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乱的空气中,连男人身上清冽的雪松香都弥漫出靡靡不堪的味道。
刚泡过澡的浴室本就氤氲着水雾,温度也略高一些,施婳涨红的脸不知是被热的还是怎么……像熟透的粉桃,鲜艳欲滴,随时能溢出汁.水。
冷静自持的状态下,施婳面对这个男人向来是温和有礼的。
但此刻却浑然没了伪装,她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女孩,因为羞窘而忿忿,字里行间透着平时难得一见的娇纵。
柔嫩的纤指抵在男人过分坚实的胸口施力推搡着,口中急切敦促:“贺砚庭你快出去。”
男人并未接腔,清隽的面庞上适才流露的那抹不自在的神色也早已转瞬而逝,根本寻不出踪迹。
他冷寂的目光无声垂落,从她熏红的脸颊落至颤栗的指尖。
长腿阔步,很快便退出主卧的门,并未有丝毫逗留之意。
施婳见状,总算稍稍松了口气,但乌沉沉的瞳仁依旧躲闪含混,不敢抬眸直视他,半晌才艰难挤出一句:“非礼勿视,所以……贺砚庭,你什么都没看见对不对?”
深夜的走廊静得落针可闻。
“嗯。”他从善如流。
施婳仿佛能听见自己沉重急促的心跳,却不曾注意男人清冷腔调中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若无其事地返回自己下榻的客卧,昏黄的廊灯倾泻而下,照拂着他修长清落的背影。
徒留施婳一个人暗自懊恼。
她合拢房门,匆匆碎步返回浴室,拾起那件雾粉色的蕾丝布料,埋入洗衣篓的最深处,而后杵在原地发愣许久。
原是她很喜欢的一件,新买不久,质地又柔软透气。
现下却是怎么看怎么郁闷,从今往后再不想穿了。
收拾妥当躺上大床,睡意暂无。
一想到明晚恐怕就要与贺砚庭同处一室,内心就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
施婳难以自控地陷入思绪乱飘的状态,直到几l声手机振动音打破了主卧的宁静。
摸起手机解锁,切入微信界面。
是梁瑟奚发来的消息。
[施小姐明天中午方便吗?]
[我明天中午有空,咱们可以详谈下后续]
[我订了餐厅,你没空的话改日再约也没事的]
[不好意思我刚刚才结束一个会,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休息]
[晚安。]
即便隔着手机屏幕,施婳仍然能感觉到cersei身上热情洋溢的气息,她总是那么精力充沛的样子,哪怕现在已经凌晨四点。
忙到这么晚,明天八成还得早起,这作息,倒是与贺砚庭十分匹配。
胡乱脑补了半分钟。
她缓缓敲字回复:
[我方便的。那就明天中午见,梁小姐晚安。]
……
闹钟设在上午十点整,刚响了两声,施婳就徐徐掀开眼皮
,揉了揉眼睛,只觉得头昏脑重。
爬起来挪到盥洗室洗漱后,太阳穴仍隐隐发胀,头很疼。
她走去给自己调了杯四倍浓缩冰美式,冰凉苦涩的液体灌入喉咙,昏困的感觉总算褪去,睡眠不足时她习惯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吊着精神。
效果一向不错。
梁瑟奚为人周到友善,餐厅的位置选在距离京台不过两公里的地方,方便她用餐后直奔单位。
停好车后,施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一间相当炙手可热的法餐厅,据说主厨是从米其林高薪挖角来的,她经常能够在社交媒体上刷到明星网红在此聚会。
据说是很难预订的,最夸张的时候甚至要提前半年预约。
