看着这一池水比较容易平心静气。
不多时，他就听到了脚步声。
他对楼时巍的脚步声已经很熟悉，动了动耳朵刚要回头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
虽然是生闷气，但也该让楼时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事情。
于是他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在楼时巍过来行礼之后说道：“坐。”
竟是多一个字都不肯再说。
楼时巍只看得到他一个侧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对方现在气鼓鼓的。
他不由得有些失笑，同时也有些心虚。
现在回想他递上去的那封奏疏，的确是……有些混账。
小阿霁生他的气是应该的，是以他只是坐下来温声说道：“天寒地冻，陛下怎么在此吹风？”
我为什么在这里吹风你不知道吗？
哦，你的确不知道。
毕竟你是绣花木头。
韩星霁心里愤愤想着，表面上却十分冷淡说道：“摄政王此时前来可是有要事禀报？”
有事赶紧说，说完赶紧走。
万一楼时巍再说什么要卸任的话，他可不保证自己会不会直接把人踹池子里去。
哎，当了皇帝，胆子也大了，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不敢这么想。
不对，如果是以前，楼时巍也不会做出这么让他生气的事情。
毕竟以前，他们两个利益一致，目标相同。
现在或许目标还是一样的，但……终归有些改变。
楼时巍看着他的侧颜，眼中有着愧疚。
他还没见过韩星霁表情这么平淡的样子，小阿霁在他面前一直都是鲜活的，嬉笑怒骂，就算是怂也能从他的眉梢眼角看出心里在想什么。
不像现在，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让人无从探究。
坐在那里仿佛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玉雕。
楼时巍轻声说道：“臣之前去拜见太后。”
韩星霁耳朵一抖，立刻竖了起来，太后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虽然只是细微的动作，但多少有了些生气。
楼时巍眼中带着淡淡笑意说道：“太后所说婚事臣已同意……”
他尚未说完，韩星霁便转过头来问道：“什么婚事？”
只这一个动作，玉雕便又变回了鲜活凡人。
楼时巍一顿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问道：“陛下不知？”
韩星霁抿了抿唇：“你的婚事还是朕的婚事？不对，朕的婚事不需要你同意，那……”
楼时巍确认韩星霁的确是不知道，想到太后那句言之凿凿的：陛下已经同意。
他恍然发现自己还是被姑母给套路了。
不过……套路就套路吧，难得糊涂，不这样可能他跟眼前人要错过一辈子。
是以不等韩星霁说完，楼时巍便果断说道：“是我们的婚事。”
“啊？”韩星霁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楼时巍连忙伸手拍了拍他后背，抬头看了一眼说道：“此间风大，我们还是入室再说吧。”
言语行动之间，依稀又回到从前。
韩星霁察觉到了这一点变化，但是又顾不上这点变化，他连忙握住楼时巍的手腕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楼时巍见他不肯走，便停下来，抬眼看着韩星霁。
往日深沉内敛的黑眸如今多了几分赤诚热烈，在这样的注视下，韩星霁都忍不住觉得有些紧张，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紧张。
楼时巍认真看着他说道：“我心悦陛下，不知陛下可愿与我缔结姻缘？”
既然太后说什么陛下同意是假的，那么这句话他该问。
他该表达出自己的情感让韩星霁知道，而不是糊里糊涂地就这么成亲。
虽然他知道只要说明白，韩星霁肯定会同意。
毕竟早在五年前，他就已经含蓄又内敛的表达了自己的情谊，彼时楼时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该有所表示才是。
韩星霁恍惚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怔怔看着楼时巍没有说话却反而胜过千言万语。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手中的鱼竿动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
