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盛世来4

    连燕先竹这个当祖父的都惊到了。

    虽然他收到消息的时候, 也觉得孙女婿有点慌,有点着急,也没料到会有今天这一遭!

    “怎可如此儿戏?”

    “无论是那可以一年割两次的水稻, 还是增盈粮仓,这些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顾大人切不可为了儿女私情因小失大啊!”

    明明昨天还十分积极,甚至选了三个地方,还那么详细地描述了可能的美好未来,怎么才一天就变了?

    急急急急急!

    他们当官这么多年了, 就没见过第二个和顾瑶光这般随性的人!

    怎么偏偏让这样绝顶聪明的脑子,配上了这么跳脱潇洒的性格?

    都二十多岁的人了, 还跟个孩子一样,想一出是一出!

    许多官员纷纷你一言, 我一语, 试图拿出毕生文采和口才,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顾璋放弃这个“撂挑子”的想法。

    才开口说了一句的顾璋:“……”

    早朝上经常吵得热火朝天,但多为钱、粮、灾、改革政策等大事。

    为了他一句话, 吵成这样,他还真有点受宠若惊咧!

    顾璋努力找到两个大臣衔接的空档时间, 插进去说:“诸君且听我说完,这是昨夜深思后的结果, 绝非儿女私情,又或者临时起意。”

    这口锅可不能往小姑娘头上扣!

    他似乎半点不受刚刚气氛的干扰,慢条斯理地说:“我原本也计划再择一地, 但往后想想,另外那么多都府又要如何?疆土辽阔, 人力渺小,若每一地都要我,一地即使只待一任三年,怕是做到致仕也做不完。”

    沉默,沉默是今早的朝堂。

    他们许多人从刚赤府粮食产量大增开始,就已经在畅想各地丰收,国强民富的场面了。

    有了足够的粮食,就不会有饥荒。

    地里的产量足够,几乎能带来方方面面的影响,宁都府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可仔细想想,即使顾璋每次能都在一任中完成增产,那十年也才三地,三十年也九地!那时顾璋都五十岁了。

    想到这里,许多人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时间未免也太快了。

    若不是有大贤者,大毅力者,如何能坚持数年如一日的辛劳?

    也不是没有先例,顾璋其师燕先梅就是如此一心为国,一心为民之人,就算顾璋真继承其师意志,万一也如燕阁老一样,身体出了岔子,早早致仕呢?

    只要想想,就恨不得顾瑶光能长命百岁才好!

    顾璋感慨:“时光倏然而逝,也不知道能活到何年何月,也许一场意外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明盛帝和文武百官:?!!

    心忽然一下紧绷了起来,怎么还有给自己乌鸦嘴的?谁出意外都行,你不能啊!

    顾璋继续说:“也是夜里梦到昨日早朝情况,才忽而有感,我一人之力终究薄弱,不如开办学堂,将一身本事传授出去。”

    然后就有人帮他干活了!

    当甩手掌柜的感觉,没有谁比他更懂了!

    这才是摸鱼的最高境界啊,只是提高效率,挪出时间休息或者玩乐,根本没有一争之力。

    会摸鱼的人先享受世界!

    好不容易来了个这么好的世界,好吃好喝好玩的东西这么多,总要都试试,才不枉这一遭。

    顾璋想的很好,口才也好,一下就把许多官员说得心中微动。

    他道:“一人之力总有穷时,而我宣朝地大物博,总能有许多善于此道的人才,若此学堂一开,便有千千万万个我行走世间,造福百姓。”

    “若能一代代将学术研究精进下去,总会超越我们此时的成果,即使一代人不得其法,但不断传下去,终有一天,会涌现出无数天之骄子,让百姓粮食满仓,天下再无饿死之人。”

    燕先竹情不自禁道:“如此甚好!”

    相比昨日在顾璋描述下对那三个都府形成的美好愿景,一句“千千万万个顾璋行走世间?”显然更有吸引力,更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眼前宛若出现盛世。

    “天下无饥,天下无饥啊!”户部尚书盛正业声音都有些颤抖,他甚至都不敢想,真有千千万万顾璋行走于世间,国库将会多么富有,他甚至都怀疑库房会不会堆不下!

    但凡换一个人来说这番话,他们怕是一句也不会信。

    只会嗤笑一声:“痴人说梦。”甚至怀疑这人脑子是不是不正常。

    可这话从顾瑶光嘴里说出来,他们谁不会下意识去畅想一番?

    打破常规的事情,顾瑶光做得太多了,即使顾瑶光说要上天,他们都可能要犹豫一下——不会是真的吧?

    更别说这番美景盛世描述得如此切实,但学堂中有几个人能学到顾瑶光三四成本事,再有一小批学生能学到点皮毛,天下无饥的美景,如在目前!

    他们学成一身本事,投身于社稷,不就是为此吗?怎么能不激动!

    顾璋看看周围声线颤抖,眼眶微红的官员,也心有触动。

    朝中虽然也有些人有小心思,之前新账法清洗的时候也有贪污受贿,但整体还是呈现一种蓬勃向上的风貌。

    他想,这和明盛帝心胸宽广,识人善用脱不了关系。

    如李世民这样的千古一帝手下,能人辈出,像是一人灭一国的唐朝使臣王玄策之辈,一数就是一箩筐,最后更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而宋徽宗这种昏庸无能的君王,奸臣一个个涌现,别的朝代一两个就能祸国殃民的奸佞之人,他身边数不清,被四恶六贼占据朝堂,亡国之乱象顿时滋生。

    明盛帝在早朝上总是不辨喜怒的声线,也难得露出起伏:“甚好!”

    顾璋这一针鸡血打下去,沸腾了一朝堂的人,彻底没人再去想“临时撂挑子”的真正原因。

    顾璋领了新差事,等下了朝,喜气洋洋地和燕先竹一起往外走。

    燕先竹看他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回过味来了:“你原本是真想去地方任职的,改变主意,也不是因为梦。”

    顾璋压低声音,用只有燕先竹能听见的气音道:“肯定不是梦啊,芷儿怀孕了,您不是知道吗?”

    末世里不知多少人娶不到媳妇,孩子更是稀少,在他死前,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小孩出生了,怎么能不宝贝?

    更别说这也十分危险,无论是上任路上颠簸,还是留在京城分居两地,他都不放心。

    而且在京城这个最熟悉的环境里,有燕芷自己的爹娘在,肯定比一个陌生的地方更让她安心。

    听顾璋说这些,其实不觉得太危险的燕先竹:“……”

    想想顾璋之前在报纸上秀恩爱的操作,与正妻相敬如宾多年的燕先竹,只觉他这个孙女婿是个十足大情种,问道:“所以你就连夜想了这个办法?”

    “也不算连夜想的,我之前也想过这次赴任办个学堂教几个弟子出来。”顾璋正色道,“只是昨天话都说出口了,不找个好理由的话,芷儿多半会遭口舌。”

    想想也知道,满怀无数人期待的行程最后不得行,虽然明明是他的主张,因为他不放心,他心疼担忧燕芷,但是最后所有人说的,肯定都会是他的小姑娘。

    燕先竹脑海里浮现孙女燕芷可爱乖甜的笑容,总在他耳边脆生生地夸,“顾璋哥哥最好了!”“顾璋哥哥最厉害了!”

    他原来还有些许吃味,如今却在心中叹息一声,原本心里那种孙女被别人家的臭小子拐去了的起伏,也缓缓被拉平:“如此考量,实在是难得可贵。有你为芷儿遮风挡雨,护她周全,我也就放心了。”

    他眸光落在身边同行的青年身上,即使平日里行事再洒脱肆意,像个孩子,但担得住大事,护得住家人,甚至在边关有变时,也能以文臣之身披坚执锐,骁勇破敌。

    也许不该再把顾璋当后生看了,燕先竹想。

    “我就知道您心里喜欢我,骂人那都是违心的气话。”顾璋半点不矜持,笑得得意,又有点警惕的表情强调,“有我护着,您这个当祖父的也不能偷懒!”

    燕先竹额头上顿时多了几条黑线,指着笑得张扬的顾璋,憋不出一句话来。

    “哈哈哈,我回去跟芷儿说您刚刚说的话,她听了肯定开心。”顾璋说完挥挥手跟燕先竹再见,跳上马车心情急切地往家里赶。

    燕先竹感觉不好,想要阻止,身手又没有顾璋矫健灵敏,怒而急喊道:“你个臭小子,要跟芷儿瞎说些什么?!”

    同样一番话,到了这小子嘴里肯定就变了!

    可顾璋的马车,已经一溜烟跑没了影子。

    同出宫的官员:“……”

    看到眼前这一幕,刚刚激动得要燃烧起来的心情,像是忽然咯噔一下,冷静些了。

    他们不是否认顾瑶光的能力。

    但是著书立说,开设学堂,给弟子传道受业解惑,顾璋真的做得好吗?

    年纪是不是有点太小了,顾璋真的能开好学堂吗?

    他们努力想想,除了那些幼童启蒙的学堂,但凡是想要传授自己理论和思想的,哪个不是一代大儒?

    嬉笑怒骂的年轻面容,和学堂里授课的稳重老成师长,强烈的割裂感,一瞬间让人觉得震撼又恍惚,也有些忧心忡忡。

    顾璋的新差事,实在是让明盛帝为他的官职头疼,原本想好的不能用了,临时想一个,可能游离于权力中心之外,没有先例的官职也让人探不清地位虚实,显然不足以彰显其功劳,他可不想功臣被轻视了去,但封赏也不能再等了。

    顾璋完全不知道明盛帝还为这个烦恼,他发现这个新差事有点太好了。

    不用坐班!时间自由!

    顾璋美滋滋的在家陪媳妇,一边写出一份章程来。

    从学校选址开始,到招生多少人,再到学校图纸,要不要宿舍,要配多少实验田,是单单讲农学,还是干脆一口气做到底,物理化学地理这些都安排上?

    顾璋边琢磨,边修改。

    京城附近他都玩遍了,很快就选好一块合适的建校地址。

    至于学校图纸,他借鉴上辈子基地里学校的布局,很快也画出来。

    顾璋也不等全部定稿,直接找上明盛帝批钱。

    明盛帝这次倒是不心疼,给他批了足足的预算。

    学校风风火火地修建起来。

    顾璋要开学堂,收学生的消息,也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五湖四海。

    江陵府。

    两道消息一前一后传过来。

    听到第一个消息,顾璋有意来他们这儿任职,还没来得及激动得形成浪潮,就听说顾璋改主意了,觉得天下太广,一人之力微薄,要收学生!

    虽然也难免有些失落,但是更多还是好奇和激动,毕竟他们最后会不会是三选一的最后那个,还未可知,但能去跟顾大人学本事,那可是板上钉钉的大好事!

    农人们纷纷急切问道:“是怎么个说法?是选咱们种地的人去学吗?”

    即使是普通的农人,也难得闪烁起了对知识的渴望,“我也想去,去学种田要识字吗?我可是种田的一把好手!”

    “肯定要识字,都是留给读书人的,咱们就别想了。”

    “我就想!读书人又不会种地!!”

    许多人争相想去,四处打听具体情况。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小农神大人!

    很快就有村长带回来了消息,还有衙门的人骑着马敲着锣鼓四处通报。

    “曾经答对过《十万个为什么》里的问题,领过奖金的人,速速到县衙/府衙,有大人召见!”

    第132章 盛世来5

    顾璋要找的, 也不是爱读书的,会科举的。

    主要是脑子灵活,能接受新鲜事物, 然后学习能力再稍微强一些。

    这样的人学了技术,最起码能应用,如果再有几个稍微有天赋的在里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科技人才有了,能让他摸鱼的大军也有了!

    能答对他那些稀奇古怪问题的人,显然是批好苗子, 最起码思维没被僵化,也愿意动脑。

    毕竟答对题目奖金也不高, 根据不同地方的物价,也就是两三份报纸的钱, 五文、六文的, 就是图个乐, 重在参与,在此之前,可没谁会费尽心思作假!

    龚家书局也忙碌了几天, 将各地铺子收集来的曾经兑过奖的名册整理好,一式三份, 一份给顾璋、一份上交给朝廷,一份自己留好。

    ***

    江陵府。

    一水网密集处, 错落了好几个村庄,几个村长带着消息从县城回来,一下子就被村民包围了。

    “村长, 咋样?”

    “顾大人可都说了,咱们这儿粮食可以很高, 足足有六倍到八倍啊,咱们能派人去跟着学不?”

    “我也听说了,顾大人能让水稻收割两茬,我是咱村里最会种田的人了,十里八乡都没人赢得过我,我去肯定能学会!”

    ……

    几个村长被吱哇乱叫的一群人吵得脑袋发疼,大声吼道:“吵什么吵!咱都去不了。”

    原本激动热烈的村民,一下子呆滞,他们都去不了吗?

    杜家村的村长资历最深,他站出来叹口气解释道:“顾大人要收的弟子,要答出那报纸上《十万个为什么》的,就是书局给的那张下一刊领钱的红票票。”

    这也不是太麻烦,谁觉得自己的答案有道理,都可以去答,可以自己写,也可以由书局小厮代笔,写完之后,在答案上盖一个龚家书局的章,然后撕开成两半,书局和答者各留一半。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时间不长,过程也不复杂,但是没有几个农人去做,他们最多也就是在干活歇息的间隙,稀奇的聊两句:“天要下雨肯定是龙王管。”“墓地里有鬼火那是从阎王殿里回来探亲了?”

    很多时候,下一期的答案都不在意,反正也听不懂。

    “可那些和咱们种田有什么关系?”

    “咱们几个村,就没听说过谁去领过赏钱的,我都没怎么听说过谁领了那个赏钱。”

    一时间气氛有些低落,他们想去啊!种地多辛苦,那些会认字的读书人,真的能好好学吗?

    为什么不要他们呢?

    有些安静的人群中,忽然冒出一个小声音:“我、我好像能去。”

    谁?

    几个村的村民,齐刷刷看向人群中那个浑身是泥,裤子刚刚摔破了一个口的小孩。

    “杜小江,你能去?!”

    “上次不是有一个问题,是问水里的事吗?”那小孩挠挠头,又手脚并用地比划解释了半天,他家就住在水边,他觉得自己想得可有道理了!

    “那之前怎么没听你说?”急性子的村民连忙问。

    杜小江咽了咽口水,又不好意思矜持道:“我拿钱买肉包子吃了。”

    又白又香又软,里面还油汪汪的大肉包子!

    他每次闻到都觉得好香,可从小到大一次也没吃到过,爹娘总说,买一个大肉包的钱,可以买一斤粗粮了,有钱人家才买肉包吃。

    杜村长把小孩一把扛起:“走,去衙门问问!”

    要是他们自己人能去跟顾大人学,肯定要送,全村全族一起供也要送!

    杜小江被村长带来衙门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十几个人了!

    有屡试不中的老童生,有手艺不错口碑很好的打铁匠,有在酒楼打杂机灵十足的小二,还有杜小江这个“泥猴”。

    激动地等待贤才的县令和师爷:“……”

    这是顾大人要收的学生?

    “是去学种地吗?”小泥猴问。

    “是去学打铁吗?”打铁匠问。

    “是去观察天文气象吗?”老童生问。

    ……

    县令好像听到咔嚓一声,那是心碎的声音,他飞黄腾达的通天梦,好像一下就碎掉了。

    如果让顾璋用类似“喷火小人”的图来画,肯定是一个挂着两根宽面条的流泪大哭的小人。

    他摆摆手,虚弱的走了,师爷留下,硬着头皮给讲了讲。

    顾璋给出的招生简章,说了几大主要学科,农学、物理、化学、地理。

    他也没解释太多,只是在每个学科后面,写了几个之前在报纸《十万个为什么》专栏上出现过的问题。

    师爷念着都有些晕乎了,他觉得顾璋写的这个招生简章有点可怕,他明明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竟然读不懂!

    倒是被召集来的十几个人,听着每个词后面列出的相关问题,对物理、化学这些陌生的词汇,有了模模糊糊的认知。

    杜小江眼前一亮:“我想去!”

    太有意思了,他想去学地理,不过叔叔伯伯爷爷奶奶们肯定想让他学农学,唉,为了肉包子,他要去学!

    “我也想去,”铁匠盯着那几个物理后面的问题,也心跳如雷,“那学校是怎么个章法,要准备多少银钱?”

    与此同时,刚赤府也有人在问同样的问题。

    宗乡这会儿已经成为岩武城县令,他面色严肃,其余人就都安静下来,不敢插嘴,他这才说:“会有一场入学测试,八岁以上的都可以去,来回路费衙门会补贴,至于到了学校的花销……”

    他细细的说了,有钱的可以交钱,没钱的也不怕,可以申请在学校里做工,也可以找学校借钱,等学成了再还。

    顾璋发下去的招收学生的通知,给没有报纸发行的地方,也留了些名额,采用举荐制,让当地自己推选一些合适的人来参加入学考试。

    刚赤府百姓听完,有人忽然问:“咱们女人能去吗?”

    其实要说种地,刚赤府还真是女人种地得多。

    “啥?”

    宗乡也忽然被问到了,他觉得可能不成,没听说过这样的学堂,可想一想顾大人的行事,又想了想工厂里的女工,他觉得好像、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

    “这、这……我要先问问。”

    宗乡拿不定主意。

    荆苍已经在收拾包袱了,他的包袱里,除了简单的衣服和必需品,竟然还有发霉的食物,捣碎的大蒜,一把把青蒿,更有许多小工具。

    薛见雷听说他要辞官离开,连忙亲自赶来挽留。

    荆苍双眼放光,把顾璋写的招生简章给薛见雷看,激动道:“看这个化学,顾大人之前说的那一套体系,伤口里眼睛看不到的脏东西,他已经有心得和成果了!”

    他这两年宵衣旰食地研究,感觉已经快要摸到那扇门了,若能入门,他觉得他的医术,将飞跃到一个全新的高度,有许多新的突破!

    “匈奴已经不成气候了,老夫留在这里也没太大用处了。”荆苍带着他心爱的小包袱,把薛见雷抛在脑后。

    薛见雷挽留不得,还没歇口气,又听人说,他们军中最擅长改装和修理战车的人,也想去京城。

    薛见雷召见他的时候,小战士已经斜着背好了包袱,他兴奋道:“顾大人之前就夸我聪明,肯定会收我的。”

    这事他知道,他批了离营令和去官府取路引的军印。

    小战士还没走,又有人通报道:“见雷将军,您的幕僚求见。”

    他的幕僚也要去京城试试,说对天文地理感兴趣,想去追求世界的奥秘!

    薛见雷累了,怎么顾瑶光人都走了,还能有这么大的动静?

    人都要被他挖光了。

    ***

    顾璋把学校规划的章程后续都理顺了。

    钱肯定是要花的。

    人却是更重要的,这么多课程,全都要他一个人来教的话,那简直是要他的命。

    危急时刻努力点就算了,平时没必要这么拼命。

    他做官是为了更好地享受世界,本末倒置就是太傻了。

    他对着课程表嘀咕:“地理的话,也不知道师父愿不愿意教。”

    燕先梅之前走遍各地,当初对着地图侃侃而谈、无论什么话题都信手拈来的样子,他还都记得!

    有书一看,再当夫子肯定没问题。

    顾璋摸摸下巴,他可不是没孝心,人老了成天无所事事的话,容易得老年痴呆的!

    没错!他这才不是偷懒,是为了师父健康着想!

    顾璋理直气壮地给“地理”下面打了个勾,然后又在另外几个上移动。

    看到“物理”这一门学科,顾璋想到林青柏,也不知道他脑子好了没。

    顾璋绞尽脑汁拉人,暗搓搓想办法给自己减负的时候,明盛帝也以最快的速度想好了顾璋新的官职和封赏。

    顾璋接旨的时候,都有些囧然。

    什么叫“天佑大学士”?

    他那么大一个英明神武,勤政爱民的明盛帝,什么时候染上了这种中二气质?

    虽然说得冠冕堂皇【承天之佑,救涂炭生民】,但是也掩盖不了这个名字带来的尴尬啊!!!

    想想有人给他躬身行礼,尊称他一句,“见过天佑大学士。”

    顾璋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努力把这个名字扒拉开,把注意力集中在另外几条上。

    比如治理刚赤府有功、不仅惠及现在,更利在千秋,甚至还退敌有功,避免军中伤亡,故而官升一品,官居正三品。

    还配了一个正三品绝对实权的官职,巡抚总督。

    巡抚使一般是朝廷任命,与当地知府同为地方最高长官,一个从朝廷上派遣到地方,一个多从地方一级级升上来。

    曾经在宁都的萧学政,也属于朝廷派遣的一种,不过学政职能特殊,多关注教育、科举等方面,而巡抚则有一地行政、军事、司法、监督等诸多权力。

    顾璋回京的时候,还见过江南巡抚,当时还被热情招待了一番,介绍江南有多好,是鱼米之乡,是最适合他大展拳脚的地方。

    没想到转眼间,自己就成他上级了,还是管理举国上下各地巡抚使。

    燕先梅道:“想来是皇上为你精挑细选的职位,统领全国巡抚使,无论你想去哪个地方都师出有名,可考察地形地貌风土,若想要推广些东西,有巡抚总督这个身份,便可畅通无阻,无人敢拦。”

    “如你儿时发现伐树之害,有此官职,也不比如我那时一般等待机会,要使计策了。”

    顾璋摸摸鼻子:“这么说的话,好像还挺厉害的。”

    燕先梅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弟子,眼中满是笑意和自豪,他道:“小石头自幼聪慧又努力,自然是厉害的。”

    二十出头的三品大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怎么能不自豪骄傲?

    顾璋还找人去吏部打听了一下,邢威他们一行人,还有刚赤府那个“神棍式执政”的辛少昌怎么样了。

    燕先梅把这些人都说了说,调侃道:“还挺关心他们?”

    “跑腿的辛苦活,得罪人的脏活累活麻烦事,全让他们干了。”顾璋振振有词道,“要是让人知道跟着我干活,最后什么好处都没有,以后谁还帮我做这些事。”

    燕先梅就笑,他这个小徒弟就会嘴硬心软,分明是心善。说是给人家脏活累活,可有多少人做一辈子,也像是蒙头苍蝇一样找不到头绪,只能是瞎忙,他小徒弟的差事分明是送到人心坎,直让人抢着干。

    ***

    学校一天天往上盖,学生还在路上。

    京郊的“真人cs游戏城”搭建好了,金、钱两家的澄目莹镜也备货好了。

    顾璋不管售卖的事情,只等着最后分红,于是跑去训练npc。

    他给起了个名字,叫做“演战堂”

    原本破旧的园子,现在已经大变样,多了许多房子高的墙壁、房间、沙袋、石头,是天然最适合巷战的战场。

    里面好些地方,都适合隐藏、躲避、双方对垒、或者埋伏。

    同时还在南边修了一个类似城墙的“观景台”,远看像是这座乱城的城墙,但是走近看其实城内没有上去的通道。

    “观景台”不如城墙高,但是高度也不低,主要是视野好,上面位置又宽阔,登上观景台之后,就能轻松从高处俯瞰下面一城的情况。

    这可是一个好地方,360度全景观看第一手战场直播。

    绝对能大大激发讨论度和热度!