踏入餐厅门口,施婳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走向预定位,途径窗边时,她自然而然地留意到整间餐厅最佳的观景圆弧沙发位已经提前布置好了新鲜花束、桌面玫瑰装饰,以及蜡烛、气球和彩带。
看来今天中午有人过生日。
很平淡的判断从心头闪过。
施婳落座不久,梁瑟奚也到了。
餐厅棕色调老房子风格的装潢很别致,临窗便是郁郁葱葱的绿植。
两人一边用餐一边聊工作,一切都进展顺畅。
梁瑟奚性格干脆直爽,是施婳接触过的人当中最好沟通的类型,内心的好感不由得依次叠加。
相谈甚欢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中午十二点过半。
一名穿着香槟金法式大方领贴身礼服裙的女孩款款步入,她被周围人簇拥着,氛围喧闹。
显然,是中午庆生的主角姗姗到场。
“阿珩,没想到你约的是这间法餐厅,我之前跟朋友订了两次都没约上,谢谢你的安排。()”
不算陌生的女嗓由远及近传入施婳耳中,随后响起一道她更为熟稔的声音。
是白思娴。
清菀你喜欢就好了。?”白思娴依然是那张娴静端庄的面孔,开口的语气也很柔和。
徐清菀笑靥甜美:“喜欢的,阿姨你的礼物我也好喜欢,就是太昂贵了,我不该收的……”
白思娴挂着温和又宠溺的表情:“你这孩子,都快是一家人了,跟阿姨客气什么。”
一旁的徐母口吻赧然地低声说:“贺夫人,小女庆生,您能到场已经是她的荣幸了,怎么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您未免太疼她了。”
施婳自然不曾料到会撞见徐清菀庆生。
这法餐厅并没有包间,待客量其实也很有限,总共不过十来桌客人而已,有人庆生其实也不足为奇。
她起先并不在意,哪怕贺珩的视线有意无意朝她扫来,她也丝毫未变脸色。
餐厅是复古法式老房子风格,面积本就不大,加上两桌的距离不远,徐清菀他们落座后显然也留意到了施婳的存在。
这一行人除了徐清菀和她父母一家三口,还有贺珩与白思娴,其余还有几l位施婳不熟悉的生面孔,看样子像是徐母那
()
边的亲戚。
白思娴见了施婳脸色微微有变,但很快就恢复若无其事的状态。
徐清菀也差不多,她妆容精致的脸上非但没有不快之色,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展露出与贺珩的亲密无间。
米灰色圆弧形沙发上,唯独一个话少的中年男子脸色不是太好。
这人是徐清菀的父亲,知名导演徐冠林,曾斩获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也是施婳的亲舅舅。
许久未见自己的亲外甥女,他却并没有上前打招呼的预备,只是冷冷地觑了几l眼,脸色明显要比刚进入餐厅时凝重许多。
梁瑟奚回国也有段日子了,在社交应酬场上曾与贺珩打过照面,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原先并不了解施婳与贺珩的旧事,是上回听周燕临提及,她心生好奇,事后才留心打听了解了前因后果。
包括贺砚庭在施婳的订婚宴上,作为新家主为她这个孤女主持公道,也令梁瑟奚动容不已。
她虽然不认识徐清菀等人,但听他们对话以及相处模式,大约也猜得出那位过生日的女孩子就是贺珩领回贺家老宅跪在贺老爷子面前赌咒发誓声称非她不娶的那位。
梁瑟奚细致观察着施婳的脸色,仍是有些拿捏不准她的心情,试探着道:“施小姐,餐厅的订位是朋友让给我的,我是想着这间餐厅口碑不错,离你单位又还算近,没想到会……没关系的,你如果不开心,我们马上换一家,或者我现在叫餐送到我私人办公室,咱们在办公室边聊边吃?”
