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妄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僵硬,转身捏住她的手臂:“你怎么了?”
沈樱慢慢放松,轻声道:“太后果真眷顾谢氏。”
宋妄不由抱怨:“在母后心底,我与华阳加起来,也比不上她的娘家。舅母生辰,我们何必亲自出席?翻遍史书,断没有皇帝为臣子贺寿的道理。”
沈樱叹口气:“到底要孝顺太后。”
宋妄“哼”一声,眼睛倏然亮了亮,又问:“沈家收到请帖了吗?阿樱会去吗?”
沈樱点头:“会。”
宋妄笑道:“那这一趟跑的还不算冤枉。”
沈樱笑了声,只道:“届时,应当见不到面。”
天底下,断没有在别人家私会的道理。
宋妄无奈叹了口气。
沈樱看着他,忽然问道:“太后为什么突然下诏,命萧氏女入宫?是你的意思吗?”
沈樱心里很平静。
那天的事情,崔氏不会张扬出去,任人攻讦。
按照常理,她本不该知道内情。
而若不问上两句,日后宋妄想起此事,难免是个疙瘩。
宋妄分外紧张,举手发誓:“不是我的意思,是母后一意孤行。”
他撇了撇嘴,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上元节那天,母后逼我陪崔明意。待我回宫,才知她竟又为我定下一位贵妃。”
沈樱蹙眉:“为何这样突然?”
宋妄仓皇低头,似乎不想说。
沈樱眼神冷了冷,瞧着他逃避的样子,淡淡道:“有什么隐情,不能让我知道?”
宋妄抬头道:“没有。”
他沉默片刻,才道:“上元节那日,母后在西郊庄园外抓到崔氏之人,认为他们窥探帝踪,故意给崔氏难堪。”
“至于……崔氏之人为何会在,我不知道。”
沈樱深吸一口气,颇有些劫后重生之感:“那天,你约我去西郊,若我当真去了……”
宋妄亦觉后怕:“幸而那日你另外有约。”
沈樱道:“日后,还是更谨慎些吧。”
宋妄看着她,后知后觉地问:“萧氏女入宫,阿樱便不生气,也不伤心吗?”
沈樱转头,平静地看着他,问:“你喜欢她吗?”
宋妄摇头。
沈樱反问:“那我为何要生气?此事本就非你所愿,我不会责怪你。而且我方才说过,只要你愿意信任我,我便不会生气。”
“宋妄,”她声音轻柔,却格外郑重,“你信我,我便信你。”
宋妄看着她,蓦地伸手将她拥入怀中:“阿樱……”
嗓音沙哑,情绪翻涌。
滚烫的液体,从他眼眶里滴落到沈樱脖颈中。
沈樱双目清澈见底,冷静犹如冬日寒冰,毫无波动的迹象。
宋妄走时,天色尚未漆黑。
沈樱没有送他出门,坐在书房里,等沈既宣送人回来。
沈既宣推门进屋,纳闷道:“我怎么看陛下像是哭过?”
沈樱端着茶盏,冷冷淡淡:“他为我哭,有什么奇怪?”
沈既宣老实闭上了嘴。
沈樱搁下茶盏,款款起身:“父亲,近日朝中若有异动,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她瞥沈既宣一眼:“否则凭你的脑子,我怕沈家过不了几日便被抄家灭族。”
沈既宣点了点头:“知道了。”
沈既宣本就是靠的军功起家,论起脑子,万万比不得这个将所有人玩弄股掌之间的女儿。
沈樱转身离去。
沈既宣看着她的背影,起身往后院去找萧夫人,提点对方好好安排,别让沈樱跌了颜面。
二月初七下午,萧夫人带人捧着新制的衣衫,到了绿芙院。
自上元节,她禁足至今,终于学乖觉了,冷淡却端庄:“这是新制的衣衫,连夜让人赶出来的,大姑娘瞧瞧吧,若有何处不合心意,还有时间可以改。”
沈樱抬了抬下颌,示意踏枝霜月。
踏枝与霜月齐步上前,一人拎着一边,将那件衣衫从上到下滑落,完完整整呈现在沈樱跟前。
萧夫人道:“因是参加寿宴,所以选喜庆的杏色宫缎,绣之夏荷,缀以明珠,端庄不失活泼,华贵不减清雅,大姑娘可有不满意的?”
沈樱觉得还行,点了点头,又看向一侧首饰头面。
踏枝接过锦盒,打开来,脸色顿时变了。
恶狠狠瞪萧夫人一眼,小心翼翼递到沈樱跟前。
沈樱瞧了一眼,似笑非笑看向萧夫人:“这是什么?”
萧夫人理直气壮:“这套珍珠首饰是我的嫁妆,有何不妥?大姑娘难道还不满意?”
沈樱嗤笑:“那就请夫人戴这套首饰出席,夫人的年岁,与这黄珠正好相配。”
萧夫人脸色倏然一变,脱口怒道:“你敢讥讽我人老珠黄?”