    顾璋有时候带着燕芷一起来,就让她待在观景台上,放上小吃、舒服的椅子,然后看他在下面调教人怎么当npc。

    好看吗?

    当然好看!

    燕芷总笑得合不拢嘴。

    要知道游戏直播可是最热门的频道之一,在从没有接受过这种娱乐刺激的人看来,可太好玩了。

    npc玩得很开心,燕芷看得很开心,只有顾璋心累了。

    “跟你们说了,简单模式,要在这边留一个空当,听到声音都一股脑包围过来干什么?”

    “还有你身上被点了红粉,就是死掉了,要趴在地上,还偷偷抬头看我做什么?”

    顾璋绷着脸训斥。

    穿着npc大头兵衣服的人,嘿嘿一笑,保证道:“记住了,下次一定注意!”

    顾璋哪里知道这些人,早就听军中好友说了他的脾气,尽管他绷着脸,也根本不怕他。

    顾璋一气之下,直接给他们打到怀疑人生。

    我是谁?我在哪里?顾大人怎么发现我的?我又是怎么死掉的?

    迷瞪着眼,被打死了好多遍都怎么也想不清,只差抱着自己大哭了。他们知道顾璋厉害,不知道顾璋这么厉害啊!

    顾璋扔下道具棍子,蹬蹬跑上观景台,喝了一大口凉茶:“舒坦了!”

    燕芷穿着火红色的秋装坐在小桌前,双手托腮歪着脑袋盯着顾璋看,笑盈盈地说:“原来顾璋凶起来是这样的。”

    顾璋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吓不吓人?”

    “哈哈哈~”燕芷笑弯了眼,“我以后也要来玩,顾璋哥哥带我赢。”

    顾璋小心搂着她答应道:“带你玩,保证开心又好玩,谁也别想碰你一下,然后你唰唰唰横扫一片。”

    “那我岂不是可厉害啦?”

    原本漆黑不安的前路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上一颗又一颗闪亮的星星,照亮着未来,让人心生期待。

    顾璋轻笑一声,温声道:“当然厉害。”

    两人乘坐马车回城。

    在路过繁华的街巷时,能看到金家、钱家的铺子十分热闹。

    燕芷轻轻撩开一点马车帷幔,偷偷探头往外瞧:“听娘说,大家都很喜欢祖父和叔祖父的那两套澄目莹镜,这些天一些好友恨不得天天拜访。”

    燕先竹和燕先梅这段时间,可算是羡煞旁人。

    尤其是年纪大的读书人,眼睛都多多少少有近视的问题,严重的甚至在一间房内,都不太看得清人的五官,迎面走来,要很近的距离才能认出人。

    试过这样的宝镜,简直爱不释手,对燕家两老羡慕得不行。

    他们怎么没有这么孝顺的晚辈?

    等金家、钱家的铺子开了,他们也想凑一套,却被告知因为制作不易,故而每人暂时限购一副的时候,羡慕的情绪更是浓郁。

    他们也想要一套!

    尤其是在店员的指导下,用标准的方法测出了视力,选择了最合适度数的澄目莹镜后,真的是爱不释手了。

    因为制作不易,所以定价还是很高的,能买的人都是足够有钱的读书人,他们能把眼睛读近视,对书绝对是真爱。

    戴上澄目莹镜,看书的感觉变得极度舒适,最爱的享受更美好了,仿佛在舒适区享受多巴胺不断分泌的快感。

    太抢手了,才一天就全部卖光了。

    许多慢一步的人,根本抢不到。

    “金家的金掌柜说了,这澄目莹镜每一片都要细细打磨千百遍,工序很多,京城总共也就500副,如今已经全部卖空了。”

    木盒雕刻得很漂亮,上面写的正是澄目莹镜四个字,用的是端重圆融的字体,两边镂空雕刻着金家和钱家的标签,阳光下能看到里面清澈透亮的镜片,偶尔还会反射出漂亮的金色光点。

    里面的澄目莹镜镜架手艺也是极好,按照顾客的要求,雕出了梅兰竹菊、雕出了风雅小楷的诗篇,每个镜架都有不一样的风韵和神采。

    澄目莹镜好啊,金家和钱家的东西也都精致,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少了!

    澄目莹镜十两银子一副,京城准备了500副,一日售空,也就是五千两,其中成本占比不到一百两,利润实在让人心惊。

    京城还只是一个铺子,几乎每个大一点的城池都有金家和钱家的铺子,每个城池准备了100副到500副不等,最后算起来,利润实在是惊人!

    没过多久。

    顾璋上朝的时候就发现了,眼镜已经被大家玩出花来了。

    头发丝粗细的金线编织而成的金丝框,延展性好,又轻又软戴起来十分舒服,不累脸。

    两边垂落的碧绿珠帘,小气精致又轻盈飘扬,让人有飘飘欲仙的文圣之气。

    还有刻上诗词的,在镜框上微雕镂空作画的,将镜框改成手持的,头戴的,立式的……

    每每见顾璋,都好奇地打听,下一批什么时候出来,还有高兴到写诗赞澄目莹镜的。

    顾璋:“……”

    是他低估了澄目莹镜受欢迎的程度。

    玉照殿。

    顾璋先简单给明盛帝汇报了一下学校筹备的情况,毕竟这是他手上最重要的工作。

    “按照各都府的汇报,可能会有四五千人,我会从中选拔出大约五百人进行教导。”

    事情才刚刚开始,也不复杂,顾璋很快就说得差不多了。

    明盛帝点听完后,也觉得井井有条,并无缺漏,只是叮嘱道:“多准备些如何讲课,自己所学,与传授他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梳理知识体系,让其由易到难成书,还要想如何教导,这都是很花费时间的。

    明盛帝给足了时间,没再给他的顾小状元肩膀上加担子。

    “您放心,等开学了,我请您去听几节课如何?”顾璋虽然不会当老师,但是他有那么大一个系统奖励的助力啊!要不然他也不会自讨苦吃,分那么多科目,招那么多人才,要知道这四年多的报刊,已经刊登过的《十万个为什么》涉及的知识面很广,涵盖了方方面面,各个专业。

    顾璋脸不红气不喘道:“我可是很有当老师的天赋的!”一讲就通!谁敢说他不是好老师?

    明盛帝:“……”

    看着相对其他大臣,依旧年轻得过分的脸,这么一小会儿,就做出这么多鲜活的表情,明盛帝真的没法联想到“师长”二字。

    顾璋见他明显怀疑的目光,也不急,转而说起“演战堂”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业了,问他准备在开业前偷偷去玩,还是开业时光明正大去玩。

    第133章 盛世来6

    前者玩得开心安全, 后者扬名快,回本快。

    顾璋打心眼里觉得,以明盛帝的性子, 会偏向后面这个。

    “我得空先去看看。”明盛帝端坐于龙案前,面不改色地说,“开业那天正好是校考皇子武艺的日子,带着皇子们一起去看看,在宫里养得久了,也不知有几分真本事。”

    顾璋摸摸下巴,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直到出了宫,顾璋咂品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是两头都不放过啊!

    不仅要自己玩得好,为了尽快把投进去的那笔钱挣回来, 连自己孩子的名气都薅?

    顾璋暗暗谴责, 真好意思!

    他绝对不会去想自己挣钱的时候, 比明盛帝更不在乎这些虚的,连“吃什么能让你的孩子连中六元?”这种宣传语都能用上。

    甚至明盛帝有可能是受他启发,被他熏陶这种可能, 他坚决不认,就是这么不讲理!

    ***

    演战堂开业之前, 就已经迎来了好几波客人。

    有兴致勃勃的薛阳朔,头铁得很, 百折不挠,输了再来,输了再来, 等玩过几盘之后慢慢找到了门道,开始有输有赢。

    也有一些武将, 比如听闻了消息特意找来的威武将军。

    明盛帝可能是其中胜率最低的了,胜率为零。

    明盛帝实在想不通。

    身在其中到底如何破局?那些有关顾璋的话本故事里,说他一人带队摸入城内,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苏公公见皇上不睡,晚上批完折子还坐在灯下画图琢磨,轻声请示道:“皇上,不如先歇下,明儿找顾大人来给您讲讲?”

    他可看出来了,他家陛下是好奇死了,胜负欲也被激发起来了,所以搁这儿琢磨,之前还召了薛阳朔来,旁敲侧击地问他是怎么胜利。

    只可惜薛大人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要是找他来讲,那臭小子日后怕是能笑话朕一辈子。”明盛帝深信这事顾璋做得出来。

    苏公公:“……”

    还不都是皇上你惯出来的?

    他小心问:“那、您打算如何?”总不能一直不睡觉用休息时间琢磨这些?可太伤身体了,他肯定是要规劝的。

    明盛帝算算日子,也快要到开业那天了,他想,若让瑶光帮忙校考皇子武艺,他多半不会拒绝。

    快了!

    明盛帝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等待着开业那天的到来,许是儿时的记忆太畅快,他竟魂牵梦萦到夜里都梦到自己在城墙中穿梭,如年轻时那般身体健朗,意气风发地穿梭在千万大军驻扎的城中。

    梦醒的清晨,明盛帝感受着现在总有些疲惫的身体,也不如年轻时候充沛的精力,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演武堂开业前。

    京城和附近几个城池,忽然掀起了一股浪潮,大家都在聊顾璋当初演习的事情。

    “你们猜怎么着?咱们的将士都做好了万全的防备,打算好了接下一连串的招数,结果匈奴半截就停了,根本没有后招!”

    “哈哈哈,我听说过,那些被顾大人训练出来的城防,还有点不敢信,说了声‘就这?’哈哈哈,简直笑死我了,匈奴想出这个计谋的人,如果能听到的话,肯定要气炸了吧?”

    “太刺激了,光是听着就觉得刺激,又有一腔孤勇热血滚滚沸腾。”

    ……

    在这样的热议下,演战堂的开业,一下子切中了文臣武将们被撩拨得蠢蠢欲动的心。

    文臣们感情本就充沛,只觉得豪气干云,有种荡气回肠的气概美,甚至真让不少人也想试一试。

    那个大丈夫愿意承认自己弱小?要不那么多文人也不会执着于文武双全的名气了。

    武将们更是胸中炽火烈烈,只觉得“我上我也行!”

    在这样逐渐被推到巅峰的情绪中,开业的那天终于到了。

    有商业头脑的小摊贩,早早在附近摆了摊,打算趁着这次热闹赚一笔钱。京城的小摊贩们都有默契了,顾大人一旦做什么,肯定人气高,能挣到钱。

    外头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城墙一样宽阔的观景台上,这会儿也站满了人,京城中的纨绔、世家公子哥们,本是来瞧热闹、看稀奇、找乐子的,这会儿就差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了。

    他们的爹,爹的顶头上司,平时家里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惹的人……这么在这儿能看见这么多啊?!

    这种玩乐的地方,难道不是他们这些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和纨绔最爱来吗?

    “还那儿愣着做什么?过来好好看看顾总督做的演战堂。”

    平日里最潇洒的纨绔们,顿时乖乖缩着脑袋,在家长面前伏小做低,心里却在嘀咕,这人和人真是不同啊!

    他们平日里玩乐,无论是外出跑马、打猎,还是做任何事情,都会被训斥玩物丧志。

    怎么顾璋不仅到处玩,甚至还造了这个大个玩乐的地方,不仅不被训斥,还成了学习的对象了?

    羡慕,实在是羡慕啊!

    文臣武将们看到彼此,也都笑着打招呼,但是眼神却不自觉往被隔开的那处看。

    明盛帝就在这处贵宾席,是临时单独隔开的。

    今天日头好,顾璋笑容更是灿烂,他得意地问道:“皇上,臣没骗您吧?您投入的银两,很快就能全部赚回来。”

    这么热闹,内外都是人,虽然是靠着顾璋的名气聚集来的,但是想来近一半都能留下。

    明盛帝满意,也不计较顾璋刚刚啧了好几声他了。

    众皇子:“……”

    这个笑得跟开了花一样,当着父皇的面也这么臭屁的人,就是传说中聪明绝顶,智破匈奴,无一不精的顾璋?

    明盛帝也不管他们怎么想,迅速地安排了今天的第一战:“今日就用此阵,校考你等武艺。”

    “是,父皇。”

    “儿臣必将竭尽全力。”

    皇子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势必要在父皇面前争脸,好给父皇留个好印象。

    顾璋也不插手,这是明盛帝投的钱,明盛帝出的人,明盛帝出的场地,他就是顺手来培训了一下,相当于这就是明盛帝的产业。

    要不然他可不敢随便让皇帝,到他的地盘上,玩这种有风险的游戏。

    他正想着有好戏看了,就听明盛帝说:“朕一贯亲自校考皇子武艺,不过今日此阵不熟悉,怕是力有不逮,不知顾总督可否助朕一臂之力?”

    亲自校考啊?

    他也来?

    顾璋一颗蠢蠢欲动的搞事的心跳起来了,这听起来就刺激。

    顾璋看了一眼站一排的皇子,小声问明盛帝:“需要我放水吗?”

    明盛帝朗声一笑,对诸位皇子说:“顾总督问朕,需不需要给你们放水。”

    顾璋:!!!

    怎么能这样卖队友?

    皇子们自幼受名师教导,本就心高气傲,纷纷将目光停留在顾璋身上。

    “顾总督尽管施展。”

    “早就听闻顾总督武艺不俗,计谋亦不凡,今日终于有机会讨教了。”

    即使是不那么心高气傲的,也谦逊拱手道:“既然父皇有意请顾先生校考我等武艺,还请顾先生不吝赐教。”

    六皇子赵淳是其中最小的,更小的还不到十岁,就不参与这次的校考了。

    赵淳听到顾璋说要放水,小大人的模样顿时没了,急得跳脚道:“看不起谁呢?我和哥哥们才不需要你放水!”

    明盛帝眼底藏起一缕笑意,对顾璋道:“如此,顾爱卿可放心了?”

    顾璋:“……”

    没看出来啊,明盛帝这个当爹的简直蔫坏,他喜欢!

    顾璋笑得像是小狐狸:“那臣就不客气了。”

    尽管被刺激了一通,皇子们还是很高兴的,他们能在父皇面前展现武艺,还能相互比试一番,而且这个演战堂看起来,也确实很有意思。

    顾璋去到明盛帝旁边,眼睛里是满满的控诉,不讲武德!

    他带着点幽怨小声道:“我真不放水了。”

    “当然不放水,你和朕一队。”明盛帝要求,末了,他笑道:“有朕护着,你还怕他们这群小屁孩不成?”

    顾璋也被他逗笑,他当然不是怕,他要做出火药来,再加上百姓的民心,随时都有推翻王朝的能力,只是不想而已,而且也太麻烦。

    明盛帝自然安排了最能说会道的人,在高台上主持场面,他们则去换了衣服。

    六皇子赵淳兴奋极了,背着“水弓”,腰间挎着“红队粉箭”,手里拿着会留下颜料的木头长刀,小脑袋一扬,特别神气地说:“父皇你等着看,我可是很厉害的,等会你和顾总督在一起小心了,小心会输给我!”

    小孩一面崇拜地看父皇,又一边得意地瞪顾璋。

    顾璋觉得有趣,逗弄道:“你父皇说了,让我把你这个小屁孩打哭。”

    明盛帝和皇子们:“……”

    明盛帝觉得丢人,拎起顾璋就走,咬牙训斥道:“你都是朕封的三品大员了,怎么还这般幼稚?”

    皇子们也感觉三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这就是所有人都在他们面前夸的顾大人?这就是周围人都让他们交好的顾大人?这就是父皇最喜爱看重的顾大人?

    他们恍恍惚惚。

    赵淳赌气了,他一定要好好打,把顾璋打得落花流水,让父皇看看他的厉害,教习师傅每次都夸他厉害的!

    他回头找几个哥哥,气呼呼道:“你们别放水,不管因为对面是父皇,还是想讨好顾瑶光都不可以放水!”

    皇兄们:……

    这、这——

    他们互相看看,二皇子提议道:“父皇也没要求,咱们兄弟几个要一起,对吧?”

    好像也是,而且这样的地方,显然人越少越不容易被发现。

    年纪小的不想被哥哥们指挥,抢了风头。

    年纪大的也不想被年纪尚小的弟弟拖累。

    商量了一下,就这么默契地分开了。

    城墙上。

    “快看!”

    “听说今天会有好几场,前三场是指定的,后面我们都可以下场去玩。”

    “往日只在出巡狩猎的时候,看过皇上与诸位皇子的风采,没想到今日还有机会瞻仰皇上风采。”

    这会儿只有小部分大臣知道明盛帝等人的身份,他们见过天颜,自然认得,那些没见过皇上的,还在想这是哪家人,怎么跟顾璋关系这么好?

    “他们怎么分开了?”

    高台上守着的工作人员立马警告道:“不可高声谈论比试内容,第一次警告,第二次直接逐出,日后都禁止入演战堂。”

    很快所有人都噤声,若在台上言语,这不就和帮人作弊无异?想通了这一点,都老实遵守起规则来。

    即使是平日里最桀骜、最不重视规则的纨绔,这会儿也在长辈的威压下,不敢造次。

    顾璋听到了那道声音,知道对面分开走了,遗憾道:“看来咱们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明盛帝表情淡淡,不予置评,只是问:“可还需要人?”

    顾璋道:“咱们两个人够了,二对六而已。”

    明盛帝听他语气,更好奇他想怎么做了,提醒道:“几位皇子武艺虽称不上顶尖,但也是不错的。”

    顾璋:“能有边关将士厉害?”

    也对,顾璋可是在真的战场磨炼过的,明盛帝心中涌现一股期待,感觉走入残壁断垣中,心跳血流都有些加快了。

    顾璋不拖泥带水,准备开杀了。

    这本就是他的老本行,更别说整个地图都是他设计的,即使里面有很多活动机关可以改变位置,让某条路变成死路,又让某条死路变成活路,但是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这样都不能解决掉几个没打过仗的小屁孩,他干脆不要活了,丢脸都丢死了。

    顾璋带着明盛帝翻过墙壁,在假山中游走,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干掉了埋伏在假山前的亭子里,等人上门的三皇子。

    那个亭子是天然的埋伏点,小白诱捕器。

    埋伏在那儿的三皇子,还在期待有人经过下方这条必经之路,忽然感觉后脑勺一凉,一股水飞射到他的后脑勺上!

    这要是在战场上,就是被一支利箭射穿头了!!!

    三皇子吓得脸色惨白。

    顾璋特别鸡贼,仗着自己的优势不紧不慢地穿梭在巷子里、花园假山里,甚至带着明盛帝去看风景,不紧不慢就解决掉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

    三位皇子:???

    他们死得好冤枉,连人在哪里他都没看到!

    明盛帝也玩得起了兴致,越来越专注起来。

    在高台上的文臣武将,都看得一脸震撼。

    “顾大人怎么跟长了眼睛一样?”

    “皇上和顾大人配合得好生默契,竟然一前一后制造出混乱的动静,混淆大皇子的注意力。”

    “顾大人是怎么两步就登上那么高的墙的???”

    顾璋摇摇头,不会收拾痕迹,不会隐藏踪迹,甚至脚步都不会特意收敛,还会因为没有经验,被他设置的陷阱坑。

    顾璋带着明盛帝杀进杀出,把六个敌人干脆利落地全部干掉,觉得没意思,问明盛帝还想不想继续。

    “再来!”明盛帝豪气道,难得玩得这么痛快,当然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他的顾小状元的本领!

    他们摇了铃铛,把当npc的员工摇出来,并且是最高难度的一关,不用按照设定的规则走,随意发挥抓捕两人,充满了不确定性。

    这次敌人多,顾璋就没法带着明盛帝不紧不慢地继续,两个人都动起来,偶尔小跑,偶尔紧贴墙壁躲避搜索。

    在高台上,所有人都呼吸停滞,看着两个衣服颜色不同的顾璋和明盛帝,在几百人的包抄搜捕下,犹如夜魅一般在断壁残垣中潇洒穿行,又如杀神一般长驱直入,将几百人耍得团团转。

    最后,顾璋和明盛帝以绝对性的优势,拿到了象征胜利的城主令。

    明盛帝简直神清气爽,明明浑身热腾腾的,却感觉爽快得像是冷泉涌入肺腑一样清冽!

    这种刺激中碾压式的快乐,实在是太让人头皮发麻,心生欢喜了。

    明盛帝自己试过几次,自然知道有多容易被发现,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敌手,全线溃败。

    但是今天不一样,许多时候都感觉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甚至像是在找死,可偏偏一次次和死神擦肩而过,成功把几百敌人都解决掉了!

    等换好衣服回了高台,已经解除禁令的高台热闹得不行,所有人都在讨论刚刚发生的“战斗”

    尤其是十分蒙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六位皇子。

    但是作为上帝视角的观众们,可不觉得懵逼,也不觉得他们输得冤枉。

    “顾总督人都在里面,他怎么能提前知道你们在哪里?”

    “我看到了,您在穿过花丛的时候留下的痕迹被顾总督发现,故而发现了您,最后他和陛下一人堵了你一条路,除了那两条路,你没别的路走了。”言下之意,即使你换一条路走,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刚刚赵淳还在嚷嚷道:“我是运气不好,恰好遇到了埋伏在那里的顾总督,要不然我肯定能……”声音戛然而止,赵淳涨红了脸。

    还有更多人讨论顾璋和明盛帝二人,生生从几百人搜捕中撕开一条裂缝,实在是精彩至极,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讨论两句,有些激动与热血。

    演战堂的负责人当即热情邀请道:“接下来是夺得城主令牌,中等难度,可供十人参加……”

    还不等他说完规则,便有许多胸腔中荡起热血的年轻人抢着要玩。

    世界上总有一种自信,叫做,眼睛:我会了!

    然后下去就是一片鬼哭狼嚎,有被追兵追捕得哇哇叫的,有被发现后激烈反抗,最后被压着出来的,还有跑着跑着自己摔倒的……简直花样百出。

    有了一组组对比,连武将都折损在里面,顾璋和明盛帝在第一场的表现,就更让人震撼了。

    顾璋见没什么人看他们这边,老气横秋地对明盛帝道:“皇上啊,您可要多锻炼身体,怎么能才跑跳小半个时辰就累成这样?”