施婳从小寄人篱下,旁人越是待她体贴周到,她越是不好意思。
她向来不会将自己视为一段社交关系里的核心。
何况她们现在刚用了前菜和汤羹,主菜都还没上,正是尴尬的阶段。
她闻言忙摇摇头:“没事,只是用餐而已,我不介意的,咱们该怎样聊还是怎样聊,cersei你太贴心了,不必放在心上。”
梁瑟奚便不再提,两人正常谈工作,十多分钟过去,她见施婳神色如常,便也松了口气。
想来应该是没什么,毕竟他们分手也有一阵子了,又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经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施婳这样聪明能干的女孩子,应该早就走出来了。
区区一个前男友,算得了什么。
以施婳的能力和容貌,将来想要找个比贺珩更优秀的男朋友一点也不难。
起先话题一直都落在工作上,这次的专访涉及多个维度,需要在每个层面都进行深入拓展。
梁家是做金融起家的,所以梁瑟奚自幼受这方面熏陶不少。
但她初中起就出国留学,在国外拓展了多项爱好,其中以绘画和模特事业最为喜爱。
她s上的百万粉丝,一部分是源于她在模特界的发展,一部分是源于美术相关,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被她随手分享的日常生活和风格多变的照片所吸引来的。
这次回国最主要的目标就是推广她自主研发的智能驾驶汽车分支品牌阿吉洛
。
梁瑟奚几l年前就开始筹备这个项目,为此甚至进修了相关专业,自己也算是专业的智能驾驶工程师。
随着专访提纲深度增加,施婳内心对她的佩服也随之加深。
只不过当工作话题差不多聊完后,梁瑟奚渐渐有些按耐不住。
她开始向生活话题转移,兜了几l个小圈子,最终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心意,忍不住悄声问:“施小姐,其实我很想问你一件事。就是……贺砚庭他,现在有女朋友吗,或者比较稳定的交往对象,不稳定的也算。”
施婳刚舀了一勺玫瑰奶冻,手腕闻言微不可察地一颤。
这个问题突然落到她头上,以她的身份。
真是无论怎么回答都不合适。
但cersei眼中闪着期许的光芒,显然很期待她的回答。
施婳只能佯作镇定,含糊地应:“应该是没有的。”
她接了腔,梁瑟奚想了解的便更多了,“总听京圈这边都传闻他不近女色,连随行秘书都全部是男性,这些是实情吗?”
再聪明的女孩子,在面对某些特定的人和事面前,也会变得钝感。
在梁瑟奚的认知里,只觉得施婳算是贺砚庭的侄女,丝毫不察这两人不可为人道的隐秘关系。
施婳内心很不愿骗人,但隐婚事宜涉及贺玺集团的股价,自然不能在外姓人面前随意公开。
贺砚庭不近女色,倒也不能算假。
她勉强点点头:“应该是真的吧……”
梁瑟奚面对其他事情都很泰然果断,唯独涉及自己的少女怀春心事,她也会呈现出几l分小女孩的姿态,语气生出些许忐忑:“其实这么多年传闻一直是这样的,但其实我怀疑他可能有喜欢的人。”
施婳剔透的眸子一瞬不瞬凝着对方,本是一心想尽快结束这个令她头疼的话题,可这下子却轮到她好奇了。
“为什么会这样说?”
“他和我在哈佛商学院算是同学,虽然接触不多,但我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喜欢男的,那么既然不喜欢男的,人总有七情六欲吧,在哈佛大家也都是一对一对的比较多,就算没有长期伴侣的人,也会有partner,唯独他清心寡欲独来独往。我想一定是心里有人才会这样。”
梁瑟奚也算是由己及彼的推论。
她暗暗倾慕贺砚庭已久,所以这几l年来,无论身边多么优秀帅气的男生追求她,她都无心恋爱,连谈短期感情当做玩乐解压的兴趣都没有。
因为除却巫山不是云。
“还有一件事……”梁瑟奚一字一顿回忆起当年的听闻,“前两年在华尔街,有一个美裔合作对象凑巧在贺的皮夹里看到过一个女孩子的照片,黑头发大眼睛,据他说一看就是华人,你也知道那边风气比较开放,美国人爱开玩笑,三言两语就传开了,但我们华人圈子是从来不敢议论贺的私事,所以圈子内传播范围也不算广。”
