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盛世来24

    “顾瑶光!!!”

    几声怒喝声重重叠叠地传来。

    被“强行代言”的几位大佬们, 这次终于忍无可忍,决定要来找顾瑶光这家伙算账了!

    燕先竹正巧来找顾璋,见到这个“大场面”, 乐了!他热情地把一群人往里带,连通传的人都给拦住了。

    终于有机会能治治那小子的脾气了!

    燕先竹饶有兴致地等着看戏,每次都是他被气得跳脚,这次也该让臭小子尝尝作妖的苦。

    他们一行人进了院子,看到背对着他们的顾璋,他好像正在和小家伙玩。

    再仔细一看, 乖巧又爱笑的甜宝,脸上竟然被画满了小乌龟???

    额头上一个, 左右脸颊上各一个,下巴和鼻子上也有, 好端端甜宝, 愣是变成了一个小墨人, 同样是笑都显得憨憨蠢蠢的。

    而拿笔的在甜宝脸上画画的,竟然是顾璋这个无良的爹!

    燕先竹那叫一个心疼,都顾不上原来想看顾璋笑话的想法了, 加快脚步走进院子里:“有没有点当爹的样子?这么大的人了,欺负孩子做什么?”

    后面跟着的爷爷辈、祖爷爷辈的人, 也都稀罕甜宝这样的乖巧爱笑,还会甜甜喊人的小家伙, 相比起来,顾璋就显得“人嫌狗憎”了。

    “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个都上前想护着小家伙,不能让顾璋这个坑爹, 不,坑娃的爹给欺负去了。

    顾璋也被这几声“顾瑶光”给喊得打了个激灵, 怎么回事?他不是交代过门房,要给他通风报信的吗?

    他看到燕先竹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家里出了叛徒!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但是他很快注意到这群来找他算账的人,注意力好像都被甜宝带走,他立马把甜宝一把抱在怀里,使出注意力转移大法:“我带着甜宝玩游戏呢,有什么不对吗?”

    顾璋原本是背对着门口的,这会儿正面的脸一露出来,燕先竹、李成等人惊呆了。

    他脸上也满是墨水!

    而且相比小家伙脸上满是童趣的乌龟,他脸上横一道、竖一道,歪歪扭扭的,还有墨汁小手印,愣是把一张俊俏的面庞,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哪还有朝中三品大员的仪态?这一瞬间,简直和他怀里三岁不到的甜宝一样大。

    燕先竹:“……”

    李成:“……”

    众人:“……”

    被冲击得脑子一片空白,嘴张张合合,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甜宝特别喜欢被爹抱,一下子变高高!感觉自己都像是长高了,可以看很远。

    这会儿顾璋一胳膊把儿子抱在怀里,甜宝还兴奋地用屁股墩了墩:“高高!”

    高兴的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上一局游戏赢了,于是沾满墨汁的小手捏着劈叉的毛笔,扬着小脑袋,神采飞扬地喊:“爹,我画!”

    顾璋大大方方把脸凑过去:“给爹画好看点。”

    宝贝的捏着小毛笔的甜宝认真点了点小脑袋,然后一脸认真地给顾璋额头上画了一只丑鸭子,丑得出奇,丑得有别具一格的灵魂。

    甜宝端详了一下,开心的冲他爹露出一个能看见小白牙的灿烂笑容:“好看!”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的众人:“……”

    心脏骤停.jpg

    李成声音都颤抖起来,指着顾璋骂:“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顾璋趁机继续转移注意力,哄甜宝今天的游戏就玩到这里,然后抱着甜宝就往李成这边凑,教道:“来,甜宝和伯伯爷爷们问好。”

    甜宝有点可惜游戏时间没有了,但他也认出了伯伯爷爷们,都是对他很好,很喜欢他的人,于是开心地冲李成伸手:“李爷爷抱呀。”

    李爷爷平时最爱抱他了,念的东西也特别好听,听完睡得可香了!

    李成平日是很稀罕甜宝,但现在看着满脸墨水,满手墨水的崽,很是犹豫踌躇。

    可崽崽小眉毛一露出困惑的神色,像是在说“李爷爷怎么不抱甜宝了?”,李成就心软了,到了他这个年纪,最看不得小娃娃受委屈,尤其是乖巧贴心的小娃娃受委屈。

    甜宝就成功和大佬们挨挨蹭蹭,然后把墨汁蹭到燕先竹、李成、薛将军的脸上。

    顾璋这个当爹的,一点也没有主动去帮自家崽擦手擦脸的自觉性,还在旁边忍笑忍得明目张胆。

    配上一脸墨汁,愣是有种傻里傻气,又十分嚣张的鲜活气冒出来,俗称:“欠扁的大傻子”

    所以说怎么没有文人写诗词称赞顾璋容貌呢?

    赞美他能力和功绩的文章、诗词、歌谣比比皆是的时候,提起他容貌的寥寥无几了,和前者比起来,简直少得可怜。

    明明也有一副不错的俊朗容貌,当初状元游街的时候,还惹得不少小姑娘春心萌动,为他扔下许多鲜花和手帕。

    都是顾璋自个儿作妖作的!

    燕先竹感觉到他脸上也被贴贴染上墨汁了,暴脾气飙升:“你小子还好意思笑!”

    李成也一脸看起来严厉凶凶的表情,就跟顾璋第一次和他吵起来时的初印象一模一样,他恨恼道:“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不教孩子孝顺!竟然让孩子往自己脸上画!也不给孩子做榜样!竟然拿着毛笔往孩子脸上画乌龟!

    若不是这两年被顾璋锻炼出来了强健的心脏,李老尚书这会儿怕是要厥过去。

    顾璋笑眯眯:“我这不是正在当爹吗?”

    他说完一边喊侍女打温水来,一边喊儿子:“甜宝,叫爹!”

    “爹!”甜宝显然玩得很开心,十分积极地笑着回应,笑弯的眼睛和燕芷十乘十的相似,又甜又亮。

    顾璋美滋滋:“哎——”

    顾璋应完,然后又看向大家,手一摊,一副“你瞧”的表情,“我这爹当得怎么样,甜宝最有发言权了。”

    气势汹汹找来的众人:“……”

    此刻已经全然被冲击到忘记了来意。

    顾璋简单给自己洗一洗,又给甜宝洗一洗,然后把甜宝交给奶娘:“甜宝跟爹再见。”

    甜宝有些不舍得,小手抓着顾璋的袖口,仰着小脑袋看他。

    顾璋见状只觉得心都要化了,摸摸他的小脑袋承诺道:“你去睡个午觉,等到晚上,爹和娘一起陪你玩,哄你睡觉。”

    甜宝这才点点头,又软乎乎的和伯伯爷爷道别,被奶娘牵着小手离开。

    看着依依不舍离开的甜宝,感觉自己好像罪人的一行人:“……”

    但是去洗漱的时候,理智顿时回笼了!

    顾瑶光又不是个傻的,怎么可能听不懂他们的暗示?嘴里答应得好好的,说他也多么欣赏这个学子,那个发明。结果最后整这一出!

    顾璋趁着理智和怒气还没完全回笼,赶紧啪叽一下把笼子一关,“我有办法解决问题!保证大伙都满意。”

    还有这种办法???

    当然有!

    顾璋还觉得乐呵呢,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机会,他要是不利用一下,让这把熊熊燃烧的火焰烧到朝堂上来,那简直对不起他顾璋“蔫坏”的名声!

    顾璋的方法是什么呢?他顺着杆子往上爬,揣上一个小本本,跑去更多人家“拜访”。

    他拿着笔和本子,去找席文林、万刚、戎锐这些同样交情不错的长辈,问:“如果您来选的话,觉得哪些发明能排进前十,又有哪几个学子能排进前十?”

    警惕!!!

    “滴滴滴——”心中警惕的声音拉满。

    防火防盗防顾璋,前车之鉴都还历历在目,这小子现在跑来问他们,又是什么样的蔫坏心思???

    “你问这个干什么?”荣大学士警惕地问。

    顾璋顿时露出一个满脸苦涩无奈的表情,就像是被长辈教训过,还被教训得很惨的可怜模样,“您肯定也听说了,前两天……”

    话说一半,他也会!

    到底什么意思,猜去吧。

    顾璋:该表情解释权在本人,猜错概不负责。

    荣大学士见他脸上有些可怜的失落,抿着嘴,认真做记录的样子,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他好像是听说了,前两天一群人跑去顾府,别看顾璋这小子跳脱,但还是挺尊敬长辈,行为言语上好像看不出来,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所以这是被训了,想圆回来了?

    让更多人参与进来,就是朝中人人参与投票,不是走后门拉票了?

    但荣大学士也重视清誉,坚决不肯与“自己找主办方拉票”这种事沾上关系,于是委婉地拒绝了。

    顾璋一脸认真地举手发誓,保证道:“没关系的,您要是不愿意,我绝对不登报!”