    他语气里很是震惊,听得明盛帝有些无奈:“朕又不年轻了,如何和你比?”

    “您又不老,怎么就不能比了?分明是每天处理政务太多。”

    周围皇子和近臣,听到顾璋胆大包天的话,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额头甚至冒出几滴冷汗。

    明盛帝却根本不在乎,只觉得他的顾小状元神采飞扬,还信任他,和他亲近。要不然怎么胆子这么大,半点不怕他呢?

    明盛帝无奈道:“朕日后多抽时间锻炼。”他的顾小状元,还想着他能有与之相比的武力,实在是让人心中一暖。

    “一定要,我还盼着您长命百岁呢!”顾璋点头,当皇帝的本来就多思多忧,如果再不注意点,可不就真的要早早去世了?那可不行!

    看着顾璋明亮的乌眸,明盛帝心里也暖暖的,他的顾小状元,盼着他长命百岁。发现他听边关故事的时候喜欢的很,就积极地给他建一个演战堂出来,现在还劝他多活动身体。

    这是真的希望他健康、长寿。

    明盛帝看看自己喜欢的几个皇子,又看看性子跟最小的皇子一样幼稚的顾璋。他心中轻叹一声,一朝天子一朝臣,若他去了,他的顾小状元还能这般肆意快活吗?

    明盛帝心中升起淡淡的担忧,他还是要好好调养身体,保养好五脏,多做锻炼,争取活得长长久久,护着他的顾小状元,永远都能有这样肆意潇洒的性子,尽情的施展才华。

    这一日热闹极了,瞬间就把名声打响。

    都不用太宣传,自然有许多失败不忿的人怒喊:“再来一次!”

    有许多看客到处去分享或啼笑皆非、或刺激勇武的战斗。

    更有人喊出“好男儿当闯演战堂!”的口号。

    顾璋和明盛帝更是名声大噪。

    从第二日开始,前来演战堂挑战的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本以为热度持续一段时间就要慢慢回归正常了,没想到接下来,演战堂陆续推出【战力榜】——前十的成绩和名号,都会被高高悬挂与巍峨的高台墙壁上。

    骄傲的强者胜负欲一下就被激发出来了。

    百姓们口口相传的热度,也一下子更高了,许多人甚至有了自己喜欢和支持的队伍和人。

    登上战力榜的文人,才能被称为文武双全,常年在榜上有名的武学徒,更是会被人们夸赞记住。

    除此之外,演战堂还陆续推出许多漂亮的勋章牌,【首战大捷】【连胜三局】【英勇无畏】【斩敌百人】等等,从便宜的木质的,到贵重灿烂的金子做的应有尽有。

    要说战力榜是巅峰对决,这些勋章牌,那就很给普罗大众参与度了!

    拿出去炫耀可有面子了,不是别的俗物,而是代表智谋和武力,谁不想有几块?

    一时间演战堂大热,甚至还让许多武将发现了好苗子,更重要的是,钱哗啦啦的挣。

    但凡算学好一点的人,都发现虽然称不上下金蛋的鸡,但是投入进去的钱,不到两个月就能赚回来,日后便是源源不断的钱财入账!

    薛将军也跑去看了一趟,实在是不明白,过家家一样的游戏,连武器都是假的,怎么能吸引这么多人来玩?还每日赚这么多钱,顾璋真是属财神的吧?

    朝中许多大臣也都注意到这一点,这样的赚钱能力,实在是太恐怖了,只因半点不难,好似信手拈来。

    要是户部能有这样的吸金能力,国库肯定富到流油!

    甚至有工作狂,打起了让顾璋再兼一职的想法,还十分郑重地写了折子,递给明盛帝。

    顾璋尚且不知有刁民要害他,他带了个校名的牌匾去学校,打算卡漏洞试试系统给的学堂,看能不能提前把课本弄出来,准备一下怎么讲。

    头一次当夫子,还是有点紧张。

    总不能真的全靠大忽悠术吧?

    第134章 盛世来7

    顾璋看着眼前的一摞书, 实在是有点震撼。

    他脑子里,竟然有这么多知识吗?

    他怎么都不知道!

    【师者学堂已绑定,学堂课业已经生成, 请及时接收,早日招生,传播知识与文明的火种。】

    忽然被扣上一顶大帽子的顾璋:“……”

    顾璋把光屏关掉,然后巡视了一圈,见学校是按照自己的图纸建造的,也没有什么偷工减料的问题, 就带着绑定好的学堂和生成的书籍打道回府。

    回到家里,他就一头钻进书房。

    一大摞书出现在他的书桌上, 顾璋揉揉脸,有点囧然, 他这么厚脸皮的人, 都有点不好意思说, 这些都是他这段时间奋笔疾书编写出的教材了。

    顾璋叹了一口气,认命的开始一本本分类。

    数学一二三四五……

    物理一二三四五……

    顾璋先把这些基础学科一本本整理出来,成册放好, 然后慢慢地,这一堆书里开始出现让人难以置信的东西了。

    《流体力学》?

    《有机化学》?

    《天然药物理学》?

    ……

    顾璋眼睛都不自觉睁大, 面露讶然。

    好家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学过这些, 现在还成书了?

    顾璋有些颤抖的随手翻开第一本《流体力学》,入眼是空白页。

    又随意从中间翻开一页,还是空白页。

    顾璋:?

    他老老实实从第一页开始翻, 然后就看到这本看着厚度吓人的书,里面只有一页不到的内容, 主要是讲流体涡旋。

    顾璋抗拒的瞧一眼,嗯……再瞧一眼?

    这点他好像真会,好像是得到了一个水里的变异植物之后,试图去研究的绝招?

    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本有些破旧的书,盘坐着给那个植物念书,十分友好地、充满探索精神的,想要研究出绝杀大招。

    只是这个伟大的绝招还没来得及开始,他才念了一会儿,水里的大家伙就开始充满抗拒的扭动,最后“啪——”的一下,愤怒十足地把书抽飞了。

    顾璋再看看手里只有一页的书,好像真的是他当初拉着变异海生植物研究的那一小段。

    “啪!”

    顾璋合上书,嘀咕道:“一页就一页,做一整本出来吓人做什么?”

    顾璋再翻翻其它书,大多也是这样,那些他没怎么学过的书,少则一句话,多则三五页。

    他又回过头去看基础学科,这些倒是齐全,不过里面也有空页、漏页的。

    顾璋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他逃课去杀丧尸挣晶核的时候缺的课。

    他十分咸鱼的想,他可不负这个责,以后都留给学生来补全好了,要不然辛辛苦苦教学生是干什么用的?

    顾璋花了些时间,把所有书都整理完了。

    他感慨:“这学堂还真唬人。”

    他伸了个懒腰,把原本给学校准备的那些章程都拿出来,图纸、学科、实验室、实验田……这些框架性的东西已经有了,顾璋提笔写下“梦想殿”

    这么庞大、复杂的知识体系,学起来肯定辛苦又枯燥。

    他这么善良的人,怎么舍得学生受这个罪?当然要给点希望在前面。

    画饼,他顾璋是专业的!

    这一天,燕芷看到家里小器具房里多出了好多东西,露出好奇的表情:“在做什么?”

    她知道的,但凡她的顾璋哥哥在器具房里待得时间长一点,肯定有好玩又有趣的东西。

    如果是那些枯燥无味的东西,顾璋宁愿花大价钱买,也是绝对懒得自己做的。

    顾璋也正在打磨一个飞机木雕,听燕芷问,他忙把周围地面乱糟糟的材料踢开:“小心点别摔了。”

    顾璋扶着她在自己旁边坐下,然后给她塞了一堆木牌:“看看,我打算挂在学堂里的。”

    顾璋简单翻了翻书,按照他觉得的难度,把这些自己曾经想过的,没想过的,会的,不会的科技成果,按照渐进式难度排列。

    燕芷将顾璋递给她的东西在桌上摆开,上面写着一个个浅显易懂,又让人惊讶的字。

    她圆润的眼睛陡然睁大,小脸上写满惊讶:“这是——?”

    双人打稻机!

    三用打稻机!

    八锭纺织机!

    脚踏花生脱壳机!

    手摇榨油机!

    ……

    燕芷的心里十分震撼,她从前不擅长农事,但是去了刚赤府几年之后,该认识的都认识了,比许多读书人知道得都多。

    以她的眼力,这些东西光是听名字,就是能让许多农人争着抢着要的农具,还有涉及各行各业的东西,若是真的有,绝对都是有市无价,利国利民,让百姓过得更轻松的神器!

    光是看这些东西的名字,都能让人呼吸一紧,全部写出来,顾璋哥哥想做什么?

    下一秒,燕芷心中顿时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她表情变化更大,难道说……?

    “顾璋哥哥你都会做吗?”燕芷几乎脱口而出地问。

    顾璋对上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想什么呢?”

    他要是都会做,早就做出来了。

    实际上许多东西,他都只听过名字,别说原理了,连怎么工作的都不清楚,只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全靠那些年为了释放压力看过的小说。

    不过他知道,这些东西在工业革命之前,绝对是神器一样的存在,不仅能节约人力,还能大大提高生产效率。

    燕芷揉了揉额头,有些不信:“那这些……我觉得很真啊。”

    这可是要挂在学堂里的,如果是假的,岂不是给学子指了一条歪路吗?

    而且她努力回忆自己看过好多期报纸,那些奇奇怪怪的“为什么”,总觉得如果继续往下学,也不是不能做出来。

    顾璋对上一双写满“我才不信”的眼睛,又把手里正在雕刻的飞机模型拿给她,一本正经道:“那你再看看这个。”

    燕芷也好奇,她不带半点犹豫,立刻查看起飞机模型,机身、机翼、下面可以活动的小轮子,在飞机模型下面,挂着一个小牌子,竟然写着可以带着数百人上天飞行!

    燕芷:!

    接下来燕芷又一连看了许多个。

    载人上天像是鸟儿一样飞翔,巨大船在汹涌的海浪中穿行,地里的粮食产量高得吓人……

    好像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亩产千斤在其中竟也是稀松平常!

    燕芷只感觉不可思议,看着这一满桌的东西,甚至连呼吸都好像忘记了。

    燕芷只觉得自己捧着这些东西的手,都有些颤抖:“这就是顾璋哥哥要开的学堂吗?”

    这是她见过广阔天地后,依旧难以想象的世界。

    顾璋把人搂进怀里,一下下轻轻地顺着背脊,慢慢抚平她家小姑娘激动的情绪,他好奇问:“不觉得我在异想天开?”

    “不觉得。”燕芷想了想回家时祖父与她说的话,慢慢镇定下来,她脆生生地笑着看顾璋,眼底似落满了星河:“你是顾璋哥哥啊!”

    顾璋心像是被轻轻啾了一口,这种被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真的有些奇妙。

    顾璋笑着刮了她鼻子一下:“傻。”

    燕芷皱起小眉头:“都说了不可以刮鼻子!”

    顾璋把脸凑过去,嬉皮笑脸道:“让你刮回来。”

    燕芷轻轻按住送到手的鼻尖,往上一推,推出了一个猪鼻子,她顿时笑出声来,快乐得眼泪都从眼角飞出:“哈哈顾猪猪~”

    顾璋也不解救自己的鼻子,反而伸手给燕芷推出了同款,同样笑得灿烂:“燕小猪?”

    正打算来找人的秋娘、燕夫人,脚步同时顿住,面色窘然。

    这真是是她二十多岁、即将当爹娘的儿子/女儿吗?

    ***

    顾璋私底下有了金手指助力,免了编写教材的辛苦,这倒是让许多人都有些担心了。

    怎么看起来这么悠闲?

    怎么还有时间到处忙活?

    怎么好像哪里都能听到这小子的名字?

    也不知顾璋有没有在好好准备当夫子,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靠谱?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也有更多工作狂,确定了一件事——顾璋还有余力!

    要不怎么还能去茶馆、去看戏、去演战堂守擂、琢磨出纯净琉璃的那么多玩法?

    好像到处都有顾璋的身影,偏偏就是不干正事,这一身才华,看得人实在是痛心疾首,大呼浪费。

    一时间,明盛帝收到的折子更多了。

    玉照殿。

    顾璋声音变大,痛心疾首地问:“是谁?是谁这么说?心都被墨水染黑了!”

    居然要他身兼数职,要是真忙得跟个陀螺似的,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自己007,没有加班费不说,还要拉着他一起007,实在是太歹毒了!

    顾璋哭兮兮卖惨道:“皇上您可不能听他们瞎说,我最近可辛苦了,您看我都累瘦了。”

    明盛帝看看顾璋的脸,对顾璋厚脸皮的程度更加深了认知:“你好好照照镜子。”

    苏公公送来了镜,顾璋一看,哦,好像真肉了一点,没在刚赤府运动量大,还天天和养胎的媳妇一起吃好的。

    他脸不红气不喘道:“我这是过劳肥!”

    明盛帝:“……”

    就没听说过辛苦还会变圆润的,要是过度劳累能变胖,那天下还会有饿死之人吗?

    “胡闹!”

    顾璋振振有词:“您看啊,别人编书修书都是按年算,我时间这么短本来工作量就很大了,还有朝廷这么多人看着,觉得我年纪小,担心我做不好,我压力可大了。”顾璋假装擦了擦不存在的泪水,“压力一大,我就写不出来,就想吃点好吃的缓解一下难过的心情。没头绪的时候多了,就吃得多了,这不就胖了点吗?”

    听起来好像真的有点道理,这么大的工作量,这么多朝臣都看着,他的顾小状元毕竟还年轻,压力能不大吗?

    刚这么顺着顾璋的忽悠想了一会儿,明盛帝随即清醒过来,要是压力真这么大,还有心情到处玩?如果说到处玩能排解压力,那也必不会吃胖。

    再看看这个红润的脸色,饱满的精神状态,像是扛不住压力,备受摧残的人吗?

    “诡辩!”明盛帝都气笑了,为了能轻松点,什么瞎话都编的出来,他扔了几本奏折过去,“朕看你真是一点也不怕我。”

    “您又没有三头六臂,有什么好怕的。”顾璋接过折子,一一翻看,脸顿时黑了。

    这个建议他管户部,那个建议他管工部,还有人建议在学堂开始之前,他这个巡抚总督要多去各地巡查,顺便关注一下当地农事。

    除了农事之外,其余差事的奏折,连具体要负责的事情都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是想累死他啊啊啊!!!

    顾璋头顶冒烟,双眸带火,气冲冲的看这一本本折子都是谁说的。

    御史台扣一分。

    户部扣大分!

    怎么连薛将军都来凑热闹?

    顾璋气得火星直冒,薛将军你个浓眉大眼的黑脸汉子,怎么还带恩将仇报的?

    咱起码有个救命之恩吧?

    明盛帝瞧他根本不信有这么多折子,气得头顶冒烟的模样,笑道:“朕可没有诓骗你,确实诸多爱卿都认可瑶光之能。”

    “人心险恶!人心险恶啊!”顾璋看都看不完,难道这个世界就没有享受生活的咸鱼吗?

    工作狂的比例怎么这么高?

    当然不是这个世界工作狂的比例高,而是享受生活的咸鱼大多连科举都考不上,而心中没有一腔热血、斗志满满的官员,也止步地方了。

    顾璋的表情总是鲜活的,鲜活到总能让人忘记他俊朗的面庞。

    这会儿被气得头顶冒烟的模样,倒是把明盛帝逗乐了,真是难得看到他的顾小状元吃瘪啊,他笑道:“如何能称得上是人心险恶?无非都是欣赏、信任瑶光罢了。”

    若是换个人做同样的事,哪里会引来这么多大臣上奏?不被御史台弹劾就算是好的。

    顾璋挺直脊背:“您可不能听他们的!”

    他才不要在媳妇揣崽的时候,忙得昏天暗地,脚不着家,更不要在孩子出生之后,全留给他的小姑娘一个人带。

    顾璋想到自己儿时的孤单的记忆,只觉得记忆中那一层模糊的灰尘,像是冬日里冷白的寒霜。

    这些苦他受过了,就不想再让妻儿再受一遍了,哪怕是一点。

    和平安乐是他的梦里的期待,可首先要自己和身边人都快乐安康。

    明盛帝:“真不行?”

    怎么能说男人不行呢?!顾璋眼神幽怨地看明盛帝。

    想要快乐工作,健康摸鱼的员工,配上007工作狂的领导,实在是太难了,顾璋叹气。

    一叹气、二叹气、三叹气……

    明盛帝无奈:“行了,别在朕这儿装可怜,不给你安排别的差事。”

    别人抢着要的差事,抢着要的官职,也就臭小子敢嫌弃。

    顾璋一秒变脸,笑容比谁都灿烂,又热情地去给明盛帝捏捏肩:“您这就要跟我多学学了,劳逸结合,放松心情,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明盛帝:“……”感觉无论见多少次顾璋一秒变脸,还是适应不了。

    他无奈训斥道:“你看看人家薛将军,老当益壮。你这么年轻,每天上朝迷瞪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多点活就插科打诨的。”

    他有时候都怀疑,臭小子的脸皮是不是投胎的时候带掉了,文人风骨呢?

    明盛帝真是又爱又恨,既然派不了活,干脆问起了水军的事情:“听薛将军说,你向他询问了许多水师的事情,可是有什么想法?”

    明盛帝想的是顾璋曾经在早朝上说的江陵府等三地的增产,若顾璋对水师有什么想法,他也是万般期待的。

    顾璋大致算了算国库的银子,瞥了一眼明盛帝:“真要听?”

    自从户部新账法改革之后,朝堂上下肃清,又加上明盛帝雷霆手段,即使没有刚赤府和宁都府两处,国库也是慢慢充盈的。

    没有什么制度是完美的,时间一久,总有人能找到漏洞,但是顾璋带着户部做的新账法,凝聚了时空洪流中无数先贤的智慧,想要顺利钻漏洞,还没有那么容易,至少不是现在。

    若不是之前山洪掩埋了粮草的事故,现在国库会更充盈,不过即使有之前的事故,现在国库也算小有家底了。

    明盛帝听到顾璋问“真的要听?”,根本没有往钱财方面想,而是以为有什么困难。

    “自然要听!瑶光大可说来!”明盛帝原本有些无奈的心情顿时大好,有困难就代表确实有想法。

    顾璋悠悠给他算账,盖学校要钱,培养人才要钱,学校支出再大,对一个国来说也还好,但日后试验田一旦成功,举国范围内的农耕大动作要的钱财可就不少了。

    明盛帝笑容微微凝滞,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水师那边的动作,是要对他国库的银子下手了吗?好像还不是一笔小钱。

    明盛帝做好了心理准备:“瑶光你尽管说,若有须,朕必不会吝啬。”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璋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说起了造船出海的事情。

    首先就讲了讲,出海挣钱二三事。

    明盛帝:!

    紧接着顾璋又说起了海外天地广阔,可能有的利国利民的粮食,当然做过一些虚化和夸张,还说错了一部分,要不他一个没出海过的人,知道得那么清楚,可就吓人了。

    明盛帝:!!

    顾璋把能想到的杂七杂八的好处都说了,比如听海外番邦的人说,他们那儿有白皮的猪,说能长多快,能长多肥。

    明盛帝:!!!

    明盛帝明显激动了,眼眶充血,呼吸变快,浑身锐利的壮志和帝王威严的气势,犹如凝成实质。

    “海外竟然有这诸多的好处!”

    顾璋最后默默捅一刀道:“但是前期水师的训练、海船的研究、试验和建造,几百万两可能都不够。”

    明盛帝如遭雷击,只恨不得心痛地捂住国库。

    他才刚富裕一点!

    ***

    没被安排更多的差事,还指不定推进了一下水师发展,顾璋高兴得哼起小曲,溜达回家。

    刚刚到家,顾璋发现秋娘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回来,还吩咐人带回来一车东西。

    秋娘道:“这儿有刚赤府那边送来的信件,你拿回去看。”

    她又安排:“这些送到库房里去。”

    “各地的账本都放到我的书房里。”

    “这一箱子去送给芷儿,她这会儿正用得着。”

    顾璋也被塞了一箱子东西,还有一封信件,他看了看信封,是宗乡写来的。

    他让小厮送到书房,这才惊讶于这一车天南海北的东西,又有些诧异的看风风火火的秋娘。

    顾璋假装无意间走到顾大根身边,低声问:“娘不是去安排人接爷奶上京城吗?怎么感觉有点气冲冲的?”

    顾大根也低声道:“你娘被气着了。”

    顾璋恨铁不成钢的看他爹:“你怎么不帮娘出气?”

    “这口气可没法出,别说我了,你也没办法。我跟你说……”顾大根正准备说,秋娘安排到爷俩头上了,让顾大根去核对货物,又喊顾璋来帮忙查账。

    秋娘平时是自己对账的,后来又请了账房先生,一般不会找顾璋,但是有需要的时候,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该找儿子帮忙就找。

    顾璋虽然很想听,到底是什么自己也帮不上忙,不过见顾大根去干活,他也忙不迭道:“这就来!”

    顾璋这一查账,才真的被惊到了:“娘,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铺子了?”

    “有时候觉得货好、也稳定,就干脆在当地开一家铺子自己卖。”秋娘解释一句,又回头对身后女孩道:“你去查查,我名下的铺子里,男女掌柜和店员各有多少。”

    “好,我这就去!”这是秋娘那年从族里带出来的女孩,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伶俐又能干。

    顾璋翻看账本,一边查看有无漏洞,一边又感慨于秋娘的产业之丰富。

    目前已经有五条稳定运营的线路,每走一次带来的钱财都不菲,还发展了许多新的业务。

    好些地方都有秋娘的铺子,算起总账来,如果他撇开几项利润高的营生,秋娘现在一个月的入账,竟然和他差不了多少。

    顾璋飞快查阅,将有误的地方圈起来,至于是贪、还是账做错了,这就让秋娘自己去查了。

    他打算快点做完,打听一下什么事惹得他娘这么生气,谁这么神通广大,连他都出不了这口气?

    正查着最后一本账,就见坐在对面的秋娘猛地喝了一口水,然后起身从书房的一个柜子里,掏出了一本剪贴好的报纸集合,走到屋子外面,拿了个火盆,点火一把烧了,还嫌弃道:“晦气!”

    顾璋:“……”

    这不是她娘最喜欢的查案故事吗?还特意把报纸那块剪裁下来,贴好做成了一本书,时不时就捧着读。

    连他这个儿子写的文章都没这个待遇,怎么就一把火烧了?!

    第135章 盛世来8

    顾璋一鼓作气把账本算完, 这一小会儿的功夫,秋娘的气性似乎也发出来了一些。

    顾璋把账本搁在一边,坐到对面去, 殷勤地给秋娘捏捏肩捶捶背:“娘,女人生气老得快,不如跟我说说,我给你出气!”