鱼竿轻微晃动，皇帝陛下钓了一下午的鱼，终于是有一条上钩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闻到了佛手柑的香气。
楼时巍走到他身边，伸手按住他的后脑以一种不容拒绝又不会伤害他的力道强迫他看向自己然后说道：“陛下不说，那臣便当陛下同意了。”
嗯？他同意什么了？
哦，婚事。
韩星霁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刚要说什么，结果就看到楼时巍凑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想要避开却又因为楼时巍放在他脑后的那只手而避无可避。
佛手柑的香气铺天盖地，霸道的侵入了韩星霁的空间，将他包裹起来，反抗不能。
韩星霁被动地仰着头，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唇舌之上。
便是楼时巍这样的人，唇舌也是温软的。
皇帝陛下迷迷糊糊想着。
而周围的小宦官一个个垂头站在那里，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仿佛没看到日渐威严的皇帝陛下被摄政王按在怀里肆意亲吻一样。
第379章
不知过了多久，当自己终于被放开的时候，韩星霁只剩下了喘息的力气。
快速跳动的心脏让他不自觉的呼吸紧促。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一种要被楼时巍吞吃入腹的错觉。
摄政王带来的侵略感让他浑身都跟着战栗，却又觉得兴奋。
楼时巍拇指在他眼角擦过，韩星霁眨了眨眼这才察觉到眼中的水汽，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楼时巍揽着他的腰说道：“此前是我不对，不该擅自做决定。”
韩星霁哼了一声：“摄政王哪儿有犯错的时候？”
楼时巍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道：“我当然也会犯错，关心则乱，舍不得明珠蒙尘也舍不得你烦恼加身，却没料到陛下的烦恼都是由我带来的。”
韩星霁沉默了一瞬，埋首在他怀里气恼说道：“你总觉得我还是个孩子。”
楼时巍轻笑一声：“当然不是，你是我心中珍宝，不知如何呵护才好，唯恐哪里不周全。”
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韩星霁这辈子都没想过摄政王也有这样温言软语的一天。
可是这世上什么时候都不存在万全之策？
韩星霁抬头看着他说道：“走吧，回宫，我们好好谈一谈。”
他跟楼时巍之间还是有点问题存在的，此时乍然得知彼此心意自然是能够掩盖一切，但……有些事情总要在结婚之前解决才行。
楼时巍迎着他清明的眼神沉默了一瞬。
略有些心虚。
但摄政王从来都不是会逃避的人，倒也没有异议。
唯有小宦官有些不知所措说道：“陛下，这鱼……”
韩星霁看了一眼钓上来的那条胖鱼摆摆手说道：“放回去吧。”
最大的鱼已经跳进他碗里了，这条不要也罢。
小宦官这才让人将鱼放回去，然后跟在后面一路回到了太极宫。
太极宫正殿之中，皇帝陛下坐在御座上扬了扬下巴十分有气势地说道：“坐。”
看样子是不能善了，摄政王在韩星霁对面端正坐下，还没等他开口就看到皇帝陛下气势汹汹说道：“你现在才知道错了？如果没太后出面，你是不是还要一意孤行下去？”
楼时巍倒是难得见他这样，卸了气势，周身气场温和的仿佛温润公子，他开口轻声说道：“见你不再展颜，我自会迷途知返。”
你不开心，我就回头。
韩星霁听后差点没绷住，之前他还和太后说楼时巍是绣花木头，现在……这一套一套的哪儿木头了。
他努力撑着架势哼了一声：“我都生气好几天了也没见你怎么样。”
楼时巍立刻说道：“正因为察觉到你不高兴，所以我便也没再继续上疏，圣旨也接了。”
这却是说韩星霁给他的一系列超格待遇，虽然当初是想要把声势拔高一些才能显得天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如今……可得死死瞒住。
韩星霁狐疑地看着他：“真的？那太后怎么会突然有此一着？”
太后这次出手太突然，要不是察觉到什么怕无法挽回怎么会态度如此强硬，上来就是让他们成婚，甚至都没跟他说一声，显然是没有把握说服楼时巍。
孩子大了，不好骗了。
楼时巍心里感慨着，表面上却好声好气解释说道：“太后如何想我亦不知说不得也是关心则乱。”