    他出门之前,特地跟甜宝学了学表情。

    现在的表情真的是前所未有的乖巧和认真,像真的改过自新了一样。

    再三确认过不会被顾璋拿去“代言上报纸”之后,荣大学士也回答了顾璋的问题,说起了他觉得最好,最有用的发明和学子。

    顾璋认认真真把他的观点都记录到自带的小本本上,等记录完,他还让荣大学士签了个名字,代表这些话都是他说的。

    他失落地垂着头:“要是没有您的签名,我怕是要被怀疑伪造您说的话了。李老说了,他再也不信我说的话了。”

    那叫一个可怜,那叫一个痛定思痛,后悔莫及。

    认识顾璋十多年了,荣清淑还从未见过顾璋这幅失落的模样,本就是喜爱的后辈,这会儿一下就从警惕变成了怜惜:“他估计也就是说的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见惯了顾璋神采飞扬,像个小太阳一样的模样,冷不丁看到他这个被打击到伤心,还有些乖巧,努力克制自己的样子,荣大学士甚至有些难以接受,心里涩涩的。

    顾璋合该是灿烂如火的模样才对!

    荣清淑都在心里暗骂:多大的人了,怎么一点肚量都没有,还一群人跑去找个年轻人,要不要脸?本来就不占理!即使真觉得气不过,也要把握好度才行啊!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李老确实说过这话,但是荣大学士这会儿沉浸在谴责里,完全忘记了这话不知道有多少人骂骂咧咧地说过,连他自己都说过,只不过语气不同。

    荣清淑一边在小本本上留下签名,一边觉得这应该是李老、或者是要面子的盛正业出的主意。又忍不住在心里骂起来:怎么能这么折腾人呢?年轻人最要面子,哪里受得了这么一家家上门去问愿不愿意公开支持?

    顾璋以他自封的奥斯卡影帝级演技,给荣清淑留下了一个失落悲伤却又努力想让长辈满意的背影。荣大学士更心疼了,连忙去和好友通气,可千万别为难顾璋啊!

    顾璋如法炮制,得了不少人带着签名的夸奖,不愧是科举一层层考上来的人,真夸起人来,花样层出不穷,记录都是几页几页的写,小本本很快变成厚实的一本。

    这一圈下来,也有愿意登报拉票的,还特意就想要顾璋来发,因为他们的拉票效果太弱了,百姓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啊!

    尤其是看到顾璋的拉票效果,那简直是飞一样地往上窜,更心动了。

    尤其还有一部分人抱有一种心态:我觉得不错的发明和学子本来是待在前面的,现在竟然被走后门给挤下去了,这怎么行?!

    原本它不行也就算了,但是它原本可以,却被挤下去就是不行!

    顾璋自然十分诚恳地答应下来。

    发!

    他来发文章给这些被挤下去的学子助力!

    答应下来之后,他也让这些人在小本本上签了个字。

    被忽悠的窦天工有些警惕。

    顾璋一本正经,有原则地说:“我可不能随便拉票,毕竟我是主办方。您在这签个字,证明是您支持的发明和学子,免得有人说我虚假宣传,按照自己的喜好扰乱最后的成绩。”

    窦天工:“……”

    什么虚假宣传,你以为谁都跟你小子一样,成天想着坑人???我难道还要跑去说你虚假宣传吗?

    他才不做这样的事!

    窦天工不怕,他反正也是要支持自己看好的学子的,带着点怒气恶狠狠地签下了名字。

    顾璋最后去拜访那些老顽固。

    面对不同的人,他就有不同的法子,面对这些老顽固,他一脸真诚地表示:你的意见是非常宝贵的。您熟读经典,是有大智慧的人,您的投票我肯定重视。天工学校为社稷和百姓培养人才,诸位有义务为百姓选出最好的人才啊!

    说得人热血沸腾,这些成就其实并不差的老顽固们也开始豪迈地激昂文字,指点江山!

    顾璋拿起小本本,赶快记下来!

    看着前面那么多人都签了,再加上前面被顾璋拜访过的人家也没传出什么动静,顾璋似乎真的改好了,不坑人不作妖了,这群老顽固们也不设防的签下了名字。

    事后还相互交流:“顾大学士为人诚恳,学识也不凡,咱们之前实在是误会他了。”

    “是啊,来拜见我的时候也颇为尊重,我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认真真地记录下来,是个好孩子。”

    “之前在朝堂上那些,估计还是差事的压力大了,没些手腕哪里能这么年轻就做出这么多功绩?其实他本性是很恭敬谦逊的。”

    顾璋抱着小本本满载而归。

    他美滋滋地给这个小本本取了个名字《天工学子入仕支持率调查》

    没想到啊,都快结束了,还有人给他送这么一个大惊喜。

    此时此刻,票数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不过顾璋觉得自己还是个有头有尾的大好人,于是收集了各大都府的排名和票数,很快就统计出了总的票数和排名。

    在热度最巅峰的时候,直接公布了两个“十大”榜单。

    他这会儿心情很好,还很有兴致地给十个人画了画像,写了评语。

    在十名学子的榜单下,每个都列举了很多成就,以展示他们的才华。

    还摆数据,讲实事来说明对百姓的切实帮助,比如助力多灌溉了良田多少亩,该发明让当地粮食产量增加多少,画出折线图,做出对比数据。

    百姓其实不爱听人读长篇大论,文采非凡的文言文更是听不懂,但十个数字早就深入生活,折线图也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从未如此清晰地了解到,天工学子对他们的帮助,竟然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多,还要广!

    大多数百姓不识字,只是文化低,但不是傻,自己日子过得好不好肯定是明白的。

    一时间,顾璋和他教出来的天工学子的名气,在民间如日中天。

    无人不知顾璋,无人不知天工学校,无人不知天工学子之名号。

    ***

    京城。

    顾璋趁着这股能把猪都吹上天的风,揣着他的小本本,还有一则《天工学子入各地任职发展五年计划》,上了早朝。

    他第一个站出来:“臣有本奏。”

    这会儿许多人都没转过弯来,看着顾璋出列,眼底还带着点关爱和怜惜。

    主要是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么“委屈可怜”的顾璋,实在是太有迷惑性和冲击力了。

    心里也难免没有点隐藏很深的喜悦——平日总是气得人跳脚,总算有人能治治这个家伙了。

    解气!

    然后满朝文武,就听到顾璋那张嘴,吐出恶魔一样的话,什么叫“天工学子入各地任职五年发展计划”?

    什么叫“经过深入恳谈了解,朝中八成以上的官员都十分看好计划执行人,相信他们能做出成就?”

    什么叫“朝中已经有五成官员明确表示,天工学子的政绩,完全不输给一县县令?”

    ……

    再看顾璋呈上来的那个熟悉的小本本,再听顾璋巧舌如簧、振振有词的模样,谁还不明白?

    他们又又又又被顾瑶光这个臭小子坑了!

    居然不要脸来找他们卖惨!

    朝中但凡有点地位、有点话语权的官员,都被顾璋这一出给惊呆了。

    他们想站出来大声反驳:“我坚决不同意,更没有说过这个话!绝对不能开这个头。”

    可那本厚实得都鼓起来的小本本,提醒着他们曾经“签字画押”的呈堂证供。

    他们确实说过自己欣赏那些学子的话,更是大力赞扬过不少天工学子的发明,还在顾璋那厮的引导下,说功绩不属于一地县令。

    有的性子不谨慎的,连“功绩不弱于一府知府”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这时候站出来反对,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要不然就是承认自己嫉贤妒能?明明觉得天工学子功绩不俗,能力不凡,结果却反对他们走上官场,造福百姓,这不是嫉妒作祟的小人是什么?

    更别说现在各地百姓心里,天工学子的名气和地位多高啊?这会儿要是站出去反对,不会被群情激愤的百姓骂到遗臭万年吧?

    要脸、重视规矩、看重名声的文官们:“……”

    这下要怎么办?

    要是以往,有这种提议他们随便出一个人,不用想肯定有很多人支持,但是现在呢?站出去有没有同伴不说,要是唾沫能淹死人,他们怕是要被百姓的唾沫给淹死了!

    自科举念书以来,他们不知写过多少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却从未像是今天这样清晰的、真切地体会到过其中的力量。

    那些天工学子帮过的百姓,都成了他们背后无形的助力,即将载着他们逆流而上!

    前排大佬们默不作声,后面的小官们也诡异的沉默了,“大佬们都不傻,肯定有内幕。”“一品二品三品大官都不敢出头,我这么个人微言轻的小官还是再看看。”

    沉默在大殿上蔓延。

    于是,平日大事小事都要吵得激烈,唇枪舌战的早朝,顾璋提出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一个人站出来反对,吱声都没人吱一声。

    明盛帝觉得难以置信,他本以为这个冲击科举制度的提议,将会是今年早朝一大难题。

    竟然无人反对?

    竟然连朝中最为固执的老臣也不站出来反对?

    “呈上来朕看看。”明盛帝让内侍把东西都呈上来。

    看到小本本上“签字画押”的内容,明盛帝差点绷不住皇帝威仪,想在大殿上大笑起来。

    他的顾小状元行事肆意洒脱,每每都在人意料之外,但是等事后细细品咂,又能发现每一步看似歪打正着,其实都合情合理。

    看似不少人都在骂他,骂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但其实并没有人受到伤害,反而每个人都在帮他,最后得益。

    但眼下正憋着气,鼓着怒火的官员不这么想,他们怒气冲冲地看向李成、燕先竹等和顾璋关系最近人,似乎想用眼神杀人:你们和顾瑶光绝对是一伙的,联起手来诓骗我们!!!