    这话听着就像个霸道的纨绔,连“我给你评评理”这话都不说,直接就是偏心眼的要直接给人出气了。

    秋娘听了, 却没跟以往一样笑着骂他两句“就会装乖”“就会瞎说”“嘴上没个把门”之类的。

    在有了自己的产业和铺子之后,越发强势的秋娘, 难得露出了感性的一面,她伸手把献殷勤的儿子拉到身边坐下。

    秋娘摸摸顾璋的头, 眼底里满是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你是个好的。”她声音更低, 像是喃喃自语, “幸好。”

    顾璋见秋娘这样,想到她刚刚吩咐人去查的东西,隐隐猜到了什么。

    “那娘跟孩儿说说。”顾璋也收起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 认真看着秋娘说,“娘受了委屈, 有了不高兴,我肯定站在您这边。”

    秋娘静静地看了顾璋许久, 眼底浮现几缕犹豫、挣扎和心疼,最后只笑道:“娘没事,就是听故事气到了。”

    她利落地转移话题, 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账查得怎么样了?”

    但是那本剪贴成的故事册,依旧在火盆里燃烧, 剩余还没看的也都被全部扔进火盆,原本喜爱它的主人,再无一丝留恋,十分决绝。

    顾璋在秋娘这儿碰了钉子,摸摸鼻子,出门去找黎川了。

    这事情多半和他有关系。

    黎川家。

    “顾老爷,您快请进。”开门的是黎川从宁都带来的书童,看到顾璋后面色欣喜,迎他进门后道:“您可劝劝我家老爷,真的不能再喝了。”

    黎正慎喝酒?

    那个从来都把规矩礼教刻在骨子里的黎正慎?

    顾璋还记得上次见面,是在戎家,明明都有他这个例子在先了,黎川这个弟子当得让顾璋都替他觉得累,侍立在戎锐身侧,那叫一个尊师重道。

    顾璋完全想象不出来,黎正慎醉酒是什么模样?

    不过很快他就看到了。

    黎川趴在桌上,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抱着酒壶低声呜咽,脸上还交叠着几个红彤彤的巴掌印,看角度像是自己扇的。

    整个人很是狼狈,完全看不出平日里克己复礼的模样。

    顾璋皱眉:“怎么就让他这么摊着?”

    “小人真没法劝,大人还下令,说不让去找您和余大人。”

    顾璋把人拎起来,把酒壶抽走,吩咐道:“醒酒汤准备了吗?再来一盆热水。”

    感觉有人在动他,黎川挣扎起来,皱着眉头呵斥道:“不许碰我,都退下!”

    毕竟在刑部任职,皱着眉头呵斥人威严十足,难怪小厮和妻子都不敢动他。

    “瑶光?”黎川半醉半醒中迷糊认出了人,下意识抱住顾璋。

    顾璋:“……”

    “黎川你知道自己有多重吗?”顾璋觉得自己扛了一只大狗熊,还是个发疯会挣扎的。

    偏偏听到了顾璋的声音,这个沉重的家伙不仅没自己站起来,反而更是抱得紧了,还把身体所有重量都靠过来,像是找到了信任的,可以倾诉的对象,委屈倾斜而出:“我没错。”

    “行行行,你没错。”顾璋扛着这家伙往里走。

    “瑶光我难受,酒也难喝。”

    顾璋想骂人:“难受你还喝这么多?”

    真是老实人疯起来最要命,他把人放在软榻上,就看到了黎川又给了自家一巴掌,哽咽自责道:“是我不孝,惹长辈生气。”

    顾璋看他这样。

    怕不是身体难受,是心里挣扎着难受。

    他不跟酒鬼讲道理了,讲不通!

    顾璋把人摁住,黎川下意识挣扎,不过黎川这点力气,还挣脱不了顾璋的束缚,被捏着鼻子灌了醒酒汤,又被顾璋下力气擦了脸醒神。

    逐渐清醒的过程中,顾璋算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喝醉的人不讲理。

    好在总算把人给弄清醒了。

    顾璋总算能知道,黎川到底干了什么。

    就在他忙着筹备学院、演战堂这段时间,黎川接了一个案子。

    有一个叫做王恒的书生,在学堂求学的时候与夫子之女崔珠相知相识,在进京赶考前,由夫子做主成婚。

    就在前不久的这届科举中,这个叫做王恒的书生幸运的中了二甲进士。

    本是一桩美事,但这个书生却在得知老夫子意外病逝后,忘却夫子培养的恩情,隐瞒家乡有妻的事,攀附高门,娶了一礼部四品京官为妻。

    等家乡妻子进京城寻夫时,又使计在半路上就偷走她的钱财和户籍,又诬蔑崔珠是逃婢,将其下狱拷打,判为逃奴,又打点差役将她交与凶恶奴贩子,在卖发之前就将她害死。

    顾璋听得一脸麻木。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本来以为,末世秩序崩塌已经很冲击人的底线了,粗暴直接犯罪的见多了,这种装君子的小人听起来倒是更恶心了。

    顾璋道扔给他一个新帕子:“这种没良心的负心汉,人也狠毒,都想把人害死了,事实清楚明了,这个案子难道不是很好判吗?”

    “对了,她是怎么被救的?”

    黎川继续说。

    崔珠被卖的途中,又少吃少喝环境还差,本都快要死了,但是意外被她爹曾经教过的一个学生发现,从而被解救。

    王恒查过,夫子确实没教出过什么大人物,这些年也少有学生联系,这个学生确实也不是很出息,但是也当上了当地县衙的文书,他是个嫉恶如仇的性格,于是状告王恒。

    但是到最后,除了王恒的爹娘与礼部官员家眷改了供词,为王恒说情,竟然连崔珠也反供了,那学生也无法,只能又恨又气地拂袖离去,不再诉王恒的罪过。崔珠先成亲依照礼法为妻,后进门的礼部官员之女贬为妾。

    顾璋一脸震惊:“你就这么判的?王恒呢,不会什么事都没有,最后大圆满了吧?”

    黎川苦笑:“崔珠不诉了,还改口说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身份文牒。依照律法,缺了人证或者原告不得判,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是王恒行事,让我如何是好?”

    顾璋难以想象是怎么走到这个结局的:“那崔珠呢?她都差点要被害死了,怎么就突然反口了?”

    王恒那是人做的事?这个时代没有监控,指纹、dna,想要有确凿的证据,哪有那么容易?但是条条都指向王恒,他还是切实利益获得者,加上崔珠口供,基本就没差了。本来可以判的,可偏偏原告撤诉,按法就不能判了。

    黎川捶了一下几乎要炸裂的脑袋,他艰难道:“我起初也不懂,后夫人与我说,崔珠应是遵《女戒》所言,一女不侍二夫,觉得王恒都回心转意了,便原谅他了。”

    顾璋起初还觉得黎川判得离谱,竟然让王恒这个家伙大圆满。

    后来问得深了,也沉默了。

    该怎么判呢?若想要痛快了,强行判王恒这个负心汉革职,两女和离,看似是好了。

    但一无原告,没有法条支持,根本判不成。二来崔珠一孤女,还嫁过人,若回到家乡怕是更难,遭人指点,自己无法挣钱生活,如果选择二嫁怕是只能嫁给更差劲的鳏夫、残疾、带孩子的,生活落入泥潭,也是一辈子穷苦。

    恐怕也是想到这些,崔珠才反口的,最起码也是反口的原因之一,总不能真的是一句“他都回心转意了,为什么不原谅?”

    那礼部官员之女也是个苦的,被骗了身子,好像也不受家人关爱,怕是嫌弃她丢人,要送去青衣古佛常伴,或者“病逝”

    最后也不知他们怎么商量的,好好的成婚,竟然沦为了妾,她又何其无辜?

    这吃人的世道,不……是吃女人的世道。

    顾璋想,也不能怪崔珠懦弱,人很难脱离环境的塑造,他末世时队伍里的女强人,也是在生死危机中锻炼出来的,在末世前,大多也是安稳的打工人。

    要怪只能怪这世道对女子不公。

    顾璋见黎川也清醒些了,踢踢他的腿,问道:“被伯母骂了?”

    黎川“嘶——”了一声,顾璋掀开他阻拦的手,卷起他的裤腿,两个膝盖都青紫了。

    黎川见没法阻止,只好任由顾璋给他上药,臊眉耷眼地嗫嚅道:“母亲从未如此生我气,饭食也不用,说没胃口,不想见我。”

    “所以你就让膝盖受罪?”顾璋戳戳他青紫的膝盖,不意外又收获了一声疼得抽气的声音,他几乎能想到黎川这个家伙,笔直的跪在他母亲门前求见,想把饭食送进去。

    “分明是王恒这个男人的错,案子到你手里一判,吃亏受罪的反倒是两个无辜的女人,也不怪你母亲生气。”

    黎川寡母当初能靠浆洗衣服,干各种活,继续供黎川读书,肯定也是个自立自强的女人,脑子应该也清晰,要不然黎川不会是现在这个品性,为自己判的案子挣扎又自责。

    如今她教出来的儿子,反过来“欺负”女人,怎么能不生闷气?

    黎川耸着眼皮,声音沙哑:“是我不孝,让母亲这般年纪还生气,食不下咽。”

    顾璋重重拍一下他的脑袋:“傻不傻,我教你,你做几样伯母爱吃的,别在门口问什么‘我能不能进来’之类的话,直接推门送进去,有人拦你就挤进去,嘴甜一点,甭管伯母说什么,你认错都积极一点。”

    黎川愣住,怎么能不经过母亲同意,就擅闯她的房间?还有,不是他的错,也要认下来吗?恍惚间,又觉得听起来怎么有种熟悉的风格。

    顾璋挖了一把药糊在这家伙膝盖上:“你就算要跪,也别傻乎乎跪在门口,进去就抱着伯母腿哭,把你刚刚对我哭的眼泪都糊在伯母衣服上。”

    黎川:“……”

    他膝盖被搓得生疼,但被顾璋说得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想想就尴尬地脚趾头都缩起来,有些抗拒道:“怎、怎能如此失礼?”

    “建议我给了,做不做你自己看着办。”顾璋看,这事本身就很难说对错,伯母一时来了气劲儿,又有多少真的是冲着自己疼爱的孩子来的?

    黎川挣扎几番,在母亲门前跪请几次无果后,咬牙拎着食盒挤进了母亲房间。

    ***

    顾璋回府后,秋娘已经平静下来,再看不出一丝波澜。

    顾璋脑子里却回想她那句感慨万千的“幸好”

    不知道是幸好自己生的儿子,知道护着母亲和妻子?还是,幸好没生女儿,要受这么多不公平的委屈?

    那些挣扎和心疼,最后埋在心底的愤恼,估计也是不想让他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时代,对抗不知道多少人代代相传建立起来的观念和规矩。

    顾璋辗转反侧,总觉得心里搁了一块小石头。

    在夜里,他给不舒服醒来的燕芷捏浮肿的腿,聊起燕芷成婚前那些小事。

    听着媳妇嘟着嘴念着从前的事。

    顾璋忽然意识到,因为自己不是被欺压的对象,刀子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所以他其实并不太在意,即使思想和行为都践行男女平等,但也只是下意识维护身边的人。

    顾璋最后还是问了秋娘:“那天查名下铺子的掌柜和店员男女各多少,后来结果呢?”

    秋娘眉眼舒展:“差不多,都是我亲自挑的。我决定了,日后我的铺子里,多聘些女子!”

    知道他还惦记着,秋娘像是儿时一样轻轻抱了抱他:“娘不懂太多大道理,但是你现在这样多好,你本该是人人都夸的好孩子,若是被人骂、被人泼脏水,娘该心疼了。”

    挑战规矩的人,下场大多不好,秋娘现在读了一些书,更能懂这个道理。

    这条路太难走,怕是要千磨万击,一路迎着风霜,踩着刀尖,鲜血淋漓都不一定能走到终点,她的小石头能够为家人撑起一片天,就已经很好了。

    顾璋忽然一笑,神气哄哄道:“娘,你这可是小瞧我了!我跟你说,我一开口,所有人都要听我的。”

    秋娘见他这样一副牛气哄哄的表情,以为是儿子在逗她开心,笑着一巴掌拍在顾璋背上:“小瞧你的厚脸皮了。”

    “那也肯定是像娘。”

    秋娘有点想抄家伙揍儿子了。

    顾璋才不给她这个机会,在看到她要动手的那一刻,就飞快地一溜烟跑掉。

    ***

    顾璋本也苦恼,毕竟闹出巨大动静的那种改革,一听就阻力巨大,必定会很辛苦,完全不符合他做事的准则。

    不过很快他看到了宗乡的来信,很快就有了新的主意。

    他不急着回信,在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带着这封来自刚赤府的信件,提出学校入学考试男女同考。

    他特意不把这当作大事,像是随意站出来说“到发月俸的日子了,国库该出钱了。”一样理所当然。

    但是听到内容,朝堂还是立马炸了锅。

    “怎可让男女同入学,岂不荒唐?”

    顾璋像是被惊到的模样:“为什么不可以?刚赤府辖下,可是女子种田的人更多。”

    竟然有的地方,是女人种田更多?这简直打破了许多人的观念!

    这怎么可能?

    顾璋把刚赤府情况细细道来,然后有薛将军这个天然的严肃正直盟友助攻,很快让一群人哑口无言。

    竟然真的有地方,种田男女人数比起来,是女人更胜一筹!

    顾璋此刻故意模糊了学习要学的内容,只往种田上带。

    “难道不都是我宣朝子民吗?”

    “难道从学校里学会本事会后,不是一样让更多的土地增产吗?”

    “有更多的人来参加考试,才有可能选出更优秀的人才,我才不管是男是女,是猫是狗,总之要有天赋的,谁考中了我要谁!”

    在顾璋一副“这多么正常,你才是无理取闹”的态度下,在他大义凛然的表情下,在他一番“要是学生笨了,我岂不是要教好多年?我可不干。”的言论下,真的有许多更注重民生和大义的官员不说话默认了。

    有时候不说话就是默认支持其中一方。

    许多官员都暂避锋芒,想着不过是去学了种地的法子,女子学了回去,也是一样用在家里的地上,也是一样教给十里八乡,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去和顾璋对着干。

    谁不知道这家伙的倔脾气,他想要做的事情,变着花样也是要做成的。

    谁要是和他对着干,被坑的几率大大增加,最惨的是,一般被顾璋坑了,还没法喊冤叫屈,只能含泪受着。

    为这点事,实在是不值得!

    这种轻忽,让顾璋很容易钻了空子。

    第136章 盛世来9

    顾璋当即表示,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尽管都不愿意因为这样的小事与顾璋作对,但当听到真的要让男女同校, 一同学习之后,许多人还是下意识有些别扭。

    打破常规的事情,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顾璋瞧着有人出列,暗叹一声,果然他没这么运气好。他仔细瞅了瞅,这人看起来起码六十岁了, 头发花白,背脊却很直, 神色沉稳,眉目间看起来有些威仪的凶气。

    顾璋回想。

    平时早朝吵架, 顾璋没和这老爷子对上过几次, 要么是己方打配合, 要么是根本没出声。

    想想也是,礼部虽然清贵,但是基本也游离于核心权力之外, 和他激战的机会少。

    礼部李成从队伍中出列,在顾璋打量的目光中, 严肃道:“臣有异。”

    顾璋见一群人眼睛都跟着亮起来了,显然是找到了领头羊, 眼看着就要来一堆“臣附议”,顾璋坚决不给敌方形成战斗团伙的机会,也顾不上李尚书行事作风如何, 性格如何,赶紧站出来跟他辩起来。

    李老也是思辩敏锐, 口才出众的,顾璋当场就和他探讨得火热,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愣是没给旁人进入战场的机会。

    众人都有些愣住,怎么和他们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李尚书一向严肃,遵循礼法,对挑战教条的事情十分痛恨,可眼下虽然吵得不可开交,但是没有针尖对麦芒的激烈感觉。

    李老像是想说服顾璋撤掉这个荒诞的想法,却又舍不得真伤及学校的后续发展,更不想把刀枪对准顾璋。

    要知道,李老年轻的时候当过御史,可是曾经凭借一己之力,以口舌为剑,将一位京官参到自请去地方。

    顾璋辩着辩着,也发现了这一点!

    有优势不用是傻子。

    他赶紧变换策略,主动要求停下来,说自己这是小事,也不好占用早朝这么宝贵的时间,不如下朝后约时间再来详谈?他上门拜访,恳听李老的想法。

    李老见他大方又诚恳,本就欣赏他,直接答应下来,还表示自己欢迎之至,定与顾大学士论个痛快。

    朝中武将擦了擦汗。

    早朝吵起来不是什么稀罕事,隔三差五来一回,但是吵得这么激烈,他们还不怎么听得懂,确实是少见。

    文官们则是愣住了。

    顾璋不了解,他们可太了解了,李老是礼部的定海神针,从陛下即位起,大大小小的祭祀、典礼都是由李成一手操办的,最是重礼,人也严肃刻板,少近人情。

    本该是最看不惯顾璋这个提议的人,怎么他们一个不注意,两人就要在府邸上煮酒论道了?

    下朝后,顾璋被明盛帝召见,他随着小太监去见明盛帝。

    明盛帝对他今日早朝上突然的提议好奇,怎么会临时提出要女子来参加考试的想法?

    顾璋当然不会说黎川那事,一来坑朋友,二来明盛帝也不一定认可他的想法,容易暴露他的意图。

    他想着潜移默化,细水长流的来。

    顾璋捧着刚赤府的来信:“这不,我收到刚赤府的来信,才想到这一茬的。”

    “当老师这活可不轻松,要是学生太笨,那辛苦的就是我了!”顾璋咸鱼得理直气壮,“我要挑最有天赋的,一学就会的,最好教一次我就能功成身退。”

    他美滋滋地畅想:“第一批弟子学会了,就让他们去教,我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顾璋表现出一副“一切阻碍我咸鱼躺的,都要退让!”架势,唬人得很。

    这话也起码有六分真,他虽然开了学校,但是可不乐意一直朝九晚五,一遍遍讲着重复性的知识,做着重复性的工作,这次特殊,他的小姑娘身体不适,他想留在京城让媳妇安心养身子,这才主动拦下了这个差事。

    明盛帝信了,顾璋是因为收到了刚赤府的来信,发现也许还有更有天赋的,未免自己学生太笨,自己遭累,这才有了这个想法。

    毕竟连他这个皇帝,也要为顾璋的懒散爱玩退让,已经批了两次足足一个月的休假了!

    他这个当皇帝的都没这么奢侈享受过。

    明盛帝问:“既如此,不如朕派一批举人随你学,他们能中举人,天赋定是绝佳的,不必如此费心。”

    顾璋忙拒绝:“我说的天赋,和读书的天赋,可不是一种天赋!”

    见明盛帝对女子入学这件事没什么特别偏向的态度,中立得有些随意,顾璋不打算跟他继续聊这个话题,转而打听起李成此人。

    明盛帝听顾璋打听,好笑道:“你也有怕的时候?”

    顾璋正色:“我这叫知己知彼,怎么能叫怕呢?”

    在明盛帝注视下,顾璋泄了气无奈道:“好吧,我承认李老有些难缠,今早对辩就能看出他才思敏锐,思辨犀利,若不是这几年也没落下读书,怕是今日就要落下风了。”

    顾璋瞅着明盛帝,那乌亮的眸子里,分明写着“您帮不帮我?”

    见他这副有些微微苦恼,却越挫越勇的模样,明盛帝更多了几分喜爱。换个人来,指不定要害怕退却,或者又恼恨老城倚老卖老,以礼压人了。

    明盛帝给顾璋讲了些李老的性格和事迹。

    李老是书香门第出身,年轻的时候做过谏官,外任修过水渠、干过实事,回京城后在户部、工部都任过职,精明干练,很少出差错,也是上了年纪之后,身体有恙,这才去礼部做轻省活。

    顾璋打听完了消息,派人回家说了一声,就欢快地跑去李尚书家蹭饭了。

    顾璋跟着门房往里走,在一间简约大气、细节又处处精致的书房里,见到了正在煮茶的李尚书。

    顾璋行了一个晚辈礼,起来后,他往桌上一瞅,有些惊讶,这好像也是一本报纸剪贴册,秋娘剪贴收集的那本是破案故事,这本好像收集的是他的十万个为什么。

    顾璋的相貌确实俊朗,又总爱笑,眉宇间尽是洒脱和疏朗,二十多岁正是生机勃勃的年纪,又有一身不俗的才干,正是最讨这时候许多长辈喜欢的模样。

    李老想着自己在早朝上说话不客气,年轻人又有功绩,多半自傲,本以为会遇上气势汹汹找上门来的顾璋,这会儿发现顾璋笑得温和有礼,晚辈礼也是做得足足的,还真有些出乎意料。

    和他老友们说的“最会诡辩”“是个刺头”“你可得小心了”好像有些不一样。

    如果薛将军、燕先竹等一干人在这儿,绝对会痛心疾首地喊:“这小子初见的时候最会装乖,你可千万别被他这副模样给蒙骗了!!!”

    可惜李老是听不到这声提醒了。

    李老严肃的表情也露出些笑意,抬手请道:“坐。”

    顾璋坐下后就顺手帮着煮茶,这些活他和媳妇煮茶的时候都做惯了,顺手的事,边煮茶边和李成拉起了关系。先说我听说过您的事迹,心里也是敬佩的,又说起他曾经得戎锐教导,戎锐又是您的好友,他也算是半个好友弟子了。

    李老本还有些客气,这关系一拉,晚辈递来的茶水一喝,又回忆了一下自己和戎锐年轻时在朝堂上争辩的往昔,看顾璋就更顺眼了,真宛如自家子侄。

    跟自家子侄说话,也就不必那么多繁文缛节,引经据典了,他直截了当道:“好好的学校,传道授业以解民之忧,本是大好的事情,怎么偏要女子来?你可知男女不同席、男女授不亲、男女不杂坐,若真的要招女弟子,光是这三个问题,你要如何解决?”

    男女之大防,顾璋心里只有叹气。

    顾璋深谙辩论精髓,不答反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这三规定之男女大防,分明是对男女双方的礼教约定,为何最后退让吃亏的,只有女子?既然男女不杂坐,不同席,为何您老人家不说让男子回去?”

    顾璋睁着一双单纯的、好奇的、求学的诚挚双眼,望着李老,十分积极地回应李成的问题和疑虑。

    李老被噎住。

    他下意识觉得顾璋是故意的,可再看看自己最爱的十万个为什么,又想想顾璋平日里思想、做事的与众不同和跳脱,还有眼前如此诚挚的眼神,李老又觉得,会不会天才就是如此,思维方向与常人不同?