沈樱抬眸,冷冷道:“讥讽便如何?你再敢寻衅滋事,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冷冷道:“踏枝,送客。”
萧夫人甩袖离去。
沈樱的声音仍旧冷淡,带着恶意:“别忘了父亲的嘱咐,我的首饰,最好如期送来。”
萧夫人脚步一顿,背影越发怒气冲冲。
踏枝心内恼怒:“果然,萧氏没有一天能老老实实不作妖。”
霜月蹙眉:“她若是使坏,不给姑娘送来怎么办?这老妖婆,特意赶在今天下午过来,就没使好心眼。”
沈樱本就不指望萧氏,懒散道:“去我箱子里找一套珍珠首饰。”
踏枝点了点头:“那衣裳?”
“也穿我自己的。”沈樱淡淡道,“前几日你给我做了件杏色衣裳,就穿那个。”
霜月不解:“姑娘既然有了安排,又跟萧氏纠缠什么?”
沈樱笑了声:“不给她找些事情做,该想别的歪主意了。”
霜月点点头:“我懂了!姑娘放心,今天我一定让她分身乏术,”
沈樱点点头:“孺子可教。”
翌日清晨,萧夫人的侍女敲响绿芙院的大门,捧着锦盒进屋,阴阳怪气:“夫人忙碌一夜,终于找了套好的给姑娘,还请姑娘莫要嫌弃。”
“我们沈家家小庙小,好东西少,姑娘若还是不满,夫人也没有办法。”
霜月接到手中,打开锦盒,看了眼。
这次的珍珠不黄了,品相却不好,小的小,丑的丑,像是生凑的。
戴这种首饰出去,定会被京都贵女笑掉大牙。
霜月嗤笑一声,直接连首饰带盒子丢出门,顺带把人也推了出去:“拿着你们的东西滚出去!”
“啪”一声关上门。
霜月“呸”一声,“恶毒!”
若姑娘没有早准备,现在穿什么戴什么?
这个萧氏真不是东西。
沈樱宠溺笑了笑:“我们霜月如今越发威风,来日也能做独当一面的大将军。”
踏枝为她梳着头发,弯了弯唇:“姑娘说的是。”
霜月“嘿嘿”一笑,拿过一旁的胭脂为沈樱上妆。
两人手巧,很快为沈樱收拾整齐,换上新衣,簇拥着她往大门口去。
沈既宣、萧夫人已领着沈棋、沈舒等在门口。
沈樱踏出大门,脚还没站稳,萧夫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已经响起来:“难怪大姑娘将我的东西丢了,原来是有好的。”
“既如此,又何必为难我一夜没合眼?”
沈樱充耳不闻,走向自己的马车,将沈家一行甩在身后。
萧夫人脸色顿时沉下来,格外难看。
沈既宣冷哼一声,不悦斥责:“行了,你招惹她干什么!还不快上车!”
萧夫人脸上的不悦之色,压都压不下去。
沈既宣只作没看见。
彼时不过辰时初,京都的街巷当中便已被车轿填满。
车轿辘辘而行,皆奔向同一个方向,长宁街谢府。
沈家的马车到长宁街时,谢府中门未开,前头已然排了数十辆车轿,人声鼎沸,熙熙攘攘,都候着主家开门。
饶是如此,仍无一人抱怨。
沈樱掀开帘子,朝前后看了看。
前头是陇西李家的轿子,户部李尚书携妻儿赴宴。后头是英王宋铭的轿子,英王妃的声音隔着老远便传出来。
为谢氏主母贺寿的排场,竟超过了皇后。
勋贵、世族均在谢府跟前吃闭门羹,而不敢有所抱怨。
谢氏之盛,可见一番。
辰时中,谢府大门响了三声。
八位门房齐力将大门打开,方才开始迎客入府。
谢府占地百亩,亭台楼阁,数不胜数,当中最负盛名的,属鹿野华苑。
春日,鹿野华苑穿池叠石,竹里泉声,正适行宴。
宾客们被迎入鹿野华苑,纷纷被惊了一下。
英王率先道:“难怪人人都道人间仙境。依本王看,仙境尚不及此。”
谢家陪客的是谢四郎,谢四郎道:“英王殿下谬赞,鹿野华苑胜在野趣,能使诸位展颜,便不辱使命。”
英王哈哈一笑。
行到一处岔路口,谢四郎示意男客与女客分开,去了不同的小院。
沈樱乖巧跟着萧夫人,行至目的地,寻了个安静的秋千坐下,百无聊赖看着萧夫人社交。
正出神时,秋千架蓦地一沉,有人在身边坐下。
沈樱抬眸,愣了一下。
竟是崔明意。
沈樱稳住心神,平静颔首:“姑娘。”
崔明意晃了晃手中秋千:“沈姑娘安好。”
沈樱:“你认得我?”
崔明意:“沈姑娘,我是崔明意。”
她双目平静,看着沈樱:“有些话,我想与沈姑娘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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