    燕先竹等人:“……”他们真的是无辜的,绝对和顾璋不是一伙的,那小子坑起人来,才不管亲疏远近!

    顾璋收到的“瞪不死你”死亡射线是最多的,不过他一点也没有如芒在背的不适,反而一脸感谢地说:

    “皇上,多亏了大家这么热情地跟我分析每个天工学子的能力和成就,我才有了这份《天工学子入各地任职五年发展计划》的灵感,这份计划书诸位大臣都有功劳。”

    这绝对没毛病!他这么弱小可怜又无助,人人都想揍他一顿的人,怎么敢想出这么大胆的提议呢?

    肯定是大家给他的勇气啊!

    唯有明盛帝知道,这小子是早就想做的,憋着坏呢!

    看着顾璋这副对大家十分感谢的模样,明盛帝嘴角抽抽。

    明盛帝趁着这个空档,飞速敲定了天工学子入仕的事宜。

    顾璋嘴角也微微扬起,等他拿到了公文,再反应过来天工学子里还有女子,那可就好操作多了!

    等早朝结束,顾璋就赶紧去找明盛帝。

    抓住时间差,抓住这个被突如其来的大胆提议震撼得脑袋空白、又气得咬牙切齿火冒三丈的空档,赶紧把圣旨或者公文拿到手。

    明盛帝见到他,好奇地问他其中细节。

    顾璋也如实的说了。

    明盛帝:“……”

    装可怜卖惨忽悠人,第一次见顾璋这模样的人,怕是真的都对他掏心掏肺了,难怪今天早朝上那么多脸色发绿发黑的!

    “你就不怕再无人敢与你来往?”明盛帝都觉得他的顾小状元行事愈发让人防不胜防了。

    顾璋还真不怕,他大咧咧笑道:“没事!反正每一次都会有人放话,再也不跟这小子如何如何,再也不信这小子的话之类的,但是很快就会被哄好了。”只要饼够大够圆够香。

    顾璋听得免疫了,自动把类似的话替换成灰太狼大喊:“我还会回来的!”

    他一副十分肯定的口气道:“所以说,我果然还是讨人喜欢的。大伙嘴上骂我,那肯定都是口是心非。”

    明盛帝噎住,确定是口是心非吗?已经升级成二十层的滤镜也抵挡不了明盛帝觉得这家伙脸皮颇厚了,他忍不住提醒道:“还是收敛一点,小心什么时候被套麻袋揍一顿,朕可不救你。”

    “您放心,他们打不过我。”顾璋才不担心,笑得灿烂又嘚瑟,“而且都要脸,肯定不会冲到我家去,或者大庭广众下追着我揍人。”

    他就不一样了,打得过就打,要是遇到气急败坏的老爷子,他还可以直接跑!

    明盛帝语塞,赶紧把公函写了,盖好章交给顾璋。

    赶快拿走!

    顾璋拿到公文,飞快扫了一遍,果然用词是天工学子,而没有具体区分或者指出性别。

    确定后,他直接去了天工学校。

    这么大的事都办成了,他可不得去炫耀嘚瑟一下?他以他的良心保证,绝对不是想趁着人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宣扬出去。

    第152章 盛世来25

    京郊, 天工学校。

    “我们能入朝为官?”林青柏神色怔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考了那么多次都没考上, 竟然在彻底死心放弃后,峰回路转。

    穆巧思也面露讶色,轻声问:“夫子,这是真的吗?”她早已经在开始为未来打算,计划着日后要怎么过上自强自立的日子,而不要再继续吃苦了。

    她甚至觉得这个消息, 简直像是个玩笑。

    但夫子不会拿这种事来逗她们的吧?

    教室里。

    顾璋站在中间,周围围上了一圈学子, 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顾璋顺手卷起手边的一卷报纸,跟敲乐器一样, 哐哐哐顺着一排脑袋敲:“能不能有点出息?出去别说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他顾璋怎么会教出来这群呆瓜?

    说好的有其师必有其徒去哪里了?

    被顾璋哐哐一顿敲, 天工学子们反而顿时有了一股真实感——是真的!

    他们虽然没有科举, 但是凭着跟顾夫子学的学问,也能入仕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

    笑容慢慢出现在大家的脸上,进而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声和庆祝声。

    “我当初来学校, 还想着能吃大鸡腿就不错了!从没想过还能有入朝当官的一天!”

    “那我岂不是和我们县城的县太爷一样了!”

    “按照功绩来定品,说不定你比你们县太爷官职还要高呢!”

    “我原本都想好了, 等毕业之后,可以靠学问和本事挣钱, 或者去给县太爷当师爷、幕僚之类的。真的没想到咱们也能穿官服!!!”

    学子们围着顾璋欢呼,兴高采烈地表达他们愉快的心情,还有无法言表的惊喜。

    科举入仕已经刻入了许多人的骨子里, 成百上千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想到会因为他们改变。

    这都是顾夫子的功劳!

    “夫子, 这肯定是你帮我们争取的吧?”

    “我就说前些日子,您怎么到处跑,没有懒洋洋得不动了,原来是为了我们。”

    “夫子……”

    顾璋觉得耳朵嗡嗡的,感觉每个方向都有人喊他,喊得人脑壳发疼:“谁帮你们争取了,去去去,吵得人耳朵疼。”

    杜小江眼前一亮,兴奋道:“那肯定没错了!就是夫子您做的。”

    听顾璋的话,大家不仅不沮丧,反而都更加确定了,这肯定是顾夫子做的,他就喜欢这样口是心非!

    他们都私底下交流过,顾夫子就是这么性子,不会错的。

    顾璋:“……”

    哪有学生不怕老师的道理?

    肯定是他作业和功课留少了!

    顾璋板起脸,尤其认真道:“想什么话,都站好。”

    见人消停下来,他布置,“在毕业入职之前,都好好想想日后到了地方,怎么帮助各地发展,写个报告交上来。”

    说完,他又补充:“每个人不少于一万字。”

    “啊——”

    “一万字的报告啊啊啊!!”

    “夫子,真的会被累死的。”

    顾璋挥手把这几个性格外向的人赶走:“去去去,再嚷嚷加五千。”

    原本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仿佛被捏住了脖子的小黄鸭。

    而性子内敛沉稳、年纪稍大些的人,已经开始低声商量起要怎么写这份报告了。

    之前的那些,分明是噱头。这份报告明显才是他们的毕业作业,也是夫子给他们准备的礼物。

    他们的夫子看着活泼跳脱,其实心里满怀温柔。

    在最后一段时间里,他们可以和同窗一起商讨,还能向顾夫子请教,然后得出一份切实可行的发展报告。

    有了这份报告傍身,日后脱离了学校,和友人们天各一方,也不至于孤立无援,前路有方向,行事有倚仗,未来的道路,将会走得更顺畅。

    尽管顾夫子从不承认他们是他的弟子,还总说“出去别说你们是我顾璋的学生!”,但是顾夫子所做的事情,无论倾囊相授,还是为他们日后考虑,哪一件不是师长才会做的事情呢?

    甚至比许多师长都要做得更好。

    天工学校的学习氛围很好,在顾璋宣布完这个消息后,当天下午学子们就开始了研究、讨论。

    许多人都想要自己的方案尽善尽美,于是拿着自己的想法和问题,去找比自己更优秀的学霸们商量。

    而排名前十,榜上有名的人,最为受欢迎,身边总是围满了人,即使是女子也亦然。

    经过三年的时间,无数次课堂、无数次考试、无数次实验课后,天工学子们早已潜移默化中习惯了不同性别的存在,在这里,分数、能力、脑子才是最重要的。

    ***

    事情爆发得很快。

    就在第二天,就有人在早朝时提出来。

    其实如果不是他们怒上心头,聚在一起齐齐骂顾瑶光许久,其实能更早就意识到天工学校还有女学生!

    最迟的,也就在第二天清晨醒来,立马就反应过来。

    “昨日怎么会这么糊涂?这都没有注意到?”

    戎景山:“还不是被顾瑶光那小子气昏了头?”竟然用这种方法骗他签子,亏他还真的觉得那小子可怜。

    顾璋的良心肯定都被狗给吃了!

    等早朝开始,立马有吏部的人出列,提出这个问题:“天工学校中有几十名女子,我朝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此言差矣。”顾璋十分淡定地出列,反驳:“我朝开国天子赵先祖麾下就有女官,当年也为先皇开国立下赫赫战功,在粮草、银钱、兵马之途,都有名气不俗的女官。”

    说起这些,顾璋就有些感慨,基因还真是有点神奇,上辈子学历史的时候,宋的皇帝一个比一个窝囊废没气节,当俘虏、受牵羊礼。宣朝的皇帝,像是有点胸怀宽阔的基因。

    这些在乱世中崛起,为开国立下功劳的女官,都被史书清清楚楚地记载下来,而不是像上一世他学的历史那样,大多被抹去,或者简笔,甚至被刻意抹黑泼脏水。

    尽管随着时间流逝被淡忘,但是史书上起码没有歪曲和泼脏水。

    顾璋在翰林院的时候,就为了秋娘去查过这些资料,这会儿侃侃而谈,一下就说出好几名开国女官,然后他反扣一顶大帽子:

    “能说出我朝无女官的先例,看来大人学业还需加强。身在吏部,竟然连我朝官职都没有了解清楚,如何能担得起为朝廷选官之责任?”