施婳胸腔左侧隐隐发闷。
她也琢磨不透自己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心境。
恍神良久才启唇,有些惶惑地问:“……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梁瑟奚转了转眼珠,不假思索:“应该没多久,两三年前的样子。”
她全然没发现施婳的失神,只自顾自地嘟囔:“我猜那个中国女孩一定是他的初恋吧,要不就是爱而不得之人。”
施婳陷入良久的怔然。
领证以来,她不曾过问贺砚庭的私生活,更不曾打探他过往的感情经历
她自问两人又不是真夫妻,她没有身份去问询。
何况贺砚庭对她也很尊重,两人都缄口不谈过去,这应该算是表面夫妻不必宣之于口的潜规矩。
梁瑟奚大概看出施婳与贺砚庭并没有太深的交集,何况她也知道贺砚庭不过刚回国数月,而施婳则是一直在京北读书,想来也没有什么机会接触。
不过她也没有气馁,光是上回贺砚庭顺路送施婳回家这一层,她就断定两个人的关系就算不亲厚,也不至于太生疏。
加之施婳的性格她也很喜欢,就当多交个朋友,有些事情急是急不得的。
她们这边用完最后两道甜品,话题也差不多结束,正准备买单。
侍者却忽然端着两块整齐完好的车厘子蛋糕切件走过来,礼貌地搁在两人桌上。
在梁瑟奚探究的目光下,侍者微笑着解释:“这是那边过生日的徐女士送给两位的生日蛋糕,是我们餐厅法式西点师特别调配的车厘子口味,口感馥郁,不介意的话两位贵宾可以品尝。”
梁瑟奚表情有些复杂,下意识望向施婳,意思是以她的态度为准。
施婳近来也算和她这位表姐徐清菀接触了几l回,她的为人秉性大致也摸了个底。
既然冤家路窄,那么她主动送上蛋糕,既是在未来婆婆白思娴面前表现得大方懂事,同时也是一种无声的耀武扬威。
施婳心里还盘桓着梁瑟奚方才提及的那张相片,根本无暇理会徐清菀这些小九九,正准备置之不理时,目光却措不及防瞥向了正冲着她微笑示意的徐清菀身上。
眸色明显一滞,脸色在短短几l秒内变得晦涩难辨,在短暂的情绪起伏后,她陷入了良久的空茫。
梁瑟奚自然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幻,忙开口关切:“施婳,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施婳唇色有些苍白,眼神空洞,明明刚才还好端端的,这会儿却七零八落一般,令人瞧出了几l分心疼。
梁瑟奚也顾不得贺珩的颜面,直接沉声道:“不必了,我们已经吃完了,你把蛋糕退回去吧,就说……这车厘子颜色太艳,叫人没有胃口。”
“这……”侍者大概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状况,一时有些无措。
两份车厘子蛋糕切件被原封不动退回去,徐清菀脸色白了白,但她念及今日自己才是主角。
贺珩原先说今天很忙,晚上还要出席银行业重要的晚宴,恐怕不能陪她庆生。
是她央求了好久,贺珩被她磨得没法子,才终于答应腾出中午的时间陪她庆生,让她晚上和闺蜜团的姐妹一起过。
路人只看得见她今日的光鲜,她看起来就像个被父母和男友爱意包围的幸福小女孩,故而纷纷向她投来艳羡的目光。
她当然不能在施婳面前露怯。
只好微微勾唇,用不轻不重的口吻叹了声:“诶,表妹终究是还在怨我,这也不能怪她,是我和阿珩太任性了……”
她父亲徐冠林板着脸,眉头微蹙,时不时朝施婳投去视线,却始终不发一言。
徐母是个温顺懦弱的女人,女儿夺人所爱一事,她夹在中间也为难。
一方面深感不妥,另一方面又着实心疼从小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明知女儿的寿命或许不能和健康人相比,也不忍她活着的时候不能如愿。
徐母也没吭声。
倒是白思娴不顾自家儿子明显的心不在焉,笑着宽慰道:“没事儿的清菀,施婳那个孩子,从小就小家子气,你不理她就是,乖。”
徐清菀缓缓摇头,明艳的桃花眼里满是无辜:“不能这样说,终究是我对不住表妹……”