    顾璋态度诚恳,难得碰见会被他迷惑的人,装乖装得十分来劲儿。

    这种被偏爱的事情,连他娘都早早收回去了,说他没有小时候长得惹人怜爱。呜呜呜,感动!

    顾璋十分积极地和李老讨论,意识到他很喜欢十万个为什么,便把话题慢慢往这个方向带,他边给李老说自己的解决方法,每次还不忘记夹带私货,展望一下美好的未来。

    这么美好的未来,真的要因为这点偏见和礼教打折扣吗?

    顾璋哄人绝对是一流的,画饼也是一流的,因为他见过真正的饼,也知道大致怎么做饼,别人的饼虚无缥缈,他的饼仿佛能闻到诱人的香味,真实到好像真的伸手就能拿出来吃到嘴里。

    顾璋一边哄着李老,掏空他肚子里的想法和疑虑,一边又给他画又大又香的饼。

    李老都没注意到,他的坚守在一步步沦陷。

    他甚至在惊讶顾璋才思敏锐,甚至有股天马行空的浩瀚灵气,那种无拘无束、仿佛天地任遨游的大气,让他心中惊骇。

    顾璋此子,不是不懂礼教,是心中有更宏伟的大义啊!

    为了百姓,为了民生,大义之下,区区小节又算得了什么?顾瑶光小小年纪都不怕非议和谴责,不怕异样的目光,他怎么能在人家大步向前的时候,还拖后腿?!

    第二日早朝,顾璋趁热打铁。

    不想为小事对上顾璋的官员们,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中立派也不发言。

    最顽固的一小批人,齐齐地看向李老。

    然后就听李老上前一步,掷地有声地表示支持。

    顽固派:???

    这个世界怎么了?怎么睡一觉起来,就变成了他们不认识的样子?

    他们的领头羊,怎么忽然投奔隔壁小狼群了!这不合理!!

    因为太过惊讶,震撼得脑袋发空,所以也没反应过来,不知要如何应对。

    朝堂上神奇地没有一个反驳的声音,这事情总算是彻底成了。

    ***

    消息一传到各个都府,县城、乡镇,百姓们反应不一。

    农家自然是高兴的!

    “大妹子,你快出来,你家巧儿也能去跟着顾大人学增产的法子了!”

    十里八乡都高兴,他们这儿原本没有的,一个都没有!

    现在突然冒出一个能去学的,怎么能不高兴?

    连原本不怎么疼爱这个女娃的父母,都一改疾言厉色,脸上多了些笑容。

    仿佛之前发现她去领过钱却没带回家,打的那一巴掌不存在一样。

    这个叫巧儿的瘦弱女孩,背上背着足以压弯她肩膀的柴,紧紧地握住了手里半张盖着红章的纸条,抿紧了嘴唇。

    若说贫苦人家是为了那几文钱,那么富贵人家,就是为了名。

    报刊本就是官府发行的东西。

    又从第一刊开始,就被顾璋集齐朝中大佬名人文章,硬生生拔高了格调。

    故而在许多地方,都极受文人追捧。

    能在上面刊登一首诗、刊登一篇文章,那就是极大的风光!

    而答对十万个为什么的题目,也是另辟蹊径的一种名气,有的地方热衷,称答对的人是“奇才”,也有的地方言,能答对此题者,定然是有几分顾璋的聪慧。

    连中六元,还是在年仅十六的年纪,本就是聪慧至极的标杆,许多读书人都以“有几分顾璋的聪慧”为荣。

    就连刚刚进学的小孩,都会被父母叮嘱,或者求神拜佛:“若我儿能有顾大人些许聪慧,就心满意足了。”

    喜爱名气的又岂止是男子?富贵人家、书香世家,善读书思考的女孩们,小聚在一起,也是喜欢这个名声的。

    当时很荣耀,父母也为其骄傲,到处炫耀,不过这会儿态度却急转直下。

    姜富商黑着脸训斥自家庶女:“你一个女孩,眼看就要到待嫁的年纪了,怎么好去外面抛头露面,和那么多男子同处一室?”

    大夫人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茶盏,淡淡道:“这事情低贱,咱家又不需要你去种地,去学这些做什么?家里难道还缺你这口吃的?”

    连姜柔的亲生母亲赵姨娘都来劝,劝她不要去,和那么多男子混在一起去学东西,回来还怎么好嫁人?日后可怎么办才好?

    姜柔温顺地敛着眉眼,心里却不甘心。

    她不只是去学种地,也只有把那些题目当玩笑随意看看的人,才会这么觉得。

    她能透过那一个个“为什么”,看到问题后面庞大的、惊人的浩瀚世界,她甚至想赌一把顾大人的野心。

    虽然只是一个看似普通的学校,正经参加科举的人都看不上,但半途补充的招生令,真的只是顾大人随随便便的想法吗?

    她知道顾大人用功绩请封母亲,更对妻子爱得赤诚热烈在报纸上宣誓,让妻子用荪白的笔名与自己合著出书,两人的名字写在同一排,在刚赤府更是男女都能进工厂挣钱,只凭本事。

    也许就是因为这些,姜柔心中有种隐隐的期盼,她想赌一把。

    即使赌输了,即使要赔掉一生也不后悔,她起码去见识过那个藏在一个个“为什么”之后的广袤世界,光是想一想就心生欢喜,日夜琢磨难以入眠的精彩世界。

    她知道爹想让他嫁给孙知府家三子,可她不喜欢,即使她没见过那人,也听说过他的名声,成日捉猫逗狗,不学无术,还流连酒色之地。

    听到父亲、嫡母,甚至她亲生母亲的话,姜柔不甘地微微抿唇,牙齿咬着嘴内的嫩肉。

    低敛着的眼睛里,涌动着波澜和复杂。

    姜柔微微屈膝行礼,柔声道:“爹娘,女儿觉得这亦是个机会,可助姜家向上。女儿身份卑微,难以做嫡子正妻,”说到这里姜柔眼眸暗了暗,哪里是不能做正妻?是家里见她貌美,只想着高攀联姻,从未想过给她找门户稍低些的好人家,“既然都是只能嫁庶子,或者嫡子为妾,女儿想,不如进京搏一搏。”

    姜富商顿时愣住,继而面上闪过思索的神色。报纸在京城最为盛行,肯定也有京中好男子答对,当官的都要政绩,若家中有儿子没科举天赋,也不是没可能送去学一学的。

    若他姜家有一门京官的姻亲,想到这里,姜富商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定定地看向自家面容姣好的女儿。

    娇柔的小娘子伏小做低,柔软可欺,但抬起的眼睛里却有遮不住的野心。

    姜家人觉得这是攀附权贵之子的野心。

    只有姜柔知道,她在赌什么,她眼中野心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那是比学校更远、更高的地方。

    一家家、一户户,都在演绎着截然不同、却又诡异相似的场景。

    即使新的招生令发了出去,即使与男子一样的出行费用由当地官府负责,但是最后走出来的女子,却比男子少许多。

    虽有人在前路照明,这条路依旧满是荆棘,让人走得艰难。走出来的人虽少,却拥有更坚韧、更迫切向上的灵魂。

    ***

    学校拔地而起。

    各地考生也陆陆续续来到京城。

    顾璋既然说了要用考试的方式选拔,自然要做到公平公正,面试这种有人为主观因素的方式,就不可取了。

    他做了一本小册子,又出了一张试卷。

    在各地想要入学的人都到了之后,顾璋将人召集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道:“入学名额将由考试结果分配,不会因为有无钱财、家中权势、年纪大小,男女性别改变。”

    有科举在先,这种相对公平的方法,也没引起太多激动,只有姜柔等人,心中暗暗一喜,也许她们猜的真是对的。

    顾璋指着身边的一箩筐小册子道:“识字的一人来领一本。另外还有一张大的宣纸贴在墙上,册子里的学问都写在上面,我会安排人从早到晚念,不识字的可以反复听。”

    之后的考试,也会有人念题目,考试自己涂答题纸上的【1】【2】【3】【4】

    五天时间,如果连自己的名字,还有几个数字也认不清楚的话,那也没有入学的必要了。

    顾璋道:“只有五日时间学习,考试的所有内容,都在这本册子里,第一届会录取300人。”

    只有五日!

    原本还心中欢喜,对京城有些好奇的考生们,瞬间紧绷神经。

    好消息是顾大人说,所有的考试内容,只会出自这本册子里,有范围的内容,总归是让人安心的。

    “我们定会努力,不负顾大人所望。”

    “我,我们江陵府的人也都会好好学的!”

    总有热情开朗,长袖善舞的人的反应快,立马大声保证肯定积极努力学习,想给顾璋留下一个好印象。

    顾璋点点头,勉励了几句,便离开了,让考生们抓紧时间学习。

    他选择这样的方式,也是想选出接受新知识能力强,学得快的人。

    听说顾璋发放了考试内容,朝中不少官员都好奇地寻来看。

    毕竟他们不太想得明白,为什么顾璋要通过“十万个为什么”来挑选弟子学生,分明很多颇有天赋,待官的举人和进士不是吗?

    看完之后,更是懵逼了。

    都是些什么,怎么和那些“为什么”一样,都奇奇怪怪的?

    为什么要去琢磨,匀速前进的马车里,人受到了几个力?

    “难道弄懂这个,能种出更多的粮食吗?”

    顾璋随口道:“弄懂这个种不出粮食,但也许能做出好用的农具,就比如我曾经做的龙骨车。”龙骨车、自行车、金家铺子里许多的玩具,甚至当初在面对匈奴投石车的时候,找出破敌的关键点,可都离不开物理。

    顾璋知道,顾璋不说。

    “原来是这样。”

    也有瞧不上的,怎么想都觉得是奇技淫巧,歪门邪道,劝说顾璋还是用正经的考题。

    顾璋:“……”

    用科举那套考题的话,读过书的识字的不识字的,那他还不如直接在待官的进士和举人里选。

    顾璋任性地表示,我的学生我做主!

    谁家收弟子学生,不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收的?

    众人:“……”

    这能一样吗?你的喜好未免也太独特了!

    顾璋能感觉到,到底是不一样了。

    若他没有提女子入学这一遭,现在肯定不会有这么多人关注着。

    还有反应过来了的古板官员,心中对女子入学依旧别扭得紧,很是抗拒,见缝插针地在顾璋耳边念叨:“女子应当在家相夫教子,学这些做什么,她们能学会吗?”

    顾璋呵呵一笑,撅回去道:“要不你也考着试试看,指不定成绩还不如那些女子呢?”

    “你、你!”

    “岂有此理!”

    明盛帝都听说了顾璋这话,有些不敢置信地招来顾璋问:“是真的吗?还是瑶光随口戏言?”

    他自认选拔的臣子都是顶尖人才,怎么会出这种事?

    这不可能!

    顾璋想了想道:“若您想知道,大可让文武百官都做了看看结果。”

    他也说不好,按理说朝中大臣学习能力都很强,但是人本身就是很复杂的生物,有严重偏科的,也有擅长文不擅长理的。

    而且有的时候,一张白纸,反而在学习全新的东西的时候,会表现得更好,因为不需要改变和对抗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思维。

    历经千帆,已经对世间形成一套自我认识,并且极为自信的大臣们,最后结果他也难料。

    但是顾璋觉得,那些思想固执,性格古板执着的官员,也许真的考不过这次考生里部分女子,毕竟她们有最起码一科的天赋。

    明盛帝不知顾璋所想,但也好奇起来,顾璋用“为什么”选出来的人才,真的这么厉害吗?

    他通知六部,每部出十个人也来考这个考试。

    五天转瞬即逝。

    入学考试当天。

    顾璋出的卷子,分发到了每个考生手里,配套还有一张写满了【1】到【4】的答题卡。

    顾璋选择写入小册子的知识点不太难,但是考题却有些坏心眼的选择了书里的“易错题”

    考生拿到试卷一看。

    问:一艘货船在港口卸货,在卸货的过程里,下面四个说法正确的是()

    【1】货船所受浮力减小,将上浮一些,货船的“排水量”减小

    ……①

    看到题目的考生和六部官员,不少都傻了眼,再一看不小的题量,立马抓耳挠腮了起来。

    第137章 盛世来10

    知识点是一回事, 能不能理解,灵活运用又是另一回儿事。

    更别说时间尚短,好些人觉得把小册子里的东西背熟, 考试便不会难了,少有深究,多花时间背诵。

    在学堂读过书,考过科举的人尤甚。

    同样拿到试卷的明盛帝,还有未参加考试的官员:“……”

    有些官员擦了擦头上汗珠,幸好他们没去做这个题, 若是真的比那些学子、顽童都考得差,脸真的是丢大了!

    他们学了几十年的《大学》《论语》《中庸》这些学问, 可都没法用来回答顾大学士的问题,这不就和那些学子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吗?

    旁观的人尚且觉得头疼, 参加考试的人, 也是抓耳挠腮, 脑子思考的速度压迫到了极点,逼迫自己不断地思考推论。

    顾璋没去管送进宫的那一批试卷,他在考场巡视、监考。

    他说想挑好苗子, 以减少自己的压力的话,也是真心的。

    这种举国之力招来的考生, 本就万里挑一,再一筛选, 希望能符合他的要求和期望。

    顾璋在考场里踱步。

    所过之处,安静得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哗哗”声。

    有的人明显感知到他来了,有些紧张, 有些人则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

    顾璋注意到几个人。

    比如荆苍握着笔的手动得飞快,下笔如有神, 他注意到老人家眼圈有些黑,但是精神头极好,不像是在做题,亢奋得像是发现了肉骨头的狗狗。

    仔细一看,好像是在做生化两科的题目。

    顾璋见此,踱步出去,低声吩咐人出去请个郎中回来备着。

    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亏他自己还是个医呢!

    顾璋换了一头走,发现整个考场,识文断字的女子比男子少很多,比较亮眼的是一名叫做姜柔的女子。

    相比周围面带焦急,显得有些慌乱的神色,她最为镇定,冷静,顾璋远远扫了一眼,即使是草稿,也是一块块从上到下的,干净整洁,透着股理性。

    顾璋绕过这片区域,正想往隔壁走,忽然对上一双亮闪闪,眼巴巴的锃亮射线:“爹!”

    顾璋脚步一个踉跄。

    他之前打过林青柏的注意,本想着如果他已经回过家乡,应该恢复神智了,可以来帮他教物理,即使有罪,也不要用坐牢来惩罚他,让他996,让他007,让他为社稷奉献!

    他词都想好了,结果大傻子压根没恢复!

    回了家乡一趟回来,还是这个大傻子模样,总不能是上辈子回了家乡,被烂菜叶子和臭鸡蛋打醒的吧?

    顾璋看着大傻个冲他傻笑的样子,感觉有点手痒痒,要不他也找个坏掉不能吃的鸡蛋,来砸一砸这家伙的脑壳?

    另一边就是不识字的了,他们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上面有人念题目,图则早早画在木板上,一题念三遍,然后直接下一题,宛如大型听力考试现场。

    这边女孩的比例就相对高多了。

    而且许多人的眼睛都亮亮的。

    对没怎么上过学的他们来说,宛如在白纸上涂写颜色,小册子上的知识点,像是为他们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切都是那么神奇。

    从前他们觉得神秘莫测,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东西,在顾璋给出解释后,慢慢浮现出了本来面貌,再不是“鬼神之力”

    他们想留下来,留下来跟着顾大人学习!

    如果能做顾大人的亲传弟子,那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所以这会儿都聚精会神地听题目,不敢有半点分神。

    即使发现顾璋来了,也只敢飞快亮晶晶的看一眼,然后又连忙收拢心神,生怕就把眼下这道题给听漏了!

    每个时代都有能人,只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在不重视工匠的时代,这些人的天赋无法施展,甚至本事也没法传扬出去。

    在古代,也只有文人才能有机会、有能力,把自己的想法、领悟的道理写成书,传与后人。

    顾璋巡视了一圈,还真抓了两个作弊的。

    还暗搓搓的围观了“让我瞅瞅你做到哪里了?”版本地偷瞄一眼周围人的答题卡,还有双眼无神,头秃飙泪版本的“迷茫无力点兵点将。”

    读了这么多年书,头一回当考官,顾璋表示……倍儿爽!

    这就叫做翻身农奴把歌唱!

    看大家都在为题目苦恼头疼,而自己可以慢悠悠地背着手,到处溜达,这感觉还真让人有点别样的舒坦。

    考试结束。

    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呜呜呜,我还没写完。”

    “再让我想一想,我马上就要想明白这道题目了。”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顾璋对这一幕实在是眼熟,有点好笑的同时,也使出了曾经老师用的“十秒倒计时大法”

    在倒数十声之内,若不把答题纸交上,那就不收了。

    在颇有威慑力的“十”“九”“八”的倒数声中,考生们纷纷起身,争先恐后地把答题卡上交。

    生怕送晚了,就真的不要了!

    顾璋收齐了答题卡后,对众人道:“诸位可回去休息一晚,明日早上会公示成绩和结果。”

    “明早?”

    这未免也太快了,“我们这么多人,成绩竟然明早就能出?”

    明盛帝也好奇。

    他手上也拿着一小摞答题卡:“科举批阅答卷,耗费人力不菲,也要足足一月有余才能得出结果,你能明天就出结果?”

    即使是眼下这种确定的,没有异议的答题卡,一个个批阅也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吧?

    明盛帝有些怀疑,总不能是他的顾小状元,突然变得勤快起来、打算通宵达旦地干活吧?

    顾璋接过明盛帝递过来的那一小摞答题卡:“不用明天,今晚就能出结果。”

    明盛帝:?

    心有余悸,颇为担心自己成绩的六部官员:?

    顾璋笑眯眯道:“皇上借我几个小太监用用,会数数就行。”

    他又找苏公公要了一支细长的香,对着答题卡上正确的选项,戳出一个个孔。

    顾璋嘟囔:“还怪香的。”然后顺口就找明盛帝讨了一些。

    明盛帝:“……”

    干正事呢!

    能不能有点正经模样?怎么跟个孩子似的,看到个好吃好玩的就被吸引了心神?

    “去备上一些,等会儿送到顾璋府上。”明盛帝无奈吩咐身边的苏公公,正打算说说他这个懒散的毛病,就见他将烫得满是洞洞的答题纸,和某考生的答题纸重叠在一起。

    顾璋觉得有点眼花,他又将手里的纸反过来,背面是白色的,重叠之后,只有正确的黑色墨块浮现在纯白的纸张上,一目了然。

    顾璋一数:“68,还行。”

    顾璋把分数往答题纸上一写,然后递给苏公公,笑问道:“用法看清了吗?”

    自认办事最妥帖利落,最能为主子排忧解难的苏公公,这会儿看到顾璋这样做,都忍不住愣了一下,然后连忙道:“看清了,此法甚是简单易懂!”

    果然是会数数的人都能做,而且又明了又快捷!

    还没离开的六部官员,心陡然一下就提起来了。

    这是不是就代表,他们刚刚做的那份试卷,很快就要有结果了?

    有的心理承受能力弱的,已经用手捂住了心口,几乎能感受到心跳加速怦怦直跳。

    顾璋把答题卡和正确答案交给苏公公:“麻烦了。”

    苏公公很快安排下去,又用香烧空答题纸,多做了许多张正确答案模板。

    一张张答题卡被快速批阅。

    顾璋则无事一身轻,懒洋洋地边蹭饭边等结果。

    被蹭饭的明盛帝:“……”

    看到这个奇妙又高效的方法后,他下意识想夸夸他的顾小状元,可看顾璋懒洋洋的悠哉模样,又忍不住怀疑:“你小子不会是为了偷懒,才想出这个精妙法子?”

    顾璋尝了一口御厨新研发的玲珑玉珍糕,十分坦然道:“怎么能叫偷懒,这叫提高效率,享受美好的人生。”

    还真是为了少干点活,不乐意辛辛苦苦批改答卷。

    明盛帝好笑又无奈,知道他最会诡辩,换了个话题:“你说六部官员哪一部会考得最好?”

    顾璋琢磨了一下,随口猜测道:“应该是工部?”

    怎么说也沾点边。

    不过顾璋猜错了,当结果整理出来之后,工部在六部中,只能算中上游,居然是礼部排名第一,还是断层第一!

    顾璋面色微讶,探头过去:“让我瞧瞧。”

    各部派来参加考试的人,有的是自荐,也许是想在皇帝面前露个脸,更多是上官挑选。

    工部就是工部尚书窦天工指派的,但看起来都有点偏科,故而分数不高。

    礼部中好几个人,都有八十多分,简直鹤立鸡群。

    明盛帝也觉得有面子,他就说他的臣子肯定都是优秀的,他压住微扬的嘴角,矜持道:“李尚书不愧是两朝元老,擅识人。”

    顾璋听出了问题关键,点着八九十分的那几个人问道:“这几个人,都是李尚书推荐的?”

    明盛帝应是:“这几人我都没什么印象,故而看到他们的时候多问了一句。”

    顾璋摸摸下巴,回忆自己和李老爷子的交谈时言语中的细节,好像除了封建礼教之外,许多观点都不谋而合,要不然他也不会装乖装得那么顺利,早就暴露本性了。

    还有那日自己去拜访的时候,看到的十万个为什么剪贴书。

    如今还能推荐这么多有天赋的人,顾璋相信物以类聚的道理。臭味不相投的人,真的很难走到一起。

    顾璋将这事情放在心上。

    这一会儿,所有考生的成绩也都出来了。

    明盛帝翻看,第一名赫然是林青柏,是他赦免后,派人照看着,特意送去的。

    足足有98分。

    他感叹又遗憾道:“如此天赋,为何没在科举之道上有所成就?能做出那般威力的投石车,也是朕需要的人才,却在民间蹉跎,甚至流落至匈奴地界。”

    顾璋微微挑眉,而后十分霸道护短地说:“那肯定不是您的问题,要怪就怪他自己不努力,或者科举考官有问题,不能为您选出想要的人才。”他似乎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还自顾自地点点头,“没错,都是他们的问题!”

    明盛帝为他这种霸道的说法震撼,没忍住拍了一下他的官帽:“胡闹,朕真要这样想,那岂不是成了暴君?”

    “那总有一处出了问题,”顾璋抬了抬官帽,理直气壮,又十分无赖道:“既然您不想怪人,那咱就怪制度吧,科举就是为了选出皇上和社稷需要的人才,选不出来,就怪科举好了。”

    明盛帝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可是咱们宣朝头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怎的还砸起自己招牌了?”

    明盛帝不准备和顾璋比嘴皮子了,不过“科举没能选出他需要的人才,也许真有问题”的种子,已经悄然种下。

    明盛帝继续往下看,第二名竟然是一名姜姓富商家中庶女,而且只比林青柏少了一分,97分!