    吏部侍郎连忙朝明盛帝请罪。

    朝中许多人也都被顾璋说的这些震撼到。

    先皇麾下竟然有女官?

    两百多年过去,历史早已在人们的记忆中模糊,只存在于文字与史书中,如今被顾璋一页页翻开。

    昨天为什么没有及时意识到?除了被顾璋那招弄懵了之外,何尝不是因为下意识地忽略?所有关于政治、军事的事情,潜意识就已经将女子排除在外,从没想过还有女子的份。

    有思想古板的儒生依旧接受不了:“先皇那也只是任用了几个优秀、又出类拔萃的女子,天工学校里可有几十个,这怎么能一样?”

    顾璋脸上满是疑惑:“难道天工学校的女学生们不优秀,不出类拔萃吗?不仅前十里有三个女子,许多女子的发明也都被诸位交口称赞。”

    他还一笔笔都记着呢,还有签字画押!

    老顽固被噎住,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气又冲上来,怎么就被这臭小子诓骗,签下了名字呢?还觉得他好,真是瞎了眼了!

    这简直是个混世大魔王!

    相比男子入朝为官,女子入朝为官冲击力显然更大,昨日还没人站出来反对,这会儿人是一个接一个。

    “女人就该待在家相夫教子,怎么能出入朝堂?若如此牝鸡司晨,谁来照看家中事务?谁来养育孩子?天下岂不是乱套了!如此牝鸡司晨,有违天和,是会导致天下大乱的!!”

    顾璋此刻的心情只有:“……”

    他也难免带着些怒气质问道:“天工学子里这么多女学子都做造福百姓之事,不知养活了多少家庭,不知让多少婴儿免于被抛弃,难道不比她们在家里照看孩子强?怎么不见天下大乱?”

    “还有违天和,怎么不见老天干脆降下雷电,把她们直接劈死?”顾璋嗤笑,“你能研究出织布机,让天下百姓有衣可穿吗?你能想出蜂窝煤,让一地百姓有暖冬少冻死之人吗?你能让几个城池的百姓个个都记得你的好,心中切实感恩于你吗?”

    咄咄逼人的一连质问,让刚刚还慷慨激烈地喊着“牝鸡司晨,有违天和”的人,面色发白,唇角哆嗦:“你,你……”

    “父皇,儿臣也支持顾总督。”年仅十五,刚刚获得上朝资格的赵淳,他站出来道,“顾大人花大精力培养了她们,朝廷也投入了许多的银钱,好不容易将人培养得出类拔萃,有济世经邦之才,若回归后宅,实在是浪费。”

    顾璋:不愧是他温水煮过的可爱小青蛙!

    现在已经能为他呱呱叫了!

    紧接着,燕先竹也站出来,表示既然先帝已经有过先例,我们不过是效仿先祖。他还暗搓搓的表示,这事情已经在京城传开了,朝令夕改的话,有损皇家颜面。

    说得通俗一点:有先例,不要怕!现在改的话,多丢脸啊!!

    明明是偏向顾璋的话,但燕先竹就是有法子说得圆滑又好听,好像是“我真的是全心全意在为皇上您考虑啊”,每一点都让人感觉发自肺腑,又说到人心里。

    顾璋竖起耳朵听:学到了,学到了!

    紧接着,李成也站出来支持顾璋,实在是惊掉了一众保守派的顽固人士眼球。

    你到底被顾瑶光那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这种事也支持他,站在他那边?

    顾璋美滋滋。

    他就说这些人是口是心非吧?

    昨天因为被文武百官判定为“顾璋同党”而生气,还纷纷怒放话说:“再去你府邸上我就不姓×!”“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你小子专坑身边人!”

    今天还是和他站在一队,这不是口是心非是什么!

    他这么善良的人,果然吸引的都是善良的大好人啊。

    事情最终还是定下了。

    连明盛帝也不想朝令夕改,还放弃这么多人才。

    看看前十就知道了,虽然女子人数少,但是个个都实力不俗,不容小觑。

    这场热闹了大半年,轰轰烈烈的大戏,最终以这样令人惊诧却又好像理所当然的方式结尾。

    顾璋也打算收拾收拾结尾了,他带了三年学生已经够够了,生活不能这么一直平淡没有变化,他要去远航,要去自由地浪!

    他在学校里挑了挑,譬如荆苍这种并不想为官,而且大蒜素、青霉素制作提取实验正在关键时刻的人,就直接留校,兼任夫子。

    留校的挑选一批,都是人情世故太差,或者年纪太小的,日后招新生,维持学校运转,当夫子,批作业……就是他们的活了!

    顾璋把这些活甩出去,甩得心安理得。别的他也许不是擅长,当甩手掌柜他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出一出嘴皮子,大方向上把控住了,远程看顾一下就好。

    等诸多收尾事项安排好之后,这一批能去各地任职的学子,还有两百人左右。

    顾璋便去找戎景山这个吏部左侍郎。

    戎景山黑脸,企图六亲不认道:“哪有这般放肆的道理?竟然还让他们自己挑选任地!这绝对不行。”

    顾璋就和他哥俩好的讲道理,表示你们吏部的人知道他们擅长什么吗?知道技术人员要在自己熟悉的环境才能更好发挥才能,激发灵感吗?要是安排坏了,到了地方也没什么成就,既耽搁了人才,又耽搁了百姓。

    他最知道怎么对付戎景山这种责任感超强,又摆着一副六亲不认脸的人了:“那些苦苦盼着天工学子的百姓,满怀期待地等来了人,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结果努力了却失望,没有收获,你想想那场面……”

    顾璋说得可怜极了,好像那些百姓被伤透了心,就差哀鸿遍野了。

    戎景山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他道:“够了。”他去请示行了吧!

    明盛帝自然同意,前面那么多都同意了,要是因为最后这点小事闹得没效果,那才让人难受得心痛。

    “天工学子要到各地任职了!不是朝廷分配,是学子们自己选自己想去的地方!”

    这消息一传开,各地百姓都炸锅了。

    他们谁不知道,这三年里,除了顾璋亲自带队去巡视的六个都府之外,就是天工学子的家乡变化最大,受益最多。

    有的产量有所提升,有的开了厂房,还有的有了赚钱的行业,那些地方的人日子过得可比原来舒服多了!

    当初天工学校招生的时候,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人去,但是最后可不是每个地方都有人考试留下。

    有的地方,倒霉催的一个人都没有留下!

    这些地方的百姓,不知道多羡慕!尤其是听说原本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比不上自己地方的百姓,有的买牛了,有的盖房了,一年到头收的粮食比原来多多了,怎么能不羡慕?

    发现原本同样水平的商人,因为抓住了天工学子带来的契机,一飞冲天,如今资产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怎么能不眼红?

    三年前积极想要当地官员抢顾璋的百姓们,又坐不住的去衙门去找人了。

    “大人,天工学子能来我们这儿当官吗?”

    “顾大人只有一个,实在是太难求到了,但是天工学子有近两百个,咱们努努力,肯定还是有希望的!”

    “是啊,大人,您想想法子,大伙求您了。看看周围都府的百姓过的什么日子,我们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又苦又没滋味。”

    被人群围住的衙门口的大人:“……”

    难道他不想吗?

    天工学子可不是简单的同僚,那是能带来数不清的功绩,日后官途更为通畅的!

    他也求贤若渴啊,还恨不得直接把顾璋请来,“大家稍安勿躁,我定会竭尽全力去请天工学子来我县任职。”

    各地都发生着同样的事情。

    即使是当地有天工学子的,也生怕别人用更好的待遇,更优厚的条件,把人给抢走了。

    百姓一着急,在这种竞争的氛围下,把各地官员也都给带着火急火燎了起来。

    尤其是确定留任的、或者是多年没能升迁的官员,最是紧迫。

    有往天工学校写信的,有让京中好友来说和的,还有定点给某位学子阐述自己执政理念的……手段那是花样百出。

    他们想找的是同僚吗?不,这可是通天梯!