“你这孩子,就是太心善了。”
贺珩听得只觉得心烦意乱,他屡屡皱眉,还时不时抬手查看腕表上的时间。
如果知道施婳也会在这间法餐厅用餐,他今天无论如何不会出现。
天知道他有多么如坐针毡。
明明想和她说话,却又无比畏惧那个活阎王的警告。
……
和梁瑟奚道别后,施婳胃里翻江倒海,实在不适合马上开车。
她便委婉地说自己要去盥洗室,请梁瑟奚先行离开。
梁瑟奚以为她是被前任的现任挑衅自己给气着了,虽然想出言安慰她,但又觉得这种时候出于礼貌应该让人家独处自我消化。
她便率先告辞了。
法餐厅外面的盥洗室环境宜人,香氛沁人心脾。
施婳在隔间里坐了很久,整个人依旧空洞失神。
梁瑟奚以为她是介意徐清菀的示威。
实则当然不是,她现在面对贺珩已经毫无内心波动,对他仿佛路人一般。
是因为徐清菀今日的装扮。
她们进入餐厅时,她听出这些人的声音,便根本懒得细看。
一顿饭下来,她都没有给徐清菀一个正眼。
直到方才,她没有防备的看清了徐清菀身上穿的那袭香槟金礼服裙,法式方领,复古丝绒质地,贴身突出曲线,还有她的发型……包括脖颈上那条光泽感十足的珍珠颈链。
这身复古港风女星装扮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她故去多年的妈妈徐芝霓的经典造型之一。
有句老话说侄女像姑,外甥像舅。从遗传学角度不是没有根据的。
徐清菀有些眉眼处,的确像她已故的妈妈。
尤其是配上她今日的打扮
,施婳的胸口闷得透不过气,反复掐紧水葱般的手指,骨节处早已泛白。
她不确定徐清菀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
餐厅里,白思娴留意到施婳她们那桌买单后好像并没有直接离开。
她亲眼看见施婳往盥洗室的方向去了。
白思娴虽然上次被贺砚庭的威慑吓住,但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看着施婳脱离她的掌控依旧混得风生水起,她就心里堵得难受。
她随口说自己要去洗手,徐清菀并没注意施婳的去向,只是一味摆出贴心好儿媳的人设,便主动说想陪她一起去。
这对貌似关系相当融洽的准婆媳便携着手径直进了盥洗室。
白思娴在外间的化妆室没见到施婳,就猜测她应该还在里面。
等徐清菀从隔间出来,她就找了个借口让徐清菀先走。
等了没几l分钟,果然等到施婳出来。
她笑意盈盈地堵上前,眼底闪着刻薄的光晕:“这不是施小姐么,好久不见了。”
施婳没心情和她耍嘴皮子,冷着脸挪开目光,莹白的指尖伸至自动龙头下,自顾自地洗手。
白思娴哪里肯罢休,她盛气凌人地开腔:“呦,这么大谱,还真把自己当家主夫人了不成,你不过老九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这一切你心知肚明不是么?”
施婳不紧不慢地擦净了指尖的水渍,慢悠悠地侧过身面对她,反唇相讥:“堂嫂,别仗着年岁大就摆不正自己的身份,好心提醒你一句,我丈夫向来清明无私,若是你僭越冒犯,后果怕是你们这一房各个都担当不起。”
白思娴这样的人精哪能听不出她字里行间的威胁。
这是拿她丈夫贺璟洺和儿子贺珩手里的生意和前程地位在威胁她么。
她心里多少是怵的。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傻子都看得出贺砚庭对施婳多加袒护,就好像施婳真是他的女人似的。
可理智和逻辑告诉她这必不可能。
贺砚庭莫名其妙同施婳领证,大约根本没打算公开,他为的不过是借由施婳之手拿到老爷子手里能够为他所用的东西。
这样天悬地隔的两个人,还真能做夫妻不成?
施婳不过一介孤女,老爷子一去,她身上再无利可图。
贺砚庭除非是疯了才会选她当自己的太太。
白思娴笃信自己的逻辑推论,咬了咬牙根,勉强镇定:“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攀附上老九这棵大树就一辈子得势了吧。走着瞧吧,等老爷子人一走,老九这场戏就算唱罢了。到时候狡兔死走狗烹,你还指望老九那等狼子野心之辈会把你的小命当回事儿?