    明盛帝面色讶然:“竟然真有女子能考得如此高分?”

    一顺看下来,尽管女子不多,但是在近两千人里,能考进前五百的也有不少,也就是说,她们打败了一千多人。

    明盛帝轻咳两声,维护臣子的面子道:“六部官员的答题卡就留在朕这儿。”

    他是知道的,朝中官员参加考试,就是因为顾璋一句“指不定你还考不过那些女子。”气走了唠叨劝说他的官员。

    那些说这话的,又参加了考试的官员,若得知真的有一女子考得比他们更高,怕是要羞愤欲绝。

    明盛帝是个开明宽容的难得明君,对臣子并不苛责,但凡有能力者还颇为爱护,这事实在是太过丢脸,他难免起了维护之心。

    顾璋大方的把那部分答题卡放回去,还保证道:“您放心,我肯定不外传!”都是同僚,把事情做绝就不好了。

    但他相信,文武百官肯定是瞒不住的,分数他们自己也是知晓的,公布的分数,绝对也是会去看的!

    到时候多半有乐子。

    顾璋办完事,蹭完饭,交代人去写要张贴的公告,把事情都安排好,然后自己就跑掉了。

    他在回家之前,特意绕了一脚,去给李老塞了本书,正是他给学校准备的物理教材。

    当晚,李老拿出顾璋塞给他的书,拿出宝贝玳瑁款澄目莹镜,在灯下读了起来,这一读,李老就有些沉醉进去了,连晚膳也只是随便用了一些,又飞快地沉浸在书里。

    这书内容奇妙复杂,又一针见血,总让他惊叹,更是拍案叫好道“原来如此!”“竟还有如此奇妙的说法。”

    起初只是随便翻翻看,好奇顾璋给他塞了一本什么书,等到后来越看越入迷,只恨时间不够,大叹人为什么一定要睡觉?

    什么摩擦力……什么重力势能与动能的转换……什么光学,小孔成像……

    李老已经六十多了,再早二三十年也称不上年轻人,上一次这样废寝忘食地读书,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一边读,一边不断地用自己生活中的经验对比,甚至激动的时候,还随手拿身边的材料直接做起了实验,许多原本似懂非懂,有些朦胧的东西,都慢慢清晰了起来。

    这种拨开迷雾见晴天的感觉,更是让李老对这本《初级物理》爱不释手。

    他迫不及待想和人讨论一下,那种蓬勃的分享欲,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身上喷涌而出了,但是顾璋又在忙开学招生的后续事宜,连他原本的此道好友,也都被顾璋拉去当了助教!

    其他人都不太能理解书中想法。

    明明有股要冲出来的分享欲,硬生生地憋回去,那可就太难受了,李老想了想,带着《初级物理》去找了自己的好友戎锐。

    可他没想到,戎锐根本不懂,偏偏口才还好,他说一句,戎锐能不赞同得辩驳十句,直让他感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忒憋屈了!

    这一憋屈,李老就一脚把老友踹开了,不和你一起读书了!

    李老又看准了燕先梅,顾璋那小子的师父,肯定不会话不投机吧?

    这一上门,《初级物理》和《初级地理》碰撞出了爱的火花。

    两人都是爱琢磨的,也曾经在地方做过实事,有这样两本书,可以让人一起读,相互讨论,实在是畅快不已!

    后来越琢磨越深,难免产生不同的看法,两个人甚至能唇枪舌剑激烈辩论,燕先梅虽然也是文人,但是没有李成口才好,时不时就被噎得不知如何反驳,回头就找弟子来撑场子:“小石头,你来评评理!”

    然后得意地看向李成,把人气得不轻,又羡慕得不行。

    顾璋来了几回,渐渐摸出了李老尚书的底子,这绝对是个文理兼修的天才!只不过在文之一道发挥的才能更多,掩盖了其余的光辉。

    顾璋向大佬发出一张“物理老师邀请函”

    然后惨遭拒绝。

    李成一脸严肃:“这绝对不行!”

    他甚至有点气,觉得顾璋好像不那么“乖巧孝顺又贴心”,他不阻止女子进入学校,就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竟然还想请他去给女子授课!

    简直荒唐,简直大胆!

    顾璋不仅碰了一鼻子灰,还被李老又教育了一番,主旨就是要遵循礼法,不能使阴阳失调,离经叛道。

    顾璋叹了一口气。

    人真的是复杂,明明是文理兼修的隐藏大佬,做学问能力杠杠的,结果思想这么古板,他都撬不动。

    黎川也是,明明伯母已经原谅他了,结果自己又陷进去了,整个人像是有好几股力道在撕扯,站在三方的立场不断自省,眼里都没了往日的坚定和神采。

    顾璋想,如果黎川不是寡母一手辛辛苦苦养大,对母亲情感深厚,格外敬重孝顺,恐怕也不会产生这样的纠结,会和固执守礼的李老尚书想的差不多?

    不过没有如果,同样是重视礼法和规矩,但是李老和黎川还是不一样的。

    顾璋跑去拉壮丁:“正慎,你可要帮帮我!”

    黎川虽然眼中没了往日神采,但听到顾璋这样的语气,想也不想就应道:“瑶光为何事所扰?只要力所能及,我肯定帮忙。”

    他还有点紧张地看向顾璋,担忧是不是这几日他有些颓废,一个没注意,性子活泼的好友遇到什么事情了。

    顾璋便说想请他去当夫子,传授学生律法知识。

    普法是很重要的,有黎川这样恭谨守礼、三观正直的人普法就更重要了,否则掌握了知识的人,一个不小心,手握的知识就会变成凶器。

    顾璋卖惨:“这么多学生,这么多课程,我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真的会累死的。”他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声音再一委屈,直接把还在犹豫“于礼不合”的黎川吓得直接一口应下。

    “我去帮你教律法!”

    顾璋在这儿给黎川找事做,让他没时间东想西想,另一头,李尚书和老友们相约聚一聚。

    李老这几天沉迷《初级物理》,聊着聊着就忍不住提起,想和他们夸夸顾璋,夸夸这本书里的内容。

    没想到这一夸,好几个老朋友看他的眼神都比较奇怪。

    这一问才知道,最近学校发书,顾璋也没藏着,就传出来不少。

    看到书籍后,有人觉得难以接受,大部分人觉得将信将疑,小部分人如他这般夸了又夸,爱不释手。

    小部分自然是异类,所有人都觉得顾璋在农之一道成就不凡,但是也不代表他提出的其它学说也都对啊,身为有名望的大儒,竟然就这么直接相信了?简直是糊涂!

    还有参加了考试,结果分数不理想的。

    他们坚信自己的答案,对标准答案嗤之以鼻,在皇上面前激烈争辩,现在已经有不少人,雄心壮志地去做实验了!

    有的去现场做大型物理实验了,有的派人去各地搜集材料,要做化学实验。

    都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顾璋这些都是一家之言!

    还以此为例子,劝说李老不要这么偏听偏信,更不要在外面公开支持顾璋,免得毁了一世英名。

    这场老朋友之间的小聚结束后,李老尚书气得头顶冒烟地去找燕先梅了。

    找他的新朋友诉苦!

    顾璋正巧在,学校招生的一应事宜都处理完了,明日就要开课,他正和燕先梅交流地理知识,又顺便探讨一下该如何面对学生。

    顾璋见他气冲冲的模样,顺手倒了杯水递过去问:“您老不是休沐去和朋友小聚了吗?”

    在顾璋看来,出去玩应该是开心才对啊!

    李老尚书喝了茶,还是觉得气不顺。这些人自己看不懂书,就觉得书有问题,又因为顾璋年轻不看重他的学术思考,甚至连喜欢这些书的人都觉得是偏听偏信。

    一叶障目,简直可恶!

    听李老把这些说话,顾璋也生气……不,顾璋还是很高兴的,学问这种东西,就是要引起关注,引来辩驳啊!

    要是你提出一个东西,没人看,没人问,没人理,像是石头扔进湖里,水花都没有一个,那才叫可怜。

    越是关注的人多,越是不服气去做实验的人多,越是有人想来跟他一争高下,一辩真假,越是动静大啊!

    他这一颗石子砸下去,砸出滔天巨浪,这可太合他心意了!

    要是没动静,他还想继续搞事呢!

    他的心,时时刻刻在亢奋地跃动。

    不过这会儿,顾璋在李老面前,没有表现出一点喜悦和兴奋,而是同样有些生气。

    他像是最乖巧守礼,会克制自己情绪的晚辈,有些委屈又不忿,但很理智地说:“那是他们不懂您,也不懂我,只要我们早日干出成绩,做出点实绩来,就能让他们明白这些学问的妙用了。”

    顾璋趁着这个李老情绪上头的激动时刻,可劲儿忽悠,让人来学校当夫子,把这些学问发扬光大,让质疑的人都自觉闭嘴。

    燕先梅一看弟子使的眼色,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反正他自己也是要去的,这会儿乐得配合,感受一把坑人的快乐。

    正在气头,又被欣赏喜爱的后辈、最近无所不谈的好友两相夹击。

    李成一口答应!

    他的物理之学,怎么能受这么大的委屈?!

    顾璋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善良的好人,不仅会哄老人家开心,给人顺气,还积极鼓励人发展兴趣爱好,获得人生成就感。

    如今学生已经全部就位,夫子班子也拉来了几个大佬,助教更是准备了一堆。

    一切准备就绪,顾璋宣布学校开学。

    这座在京城脚下,备受瞩目的学校,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拉开了神秘的面纱。

    第138章 盛世来11

    要说最高兴的, 肯定是各地农家来的穷苦学生。

    从进入学校起,就觉得眼睛不够用。

    “巧儿,你掐我一下,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嘶——”即使疼得抽气,脸上依旧是笑着的,笑得如丰收的稻田一样生机勃勃,小麦色的肌肤更显得淳朴有力,巧儿掐了自己一下,“不是梦, 我们真的可以住这么好的屋子,还有自己的桌子和床!”

    “我听说了, 咱们还能干活挣钱,比如整理实验室, 照看实验田, 能一边挣钱一边学东西, 工钱比家里男人去外面做活还高呢!”

    “我今天看到食堂还有肉,我上次吃肉,还是过年的时候。”

    “咱们好好学, 等以后回了家乡,到时候教大伙种田, 有了这门手艺,日后说不定比账房先生还吃香!”

    这些本就穷苦的学生们兴致勃勃地在学校里转悠, 对学校里的一切都好奇得不行,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偶尔会遇到看不起他们的富家子弟,但其中就会有一两个排名靠前的挺直胸膛站出来, 表示,我还瞧不起你考不过我呢!

    高高兴兴聚在一团的贫苦学生们, 在长久的伏小做低和战战兢兢中,难得找到了一丝挺直腰杆的自信。

    学校也许就是这么神奇的地方,若能学习好,便能有自信,别的都要排第二。

    这些小小的不欢而散,立马激发了两方的好胜心,纷纷握紧拳头,决定一定要努力学习,下次肯定要考赢对方!

    顾璋制定了校规,这种小事肯定是不管的,若发生了大事,就交给黎川,专人做专事!

    黎川看着自己一人,又要授课,又要编写校规,又要负责调停决断,还要……迷茫得眼神里透出大大的疑惑。

    他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他最开始好像是只答应过来讲一讲大宣律法的?

    但是还不等他有机会去问顾璋,接踵而来的工作就让他在下衙后的时间里忙得脚不沾地。

    别说去找顾璋了,连原本迷茫挣扎的时间都没有了!

    余庆年看出这个情况,麻溜地写了一篇赋,赠予天工学校。

    顾璋有点遗憾,这么上道,他都不好意思坑了。等看到了他这篇赋,尤其是最后两句,顾璋笑看着余庆年道:“还是玉昂懂我。”

    余庆年也只是笑笑没说话,转而关心起了黎川最近的情况。

    两人聊完,第二天,顾璋就在学校门口,立了一个大石碑,上面刻了余庆年写的《赠天工学子》

    余庆年的文章写得愈发好了,从少年时只是看着辞藻华丽,到现在篇篇都有独属于他的文风,甚至被当世大儒称赞:“独爱玉昂之诏文,事关典故,证引该洽,援笔立成。其文风磅礴大气,又不失典雅清正,无人盖之!”

    这也与他翰林这几年所做的事有关,相比黎川一心钻研律法,他则是因为文笔好,在翰林院时就总被召见去侍读,故而在此道进步迅猛,已经远超他们三位友人了。

    顾璋拿到后,就感觉十分震撼,读起来酣畅淋漓,宛如炎炎夏日在湿热黏腻的午后,得饮一杯冰透的水,有种直击灵魂的震颤。

    想来是认真写的,而不是如他嘴上所说,为了避免被拉来做苦力,赶紧先一步送点礼哄人。

    顾璋将其立在学校门口后。

    也很快引起了学子们的震撼,即使是没有读过书的学生,听到有人将其念出来,也会觉得激切又磅礴。

    震撼惊人的气势飞一样地冲到他们面前来,每个字都带着骇人的灵气,每一句都有着巍峨的气势。

    这让他们深深地意识到,他们才初窥皮毛的世界,也许比他们想象中更宏大,更浩渺,宽不见尽头,深不见极底。

    每每路过石碑,读一遍碑文,便会觉得生而渺小,向学之心滚滚翻腾。

    顾璋:没想到还有人比我还会打鸡血!

    他对此乐见其成,悠哉悠哉地开始给学生们上课。

    相比坐在课堂上,按照书本规划传授知识,顾璋更喜欢户外实践的上课方式。

    他带着一群学生,到处去浪,今天让人挖泥土回去,明天带着人捉泥鳅,后天又带着人去戏水,大后天又领着一堆人去拔草捉虫……

    关注着天工学校的百官,第一天安慰自己,刚刚开学,过两天就好了。第二天捂着胸口,劝自己说这指不定是顾瑶光的独特教学方法,第三天坐卧不安了,第四天嘴上都起燎泡了……

    他们都还盼着,希望顾瑶光教出来的学生,能学到他几分真本事,然后给各地都带来增产!

    学校外的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但是学校里的学生,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他们觉得顾璋简直太适合当夫子了,他们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个世界这么奇妙,这么可爱过。

    地里的庄稼、不同颜色的土壤,奔向不同地方的河流湖泊,各地天气的变化,甚至是地里让人厌烦的杂草和害虫,原来都有这么多学问在里面!!

    原来这些不是神明之力,也不是只能在年老后才慢慢悟出来的经验,不存在玄之又玄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有都是能清楚量化,落在纸笔上的学问。

    顾大学士会亲自带着他们去看、去观察、去体验,去做各种不同的实验,让他们清晰直观地感觉到“原来如此!”

    原来他们不必害怕担忧自然,他们甚至可以和谐的和自然相处,然后利用自然规律,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原来种地还有这么多学问。”即使是姜柔、荆苍这些原本不是为农学而来的,都忍不住沉浸在顾璋的课堂里。

    农学本不属于基础学科,它能和社会、化学、物理、生物这些学问产生紧密的联系,从而引发学生们不断地去探究。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我爹原来实施政令不顺了,不会和农人打交道,不懂农事,自然不顺,我得赶紧写信回去劝导他。”

    “是啊,不知道村里百姓每个时节一天种地消耗的时间,不同粮食完成耕种需要的时日,不论是徭役还是各种政令都可能有误,怎么能不让百姓心生恼怒?”

    “如果只看书,我可不知道咱们的税还有这么多门道,也难怪有的地方农人喜欢,有的地方骂了,唉,想要完全太难了。”

    “上次我去捉泥鳅,做完了对比试验,才知道剂量只多那么一点点,竟然效果天差地别,太吓人了。”

    “什么实验?我怎么没听过?”

    学生们休息的时候,三两好友聚在一起聊天,深刻明白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道理。

    他们明明已经将书都读过了,可只要顾璋一带着他们出去上课,脑子里就会涌现出数不清的问题,运气好当场就能被带着做实验解答,但更多的问题是没法当堂解决的,只能课后自己再花功夫。

    好不容易一个个搞清楚了,再和友人们一讨论,就会发现许多自己没注意过的问题和知识点,再一讨论,还有!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

    若是想要偷懒?

    那下次小聚,就会被问得哑口无言,再也跟不上原本同窗的激烈讨论,仿佛自己就是那个无知蠢笨之人。

    谁还不要点脸面了?

    更别说,还有真的对这些知识感兴趣,深深喜爱着这些领域的人,带头在最前面狼奔豕突!

    新奇的知识在天才的摇篮中不断碰撞,碰撞出漫天星火,不知何时会洒向世界,照亮数不清的黑夜。

    开学近两周,学校的运行也步入正轨。

    顾璋也慢慢闲下来,还有心情在夫子办公室里煮茶,和三位夫子交流心得。

    顾璋煮好了茶,先拿起茶壶倒了三杯,然后端给燕先梅、李成、黎川,他说:“难得今日咱们都在,可以好好交流一下教学中的问题。”

    对这些能帮他大大降低工作量的大好人,他特别用心,用关爱呵护自己的劲头,来照看他们的身心健康。

    燕先梅率先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让学生们都那么喜欢上你的农学课的?”

    要知道每个人当初答对的“为什么”都不同,并不是每个都十项全能,也不是每个都冲着农学来的。

    比如冲着化学来的荆苍。

    听到燕先梅提起这个,李成冷哼一声:“成日带着学子出去玩闹,不成体统!”

    被顾璋装乖的表象蒙蔽之后,第一次没察觉,如今被坑了两次,他要还是看不出端倪,就白活这么些年了。

    他怎么就没听好友的提醒,要防备着点这小子呢?居然接连被坑了两次。

    听说他答应了来天工学校给学生们上课的时候,老朋友戎锐还笑呵呵地问他:“这次可看清那臭小子的真面目了?还为他说话吗?”

    李老尚书有点气,每次来学校上课,都是气咻咻来的!

    听到燕先梅的问顾璋的课为什么受欢迎,没忍住呛了两声,面相凶凶的,看着让人有些害怕。

    燕先梅维护弟子道:“这可不是出去玩能做到的。不信李公没发现,咱们的课堂上,最积极的辩论和提问,还有寻根究底的追问,都来自瑶光的农学课。”

    眼看李老又要和燕先梅争辩起来。

    顾璋骄傲道:“说明我天生适合当夫子!”

    他注定是享受型甩手掌柜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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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先梅、李老、黎川:“……”

    顾璋一通搅和,直接把原本有些气愤和锋芒的气氛搅和散,成功把所有的火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怎么会有这么厚颜之人?!

    也只有燕先梅身经百战,很快就无奈摇摇头,直接说起了自己的困扰。

    上地理课的时候,学生们明显没有那么深的探究和钻研精神。

    与做农具的物理,顾璋所教授的农学,对化学感兴趣的荆苍等医者相比,学地理的学生随意许多,即使燕先梅讲得不错,见识极广,但是大多数学生似乎只当作故事来听,开阔眼界。

    会发出惊叹“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也会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发出疑问,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顾璋摩挲下巴:“这好办!”

    顾璋毫不藏私地现场教学:“一看您就不会画饼。”

    燕先梅好奇:“何谓画饼?”

    顾璋叭叭开始讲了:“就是给个目标和好处,在前头吸引人,您想想望梅止渴,就是这个道理,还有一个更形象的,骑驴的人在驴眼前吊一根胡萝卜,这样驴就会为了吃到胡萝卜,哼哧哼哧向前赶路了!”

    燕先梅:“……”

    黎川:“……”

    李老尚书:“……”

    好好的一个树立远大目标的好事,怎么一到顾瑶光嘴里,就变味了呢?

    燕先梅轻咳两声,然后道:“你先说说。”

    顾璋凑到燕先梅身边去,十分热情地给他分析,为他出主意:“您仔细想一想,学好地理用处可大得很,您要告诉他们啊!”

    “比如人文发展、气象变化,各地的水质、岩石、土壤,地理几乎涉及方方面面,我甚至觉得,当官的最需要补这门课。”

    谁都知道,现在官员都讲究外任,不留在原籍。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首先就要了解当地情况。

    顾璋道:“研究过地理,就能知道各种自然现象出现的原因,能想到解决的办法,还能预防自然灾害的发生,对农耕的安排和指导,对当地环境和文化风俗,甚至在安排城池布局和规划的时候,都有很大的作用。”

    太多太多了,顾璋觉得自己一个不那么喜欢这门学问的人,都能随口说出这么多,这门课绝对是重要的。

    燕先梅越听眼睛越亮,有种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会喜欢这门学问,却被懂自己的人一语道破的惊喜,像是狠狠戳中了他的心。

    “没错,这绝对是一门博大精深,不输于其它几门的学问!”燕先梅斩钉截铁地说。

    难怪他甚爱之。

    顾璋也点点头,给他出主意:“所以您就按照这个,来给学生们画饼,这样就能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了。”

    不知为什么,一听画饼这个词,原本心情激昂的燕先梅,就有些哭笑不得,觉得太朴素直白,大胆直接。

    李老也下意识皱眉,简直……简直有辱斯文!

    做学问的事,怎么能说得像是贪嘴馋吃一般?

    顾璋想了想自己的计划,又道:“内部动力有了,咱再来个双保险,我给安排个外部驱动任务,让他们做自己家乡的地理气候大报告。”

    顾璋想了想,标准的、科学的按照当地现状,县志的记载,整理当地的情况,这绝对是一份宝贵的资料,也能很好的应用于全国粮食增产。

    他拍板道:“第二学期会有外出巡游,遍访各地的实践课程,哪个地方的地理报告做得最好,咱们就将目的地定在哪个都府。”顾璋想了想,又补充,“就取前五名,要是有同地的就往后顺延。”

    这个方法一说出来,几人都齐齐看向顾璋。

    这方法可真是绝了,不说能影响所有人,但是起码有80%的人,会为了这份地理大报告,浴血奋战,苦学地理。

    这可是顾璋亲自带队去当地啊,粮食增产岂不是妥妥的?

    谁不想自己的家乡好?即使对农学不感兴趣,但是自己的家人、朋友、根都在那里。

    往绝了说,即使对家乡没太深厚的感情,但是能做成的人,成功争取到了这个机会,把顾农神带回家乡,简直是家乡的英雄,多有面子啊!

    载誉而归,十里八乡都将有他的名字,甚至族谱上都要用不少笔墨狠狠的记上一笔——是某家某某某,在某年某月突破千难万险,打败了数百人,将顾农神带回家乡,使得家乡增产数倍,粮仓丰裕,再无饿死之人。

    随着族谱、县志、各种传记流传后世,祖祖辈辈都记得这个事。

    这是多大的荣誉啊!

    比多少人成名后都喜欢做的衣锦还乡更刺激,谁能承受得住这样的诱惑?