    天工学子们简直受宠若惊,除了少部分如林青柏这种早有为官想法的,或是姜柔这种心志坚定的,大部分都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就来找顾璋了,在他们眼里,顾璋强大无畏,是最好的风向标,是最明亮的灯塔。

    顾璋:“……”

    顾璋恨铁不成钢地把人带到实验田里:“有什么好怕的,是地理白学了,还是化学白学了?真是没学到我半分精髓。”他骂骂咧咧指挥着学子们把自己三年间在地里最擅长的种子和粮食找出来,确认好,又把最擅长的科目和已经有过的成果找出来。

    他教道:“要是犹豫不定,也不该问我,而是多问问自己的心。你们的天赋和能力,发自内心地喜爱,会为你们指引方向。”

    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回家乡。比如家乡同窗多,而自己在这几个同窗中并不是最优秀的,去了很可能被埋没,不如去一个竞争少的地方,才能发挥自己。

    也比如巧儿,尽管已经给自己改名穆巧思,但家庭的阴影并不是一时半会能挣脱的,与其回去面临可能的吸血和孝道谴责,不如先做决定,走出一条其它的路。

    也许是在报名前就筛选过一遍的原因,能走到学校来的女子,不是性格果断能狠下心,就是有谋划的。在最后这种决定前路的时刻,女孩们反而更果断,更坚决。

    即使同等情况下,她们的选择更少。只因仍然有许多男人,不愿意与女人共事,觉得有这样的同僚,或者听一个女子的话,有损颜面。

    比如姜柔家乡那个县城的知县丰飞白,就绕开了她这个成绩最好,功绩最耀眼的,反而去给排名更低的几名男学子写信邀请。

    也有的官员抱着别的心思——比如娶一个回家,这样不仅有了功绩,更有了颜面。

    说出去多有面子啊,他们能让天工学子都委身下嫁,还一心一意辅佐夫君的事业,再给他们生一个同样聪慧,文理兼修的儿子。

    在信件中察觉到这一点,姜柔当即就把所有同窗中的女孩都找来。尽管她不是年纪最大的,但三年来她早就建立了威信。

    此刻,她神色再不复以往温柔,而是冷峻道:“若谁干这种去攀附的丢脸事,别怪我不客气。”

    旁人都不知道,她的化学也是极好的。她以顾夫子为榜样,自然也想要有他那样的自保之力。知道自己很难练出能抵得过男人的武力,她便私下里在毒上下了苦工。

    即使现在情谊不错,若真的有人胆敢做这样的事,成婚当日,她定送上一份“厚礼”,让她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更别想踩着所有姐妹的前程,成为攀附旁人的菟丝花,还加大了往后所有想站起来女子的困难程度。

    穆巧思当即应道:“自然不会!顾大人如此为我们争取,若事后不做出一番功绩,还委身于他人,岂不是浪费了他的栽培和一番心意。”

    几乎是立刻,几十人纷纷应道:“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要是开了这个口子,咱们其他姐妹也会被盯上。日后再想往上爬就更难了。谁要是做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就是我们的公敌。”

    ……

    天工学子少,而宣朝国土面积实在是大。

    即使有近两百人,也狼多肉少,对天工学子的争抢十分激烈。

    有如丰飞白这样瞧不上女子的,自然也有不介意这些,恨不得多抢几个回去,或者能有一个就谢天谢地的。

    金瑎就是后者,他现在的任地,当初没有一个考入天工学校的。

    他哭啊,这也太难抢了!

    金瑎苦哈哈地写信来找顾璋,这是明晃晃来走后门的。

    那字里行间的哭嚎劲儿,就差有个纸片小人从字里钻出来,抱着顾璋的手指嚷嚷:“瑶光你帮我跟你那些学生说说好话啊,他们要是不来,你来也行的!”

    顾璋给他回信,提醒他还有个马甲。

    一直小心谨慎地捂住自己的马甲,生怕被人看出“盏零”是他“灵瞻”的金瑎:哦豁!

    思路打开了!

    这时候还怕什么?总不能放着顾璋不管,来收拾他这个小喽啰吧?

    金瑎顿时嚣张的一把扯开马甲,恨不得大声朝全世界嚷嚷:“我就是盏零!”

    那个在最初拉票还没开始之前,就写诗词真心实意夸天工学子的盏零?

    技术型的理科生多多少少有点“你懂我!”的感动情怀,都是去和人共事,与其找个未知的,不知道能不能磨合好的,到时候要各种解释和阻碍,不如找个欣赏他们才华和能力的!和事后冒出来的人比,肯定是什么都不知道之前就表示欣赏的人更真诚啊!

    金瑎一下成了大热门人选,笑得他合不拢嘴。

    被顾璋坑,果然是有好处的!

    这样的好处再多来点,他不怕!脸是什么?送给顾璋方便他一起丢掉好了,兄弟就是要一起增厚脸皮,有难同当!

    第153章 盛世来26

    任期即将结束。

    不仅各个天工学子被争夺, 顾璋也是香饽饽。

    区别在于,一个是各个地方的官员争夺天工学子,而朝中一众大佬都在盯着顾璋。

    户部:顾瑶光本该就是我们的才对!

    兵部:望远镜、马蹄铁、水泥路、粮草计算, 各个地方的战局考虑和安排,顾璋就是天生为兵部而生的将才!

    即使稳妥如万刚,也满怀激情地打出抢人的口号:若顾璋来咱们兵部,人马所及,再无敌国!

    顾璋:?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本事?出门在外,身份和能力全靠被扣高帽???

    工部也来掺一脚:顾大人的学生都能有这么多成就, 来我们工部,绝对能大干一场, 缔造奇迹和辉煌!

    也只有身在礼部的李老尚书默默不语了,不过他看着窦天工说法, 心里默默给他判了死刑。

    还“大干一场”, 要是顾璋那小子有大干一场的奋斗劲头, 那他还叫顾璋吗?

    要他看,还不如用“可以休息”“不用点卯”这些条件来诱惑诱惑那小子,说不定还有点成功的可能性。

    除了京城六部中的四部之外, 许多重要的地方官也盼着顾璋去,那六个都府肉眼可见的收成上升, 谁不想要?学生哪里比得过老师?

    顾璋:“……”

    他对好友吐槽道:“我看我分成365份,都不一定够!”

    小茶桌边上, 围着余庆年和黎川,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促狭般调侃起顾璋受欢迎的程度。

    余庆年好奇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顾璋想了想,顿时苦了脸, 再往上升,好像真的大多都是呆在京城的京官, 只要留在京城,就代表要天天上早朝,实在是有点累啊!

    还是五品以下的时候好,不用早朝,也不会天天被吵得耳根子疼,他都有点怀念当年在翰林的时候了,最开始在翰林院那段时间,他甚至有时间去看一天的书!

    早知道就不升这么快了。

    当然,这种虽然是真实心声,但是有点欠揍的话,他也是不会说出来的,怕真的被揍!

    他只是道:“我再想想,最好是个能出京的活。”

    余庆年惊讶道:“你又想出京?”旁人都想当京官,顾璋却恰恰反着来。

    不过想想顾璋如今的年龄和官阶,也就释然了,旁人留京,不过是觉得天子眼前,升迁的机会多,日后仕途能走得更顺些,顾璋可不愁这些。

    黎川也道:“我也申请了出京的差事。”

    余庆年:?

    合着都要出去浪,就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留在京城了?

    顾璋也坐直,惊讶地问:“你出京干什么?”总不能和他一样是不想早起,想要躲懒出去浪吧?黎川可是正经996打工人,明盛帝同款卷王!

    黎川提起了就在半年前修订完成,并且发往各个都府的《环境保护法》,从当年凌云山雨后山崩开始,就在不断修改制定的全新法条。

    原本宣朝的律法中也不是没有环境保护相关的,但都零零散散的,譬如在保护耕地的时候,提起损害侵占良田有罪。

    黎川一脸严肃地说:“新法修订历时四年多,相比原来更完善,也更严谨,还参考了许多地理、环境方面的书籍。若能完全推广,定对各方面都大有裨益。”

    顾璋瞧他这副又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模样,了然道:“你想去监督检查新法的落实情况?”

    黎川:“此法我乃推进主力之一,对它最为了解,推广落实,义不容辞。”

    顾璋和余庆年对视一眼,余庆年作为年岁最长者,主动提醒道:“你可想好了,落实新法需要雷霆手段,此行定然困难重重。”何不就待在京城,稳稳妥妥地升官?这完全是给自己的前路多添些阻碍。

    “总要有人去做的。”黎川神色坚定,又对着为他考虑的两位友人坦然一笑,他道,“当年瑶光前去边关,可比我这凶险多了。瑶光当初义无反顾,想来也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

    从相识起,瑶光就是他的良友,乃他心之所向的楷模,如今也是。

    顾璋:不——

    他那是有把隐形的刀悬在头上,他才不能理解这种心情!除非是实在是推不出去的活,他一般都推给别人做!

    但看着黎川那双好像给他带了点光环的眼神,顾璋决定还是不要拆穿这个美妙的误会了。

    黎川!唯一一个直到现在,还能无条件轻易相信他的大好人啊!即使被忽悠,被坑,不仅无怨无悔,还主动替他说好话!

    这样的好兄弟,再去哪里找?

    顾璋激动地握住他的手:“没错,我懂你!”反正黎川这个固执责任感又强的人,肯定也不会收回决定了,他不如给点信心。

    黎川顿时心中澎湃汹涌,知己难得,他却能如此幸运,他语气微微颤抖,满是诚恳和激动:“得瑶光一知己,某此生无悔。”

    余庆年:“……”

    他还在呢!

    黎川都在刑部被毒打三年了,怎么还和原来一样好骗?顾瑶光说什么都信?这不合理!!

    余庆年表面云淡风轻,端得是一副世家公子的贵气,但脑子里已经开始默默构思文章了,也许题目就叫“与二三好友竹林温茶小聚”

    不论怎么构思,他都是这场play中重要的一环。

    三人行,怎么可能没有他的位置?!

    余庆年叹息道:“如此一来,京城就只有我一人了。”

    他靠文笔走翰林之路,这条路晋升很快,也是一条通天大道,在后期才会掌权外放历练,又很快回京,他是断然不可能现在离开京城,自断前程的。

    顾璋拍拍他的肩膀:“那岂不是正好,咱哥三在外浪,总要有个人镇守后方,既能盯梢,又能及时传递消息。”

    余庆年:?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还有点熟悉的感觉?

