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霍善,连孙思邈他们都没用上草纸,不过李时珍已经介绍过了,明代已经做到百万长篇都能印出来卖,草纸当然也供应得上。只是要用草纸,也得是有点家底的人家,毕竟到了村里头谁舍得天天拿纸擦屁股。
孙思邈没想过自己要和人探讨这种问题,但是都已经聊到这里,他自然也不介意聊下去。
学医的,面对什么粪啊尿啊、血啊肉啊、肠子啊内脏啊,全都得达到碰上后面不改色并认真观察的水平。要是达不到的话,受罪的估计还是医生自己。
孙思邈道:“你如今手头钱不少了,草纸当然是用得上的。要是你自己开个造纸作坊,那估计造上一批就够你们用一整年的了。”
霍善听后很是高兴,欢欣鼓舞地跑去找李时珍刷跟诊任务。
李时珍说过,等跟诊结束后就带他去造纸作坊学那造纸之法。他记性好,自己学不会也不要紧,记下来回去跟师父讲,师父肯定能帮他造出来!
霍善对他师父信心满满,感觉世上没有他师父办不到的事。
只要知道办法,怎么可能造不出来呢!
刚回到新丰县安排庄子上各项事务的李长生:?
接下来霍善很安分地跟着李时珍跑了几个告假官员的府邸,还真的在里头揪出两个装病的。
对方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可能近来转好了。”
锦衣卫都督陆炳对此不予置评,并暗示对方最近他们陛下心情不好,在家躲懒不是好选择,你们该去上班了!
对方在心里暗自嘀咕,就是陛下心情不好才不想去。
只是装病的把戏都已经被人拆穿了,他们能说什么呢,只得央着陆炳帮自己报个“痊愈”,千万别直说他们是佯病不上朝。
霍善全程没插话,却听得兴致盎然。原来在一千七百年后,当官的这么不想上朝!
当皇帝的还得派心腹来查岗,看看这些人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真是太有意思了。
李时珍跟着陆炳走完最后一家人,转头就瞧见霍善一脸的若有所思,乌溜溜的眼珠子里写满“学到了学到了”的了悟。
等陆炳带着锦衣卫的人走远了,李时珍忍不住低头问霍善:“你在琢磨什么?”
霍善道:“以后我要是不想上朝,也可以装病!”
他爹和他舅公就得去上朝,霍善觉得自己可以未雨绸缪一下。万一他以后也像这些装病的官员一样为上朝苦恼呢!
李时珍:“………”
他们不会把这小孩教坏了吧?
李时珍马上教导霍善做人要诚实,不可以说谎骗人。万一刘彻跟嘉靖皇帝那样也派医官过来给你把把脉,你这谎不就被拆穿了吗?到时候你恐怕得背上个欺君大罪了!
记得前几年嘉靖皇帝派人去查岗,就查出个刚满六十岁的朝臣装病不上朝,嘉靖皇帝当场把他革职撵回家。
本来都快到能领退休金的年龄了,他这么一造作,退休金可就没咯!
何必呢!
霍善没想那么远,他本来就只是说说而已,既然李时珍告诉他这样不行,他便不琢磨了,央着李时珍带自己去看看草纸怎么做。
结果半路上他看到卖烧饼的,又开始看着那刚出炉的炊饼不挪腿。
这炊饼,他没吃过!
白白的,鼓鼓的,看着好吃!
他拉着李时珍的衣袖,左右两只眼睛里写着两大字:想吃!
李时珍便只能停下来给他买了个炊饼。
炊饼这东西,其实类似于后世所说的馒头,和馄饨饺子比起来是另一个赛道的东西了。霍善没见过,所以不晓得他常吃的面饼和后来的炊饼其实是都是面粉做的,区别在于他只吃到了死面饼做的面食,没吃到这活面饼做的炊饼而已。
真要做起来倒是不难做,《齐民要术》里就有详细的作饼酵法。
李时珍给霍善买了炊饼,还特地替他讨来个张油纸包着,告诉他这便是吃饼不烫手的好帮手。
这玩意防油防水,有用得很!
明代的油纸伞都是用这玩意做的,很多还是绘制好伞面以后才做防水处理,花样可多了。他们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不少专职画家,所以衣食住行都爱捣腾点花样上去,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都非常有生活情趣。
霍善摸摸油纸外头,发现确实不烫手,再试着张嘴咬了口香软可口的炊饼,哇,吃着热乎得很。
果然是吃饼好帮手!
霍善道:“油纸的制法我也想学!”
李时珍道:“一会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教你。”
李时珍带着霍善前去拜访自己在工部当差的朋友。对方得知李时珍想去造纸作坊看看,点着头说道:“你去吧,里头有个叫老杨的,是我老乡,你想了解什么便找他问问,报我名字就可以了。”
李时珍与此人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得了对方这句话便也不再相扰,径直前往隶属于工部的造纸作坊。
得知李时珍是太医院院判,算是个官儿,还与他们直属衙门工部那边有联系,两人很轻松地被放入作坊之中。
在大明,给官方当工匠是没什么前途的工作,真正有本领的人都会选择倒给朝廷钱。
因为给朝廷打工期间差不多算打白工,干多少活儿都不给你涨工资,所以那些个能凭自己本事赚大钱的厉害工匠哪里愿意应征?还不如花钱买回自己的自由。
之所以要花钱买自由,是因为他们的名字被登记在匠籍上,每年地方上都要统计在籍人数安排你到官府各大作坊上工。
等同于工匠要服的徭役。
所以如果你人在匠籍却不想打白工,那自然要倒给朝廷钱!