    几乎能想象到之后地理课上的盛况。

    燕先梅欣喜之余,也难免心里嘀咕,头一次站在顾璋的角度“坑人”,还怪独特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燕先梅觉得自己的地理课稳了,甚至还担心自己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招架得住那群精力充沛,还馋饼的学生。

    李老也忽然意识到,他之前被坑,好像也是被臭小子画了饼。

    他那么喜欢,那么欣赏,觉得乖顺讨巧的小辈,竟然在心里是这样看他的,竟然给他画饼!!!

    李老气咻咻道:“才知道你小子竟然是这样想的,难怪戎锐让我提防你,他果然说的没错,你小子是个蔫坏的!”

    顾璋也气了,义愤填膺地反驳说:“他怎么这样背后说人坏话?我是那种蔫坏的人吗?他分明上次还说我不错,做人怎么能这样厚颜,真是看错他了!下次一定坑他儿子小戎大人一把,父债子偿!”

    戎景山:?

    李老见他这副理直气壮说要坑人的模样,不知怎么竟被逗笑了,反问:“还说你不是蔫坏?”

    顾璋哼哼唧唧:“都是诬蔑。”

    顾璋和李老聊上了,又提起了礼部的那些助教们,这些能考不错分数的,其实也都是好苗子,还有人写过《考工记》这样的书。

    而且他们本来就是官,只是因为情商不够,不擅做官,性格执拗等等原因,没能官运亨通,但若学好了,日后能发挥的作用可不小。

    提起这些有天赋的人,李老尚书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顾璋见李老略微别扭的模样,又追问了好一会儿,才知道竟然是因为学生中女子的事。

    李老起初根本不乐意,上课都不与女学生交流互动,不会故意打压,但是也几乎当她们不存在了。

    但是就在今天,他提了一个问题,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有头绪,冷场了,只有姜柔一人回应他,而且最后姜柔的想法,还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简直戳中了他的心。

    李老差点当场与她讨论起来,忍住了,事后又难免有些淡淡的别扭,他一直忽视当作没看见的女子,一直当作没发现他的冷淡,积极配合互动不说,今天甚至成了唯一的独苗苗。

    他这会儿还是有点别扭:“若林青柏脑子没被撞,肯定也能回答出来,他是第一。”

    顾璋戳破他的自我安慰:“他能考第一,就说明脑子坏掉的只是记忆和行为习惯,不影响他对专业知识的思考。”

    所以林青柏没能答出来,就是他没想到答案而已,不是因为脑子问题。

    李老反问:“难不成姜柔那个小女娃,还能比林青柏更厉害?林青柏可是做过投石车,还在家乡实打实做出过一些利民工具来的。”

    顾璋笑道:“那可还真不好说,只论天赋,一分的差距根本算不上什么,甚至同等分数段中,女子的天赋和潜力会更高一些。就比如林青柏和姜柔,林青柏有过实战经验,能堂堂正正的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姜柔的成长环境就差多了。”

    “更差的资源,却能有同等的表现,肯定天赋更高,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老更气了,不尊长辈,还与长辈顶嘴抬杠,他之前怎么会觉得顾璋乖巧体贴,绝对是眼瞎了!

    毕竟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顾璋可不敢皮过了,真把人气坏了,那可就不好了,他十分自然地转移话题:“其实那些不认识字的学生,也是同样的道理。他们可能现在暂时落后一些,但是真实的潜力,会比当时的排名和现在的表现都更好一些。”

    三人都很有责任心,既然要教学生,肯定都是用了心的,这会儿听到顾璋提起那一小部分不识字的学生,顿时思考了起来。

    也是,连字都不认识,却能在考试中打败那么多人,现在只是一时表现不好,平时上课还是要多照顾一些。

    顾璋道:“我已经派人去教他们识字了,他们身上的潜力和天赋能不能发挥出来,就看他们自己的努力了。”

    等送走两位长辈,顾璋就拉着黎川帮他干起了活,好兄弟,用起来就是一点也不心疼!

    黎川其实心里有些感动,他小声道:“多谢瑶光你了。”

    忙碌确实最能把人从沉沦的情绪中拉出来,因为被一个接一个的任务逼迫得不得不往前赶,根本就没时间东想西想!

    “想开了?”顾璋自然的搂住他的肩膀,“我跟你说,真没必要纠结,看到门口的石碑没有,玉昂现在的文章可神了,堪称洗脑,你去找他给你写一篇,保证给你洗得白白的,许多争论保证都一边倒!”

    黎川顿时身体僵硬,肌肉紧绷。

    他虽然没太闹明白,顾璋想让他找余庆年写一篇什么样的文章,但是想一想顾璋平日里带节奏的“厚颜”风格,他就浑身抗拒,连忙干巴巴拒绝:“不用不用!”

    他宁愿有些非议,争论,也不想要那种夸自己的文章,光是想一想他就恨不得一头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璋叹口气,怎么当他的朋友这么久,一点都没变得脸皮厚实些?

    两人同行了一段距离,黎川突然压低了声音问:“学校突然招女子,你不会是想……?”

    顾璋没直接回答,只是从书册里取出那张余庆年的原稿,指着最后两句没被刻在石碑上的话,给黎川看。

    黎川看到那两句,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顾璋果然是想与这千年的规矩做抗争。

    他心中有些莫名的滋味,一方面觉得这条路艰险,挚友勇气骇人,另一方面又觉得,顾璋会走上这条路,好像也不太奇怪。

    似乎从他们最初认识的时候,顾璋就一直把女子放在同等的位置上,无论母亲、妻子、还是治下百姓。

    “万一不成呢?”

    顾璋摆摆手:“不成就不成,我做事从来问心无愧,尽全力试过了就好。若还失败,要么就是根本无人能撼动,要么就是队友不争气,我努力试过了,就没有什么好自责遗憾的。”

    黎川看顾璋一副“反正不会是我的问题”的嚣张模样,倒是忽然觉得自己该好好学一学。

    他想,他已经尽力了,这案子的遗憾,是因为崔珠自己不争气,到最后反口。他唯一对不起的,可能就是那个被贬为妾的后嫁女子,她是所有人中最无辜的那个。

    顾璋捶他脑袋:“瞎想什么,这和你也没关系,那是她的家族不护着她,她自己也不敢走出和离这一步,我问你,如果她真的强硬地要求和离,你敢判吗?”

    黎川没有一秒犹豫:“当然敢!”

    “看吧,”顾璋摊手,“所以这和你也没关系,只是这个世道容不下女子罢了。”

    她不敢,因为再强大的外力只是一时的,往后的人生还要她一个人继续往下走,离开家族被厌弃,再和离,她一个从小养在深闺的女子,要如何活下去?

    如果有更多的女子站出来有话语权,在社会中有权利,占据一定的地位,营造出好的环境,也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有了足够的生存环境,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也没有太多包围得密不透风让人窒息的非议,即使同样的性格和坚强程度,同样的境遇下,也许她就敢了。

    起码现代的女子都敢离婚,末世的许多女子敢做更过火的事。

    黎川眼底涌动波光,心绪复杂道:“是啊,并非她胆子小,只是头上压着的山太重。若要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判案,丢掉官职,被所有人指责嘲讽,我也不一定敢。”

    顾璋挑眉:“是吧!”

    是不是代表这家伙终于走出来了?

    黎川顿住脚步,朝同行的挚友深深一揖,动作板正规矩,“瑶光之大义,我万万不及。”他甚至也忽然想做点什么。

    少年时便觉得瑶光是他一生难得良友,此刻亦然。

    顾璋猛地跳开,耳根微红:“你又来!”

    他逃一样大步往外走,大声道:“我这就去找玉昂,让他写夸你的文章。”以牙还牙,谁不会啊!

    黎川吓得差点丢掉克在骨子里的规矩,以最快的速度朝顾璋追去。

    绝对不行!不行!!

    ***

    学校运行一切良好。

    这会儿,起初那些根本不信,对答案和教材持有怀疑态度且激烈争辩,然后亲自去做实验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去的时候有多雄赳赳气昂昂,这会儿就有多灰头土脸。

    小部分是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认识竟然是错的,大部分是根本连怎么测试,怎么进行答案验证都摸不清。

    古有曹冲称象,其智慧就能让人惊讶,可见想要得到某些事物的答案,是需要智慧的。

    气冲冲去验证货船排水量的人,先卡在了港口,后自己做了小模型,又应量少损耗大而不能确定……前前后后想了好些办法,头发都掉了不少。

    其他去证道的人,也都好不到哪里去。

    故而都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再听说李老竟然去天工学校上课了,简直惊讶得眼睛都掉在地上。

    这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能!

    天塌下来,李老都不会去的,那可是有女子的学堂!

    还没缓过神来,又听到顾璋上课的一系列放飞操作,心都拧起来。

    严肃正经的课业、山野间的疯闹。

    这简直就和小儿涂鸦,落在名贵字画上一样让他们感觉不自在。

    纷纷上奏。

    明盛帝也有些担忧,便想着去学堂看一看。

    他记得顾璋跟他说过,学校开业之后,可以去看看的。

    顾璋一口就答应了。

    都是带出去玩,带一小群是带,带一大群也是带。

    明盛帝和朝中文武百官们,很快就体验了一把“户外农学实践课”的快乐和充实。

    一节课下来,仿佛有无数的知识哗哗的往脑子里灌,然后又有无数的问题,争先恐后地哗哗往外头喷。

    又因为缺了之前的课程和基础,甚至很多都听不明白。

    但是看周围不到十岁的小不点,在那里不断点头,不断记笔记,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谁好意思说自己没听懂?

    绷着脸,保持沉稳!

    最后晕晕乎乎的跟着去,惊喜之后,又晕晕乎乎地跟着回。

    等到了学校里,才有了那么一丝熟悉带来的安全感。

    顾璋放学生们去自习、上后续的课,他便带着一群人参观起来。

    主要是带着投资方爸爸明盛帝,好好看看他的钱都花在哪里了。

    走了一圈,把该看的都看了,就回到了学校最大的那个教室。

    抬头一看“梦想殿堂”

    戎景山敏锐地问:“此间为何叫这个名字?”以他的了解,顾璋取名都很直接,住的地方就叫宿舍,吃饭的地方就叫食堂。

    如今突然冒出一个名字独特的,定然有异!

    第139章 盛世来12

    哦豁, 把这一遭给忘了!

    顾璋带着一群人溜达到这,才想起来这间大教室还有他的“灵机一动”的大饼。

    主要是这玩意挂上去,刚开始他还觉得不错, 开学后这么一段时间,天天看,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顾璋犹豫了一下,但是想到之前已经被他忽悠过的人,顿时淡定了。

    东西是他做的,想法是他提出的, 自然是随他说,还是没有人能反驳的那种!

    面对戎景山这个敏锐的家伙, 顾璋面色平静:“不是我取的,是许多人强烈要求我改的。”

    在学校两位夫子, 还有一众助教看过之后, 便惊为天人, 一致觉得原本的名字配不上这些奇思妙想,除了这个,还起了一堆天花乱坠的名字, 顾璋对这些向来无所谓,避开了太文艺, 选了这个只增加一个字的。

    原来不是顾璋起的名字。

    再加上顾璋平平淡淡的语气,众人都没提起太大的兴趣, 还晕晕乎乎的在脑子里琢磨,刚刚旁听的那节农学课。

    但是熟悉顾璋的六部尚书侍郎们,被顾璋坑过的大臣们, 却不那么轻易相信他的话。

    他们谨记一个道理——顾瑶光这小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好话八成不可信, 坏话许能信八成。

    对这个梦想间早有耳闻的窦天工,主动道:“以天工学校的命名风格,想来这一间还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不如我们进去瞧瞧?”

    现在这间大教室没有学生上课,顾璋直接推开门。

    明盛帝带头走了进去。

    确实是一间普通的教室,与现在许多教学场所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为何要起这么一个名字?

    正当不少人疑惑的时候,有人惊呼出声:“快看上面!”

    下意识抬头。

    屋顶极高,从天空垂落下来一根根透明丝线,将一块块造型各异的木牌、模具,错落有致的悬挂于半空中,宛如一个大型风铃。

    阳光从高处敞开的窗户洒落进来,将一部分木牌和模型照得透亮金黄,宛如鎏金。

    “我看到那上面写的是纺织机,前面还有八锭的字样,难不成是一次能用八锭同时纺织的东西?”

    “三用打稻机,是哪三用?我好像看到下面有小子了,谁带了三级的澄目莹镜,借我一用。”

    “旁边还有个双人打稻机,怎么个双人法?这个牌子下面怎么没有小字?”

    顾璋心里默默道,没有小字,当然也是因为他不知道双人打稻机到底是怎么个双人法,只是听说过,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提供个思路罢了,不论做不做的出来,做出来之后又是不是原本的双人打稻机,那就不关他的事了,他也不在意,只要是能提高效率的机器就好。

    比如双人合力借助机器,效率堪比十人?

    又或者最后不是双人,是双牛打稻机,两头牛横扫一村稻穗。

    又或者做出来的不是打稻机,而是无意间试出了别的效果和作用,那也行!

    顾璋默默不作声,毕竟周围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他真要是一个个回答,怕是嘴巴都要讲干,还要来十几个分身,摆烂,当做没听见……

    大家也不在意,一脸惊喜地在教室里东转转、西转转,像是寻宝一样看天上的木牌和模型。

    “这个自动风车是什么?我曾经任地方官的都府,就经常刮风,风又大又凉爽,这个能用吗?”

    “哪里有会自己动的东西,还是我这个手摇榨油机看起来更实用,榨油工序复杂,耗费人力,手摇这个词听起来就相对轻松很多。”

    ……

    越看越惊喜,越看越激动,若这些都是真的,那可该有多好?

    这是哪里?这是顾瑶光的地盘!!

    在别处出现这些东西,他们大可一笑而过,或嗤笑一声异想天开,但是在顾璋的地盘就不一样了!

    他能写出来,还写得这么像模像样,甚至有的还能描述出一些细节,是不是代表他真的能做出来?

    等一圈看完,众人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顾璋。

    顾璋见一行人齐刷刷地看向他,脸不红心不跳道:“别看我,我不会做。”

    “不信!”

    “这不可能,你都能写出三用打稻机有哪三用了,如果不是会做,怎么可能写得这么仔细详实?”

    “顾总督,此等造福千万百姓之大业,你可不能惜力!”

    “你儿时就能造出龙骨车,后来在边关又造出破敌强弩,还有玩具铺子那些数不清的玩具。你说你不会,我们能信吗?”

    ……

    教室里气氛激动又热烈,每个人脸上都明晃晃地写着“顾璋不会?三岁小儿都不信!”

    顾璋:“……”

    太看得起他了。

    这些他要是都会做,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智慧,全部凝聚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干脆一个人走完工业革命,载人上天得了。

    做梦都不敢这么做的!

    顾璋无奈,他指着自己问道:“我顾璋像是会谦虚的人吗?”

    忽然把人问到了。

    顾璋会给自己的书编自吹自擂式洗脑宣传语,还会自己写文章登报夸自己的人,还真没法把谦逊这个词往他身上套。

    燕先竹悠悠道:“谦虚倒是不会,躲懒倒不是没可能。”他就是受害者之一,都一把年纪了,愣是被拱到丞相实职上。

    这略带怨念的话,顿时引起了不知多少被坑之人的共鸣!

    就是,这小子最会躲懒!

    鬼主意一个接一个,到处坑人给他干活,然后自己溜之大吉,悠哉享受!

    连明盛帝的眼睛里都写着“不信”,一副有些怀疑的表情,他记得他的顾小状元,在十几岁的时候,就会藏拙了。

    顾璋对着四面八方“我不信”的表情,顾璋噎住了,顾璋震惊了。

    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相信了?不是以为他谦虚、就是以为他躲懒,愣是没有一个人怀疑他能力不够,确实做不出来。

    十分爱面子、且对能充盈国库的木牌和模型极其感兴趣的盛正业,也补充道:“旁人都爱面子,不肯承认自己不行、不会,怕被人看不起。顾大学士嘛……”

    这个意味深长的“嘛”,更是进一步坚定了许多人的想法。

    顾瑶光这厮,面皮是极厚的!

    他甚至直接在报纸上说自己惧内,根本不怕人嘲讽,也不怕人觉得他虚张声势,更不怕人瞧不起他,所以嫌疑更大了。

    顾璋万万没想到,人生还能有这种烦恼。

    他走到这间大教室一角,抽动机关,把悬挂在最高处的一批降低高度:“再看看,看好了咱们再说。”

    他这是画饼!

    货真价实的画大饼!

    不能因为画得大饼真,就觉得他能做饼吧?

    而且他觉得好些大饼也不真,只有一个名字,甚至还是他瞎改的名字,比如珍妮纺织机。

    岂有此理!

    顾璋哼哧哼哧地把最上面一批的高度全部降低,降低到触手可及的位置。

    像是鸟一样会飞的机器,还能带数百人上天。

    不需要马拉,也不需要人用力,就能日行千里的车。

    一样样看下来,震撼又离谱,甚至有些惊悚。

    顾璋:“诸位大人别忘了此间的名称,梦想二字何解?”

    这、这……

    许多人动摇了。

    若下面看起来还靠谱一点,上面的这些,看起来确实像是编造的了,也不像是顾璋能做出来的,准确的来说,这怕是神才能有的手段吧?

    人力所不能及!

    顾璋抓住这一丝的动摇,赶紧开启忽悠模式。好说歹说,可算是把大家说服了。

    文武百官脸上纷纷带上了点遗憾。

    他们抬头看着半空中一个个金灿灿的名字,忍不住畅想,要是这些都是真的,那该多好?

    顾璋叉腰,虽然这不属于“真理”范畴,没有加持作用,但是能忽悠住人,岂不是说明他更厉害?

    他果然是聪明机智口才一级棒!

    顾璋满意地把看公开课的文武大臣都送走了,还把明盛帝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原本担忧顾璋这种上课方式的人安心了,忧愁没有消失,转移到了另一批人脸上,变成了灰扑扑的失落。

    他们大张旗鼓地去做实验,想要验证试卷上的想法和答案是错误的,是有悖常理的。

    结果灰溜溜地回来不说,还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顾璋在农学课上提出的那些奇妙又新奇的想法,真的让人很容易相信他真的会。

    而他们呢?连验证结果对不对,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方法。

    最让人遭受打击的是,他们若承认自己真的错了,那说明他们连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都考不过。

    哪里还有意思去和顾璋当面辩论,要是输了,最后一点遮羞的脸面都没了!

    这次公开课的效果,也在百姓中慢慢传开。

    “哈哈哈,顾大人脑子里居然有这么多想法,难怪聪明。”

    “顾大人是不是做梦的时候,梦到过骑着鸟飞上天?我也做过这种梦,不过我可不敢想,要做个差不多的东西带我上天。”

    “这么想一想,顾大人虽然不太沉稳,但还挺可爱的。还是年轻人,什么都敢想敢做。”

    顾璋美滋滋。

    他可真是个机灵鬼。

    又画了飘香四溢的大饼,又把做饼吃饼的任务推得一干二净。

    不愧是他!

    顾璋正快乐嘚瑟,意外发生了。

    就在公开课后不到一周的工夫。

    天工学校的学生们,爆发式地设计出了数不清的“灌溉车”

    宛如灵感喷涌而出,压都压不住得那种。

    灌溉车有许多版本,有的叫水流筒车,有的叫牛转翻车,有的叫风叶水车,无一例外,脱胎于顾璋曾经做的龙骨车。

    虽然底子一样,但看到成品后,可没人会觉得这是一种东西。

    起因是姜柔率先设计出一种叫“水流筒车”的灌溉车,她的家乡有一段湍急的水流,她设计先修筑一个堤坝来阻挡水流,而后让水流绕过筒车下部,水流之力将会冲击转动车筒水轮,一筒接一筒的水就会倒入引流槽,最后流入田中。

    借助水力可昼夜不停地取水灌溉,即使是上百亩田地,也不耗费一丝人力畜力!不用的时候,卡住水轮即可。

    她本该扬名的,可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将思路分享给同窗。

    紧接着,林青柏也做出了牛转翻车,其部分结构脱胎于磨盘,牛转翻车的主动力结构,来源于两根交错的巨大齿轮,中柱擎天而立,在牛身高度处横插一根木条,让牛拉着如磨盘般转动,效率倍增。

    再接着,宛如松开了被堵住的泉眼,各种灵感喷涌而出。

    有用风力的灌溉车,还有适用于各种不同地形,不同情况的汲水灌溉车。

    特点就是,极为适合他们家乡当地的情况使用!

    甚至还有灵机一动,逆向思维,做出利用风力的“排涝水车”的!

    据说他家居住的村子四周水多,不愁灌溉,反而在涨水的时候,时有积水,让人苦恼,每年都要费很大的力气去用人力排水。

    杜小江被同窗们夸得红了脸,羞赧道:“我也只是突然想到顾夫子教的实验方法,又在想家里现在会不会很辛苦的在排水,就突然想要这么做了。”

    别看这些功能都差不多,似乎是拾人牙慧,但若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些大家伙,肯定不觉得是一个东西。

    有的像是巨大的圆轮,有的又像是长条形的一筒筒的运输带,还有的就是交错的两个磨盘模样……

    头一次学以致用做出了点小成果后,像是被打开了开关一样,分别在其它几门课上,脑海里的灵感也都蠢蠢欲动起来。

    这日。

    燕先竹从外地回京,他被派出去忙了一小段时间,才刚刚回衙门当值,同僚们就对他表示,你可要好好问问你的亲弟弟,亲孙女婿。

    燕先竹哭笑不得:“这事还没过去吗?能热闹这么久?”他为顾璋辩解道,“你们当日都在,那些真不是瑶光可以做出来的,外面讨论也就算了,你们怎么也掺和?”

    还不等有人跟他解释,又有人路过看到他,竟抱拳朝他贺喜:“燕相,恭喜啊!”

    燕先竹:?

    怎么这话听起来还有点酸溜溜的?

    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他被臭小子坑得现在忙得团团转,臭弟弟见天儿的跟他炫耀弟子,实在是气人,哪里有好恭喜的?

    见他疑惑,同僚惊了:“你还不知道吗?”

    燕先竹这些日子,实在是忙得不行,哪里还有时间关心京城的情况?于是问了起来。

    燕先竹确实善于经营,人缘也好,他一问,立马有人说:“顾瑶光可厉害坏了!他收的学生个个都不凡,这才短短一月,竟然就能做出利国利民之物了!”

    燕先竹惊讶。

    其他人也都围拢过来,有些激动的你一言我一语:“你弟弟不是在天工学校当夫子吗?他也做出一款灌溉车,说是很适合曾经外任过的一地。”

    “我去看了一个能在京城实验的,真的好用!”