    他们分明是朝中堂堂正正的官员,怎么说得好像鬼鬼祟祟地要去做坏事一样?

    顾璋一拍大腿,也想起来了!他道:“这不就跟当年在问心书院,玉昂你给我们放哨一样吗?”

    提起这事,余庆年就脸色一黑,当初分明是顾璋这厮想要搞事,结果他被坑去夫子竹屋那边放哨,差点被逮住!

    黎川也有点怀念儿时的读书的纯粹时光,他回忆道:“当年在问心书院,玉昂照顾我们颇多,他家里消息路子广,一点也不藏私地提前告知咱们,现在想来,倒还真是和现在相似。”

    不仅是相似的历史颇有一番趣味,他们兄弟四个走到现在也没有散,还是如儿时感情一样纯粹,就已经让人十分感怀了。

    他们三个各有各的志向和兴趣,只有玉昂兄性格为最稳妥,也最为包容,如兄长一般稳稳立在那里,在朝中人缘最好,走得最稳。

    余庆年叹口气,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三个搞事精!

    不管是看着跳脱的,还是看着沉稳的,一个个都不安分!

    ***

    顾璋自从萌生了要离京的想法,便一发不可收拾。

    看到甜宝睡得酣甜的模样,他也忍不住怀念起在外随便睡懒觉的日子,再看自家崽每天吃了睡,睡了玩,怎么能不心生嫉妒!

    嫉妒!!!

    等以后这小子长大了,就送去念书,然后让他看着自己每天睡得饱饱的幸福生活。

    带着这样置气的想法,顾璋在明盛帝也来问他之后打算时,他便直言道:“我要出去(玩)……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顾璋差点脱口而出真实想法,用此生最快的反应速度改口。

    这要是真说出来,早五晚九全年无休的卷王王中王还能放他出去玩?

    “看世界?”明盛帝被吓到了,以为顾璋想出海,坚决拒绝,“海上风险太大,若出去遇到什么意外,葬身深海都无人知晓,朕不允。”

    出海?

    顾璋本没有这个想法,但被明盛帝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这是个好的借口啊!

    都说想要开窗,就要主张先把房顶给掀了,这不就是现成的房顶吗?

    他当即打蛇顺杆爬道:“我都听说远洋水师都训练得差不多了,船也越修越好了,没有那么危险的。”

    明盛帝额头突突,觉得这小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海上都敢去。

    他当即拒绝,然后试图和顾璋讲道理。

    其实明盛帝作为皇帝,日日和百官商议大事,口才是不弱的。

    但是面对恭敬还讲理的大臣,和面对顾璋这种插科打诨歪理一套套,甚至还会耍无赖的人相比,这点口才就有些不够有针对性,也不够用了。

    尤其是顾璋还不怕他的黑脸。

    最后还是明盛帝先一步无奈妥协:“先就近看看,等日后远洋水师出海回来,有了经验你再去。你既耐不住在京城,做漕运总督如何?”

    好像是个大肥差!有养廉粮的那种。

    顾璋立马应下,生怕明盛帝反悔。

    明盛帝本还准备了说辞,见顾璋答应得这么快,立马意识到顾璋这小子根本没想出海!

    而他原本是想留顾璋在京城的。

    “外面就这么好?”

    顾璋振振有词道:“人要出去走走才有灵感啊!您看天工学子不也是在外面游学的时候,做的东西更符合当地情况?水泥路也是在外面发现的!”

    他开始大忽悠模式,一边控诉“你要是不让我出去玩,那就是扼杀了我的天赋”,一边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表示,出去可以更好地帮助各地百姓。

    漕运这个官好啊,一路顺着水玩。

    只要把事情办成了,剩下的时间全都可以游山玩水。

    顾璋觉得这个提议再好不过了,还不是一个地方,是坐船到处玩!他都没想到还有这么丰富的玩法!

    于是他十分卖力地忽悠明盛帝。

    明盛帝答应了。

    等顾璋高高兴兴地离开,尤其是看到他乐得恨不得跳起来的背影,明盛帝气不打一处来。

    臭小子就是有这个本事,无论有理没理还是歪理,只要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让人觉得,好像这样真的才是最好的办法。

    话过了一遍这小子的嘴,就让人根本没法拒绝!

    很快。

    众人就都收到了信儿,顾璋升任漕运总督,兼任都察院右都御史衔,从一品。

    再想想顾璋今年才二十五的年纪,更是咋舌。

    从十六岁高中状元起,才十年不到的时间,竟然一路青云直上。

    可仔细想想,谁人也升不起一丝不服气的想法。

    在惊叹之余,也只剩下欣喜了——这是他们大宣之幸!

    有如此紫微星降世,这必将是鼎盛之世,日后流传千古,为后人所赞叹,所向往。

    而他们,也是这幅史诗般宏大画卷中的一员。

    顾璋在家收到圣旨的时候,其实也有点惊讶。

    虽然漕运总督一般都配有武装力量,但是明盛帝给的兵马也有点多了。

    他不想去试探帝王的想法,所以从边关回来之后,再没主动去联系和关注过那一百精兵。

    即使是在上升期的盛世,他这样有民心的人手握兵权,无论多少,对许多帝王来说,也是绝对的威胁和忌惮对象。

    “皇上心可真大。”顾璋感慨,还真是信任他。

    燕先竹已经从孙女口中,得知了这家伙想去当漕运总督的真相,气嗖嗖道:“我看你才是心大。”

    皇上有什么好防备的,防着一个天天什么活都懒得干,就一门心思想着好吃好玩的人吗?

    都而立之年的人了,孩子还不到三岁,竟然想着出去玩。

    没点当爹的样子!

    顾璋无奈,老丈人和师父虽然不至于是老古板,但是对人的期待,还是很经典的——读书、成家、立业、生子、建功……

    其实这些都还好,但是顺着这条路走,还隐藏着一个很重要的期待:成熟稳重,变得像是一个可靠沉稳的大人。

    顾璋觉得,他可能一直都满足不了这个期待了,还有一点养娃中隐藏的多子多福,他估计……他应该是不会有让人觉得能完全放心的那天了。

    但凡是对他有这种期待的长辈,往后怕是被气得跳脚的日子不少。

    顾璋都忍不住想劝劝燕先竹:“这点您还是得好好很我师父学学,你看他多淡定?想开点,再不济您跟十多年前的自己学一学。”

    当初还是燕先竹写信去劝弟弟看开点,没想到如今当弟弟的看开了,他本人钻进胡同里了。

    总不能因为孙婿这个身份,就针对他,看他不顺眼吧?

    岳父都没说啥呢!

    没什么存在感,不太能说得上话的岳父:“……”

    要说漕运这活,燕芷和顾家人倒是很高兴。

    饭后,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聊天。

    甜宝抱着一块瓜果,用小牙慢慢地啃,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听家人们说话。

    秋娘在各地陆续开办起来的救济院,最近挺恼火的,只因她在救济院提供了一点学习天工学子教材的条件,竟然有人主动把已经几岁的女孩,往救济院门口扔!

    她只是用各地铺子的一小部分利润,供给救济院的宅子,还有几张嘴而已,还安排她们学技术,日子根本不算好。即使有教材,也不可能有天工学子去教,不过是赌救济院里也许会有天赋不错的女孩。

    就这样,竟然还会有人主动把自家孩子扔过来。

    秋娘脾气都压不住了:“还有些人说女子就应当如何如何,让我救济院换成男孩救济,我呸!”

    自从天工学校女子也能入仕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确实有些不同的言论。

    顾璋道:“都是胡说八道,狗屁不通,为他们生气不值得。”

    王氏从前也是个典型的顾家小女人,不过自从有了秋娘这个儿媳妇之后,思想就慢慢变了,又有这么多年的儿子、儿媳妇、孙媳妇一起熏陶,这会儿也生气。

    她有点气呼呼地说:“照他们这么说,当初他们的娘就不该把他们生下来,丢粪坑里淹死的该是这群玩意才对。”

    燕芷星星眼,婆婆和祖母都好厉害的样子,她小脑袋不住的点,应和道:“就是就是,大家都是人,凭什么男人什么都能干,女人就什么不都行?”

    “反正我不乐意!”

    家里三个男人:“……”

    沉默,这种时刻当沉默的鹌鹑显然更好。

    顾璋默默把瓜果点心推到顺手的位置,降降火。

    燕芷发现顺手的位置正好有一碟自己喜欢的点心,拿了一块小口小口吃起来,被甜软的滋味满足,她幸福地眯着眼睛道:“我决定了!”

    “我要写一本吃喝玩乐的书,就专门写女子喜欢吃什么、爱吃什么、出去可以怎么玩这些。”她皱皱小鼻子,想起自己幼时学过的那些,又补充道,“不要那些主持家宴、调度中馈的吃喝,或者如何妥善安排一家子去踏青之类的。”

    天下书很多,她也爱看游记,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基本全是男子写的。其中的内容、描述的风景的角度,行走的细节,全是从男子的角度考虑,从男子的视角出发。

    她就要写一本女子的!

    女子也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哼!

    秋娘也意气风发道:“就是要在外面挣钱,钱握在手里才是最安心的,挣钱的感觉才是最痛快的!”