这些情况在秦汉时期也差不多,连在每块砖头每片瓦当上写明工匠名字这一优秀传统,都是从“秦砖汉瓦”时期延续下来的光荣传统。
其实就是把责任落实到人,干得好了绝对不给你发奖金,出了岔子一准追根溯源找到你头上!
既然是没什么前途可言的工作,工匠们干起活来便没什么上进心,上头让怎么做便怎么做。至于什么保密、什么创新、什么加班加点赶工,他们的积极性是远不如民间工匠的——既没有丰厚的薪酬又没有上升途径,指望他们操什么心?
听李时珍要参观作坊,当即有造纸匠拿这个当由头放下手里的活儿,热情地带着他们在作坊里转悠。
霍善知道李时珍带自己来一趟可不容易,马上边听那造纸匠介绍整个造纸流程、边认真地把作坊里的各项细节都记在心里。遇到不认得、不了解的东西,他还积极地跟人提问。
那造纸匠巴不得多清闲一会儿,霍善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一点都没有因为他是个小豆丁而敷衍了事。
在霍善满含惊叹的崇拜眼神中,造纸匠连许多霍善没问到的细节都给讲了。
等霍善问起油纸和草纸的制法,他就知道继续摸鱼的机会来了,径直给他从原料选择的差异讲到加工流程的增减。甭管霍善一个三岁小孩听不听得懂,动嘴皮子总比干活轻松。
霍善确实有很多步骤都听不懂,但他压根不在意,他直接把对方的话统统记了下来。他准备等师父从新丰县回来了,一五一十复述给师父听。
仗着自己记性好,霍善连熟桐油产地在哪里以及怎么榨都问得清清楚楚。
听李时珍说这东西不仅可以拿来包饼吃,还能拿来做伞。他想要一把油纸伞,下雨天可以撑出去玩耍。
既然是桐油做的,那就叫它霍小桐好了!
名字他都起好了,怎么可能没办法拥有?
幸运的是,汉代其实已经在一定范围内用上桐油。比如漆器匠人已经试着往大漆中添加桐油,使各色大漆更容易相互调和,借此做出更为多彩的漆器。
可惜漆器这东西做起来太费事,只有达官贵人用得起,再加上目前将桐油运用在漆器上只是少数匠人的创新行为,所以汉代自然也没开始大面积人工种植桐树。
只能说这东西讲出去有人认识而已!
得知桐树也是长在南方的,霍善不仅没有气馁,还觉得这事儿可太巧了。
甘蔗适合长在南方,桐树也适合长在南方,岂不是能让他爹叫人在那边多种一些,回头一并把桐油和糖给带回来?!
霍善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霍去病一大早又听到了霍善那极具辨识性的脚步声。
接着就听到霍善问他,能不能给他在南方找个山头,山上种桐树,山下种甘蔗。对哦,一个山头可能还不够,他还想要一山的茶叶!
他看过人租地,租地不贵的,等他攒到更多金子肯定租得起。
只是南方太远了,他去不了,所以得看他爹有没有办法。
霍善问他爹:“您知道南方的桐树和茶树吗?”
霍去病从没觉得自己见识这么少过。
他问霍善具体南到什么地方。
霍善已经跟张仲景他们比对过古今地名,马上把可能找到桐油和甘蔗的地方报给霍去病听。
霍去病心里有数了,霍善提的这些地方也不是别处,就南越那一块。这地方倒是不用租地,正好刘彻一直看南越不太顺眼,准备把南越给打下来变成大汉自己的郡县。
既然都要把那地方打散重组了,划拉几个山头种新鲜物产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这桐树和茶树又是做什么的?
霍去病抱起霍善询问他具体用处。
霍善道:“茶好喝!”
霍去病:“………”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一点都不意外。
桐树霍去病倒是知道,只是不知晓霍善要来做什么而已。
等霍善讲到桐油刷在纸上纸能防水、刷在木头上木头可以防水,霍去病才认真思索起来。
这么说的话,这东西倒是可以多种些来造船。
既然知道它的正经用处就好办了,到时候想种多少还不是刘彻一句话的事?
万事俱备,接下来只需打下南越即可!
霍去病压根没想过打不下来的可能性。
想到霍善连寄生虫都能磨着霍光给他画得似模似样,霍去病笑着说道:“我倒是有几个旧部在巴蜀那边,你一会让你叔父帮你把这几种树的模样画出来,我去信命他们先在蜀中替你找找有没有这几样事物。要想种几个山头的话得再等等,将来朝廷平定南越我再让人给你多种些。”
霍善麻溜点头:“好!”
事情都说定了,霍去病才不着痕迹地问:“这些也是你东方叔父跟你讲的?”
霍善被霍去病问了个措手不及。
对哦,这事还得让东方朔背锅!
霍善笃定地道:“对,东方叔父说的!”
霍去病笑了笑,没再继续多问。
没什么好问的。
东方朔都在自己书里写过甘蔗了,不是他说的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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