    “听说边关那边的神医荆苍,最近也研究出一种新的贴膏,能牵住伤口,降低痛感,还药效很好。”

    燕先竹有些懵,他知道自己这个孙婿不凡,也想过他想要开这个学校,肯定也是有他的考量。可当夫子、出成果这件事,他是真没想过会这么快!

    他最乐观的想法,也不过是三年之后,这些学子能学到顾璋几分本事,回去各自的家乡后,能造福一方百姓。

    听同僚们都你一言我一语说完了,面对同僚们的震惊和疑惑,燕先竹更恍然了,他说要回去问问。

    等到了点,燕先竹就跑去找自家弟弟。

    燕先梅挑眉:“哥,你竟然还信他嘴里的话?”作为顾璋的师父,他还是更了解的,再加上本身也在学堂授课,他隐隐有种感觉,梦想堂里的那些东西,不一定是编造的。

    燕先竹:???

    燕先竹这么好的脾气,都忍不住有些暴躁了。顾璋这个臭小子,诓旁人也就算了,连他也诓。

    还有那张脸,单纯无害得让人轻松卸下防备,更别说那张嘴,愣是每一次都能让人觉得“对,肯定是这样没错!”

    燕先竹匆匆去找顾璋,正巧看到顾璋唉声叹气、一脸不解地对着教材长吁短叹。

    燕先竹板着脸,训斥道:“都当三品官的人了,怎么一点也不稳重!”

    到底是谦虚藏拙,还是躲懒?

    顾璋:“……”

    他嘀咕:“我也没想到啊!”

    即使有学校里领悟力、专注力的加持,他也没想到能这么快出成果啊!

    实在是低估这些人了,他最近才发现,荆苍已经克服万难,使用各种办法和替代品,做出了一套简易粗糙版本的化学实验器材。

    农学课也同样如此,试验田的种子一发下去,出身农家的学生们就想尽一切办法,试图摸索出最合适的种植规律。不断交流改进,做各种对照组实验,废寝忘食,就差在田边盖个小茅屋,然后住在田边了。

    顾璋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等到第二天,还真有人在试验田边上盖小茅屋!!!

    顾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这个当夫子的,总不能去打击学生的积极性吧?

    想不到办法,只好就这样拖着。

    结果拖着、拖着,竟然真有人做出了一样梦想殿堂中的东西!

    顾璋捂住心口,也不能这么快吧?

    这么快就有人能出成果,他真的没想到啊!

    当初看过那些木牌和模具的人,在早朝之时,全都下意识地、齐刷刷看向顾璋——你还说是假的!!!

    他们甚至心底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顾璋这厮,不会真有办法能让人飞上天吧?

    第140章 盛世来13

    顾璋很无奈。

    这年头说真话没人信了。

    顾璋在一众宛如探照灯般的目光下, 缩了缩脖子。

    他环视一圈,发现竟然连明盛帝、燕先竹、万刚、盛正业、戎景山这些老熟人,都用同样的目光看他——像是真的觉得, 他有这个能力,能把那些东西全部都做出来一样。

    顾璋:“……”这不会就是今天皮一把,明天坑个人反弹来的福报吧?

    沉默,是今早的朝堂。

    顾璋秉持“敌不动我不动”的战略,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地。

    才没有看我, 嗯、没错,不是在看我!

    还是明盛帝先打破了沉默:“天工学校学子表现良好, 所出适用于各地的灌溉车,对节省民力大有裨益。”

    工部和户部立马站出来, 他们要安排各地官员, 将这批农具应用于民, 向百姓推广。还有在京城没法试验的灌溉车,也要赶紧安排到当地去试验。

    百官还是理智的,明盛帝开了头之后, 也纷纷说起了天工学堂最新的发明创造。还有如何应用,除了那些学子的家乡, 还有没有同样可是使用的地方等诸多问题,一一在朝堂上解决。

    越是讨论, 越是震惊。这么多学生,这么多想法,还能看出, 确实不是出自顾璋之手,毕竟每个人做出的东西, 都带着浓浓的地方色彩和个人特色。

    但神奇的是,又能看出都脱胎于一种理论学派思想——这是一套成体系的东西。

    这下,原本质疑考试成绩,甚至大放厥词说这肯定是错的,又大张旗鼓去现场试验找答案的官员,都有些没脸了。

    人家已经做出成果来了!真正能利国利民,有益于百姓的,而他们呢?有的连入手的地方都还没找到。

    顾璋也参与讨论,给了些建议,还为这些做出了实绩的学子们请功。

    “臣以为,既然顾大学士有教人之天赋,天工学校的学子能迅速出成果,咱们应当重视起来,使其发挥更大的效用,女子和不识字的农人着实浪费了些。”吏部一员外郎出列,建议道:“不如选些待官的举子进学,想来能有更好的效果。日后他们外任当官,也能直接应用于地方,一举两得,实乃美事一件。”

    顾璋:?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他认识这个人,名叫平正豪,之前看着好好一个人,顶多是跟李老一样保守了些,古板了些,怎么能说出这种脑子有坑的建议?

    觉得东西好了,想要自己上了,就把弱势人群踢走,妄图取而代之,还美其名曰提高资源利用率,得到更好的回报。

    顾璋嗤笑一声:“这些学问,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平大人应该深有感触才对。”

    平正豪脸色微涨红,想到自己才三十多的分数,他强辩道:“我朝举子和待官之人众多,肯定能选出更厉害的,”他朝礼部李老尚书尊敬地拱了拱手,“如李尚书、燕老这般天赋卓绝之人也定不在少数。”

    “我不同意。”顾璋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一口拒绝,还斩钉截铁地维护道:“他们就是天赋最好的,没有人可以取代。”

    突然被牵着进来的李老,也深深皱起了眉头,明明是他曾经一力促成之事,但现在听了,却有种难言的可惜。

    在顾璋的提醒他后,他对那些底层百姓中来的不识字的学生,多有关注,到后面发现真的思维灵巧机敏,便又多加照拂,比如不写过多的板书,多互动提问。

    投入了不少精力,又看到人在自己的照拂下一天天变好,宛如逐渐擦亮蒙尘的明珠,那种感觉实在让人激动。

    谁不喜欢勤奋刻苦还聪明的学生呢?

    他甚至都萌生了收其中一个为弟子的想法。

    还有那个极为聪慧的小姑娘,每一次都能跟上他的想法和节奏,甚至时不时的问题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激发出他源源不断的灵感,绝对是格物之学的天才!

    想到她要离开学校,回去嫁给不知谁为妾,或者嫁给一个小门小户为妻,从此困于后宅或为生计劳苦,李老几乎惋惜得心中绞痛。

    她能做出一个“水流筒车”,还带动那么多学子有了灵感,日后绝对能有更多的成就和作品,对百姓大有裨益,怎么能止步于此?

    李老想,最好是学成之后,嫁给学堂里优秀的、聪慧的学子,日后她夫君入朝为官,两人携手为朝廷效力,随顾璋一同缔造千古盛世。

    想到这些,李老对平正豪有些抵触了,他面色发凶:“思虑不周,行事激进急于求成,这就是你吏部任用的官员?”

    顾璋都还没来得及继续,就听见李老尚书直接给人扣了一口大锅。

    平正豪吓得脸色都发白了。

    李老没停,他都不给旁人插话的机会,和人开始辩驳起来,引经据典,火力全开,差点没把平正豪吓死。

    连吏部尚书都没能在他“引经据典能把人喷得半死”的攻势下,为自己的属下说点好话,甚至刚刚一冒头,就成了那条殃及池鱼的可怜池鱼。

    文官集团都惊呆了。

    倒不是因为李老口才,虽然李老喷人少见,但是也不是没见识过。

    但是李老怎么会谴责平正豪这个思想与他一脉相承的人,反而去支持跳脱出格的顾璋?

    跟顾璋不熟的人想,李老不会是年纪大了,脑子出问题了吧?

    跟顾璋相熟的人,这会儿忍不住面带惊讶之色地瞅顾璋,这小子也太离谱了,竟然连李老秉承了几十年的思想观念都能撼动,也太会忽悠了!

    以后更要小心提防,以防被坑!

    平正豪接连被朝中两位重臣攻击,吓得两股战战,面色发白,就这么退缩回去了,与他霸气的名字完全不相符,甚至看不到一丝往日跟着李老冲锋陷阵,能言善辩的诤臣模样。

    顾璋摇头感慨,这模样看着还真是可怜啊。

    不过胆子是小了点。

    想想他当初,还不是一上朝就独自面对户部所有人?还有被御史台那么多人围攻,揪着错处使劲儿怼。

    早朝上,甭管你的观点是对是错,要是连争论辩驳的勇气都没有,那可就完蛋了,以后你说的话,提出的观点,谁还听?

    顾璋心情不错,不过好心情还没三秒,就听戎景山向李老讨教,问梦想堂的事。

    李老坑他真是毫不留情,李老竟然说:“依老夫看,若是多花些心思,顾瑶光也不是做不出来。”

    顾璋:?

    他大声反驳:“诬蔑!”

    这绝对是诬蔑!

    燕先竹也站出来问道:“那天工学堂中有人做出了三用打稻机,你又作何解释?”

    顾璋怒发冲冠,振振有词道:“学生做出来的,和我顾璋有什么关系?”

    燕先竹冷哼一声:“你的学生,难道不是你教的?”

    盛正业参观的那次,就对三用打稻机垂涎不已,这会儿也忍不住补充道:“那学生都说是你教得好,而且三用打稻机的名字,三种用途也是你提前写出来的,顾大人,你就不要谦虚了。”

    顾璋裂开,什么叫“你就不要谦虚了”,听听这像话吗?

    他是真不会做三用打稻机,甚至怀疑这玩意是电动的,那个学生做出来的版本,和他笔下的三用打稻机,大概率不是一个东西。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就是三个作用相同了,但效率多半比不了。

    他在里面起的作用,可能一个是灵感启发,二是物理学知识分析和农学引导。

    顾璋反推锅给李老:“这门课是李尚书教授的,多半是他功劳,诸位不如问问李老。”

    李老呵呵一声,皮笑肉不笑道:“你觉得会有人信吗?”

    确实没人信,都往他这边看呢!

    顾璋扶额,头一次发现什么叫有口难言,更离谱的是,竟然是因为所有人都太信任他的能力,连他自己亲口承认自己不行,都被觉得是谦虚和躲懒。

    顾璋无赖道:“反正我不会,这是真话。我会的知识都写在教材里了,从初级、中级到高级,想要什么大可自己去学,或者找人研究。”

    他就无赖了!

    就无赖了怎么着,还能拿他怎么样不成?

    文武百官:“……”

    果然历朝历代都少有年轻人任三品这样的高位是有原因的,年轻人,实在是让人头疼,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简直比家里的三岁稚子都难对付,家中稚子还可管教,顾瑶光要怎么办?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过,哄还哄不好,唉,愁啊!

    老老实实、战战兢兢步入官场的真实年轻人:???

    ***

    等早朝结束,顾璋跟着内侍去见明盛帝。

    明盛帝捧着一本《初级农学》教材在看,苏公公又送了好几本教材到他手边,明盛帝放下书,问道:“朕上次和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顾璋叹口气,这也是个糟心事。

    那次农学公开课结束后,明盛帝就找他商量,希望能让皇子去旁听农学课,从六皇子开始,加上更小的十岁以下的皇子们。

    明盛帝可惜道:“瑶光的农学课生动有趣,每每让人醍醐灌顶,若不是政务缠身,朕都想日日去听课。”他甚至有些后悔,顾璋在翰林院那两年,没有招顾璋来给他讲农。

    顾璋庆幸,幸好没有,要不然他短短两年,兼顾户部改革、发行推动报纸那么多事,真的会很累的,顾璋不太情愿的嘟囔:“您就夸吧。”

    他才不会因为被夸高兴,然后就兴高采烈的接下活干。

    明盛帝正色:“这不是夸。为君者若不知晓农事,如何下达正确的政令而不被大臣牵着鼻子走?若是不知时节,征兵征徭役就会影响收成。若是不知农人每日干活时节,耕作辛苦,便会不惜民力。”

    他当初也是被父皇带着亲去边关,才知道百姓之苦,边关将士之苦。

    顾璋板着脸:“我可不会因为他们的身份放水。”

    明盛帝:“自然。”

    顾璋又追加:“我也不会任由他们在学堂里仗势欺人。”

    明盛帝也应道:“我下令,不让他们暴露身份就是。”

    顾璋提了好些要求,明盛帝一一应下,连任打任骂都应下,还说给他赐金龙教鞭,可打皇子手心。

    顾璋:“……”

    真要按这个来,那些皇子,怕是要成地里的小白菜了。

    真是亲儿子吗?这也太严厉了,要是他肯定舍不得。

    顾璋想了想,这样也不是不行,就当来几个旁听生了,对百姓也是好事。

    不过人多了恐怕麻烦多,只来三五人比较合适。

    明盛帝也不在意,毕竟更小的皇子可能也听不懂,更大的皇子都结束学业了,于是从六皇子往后数了五个,确定了这事之后,又说道:“我派人调查过了,许多番邦来的东西,确实如瑶光所言,颇为奇异。”

    顾璋也知道明盛帝派人去调查,毕竟也不可能因为他一个人说的话,就吭哧吭哧砸那么多钱进去,养一支军队,是极为耗费钱财的。

    若不是匈奴已定,明盛帝肯定不会考虑养一只水师。

    顾璋和明盛帝两人说着有关水师、海外的事情。

    千里之外,姜家。

    姜富商收到了姜柔的来信。

    信中字字句句,很是柔顺,先是关心父母身体是否安康,又特地写了些极为贴心的话,让姜富商颇为开怀。

    而后姜柔才说了姜富商最关心的事,她说,她已经得夫子青睐,名声不错,也得了几个京城世家子弟的关注,在学校站稳了脚跟,不过出身太低,想要事成,还需娘家帮扶。

    姜富商看到这里,心情大好,朗声大笑道:“哈哈哈,不愧是我女儿。去取一千两来,我要去拜访唐大人!”

    姜富商虽势力,但是能成富商,也是有优点的,他很快就搭上关系,以“为小女自豪”为由,出钱出力支持姜柔所做的水车在家乡发展,传播。

    这种水车本就适合当地环境,还效率极高,使用方便,有人大力推广,做好了直接给人送去用,不用白不用,用了就难免夸好。

    姜柔一下就在家乡扬名了。

    “真是聪明,才跟着小农神学了多久?就能做这么厉害的东西了。”

    “能想出这么好用的东西,不得了哦。”

    而远在京城的姜柔,看到父亲姜富商的回信,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表情也不似信中字里行间那般柔顺,眼中满是明锐的神采。

    她在课堂上依旧积极表现自己,无论遇到歧视、无视、轻视都面不改色,我行我素。还积极带动所有人,尤其是许多内敛不愿表现自己的女孩一起。

    她的眼底藏着野心,对着怯生生过来询问“姐姐为什么一点也不怕?”的巧儿,只抚摸着巧儿被沉重的活计压弯的背脊,没说话。

    但心底却有声音轻轻回答,她要天下人都知道她的名字。

    即使她赌输了,也会有数不清的人知道她姜柔,百姓中会流传她的事迹与名号。

    若她赌赢了,等机会来临的那一刻,她要让所有人都没法质疑,所有人都不敢站出来与她争辉,她要堂堂正正地走上那条路。

    路这种东西,显然是越多人走越宽敞,人越多,能走得越远。一个人是独特是出格,数量多了,也就稀松平常了。

    姜柔笑着摸摸巧儿的头发:“夫子又不会吃人,你看我还不是什么事也没有?”

    巧儿趴在崇拜的姐姐怀里,小声道:“李夫子好凶。”

    “巧儿不怕,我一直在。”姜柔拍了拍巧儿的后背,声音平稳有力,柔声哄着这个同样天赋不错,却只愿意私下与她交流的小女孩,希望她也能展露光芒。

    在这段时间里。

    其它都府也都陆续收到图纸或者实物,先后被做出来,应用在当地。

    八成都是极为好用的!

    这更让百姓欢喜不已,尤其是家里人、族人,或者亲戚在天工学校读书的。

    “我家小江真是出息,这才多久,竟然就做出这么好用的东西,只要有风,就能日夜不歇息,一直把水往外排,还比人得劲儿!”

    “不愧是小农神大人,也只有他才能教这么能干,还会为咱们农人着想的读书人了。”

    “听说顾大人厉害着呢,这些其实他都会做,就是为了锻炼学生,所以就留给学生们,教他们做,一点也不藏私。”

    “顾大人一直都很大方!都说跟着他做事的人,虽然累了点,但是功劳都很多,升职可快了,不像是有的上司,把功劳都抢去放在自己身上。”

    “是啊,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顾大人却一点不藏私,要我看,顾大人肯定会做这些,指不定那种能背飞上天的大肥鸡,顾大人也能养。”

    小娃娃蹲在角落听大人们唠嗑,脑海中浮现一只硕大的肥美的鸡,比他整个人还大,咕咕咕叫着飞上天了,小娃娃咽了咽口水,他想吃!

    京城百官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们找各种渠道,搜集来了并不对外保密的学校教材,然后看到了其中比如“流速越大的地方压强越小”的空中飞鸟习题。

    原本是飞机的,没有飞机,顾璋顺手给改成飞鸟了。

    诸如此类的小细节很多,看到这些,许多人心中都肯定——顾璋也许真有办法飞上天!

    要不这书怎么解释?

    一时间,朝中人人争读《初级物理》《初级地理》等书,还相互讨论,这些知识点跟梦想堂中什么物件有关,对其中所写所思,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顾璋对此喜闻乐见,就是不要每次都用过分闪亮的眼神看他就好了。如果还能不要到处宣扬他能手造飞机的谣言就更好了。

    飞机很无辜,他也很无辜!

    因为这事,顾璋都不乐意出门了。

    也是因为天气逐渐冷起来,要临近冬日了。

    等翻过冬去,稍微暖和一点,燕芷就要生了,顾璋难免也紧张起来。

    王氏和顾老爷子也从家乡过来,不用赶路,一路慢悠悠地走,这才到了慢了些。

    两老人可比顾璋预计的精神多了,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欢欢喜喜地看过面色红润的燕芷,顾璋原本就不高的家庭地位,更是直线下降。

    秋娘正在做一道家乡的酸果,转头就见儿子垂头丧气地进来,好奇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被赶出来了,让我来看看娘这边做好了没,过来帮帮忙。”那分明是他的媳妇!

    “你敢带着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去骑马、去爬山、爬树。都这时候了,还把人逗得笑得停不下来,丈母娘可不得嫌弃你吗?”秋娘从锅里插了一颗红彤彤的果子,递到他嘴边:“尝尝看。”

    顾璋真是委屈,骑马爬山那不是之前的事情了吗?他也没想到随口说个笑话逗吃不下饭的燕芷开心,她能高兴得笑个不停,眼泪都笑出来,还被燕夫人看了个正着?

    顾璋被酸得一激灵,脸都皱在一起:“这么酸,真的能吃吗,是不是做坏了?”

    秋娘满意点头:“酸就好,当年我怀你的时候,也馋这一口。”

    顾璋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娘,难道不是不小心做坏了吗?”

    秋娘撇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最多就是不好吃,哪里会把能吃的做坏?”

    绕过伴可怜的儿子,她把装好的酸果子带上,往灶房外走:“你想要丈母娘放心,早该稳重点。”

    顾璋无奈咽下嘴里酸得掉牙的果子,追上秋娘往回走,他道:“娘你帮我说说情,我分明稳重得很!”

    他发誓,在这件事上,他绝对拿出了百分之百的稳重!

    顾惨遭嫌弃,因为前两天逗得燕芷笑得肚子疼的黑历史,也被秋娘记在心里。

    顾璋默默坐到燕芷身边,活像个被水淋过的大狗狗,燕芷安慰地摸摸他的手背,压低的气音里都带着笑意:“顾璋哥哥别难过,咱们一起挨训,娘也这么训大哥,但是娘很疼大哥的。”

    顾璋故意叹口气:“还是我做得不够好。”

    “哪有,我觉得特别好。”

    秋娘觉得没眼看,这个没脸没皮装可怜的儿子,她怎么好意思去跟亲家母说人稳重?

    顾璋趁着燕夫人进来之前,偷偷在燕芷手上啾了一口,眼里溢满了幸福:“你最好。”

    学校步入正轨。

    顾璋除了能有足够的时间陪小姑娘,他还能抽出空来,琢磨琢磨医术。

    他本来就一直在给家人用温补药方调养身体,这次要补一补生产相关的。

    在末世里,孕妇是人类延续的希望,他手里有好多相关药方,还不是私人来求的,全是基地官方公布的,不过也不清楚适不适合燕芷,他可不敢随便乱用。

    这日。

    顾璋和明盛帝聊完了政事,明盛帝从苏公公手中的托盘里,取出一个漂亮的方形小盒子:“听闻你最近在研究医书,给家人调理身体,这药赠你一枚。”

    顾璋眼神一亮:“多谢您了。”

    皇帝专用,还专门放了小锦盒来送他,一看就是好东西。

    也不知是什么效果,比如还有一口气,吃了就能吊住命的?比如吃了就大补血气的?

    顾璋信现代医术,也是信中医的,毕竟在末世五十年后,现代医学的仪器所剩无几,耗材消耗殆尽,唯有中医还靠着植物系异能发光发热,效果不容小觑。

    顾璋满怀期待地打开。

    一颗圆滚滚,黑溜溜的丸子出现在眼前,隐隐的药香飘过来。

    顾璋眨眨眼,他闻到药香里,好像有奇怪的味道。

    “这是太医院哪位太医做的药丸?”顾璋问,他想去请教一下,里面好像有不太好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以毒攻毒之类的技巧。

    明盛帝笑道:“不是太医院的太医,是金药师炼制的药,每每用完,确实身体会轻松一些,疲惫消散,夜里也能睡得好些。”

    药师?

    顾璋细细追问之下,这才明白,自从上次他和好友联手打击装神弄鬼的人之后,炼丹的术士也有点害怕,于是给自己套了层皮,自称丹医,药师,将自己归于医药一途。

    这怎么能一样?!

    就凭炼丹的那几个有害成分,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丹医?

    顾璋痛心疾首,他身为科学辟谣第一人,竟然让996工作狂上司嗑丹药了,这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这简直是不把他顾璋放在眼里!

    听明盛帝刚刚那一副满意的说法,顾璋更是愤愤,他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皇上,不瞒您说,我也会炼丹。”

    明盛帝觉得这语气有点怪异,但更多是被他的话震惊:“你还会炼丹?”

    他怎么不知道顾小状元还有这般本领!

    顾璋点头:“会的,我给您炼制一枚金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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