当初我好心好意想安排你进蒋家当少奶奶,人家蒋家世代豪门,又是明媒正娶,蒋柏亨那傻孩子偏还一心倾慕你。你偏不要,非赌这口气,我就等着看你是怎么作死的。”
施婳唇色有些浮白,眸底却像是淬了冰,冷冷地扫落在白思娴身上,瘆得她无端端打了个
寒颤。()
施婳,你≈hellip;
?本作者万莉塔提醒您最全的《恃宠入婚》尽在[],域名[
白思娴莫名生出恐惧之感,这太荒唐了。
一个贺家的养女,居然会令她生畏。
白思娴脚下有些软,但还是强撑着,踩着高跟鞋,大步往盥洗室出口处迈去。
徐清菀并没有抛下准婆婆独自返回,而是乖巧地在门外等了半晌。
隐隐听到里面争执的动静,她起先听不清,便没有进去。
等后来好似听见白思娴口中喊出施婳两个字,她才忍不住狐疑返了回去。
这一返回去,就恰恰好同施婳透着凉意的视线直愣愣怼上了。
徐清菀并不知晓施婳与贺家九叔领证一事,又见施婳周身透着凛冽寒意,忙不迭将目光投向白思娴,软着嗓子:“阿姨,你和表妹在聊什么呀?”
白思娴勉强恢复正色,平淡道:“没什么,咱们走吧。”
她固然恨施婳恨得牙痒痒,却也清楚施婳与贺砚庭领证一事决不能透露给外人徐清菀。
徐清菀顺理成章地挽上她的手,两人正欲离开。
施婳清冷的嗓音却从后方落下——
“徐清菀,你身上这裙子我瞧着眼熟,哪来的?”
徐清菀脚下鞋尖滞住,莫名觉得施婳这口气令人胆寒。
但又想着白思娴也在场,当着长辈,她不信施婳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何况施婳不是一向软柿子任人揉捏的模样么,那次订婚宴是碰巧新家主在场,若是没这号人,她怕是也只能吃哑巴亏罢了。
念及此处,徐清菀缓缓转身,目光循着向下,故意在自己香槟金丝绒礼服上凝了一瞬,继而抬眸,弯唇浅笑:“眼熟便对了,没想到表妹记性这样好,这款礼服是我从佳士得拍卖会重金拍下的,表妹你瞧,是不是很衬我,嗯?”
施婳乌沉的眼瞳狠狠一抽。
佳士得。
原来不是她多心。
竟真的是她母亲的遗物。
施婳冷着脸,迫近了一步,纤细柔腻的指尖略略施力,指甲最尖利的顶端划过女人法式大方领下全然袒露的锁骨。
“脱下来。”
轻轻启唇,清灵柔婉的嗓音声调并不高,却字字清晰,透着慑人心魄的凉意。
徐清菀心里瘆得慌,声音莫名发虚,软着脚徐徐后退几l步,颤巍巍地不忿:“凭什么?这是我合法拍得的物品……”
施婳标志的鹅蛋脸上并无怒容,眼底也唯有平静。
可是徐清菀和白思娴却眼睁睁看着她的神色一寸一寸慢慢沉了下去,滑腻的下颌也缓缓收紧。
她生得这样温婉动人,又是轻盈娇柔的身形,根本无法叫人恐惧。
但不知为何,她们竟是从她身上感受到几l分叫人打从骨子里畏惧的气息。
有点熟悉……
就好像,贺砚庭给人感觉一般。
不露声色,却足以令人战战兢兢。
“施婳,
()
你……”
徐清菀觉出气氛不对,正欲遁逃,然而她根本来不及转身,只感觉面前一阵寒风拂过,继而空气中便炸开一声脆响。
“啪——”
她倏然瞪大了眼睛,眸底满是惊愕。
白思娴亦是一惊,侧目便看见徐清菀白皙的脸颊上已经被烙印上根根分明的手指印。
淡淡绯色以极快的速度变至鲜红。
徐清菀只觉得火烧火燎的疼痛,钻心挠肺又极度羞耻。
她居然被施婳扇了耳光。
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瞬间溢出。
“白阿姨……”
白思娴也瘆得不轻,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那个亦步亦趋跟在她儿子屁股后头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这么野了?