韩星霁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逻辑，便放松身体，略有些疲惫说道：“我不追究之前，只是想让你明白不要有下一次，你……你在做决定的时候能不能想想我？”
楼时巍心中一痛，若是韩星霁对他发脾气，他反而松口气，这般温言软语才让他无从招架。
他难得避开韩星霁的眼神说道：“是我的错，我一意孤行，惹你伤心，铸此大错，原不该奢望什么，你不肯原谅我也是应该，只是我贪心，不舍得你，便想先将婚事定下，日后再不瞒你。”
他也没说什么之前不知道韩星霁的心意，所以没有这么想过。
楼时巍何尝不知道那些牺牲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可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还能给韩星霁的了。
他对韩星霁终究心中有愧，从头到尾，韩星霁都没想过当皇帝。
是他为了大雍，果断将韩星霁推了上去，或者说是逼上了皇位。
可以说，在大雍和韩星霁之间，他选择了大雍。
跟以前一样，他的选择依旧没错，韩星霁很适合这个位置，宽仁却并不软弱。
他不后悔这么做，但也难免愧对骤然担责的韩星霁。
他把人推了上去，怎么能不把路铺平呢？难道还要看韩星霁在朝上辛苦挣扎再一点点收拢权利吗？
如果他跟韩星霁之间只是单纯的关系不错，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会让韩星霁生气而已。
如今彼此心意相通，那他就是大错特错，之前避而不谈，是私心作祟，也未必没有胆怯在里面。
他怕韩星霁因此而失望，也因此远离。
韩星霁听后摇了摇头说道：“我若真心灰意冷，早就顺水推舟，现在跟你谈，也是不希望你我之间有隐患存在，你且想想，若是我觉得你有为帝之能，写了退位诏书，然后在宫中自尽，你会怎么样？”
楼时巍手一紧，闭了闭眼深吸口气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
他努力让自己维持平静，不去想那个可能，抬眼看向韩星霁轻声说道：“此前我一叶障目，以为人心易变，世事皆如此，如今你我心意相通，日后还有何不可言？必不会再现今日之事。”
世事皆如此……韩星霁听到这句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楼时巍会用那种方式给他铺路。
想当初韩晓和韩子韶两个人在登基之前对摄政王不也百依百顺，恭敬有加？
登基之后就翻脸不认人，处处打压处处争权。
人心隔肚皮，谁敢保证他韩星霁不这样呢？
若非他对楼时巍一往情深，恐怕也要开始着手收拢权利，这是皇帝的本能，坐在这个皇位上必不可少的一环。
所以……都怪韩晓跟韩子韶！生生搞了一出狼来了的故事，但凡他跟楼时巍没有相爱，哪怕他真想跟对方君臣相得，摄政王又哪里敢信！
韩星霁想到这里，倒也没有追究的想法，只是警告说道：“那你可要记住，世人皆知摄政王一诺千金，可不要在我这里失信才好。”
楼时巍握住他的手捧起来亲了亲说道：“那是自然，我怎么舍得让你再伤心？”
韩星霁没绷住脸上一红。
他都开始怀疑楼时巍是不是真的没谈过恋爱了，明明就很会。
话既然说到这里，韩星霁展颜说道：“那这件事情就过去，以后你我都不必再提。”
翻旧账是个很伤感情的行为，他父母便是吵架也是就事论事很少会翻旧账，所以两个人感情一直都不错。
韩星霁也觉得应该这样，所以谈过了，说清楚了也就过去了。
楼时巍笑意盈盈看着他说道：“臣谢陛下不罚之恩。”
韩星霁扬起了下巴说道：“那你可得记住这个教训，再有下次我可要骂人了，我骂人很凶的！”
楼时巍看着他故作凶相只觉得分外可爱，没忍住，也不想忍，便倾身亲吻年轻的皇帝陛下。
韩星霁被他吓了一跳，但也没有推开他。
有情人刚刚确定彼此心意，正是恨不得时时刻刻腻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会推开？
等到楼时巍放开他的时候，韩星霁脑子里胡乱想着：摄政王吻技渐长。
毕竟刚刚在太液池旁，楼时巍还有些生涩，倒也符合他不近美色的传言。
他正在想着这些的时候，就听到不近美色的摄政王说道：“天色不早，臣也该出宫了。”
韩星霁：？？？？
亲完就跑？
这是什么渣男行为！
还不等他谴责，楼时巍便说道：“明日我会求太后赐婚，等成婚之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韩星霁还是有些依依不舍：“宫中没什么需要你避讳的。”
他连个后宫都没有，也就不用讲究什么外臣不入后宫了。
更何况古往今来，君臣奏对持续整夜的故事还少吗？