    要是顾大根敢说那些话,她就……顾大根察觉到不善的视线,连忙保证:“我绝对没有那些想法!媳妇你喜欢挣钱也能挣钱,我从娶你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就稀罕你这样呢。”

    燕芷拉着顾璋的袖子偷笑,当初顾璋哥哥和他说,他家都听媳妇的话,她还不信,现在信了!

    王氏慈爱地笑着,有点乐呵的看着小辈们这样和乐,侧头和身旁一辈子的老伴小声咬耳朵。

    儿孙出息又孝顺,现在小重孙也抱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

    顾璋的去向决定了,天工学子们也基本都确定好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其中倒是有个有趣的事情,如丰飞白一样避开女子、甚至明晃晃表露出不愿意与女子共事的官员,要么最后没抢到人,要么就是排名在最后几十名的一两人。

    顾璋给他们讲解“发展报告”的时候,好奇问了一句。

    林青柏皱眉:“我与姜柔难分伯仲,他瞧不上姜柔,岂不是就是瞧不上我?”

    杜小江也连忙点头:“我知道的时候都惊呆了,他连姜姐姐都瞧不上,我还比不上姜姐姐呢!”他有好多次被问题难住,都是姜柔姐帮他解决的,每次都让他觉得醍醐灌顶。

    “就是,我可不好意思觉得我更厉害。”

    ……

    顾璋听完有点明白了,最厉害的一批之间,多是有点惺惺相惜的,甚至带着点骄傲。

    他们把姜柔等人当作他们的同窗和竞争对手,自然对瞧不起她们的人觉得看不上,心里不舒服,也就下意识厌弃了。

    其余更多人,则是被姜柔的才华折服,甚至带点技术宅的淳朴崇拜,这种崇拜无关性别,只与顶尖的能力和天赋有关,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慕强意识。

    以至于最后嫌弃来,嫌弃去,最后竟然落得两手空空!

    丰飞白得到这个结果后,气得脸色都发乌,怒道:“不过是个当初求着嫁入我家的商贾庶女,还摆起架子来了!”

    他固执地认为,是姜柔从中作祟,这才没有人回他的信,就连单独给具体学子写的信件,也都被拒绝。

    他将书桌上的信件扫到地上,怒极手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掌击声:“没你们我照样能做出政绩升迁。”

    与他同样没得到天工学子青睐的官员们,都忍不住有些怒气。

    远在京城的学子们,并不知道,也不在意这些人的反应。

    他们收拾着行囊,带着官牌、官服,更换的户籍等等信息,已经对未来的路有了全新的期待。

    他们回忆着之前在游学的船上看到的,听到的,心中也希望有一日,自己能也受到百姓如此爱戴。

    在离开前,顾璋还做了一件事。

    他去明盛帝面前继续撩拨虎须,暗搓搓忽悠这只心宽又好脾气的威严大猫:你瞧瞧你那不中用的小弟,该调教一下了!再看看这么小的饭盆,配得上你这么威武霸气的大老虎吗?

    明盛帝听了满脑子的:

    “科举制度肯定有问题!”

    “科举难道不是为社稷选拔人才吗?”

    “科举选出来的人不全面,我知道您不满意的。”

    “科举既然能分文举武举,为什么不能有理举?”

    “科举既然不能为陛下选出您想要的人才,那科举肯定是有问题的!”

    科举科举科举……明盛帝只觉得脑子嗡嗡的,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只恨不得把耳边嚷嚷的顾瑶光一掌拍飞。

    要提不早点提,人都要走了才提。

    知道这一系列改革事多又麻烦,磨人得很,不想自己来。只想动动嘴皮子出个主意,然后把事甩给别人做。

    分明是故意的!

    顾璋一溜烟跑掉,喊道:“您肯定能找到合适的人做好的,我信您!”

    明盛帝拳头捏紧:确定找的人真不会想揍你吗?

    这小子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被套过麻袋?!!

    第154章 盛世来27

    顾璋虽然只是提了提, 但理举的改革推进十分迅速,因为天工学校新一期的招生开始了!

    新的一批学生!!!

    来自天南海北的学生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果再没有健全的人才选拔机制的话, 等这一批人又做出了成绩,难道又要依靠功绩入仕吗?

    这样下去,朝中到底有多少顾璋门生?

    和科举过程中监考考官与考生形成的那种联系不同,天工学校是由顾璋开创的,这些学问也是由他提出的,他是研究最深入的人。

    即使不是亲自教导, 也类似师兄师姐带后入门的师弟师妹的关系,学生们有了问题, 也会第一个想到向他求教。

    就像古时候诸子百家,学机关术的称呼自己为墨家, 信以法治国的学子称呼自己为法家, 这种以某种学术凝聚出来的关系, 自然会尊一个“大贤”为首,比如墨家钜子。

    若再不尽快把理举制度制定落实下来,到时候岂不是朝廷底层全是顾璋门生?

    还是如此有凝聚力的门生。

    无论和顾璋关系好还是差, 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前者担忧, 后者忌惮。

    顾璋得意地对燕芷说道:“看我说的没错吧?”

    他前两天才哄媳妇,说即使他们要离开了, 理举也会风风火火地推行,不用担心。

    转头就去催留校的学生:该招生了!即使试卷等准备工作暂时没有做完,也可以先把消息放出去。

    这会儿可得意了, 要两个亲亲才好!

    燕芷踮起脚飞快地在他两颊一左一右啾啾一下,笑眼一弯亮亮地:“顾璋哥哥一直都最厉害了!”

    正巧, 甜宝迈着小短腿走进来,乌梅一样黑滚滚的眼睛高兴睁大,小嗓音顿时兴奋道:“娘,我也要啾啾,甜宝今天可高兴了。”

    燕芷顿时身体一僵,脸颊浮现羞赧的淡淡红晕,悄悄瞪了顾璋一眼,又低头问:“谁说高兴能要啾啾了?”

    甜宝小腰杆挺得笔直,大声道:“爹说的!高兴棒棒!”

    燕芷瞅了顾璋一眼,用眼神表示疑惑,毕竟这种歪理一听就是出自顾璋之口。

    顾璋笑着道:“甜宝说得没错,高兴是最重要的事,每天都开开心心就是最棒的,来,爹奖励一个啾啾。”顾璋蹲下来亲了一口小家伙软乎乎白嫩嫩的脸蛋。

    甜宝顿时更高兴了,昂着小脑袋看燕芷,软乎乎地喊道:“娘~”

    燕芷轻笑,人生就活这么短短两三万天,高兴当然是最重要的,她和顾璋哥哥的孩子,就该做自己喜欢的事。她也蹲下来,在另一边亲了小家伙脸蛋一口。

    甜宝顿时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小手揉揉自己的脸蛋,今天真棒!

    吃了香香的奶糕,路上遇到给摸脑袋的小猫咪,捡到了一片好漂亮的叶子,还被爹娘啾啾了!

    ***

    尽管顾璋不做具体的事情,可理举终究是绕不过他的。

    只有他最熟悉这些学问,只有他有过曾经带出一批优秀理学人才的经验,只有他知道怎么能最好地挑选出有天赋的人才……

    顾璋那叫一个乐呵啊,没想到他也有体验当“甲方巴巴”的愉快感觉。

    他说一个要求,对方就要办得到,至于怎么做?就不需要他头疼了,只用说:“那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十分嚣张和欠扁!

    和礼部侍郎竞争了好久,才成功竞争上岗,担任理举制度制定和落实这个项目牵头负责人的戎景山:“……”

    他原本觉得应该不难,联合礼部、吏部两部的资源和人脉,即使会很繁琐,有些困难,但努努力,总是能完成的。

    这会儿听到顾璋提出的条条框框,真的打人的心都有了,想直接锤爆顾瑶光的狗头!

    偏偏这时候,京城许多大臣,走得近的官员,都来找他打听,要想进入天工学校要做些什么准备?

    他哪里知道!

    顾瑶光这个鬼精鬼精的,说他没有看到有关女子入考院等一系列完善公平的措施,就一天不会告诉他出题选拔的核心!

    可京官们着急。

    有的是家中孩子读书不成,没天赋,如今有了一条新的路,当然要试试能不能走通。还有的是家中孩子天赋不错,日后肯定要踏上仕途这条路的,那就更想来学一学了。

    去户部管账,算学不好能行吗?天工学校教算学,还教户部专用的高级算学!

    要是日后到地方当官,农事一窍不通能行吗?原来说不定能行,但日后要求肯定更高了。

    想要修建水渠等工程,听说物理和地理也能大有裨益!

    总之,天工学校教的学问,那都是能实打实做出政绩的好东西,谁不想送自家孩子去学一学?

    顾璋在离开的前一天,还特地去找明盛帝蹭了顿饭,顺便“辞行”道:“您看,是不是都口是心非?现在一个个见到我都笑盈盈的。”

    明盛帝:“……”

    这哪里是来找他辞行的?这分明是来蹭饭,顺便嘚瑟一下的。

    他发现了,顾瑶光随着年纪增长的,不是性子,是厚脸皮!

    顾璋高高兴兴地带队开船走了,只留下一群咬牙切齿,对他又爱又恨的京官。

    回来之前平平淡淡、稳定有秩序运行的京城,顾璋这么一搅和,半个京城的人都人仰马翻,跟哪吒闹海一样!