只见施婳面无波澜地复又迫近二人半步,隔着咫尺的距离,只听她在徐清菀耳边冷冷落下一句。
“凭你不配。”
-
这一日跌宕起伏,施婳到了晚上依旧如常上播。
她在镜头前镇定自如字正腔圆的模样,宛如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
下播后开车返回雁栖御府。
一路上,施婳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澜姨和连姨都已经来了,今晚她注定要与贺砚庭同塌而眠。
不仅如此,除了关起门来看不见的部分,她还有更多方面需要入戏呈现。
对,就是入戏。
甫一踏入别墅正门,连姨就笑眯眯地迎出来接下她手里的提包。
“小婳回来了,工作很辛苦吧,刚才我们都看午夜新闻直播了。”
澜姨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囡囡上电视可真好看,要不是我睡得早,真是每晚都想追着看。”
施婳被她们夸得面色红润,糯声道:“都这么晚了,您两位还不睡,好端端的看新闻做什么?”
“不是我们要看的,这得问你老公。”
突如其来的“老公”二字,尖锐又突兀。
施婳心尖颤了颤,目光猝不及防与端坐在沙发上的贺砚庭对上。
“可不,小婳你瞧,电视还没转台呢,九爷估计是你的头号铁粉。”
沙发上的男人双腿微搭,清隽的面容风平浪静,半晌才意味不明地睨了她眼,声线倒是温和:“饿了么,两位大厨给你准备了一桌宵夜。”
施婳今天的心情沉闷苦涩,可望向他矜冷雅贵的侧脸时,依旧怔怔多看了几l秒,一时间挪不开目光。
等她缓过神来,才低低应了一声:“是有些饿了,给澜姨和连姨添麻烦了,你们年纪大了,以后还是早些休息,大晚上下厨岂不受累。”
夫妻二人来至餐厅落座,澜姨絮叨起来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
“你们俩都忙,更要吃好,吃得营养丰富才行,这会儿我可得趁着这几l天好好给你们整顿整顿菜谱,今后都尽量在家吃两顿,别胡乱对付。”
餐厅分明有明
亮的冷白古典吊灯。
此刻却不知何故没开。
只亮着暖橘色的昏黄壁灯,餐桌上还燃着不同高度烛台,靡靡烛火,将这寻常的一顿宵夜,愣是营造出情侣烛光晚餐的氛围。
两位阿姨的良苦用心,施婳自然领悟到了。
看来还真是被贺砚庭言中了,恐怕连姨真的是爷爷安排的眼线。至于澜姨,大概也是因为了解贺砚庭的孤高清冷不近人情,所以想助攻一波吧。
施婳说不清心里的滋味是无奈还是酸涩。
但她已然入了戏。
平日无事发生的时候,她最怕撒谎骗人。
没想到今天心情低迷,她反倒成了绝佳的演员。
一顿饭下来,她时不时给贺砚庭夹菜,还主动开启各种话题,聊得停不下来,俨然一副蜜月期新婚夫妇的作态。
而她这般主动热情的时刻,贺砚庭也来者不拒。
他好像也被她代入了戏,深邃幽寂的眼神逐渐变得暧昧拉丝,若即若离的旖旎氛围快要将两位老仆欧裹挟淹溺了。
澜姨留下一罐自己酿的杨梅酒,让他们夫妻二人品尝,旋即便借口收拾厨房溜了。
连姨更是不知何时早就没了踪迹。
看客们都散了。
施婳却入了戏,一时半刻抽不出来。
她喝了好几l杯清甜微酸的杨梅酒,只觉得爽口解渴,好喝极了。
暗昧的暖黄灯光下,她只觉得脸颊莫名灼烧,口中酥.酥.软.软地呢喃了句:“这杨梅酒好甜,真好喝欸,老公,你怎么不尝尝?”