楼时巍却摇了摇头说道：“明日是大朝会，耽误不得。”
怎么会没有避讳的呢？他此时心情激荡，若非克制刚才只怕就想要更进一步了。
韩星霁一开始还没明白，然而在接触到楼时巍目光中那如有实质的侵略感之后，他就明白了。
他脸上一红，立刻松开了楼时巍的衣袖说道：“那……那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表明心意之后有些事情是水到渠成，只是……今天发生事情太多，他……他终归还是没准备好。
楼时巍行礼离去，比起之前一板一眼的君臣之礼，此时他行礼也带了一两分轻佻，与其说是规矩不如说是情趣。
韩星霁眉眼含笑地看着他，在他转身之前忽然想起什么来一般说道：“等一下。”
楼时巍抬头看向他，看着皇帝陛下腼腆说道：“你刚刚那个问题……”
刚刚楼时巍告白之后他人都混乱了，然后……咳，反正就是还没有回应，怎么也要回答对方才行。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楼时巍便笑着说道：“臣已知晓答案，陛下送的那捧玫瑰臣很喜欢。”
楼时巍居然知道了吗？
韩星霁脸上红晕更深，他本来脸皮就薄，此时更是不好意思，自然也没了把人留下来的心思，只好胡乱说道：“那等明年我给你种一园子。”
楼时巍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对于那种花他倒是没有多喜欢，但韩星霁送的他就很喜欢了。
韩星霁站在那里看着楼时巍的背影，往日这个如负山岳的男人此时竟然显得脚步轻快了很多。
只是等楼时巍彻底走了之后，他忽然反应了过来转头看向小宦官：“朕是不是被他忽悠了？”
摄政王只字未提那两个蠢货，但话里话外却都是他们。
事实的确是那样，但多少有些示弱的嫌疑。
韩星霁不就上了钩，心疼的不行。
实际上楼时巍那样的人哪里会因为韩子韶和韩晓两个人伤心？他当初废帝的时候可是毫不手软，连点失落都没有！
堂堂摄政王居然还卖惨，脸呢！
韩星霁一时之间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哼了一声：还不是仗着我喜欢他。
但是想想骄傲如楼时巍居然用这种方式平息他的怒火，不也还是因为喜欢么。
第380章
一旁的小宦官小心翼翼上来问道：“陛下，用膳吗？”
韩星霁回过神来说道：“摆驾紫极宫。”
他得去谢谢太后做媒，顺便问问太后到底跟楼时巍说了什么。
坐在软椅上的时候，韩星霁各种天马行空，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有些不真实。
太后见到他便笑着问道：“怎么又来了？”
韩星霁对着太后倒是坦然：“跑您这蹭饭来了。”
太后挑眉：“只为了蹭饭？”
韩星霁腼腆地笑了笑说道：“是有一点事情。”
太后看着他眉梢眼角的笑意哪里还能不明白，也不等韩星霁问便拉着他的手坐下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懂韶光易逝，有什么事情都藏着掖着不肯说，等过了时间，再说也晚了。”
韩星霁更是不好意思：“朕……我……原本以为他没有这份心思的，也不想就此失去，我原想着君臣相得也好，可他偏偏……这才有些烦闷。”
太后叹气说道：“原本你们两个的事情哀家不该插手，可哀家那侄儿心志坚定，做了决定便一往无前，他是想用自己给你铺路，可哀家却舍不得看他就此凋零。”
韩星霁听后也想跟着叹气，谁说不是呢，摄政王的决定哪儿是轻易会改的？
他一开始还有些想不明白楼时巍为什么这么着急，历史上他也是到后期才逐渐交还大权的，所以他以为他们应该还有时间。
不过想一想，如果真的是小石头继位的话，那就代表着等小石头亲政还要十多年的时间。
等到小石头政治智商成熟可能还要几年，那么楼时巍等到小石头完全能够掌控朝廷再退倒也正常。
而他……已经是个成年人，并且得到了大部分朝臣的认可，不管政治智商怎么样，反正大家也不在意，更看重他特殊能力的价值。
那么楼时巍提前退倒也有道理。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在太后的话语中还隐含着另外一层意思——楼时巍是要用自己的血来为他铺路。
韩星霁忍不住沉默。
送他上皇位，用命帮他坐稳这个位置，这都不算爱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才算。
只是这份爱也太沉重太深沉。
他之前只顾着气楼时巍不相信自己，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此时回过神来不由得又气了一气，后怕倒是没有的，无论楼时巍怎么布局怎么盘算，到最后做决定的都是他。
除非楼时巍自戕，但是怎么可能呢？他要是自戕的话，之前的一切心血就都付诸东流了。
不过韩星霁也终于明白太后为什么突然插手他感情上的事情。
这跟是不是亲祖孙没有关系，就算他们是亲祖孙，也没有做奶奶的逼着孙子承认喜欢谁。
显然是太后察觉到了危险，又自知不能扭转侄儿的决定，于是拐了个弯用别的办法把人留下来罢了。
这样看来太后为了楼时巍倒也算是操碎了心。
也是，太后自己没有亲生儿女，楼时巍自小在她面前长大，不管平日里表现出来什么态度都是亲昵，哪有母亲不为儿子着想的呢？
韩星霁也不觉得太后做的不好，要是没有太后，他只怕已经心灰意冷，而楼时巍……他只会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是以他只是凑在太后身边说道：“他真是……什么都闷在心里，弄的我也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唯恐哪句话说的不对就惹他不高兴。”
嗯，皇帝陛下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摄政王身上，太后也顺着他说，两个人背着摄政王把他数落了好一顿，至于摄政王在王府有没有打喷嚏那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原本是普通的大朝会，朝上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大家都以为是普通的一天。
直到大朝会结束之后，从紫极宫传出来的一道懿旨打破了这份平静。
太后亲自赐婚，婚姻双方乃是天子和摄政王？
丞相在得到消息的时候不由得眼皮跳了跳，看了一眼那份懿旨有些头痛问道：“陛下和摄政王如何？”
传话来的小宦官回答十分巧：“陛下和摄政王已经谈过。”
既然谈过，那就是两个人都有了共识。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丞相想不通，摄政王若是想要再进一步，他早就能进了，哪里用得着跟皇帝结亲？
最主要的是这也不算更进一步，从摄政王到皇后……看上去位份似乎珍贵，但……名声有累啊。
楼时巍一向聪明，怎么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难不成……是真的有情？
丞相觉得这个猜测有些不靠谱，但是这确实是如今最可能的答案，若非对天子有意，他何必同意这桩婚事？
那么……天子呢？
天子怎么想？
是真的有意还是只不过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权利收归自己所有？
毕竟楼时巍当上皇后能够接触的政务会变得有限。
丞相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更是没想明白的是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难道没有想过侄儿会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境地吗？
可太后还是这么做了，难不成……是天子对摄政王有了杀心？
这倒是一个可能，楼时巍到了这个地步，不被天子忌惮才有问题。
不过他以为这种层面的交锋要过几年才会来的。
至于天子之前那些举动……谁能猜透天子的心思呢？
丞相在这里一边八卦一边猜测，对于这桩婚事倒是没什么好说的。
太后都亲自下懿旨，皇帝和摄政王都点头同意了，哪儿还有别人反对的份儿？
然而比起他来，大宗伯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皇帝的婚事自然是要由礼部来处理的，或者说是礼部和宗正外加宫内的一应部门一同处理。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上一次立男后还是在两百多年前啊！
自太祖之后再没有人立过男后，当然男妃是有的，只是后位上必然是太子生母。
现在天子要立男后，那么……太子呢？怎么办？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应的规章制度可能到现在都不合适了，所以他们要重新商量。
大宗伯想了半天，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要过问天子。
比如说皇后要给予什么样的待遇，既然是男后，那么要住在哪一座宫殿呢？
万一以后天子又纳妃，男后跟女子同在一片宫殿也不合适，可皇后自然是要住在中宫的，这也很麻烦。