脱口溢出的暧昧称呼,令男人瞳孔轻抽,冷白的腕骨捏着酒杯,抖了抖,莫名的酥麻从耳际直逼尾椎骨。
心神犹如乱麻,但漆如深潭的眸子依旧清冷。
他保持着端方绅士的坐姿,像是八风不动的佛嗣。
无声的喘息却在无人觉察的情状下越来越重。
贺砚庭早已洞察少女今夜似乎藏着心事。
其实不仅仅是今夜,早在数日之前,她白皙的小脸在面对他时,就已经透着一层沉甸甸的疏离。
他不明何故,黯然惘惑,却也不忍责问。
想来一个刚步入社会的事业型女孩,工作上遇到些困境,也是必经之途,施婳不愿提,他也不打算加以干预。
在她不愿意倾诉的心事上保持沉默,是他对她的尊重。
但施婳今晚的状态似乎更添异样。
她时不时伸手抚触自己发烫的脸颊,唇瓣间发出含混不明的嘤.咛。
受了酒精浸染,整具身子莫名燥热,唯一的念头只想去户外透风。
甚至顾不得餐桌对面的“老公”吃饱了没有,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险些将餐椅掀翻。
细腻柔白的小腿虚虚软软,脚步趔趄地踱着,她哪里知道口感清甜如解暑冰饮的杨梅酒竟是由42度白酒酿泡一月而成的。
她只以为自己是倦了,想去庭
院外吹吹风,然后躺上大床倒头就睡。
贺砚庭留心到她的异常,鼻息间清酣的酒香隐隐浮荡,对上少女晕着不明潮.红的脸颊,他大致猜到了什么。
起身,长腿迈开追过去,试图搀扶住她。
少女却愈发混沌,平日剔透纯澈的瞳仁此刻杂糅着恶劣的情绪,沉积数日的酸涩经过今日的层层激化,已经生出破罐破摔的激愤。
砰的一下,绵软纤薄的身体晃晃悠悠栽倒入男人怀中。
鼻息间被那股熟悉清冽的木质香气萦绕席卷,她本能猛地敞开胳膊,软软地搂住男人精.壮的窄腰。
她毫无遐思,只为了让自己站稳些而已。
“施婳,你喝醉了。”贺砚庭眉心微蹙,低沉清冷的腔调肃然提醒。
然而下一瞬,少女像是听见了什么令她不快的话语,粉白的鼻尖嫌弃地皱了皱,勉强站稳身子,糯糯嘟哝着:“胡说八道,我又没喝酒,哪里会醉,何况我酒量好着呢……”
“我,我喝了龙舌兰都能干成大事!”
贺砚庭表情微滞,一时语塞。
他呼吸平稳,体温却是远超寻常的烫。
明明没醉,她的醉意却似会传染。
男人沉着脸,想严肃克制。
忽而却哑然失笑,像是受了小狐狸的蛊惑,抬手轻轻掐了下她嫩得能出水儿的脸皮。
“这样厉害,倒是说说干了何等大事?”
施婳只觉得脑仁滋滋抽疼,她秀眉蹙紧,用力摇晃了下脑袋,非但没缓解痛意,还头昏得更加厉害。
脑袋一沉,脚下愈发的软,想独立站稳再无可能,嘴里还喃喃嗔怪:“哼,我、我凭什么,要、要告诉你……”
少女的身子摇摇欲坠,贺砚庭不得不将她搂紧,语气也染了几l分无奈,平日的疏冷褪却了三分:“不说罢了,先回房休息。”
他扶着她欲往电梯处走去。
施婳却抵死挣扎:“不、不要坐电梯,坏,电梯坏了。”
懵然熏醉的少女闹着不肯坐电梯,执意非要走楼梯,偏偏那双失了控制的双腿根本站都站不稳,只能像只娇气惫懒的树袋熊似的,偎在男人宽厚的怀里。
乌黑柔顺的长发已然散乱,露出熏红稚气的脸颊,和一双晶亮的荔枝眼,透着未经人事的懵懂。
她已经二十一岁,介于未熟与熟之间。
那具柔若无骨的躯体毫无戒备地在他怀里磨来蹭去。
蹭得圣人也要拱火。
贺砚庭眸底闪过炙色,喉结滚动一瞬,旋即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小姑娘纤腻的脖颈顺势垂搭上了他的肩头,被他身上幽深的檀香蛊惑了神志,竟毫无羞意地拱起鼻子嗅了嗅他颈间好闻的气味。
温软如玉的鼻尖在他颈部的肌理磨蹭,时不时还触碰到那锋利饱满的喉结,她丝毫不慌,更不知身陷险境,糯糯嗫喏:
“贺、贺砚庭,你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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