大宗伯小心翼翼的递了一份奏疏上去询问，三省那边拦都没拦。
到现在大家还不知道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摄政王看起来倒是一如往昔。
哦，也不算，这些时日摄政王脸上的笑意明显增多，倒有几分春风得意的意思。
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看起来好像也很开心的样子，在朝会上偶尔也会跟摄政王眉来眼去，倒不像是单纯的为了政权考量。
那么这桩婚事就更值得慎重对待了，万一哪里做的不好惹皇帝不开心，大宗伯只怕要挨骂。
大宗伯的奏疏递上来的时候，韩星霁跟楼时巍正在一起处理政务。
摄政王殿下照旧是每天都不留下，但为了增加相处时间，御书房里也多了他一张书案。
原本韩星霁是想让那张书案放在御案旁边的，反正御书房有足够的地方。
然而楼时巍以不美观为由拒绝了，他十分淡定说道：“便是不能坐在陛下身边，也没人能看轻于我。”
他并不追求什么地位名声之类的，在往前十几年，他的地位和名声已经都积累的差不多了。
哪怕此时他坐在下面也没人会看轻他。
韩星霁见他坚持也就无所谓。
在见到大宗伯的奏疏之后他便抬头说道：“阿巍，看看这个。”
韩星霁身边的小宦官刚要接过来送到摄政王那里去，就看到摄政王已经起身走了过来。
他从韩星霁手里接过奏疏的时候还顺便暗搓搓的摸了一把皇帝的手。
韩星霁手一顿，忍不住瞪了楼时巍一眼。
自从心意相通之后，两个人相处跟之前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差别，但细节之处又全是差别。
比如说摄政王时不时就要制造一点肢体接触。
坦白讲，到了这个程度，两个人就算是搂搂抱抱或者发生点什么，韩星霁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大面积的肢体接触并不会让他害羞什么的。
毕竟谁不馋摄政王的身子呢。
可楼时巍偏偏时不时搞这些小动作，勾的人心痒，抬头看去的时候却只能看到他一本正经的侧脸，仿佛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好几次韩星霁没忍住凑了过去，然后就被楼时巍按在怀里好一通亲吻。
他跟楼时巍谈话那天本以为自己才是那个钓鱼的人，现在却发现自己大概是被钓的那个。
不过皇帝陛下用自己的毅力忍住了摸回去的冲动，只是问道：“看完了吗？”
摄政王心里略有些遗憾，不过他在御书房多少还是收敛一些的，便只是问道：“陛下怎么想？”
韩星霁看着他说道：“问我干什么？看你要怎么办啊？我又不懂这些。”
礼仪上的积累不够是他的缺陷，他也没隐瞒过，反正……满朝文武也没指望他能成一个礼学大家不是。
楼时巍想了想说道：“那我们一步一步商量来。”
好在有太祖当年婚制可以参考，他们倒也可以看看。
只是当年太祖立男后跟当时的婚姻其实是根据前朝迎娶皇后的各种规章制度给改过来的，更改的地方甚至并不多，跟男女成亲也没什么区别。
韩星霁以前不知道这方面的事情，他对历史的学习还没详细到这个份儿上，此时见了“参考”忍不住说道：“太祖真是太辜负临王了。”
虽然当了许多年的皇后，但是到最后那位大雍历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皇后却并不是以皇后礼节下葬的，而是有了自己的单独王墓。
也不知道是不是到后来两个人感情出现了什么问题，又或者单纯只是感情淡了，不过，太祖留下血脉这件事情本身就代表着两个人或许有了什么分歧。
韩星霁没有过多猜测，只是替那位临王有些不值。
好歹是跟着太祖一起打天下过来的，带兵打仗，出谋划策他都做过，后来史学家研究的时候甚至说但凡临王有心，皇位还说不好是谁的。
很可能就是因为临王对太祖一往情深，所以甘愿让贤。
太祖跟人家成亲甚至连应有的尊重都不给，直接把人家当成女子一样娶进来。
韩星霁不曾看轻女子，但是在这个社会女子地位低是无可争论的事实。
把那样一位能人定位成后宫就很离谱。
楼时巍倒是没有评价只是说了一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韩星霁扭头看他问道：“若是大宗伯把大婚流程弄成这样你也愿意吗？”
楼时巍那双一贯清冷地双眼变得深邃又深情，他含笑说道：“为什么不愿意？能与你成婚，怎么样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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