    然后这家伙就走了,走了!

    只负责搅起风浪,不负责摆平,只让他们在浪尖上欣喜又心惊,说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谁来评评理?!

    在顾璋离开的头几天,早朝时众朝臣看向明盛帝的眼神,都带着点幽怨。

    明盛帝:“……”

    有时候当皇帝也挺无助的,他也想有人给评评理。

    离京的船队很浩荡。

    顾璋在主船上,他身边站着的是黎川,他手里拿着一份计划。

    顾璋瞅了瞅,行程排得密密麻麻的,看得他额头冷汗都出来了,他指着其中几个比较偏远的地方:“这几个地方没必要去吧?”

    不过是监督落实《环境保护法》,去几个大的地方杀鸡儆猴,再随机挑几个中等大小的地方抽查让地方官不敢有侥幸心理就行了,哪里用得着让自己这么忙?

    黎川郑重地从怀里取出另一份计划和行程:“其实我此行还有一个目的。”

    顾璋:?

    怎么还搞碟中碟?

    他拿过来看了一下,两份计划的行程规划设计得很奇妙,相互包容,重合度很大,但目的却完全不同。

    黎川道:“自从那次判案之后,你邀请我去天工学校任教,我便一直在研究宣朝法条,尤其是其中涉及保护女子权益的部分。”他顿了顿,苦笑,“我只知当年父亲去世后,母亲受了颇多苦楚和磨难,研究了一番之后,才知其中咬碎牙和血吞的艰难。”

    “我这些年只想着让母亲享福,颐养天年,实在是狭隘,只属小利,而无大义。”他的声音低了些,“世间还不知有多少如我母亲一般的人在受苦,我却视而不见。”而且他母亲还有他撑腰,而那些无所出的呢?其中黑暗,更让他不敢细想。

    “多亏瑶光点醒了我。”

    顾璋:“……”

    他的良心,忽然都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安。

    他是不是把黎川忽悠瘸了啊!!!

    怎么什么事的功劳都往他头上放???

    你黎川有这样的想法,难道不是单亲家庭环境+幼年遭遇+法律兴趣+那件案子的激励等等一系列因素推动导致的吗?

    环境造就人啊!他不过是见友人失落,当了一回大忽悠,把从颓废自责里拉出了。

    顾璋难得良心发现,给黎川讲这个道理。

    黎川板板正正地拱手:“瑶光谦逊不愿居功,但我也万万不敢轻忽。”

    瑶光确实是他此生难得的良友,这想法从少年贯穿到中年,从未变过。

    顾璋噎住,说不通了!

    算了,固执就固执吧,反正也是只听他一个人忽悠,他总归是不会害黎川的,在别的事情上,黎川这家伙还是很冷静理智也可靠的。

    顾璋只简单翻了翻,就看到黎川这本法条已经有了雏形,还在几个位置上打了红圈,比如抛弃/溺死女婴,丈夫身亡被侵占家产的无子寡妇,又比如妻子有七出之条,那丈夫赌博输光家产,丈夫长期酗酒虐打妻子的处理方法呢?

    顾璋想到背后的种种,也难免心情沉重,他做了许多,给女子撕开了一条口子,能让她们有向上的通道,有在外能自己谋生的能力,但这条路,还需要有许多人前赴后继,才能越走越宽。

    他保护的,是足够坚强、足够勇敢,也相对有天赋有能力的女子。

    而黎川此举,却在为数不清的,挣扎在苦难中的女子托底。

    她们也许短视、愚昧、懦弱,但也不该被人无端踩在脚底。

    顾璋道:“若此行有难处,正慎可随时写信给我。”

    黎川严肃的眉眼露出了几分轻松的笑容:“这是自然,只盼瑶光别嫌我太过叨扰。”

    “那就说不好了,”顾璋揽住他肩膀,“除非你给我寄点好吃好喝的贿赂我!”

    黎川皱眉,无奈道:“友人间赠礼乃心意,怎么好用贿赂一词?瑶光不可自辱。”

    顾璋:“……”

    行吧,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不过总感觉拜了戎锐这个师父之后,更严重了。

    顾璋送走了自己给自己加任务的黎川,又陆续送走了顺路而同行的天工学子。

    在下船前,选择与姜柔在相邻两地的穆巧思,回头望了望,面色犹豫,眉宇间带着些许焦灼。

    顾璋道:“只要我在,我就会保证这条路始终公平存在。”

    穆巧思脸上绽出笑容,当年死死捏住的那半联,她只是握着就安心。到现在也半点没变,顾夫子只一句话,她原本焦躁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姜柔也定住眼神:“我等也定将竭尽全力,不辜负夫子创下的大好局面。”

    她心里清楚,即使眼前形势看着不错,表面上看着光鲜,其实是踩在刀尖上跳舞。

    若她们不能自己撑起来,走上高位,有足够的力量和话语权,如今的一切都将化为尘烟,等到夫子离世,一切都将会逐渐被打回原形。

    姜柔温柔笑着的眼睛里,倒映着巨船的缩影,更透着几分似曾相识的野心,坚定强大,无所不惧——即使前路布满荆棘。

    陆续把人都送走,顾璋觉得安静了不少。

    他也花了点时间琢磨了一下,漕运总督这个活该怎么干才好。

    最首要的,将八个都府的粮食收缴起来,清算核验清楚,然后安安全全地送入京城。

    要完成这个任务,就还要做镇压水上匪帮,修理检查船只等工作。

    其次是巡查管理沿途河道。

    再次是履行都察院右都御史的责任,对沿途情况进行监督检查。

    总之是个看起来不清闲、还很繁琐的活,但是油水一看就很足。

    各地的水匪要是有足够的孝敬,是不是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一地上交的粮食,也能有操作的余地。

    显然水匪也是怎么想的,听说顾璋花钱潇洒,生活奢靡,便想方设法孝敬了一船金银。

    顾璋:!

    土大户啊!

    顾璋钱照收,人照样打,不仅把人给打散得不成气候,还直接抄了水匪的老巢。

    水匪临死之前都没合上眼,收钱的时候说得那么好听,全是骗人的!!!

    被派给顾璋的官兵也兴奋:“难怪薛将军说您若为武将,成就也绝对不低。”

    他们还第一次打水匪这么痛快过!

    “哦?”顾璋好奇:“薛将军还说我什么了?”

    “那可多了!”

    凯旋的将士们顿时嚷嚷起来,气氛好不快活。

    剿灭了一地水匪,顾璋的船队停靠在第一个都府的码头。

    热闹盛大的场面,几乎之前游学走另一条路遇到的百姓一模一样。

    两岸都站着人,码头上更是密集。

    “顾大人!”

    “顾大人来咱们这儿了,呜呼——”

    顾璋心里嘀咕,他好像是来收粮食的,虽然是税收,但是没有哪个百姓,会高兴有人来家里拉走粮食吧?

    之前游学的时候没有怀疑过,顾璋这会儿忍不住开始怀疑了,这不会是当地官员组织培训的假场面吧?现场这些百姓都是他们请来的托?

    他才刚下船,当地知府领着一众官员迎了上来,恭敬又十分热情道:“顾总督,所有的粮食,我们都已经准备好,按照不同的品种,装好袋分仓存好,打好了标签,方便您检查,运输。”

    顾璋:?

    怎么好像和他听说的不一样,之前当过漕运总督的好像都说精神紧绷,费心费力,很是麻烦之类的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璋问:“您这是……?”

    他当即一口道:“您放心,咱们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您只需要检查过目就行。”振振有词说话,语速就慢了些,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节省下来的空闲时间,不知顾大人可否指点一下当地农耕?”

    顾璋眼睛都睁大了点。

    还能这么玩?

    这直球打的,把他要做的事情都一力承包了!

    不过对他也没什么损失,甚至更轻松了,种田他擅长啊!

    顾璋用欣赏的眼神看这位思路奇绝的知府,也是个大聪明啊,他应下道:“先去检查,若没问题我自然也可帮忙看看。”

    知府当即保证:“您放心,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他都不放心地检查了十多遍了,要是有问题他脑子和眼睛可以不要了。

    顾璋去一检查,果然没有任何问题,旁边连运送粮食的小车都贴心地准备好了。

    顾璋落得一身轻松,自然也有闲情逸致去看看农田,还带上了选这地的两名天工学子。

    甜宝第一次踩到了牛粪,本来还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顾璋实在是忍不住笑得肚子都疼了,十分无良地跟他讲清楚,甜宝一瘪嘴,委屈到哇的一声哭出来。

    直到侍从给他清理干净了鞋,小脸上还挂着委屈巴巴的泪水,瘪瘪嘴问:“有人捡啊?”

    小家伙愁坏了,怎么会有人捡臭臭?真坏!他真的是看到有人捡,才想去捡回来和爹娘一起玩的。

    顾璋又给他讲解了牛粪的作用,小孩子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反正小脸是皱巴到一块去了。

    顾璋觉得是没听懂的,不过一点也不妨碍他高兴地逗小家伙玩。

    燕芷在一旁写写画画,画了一个简单的小娃娃抱着jio哭唧唧,可怜巴巴地望着爹的画面,而被望着的爹却还在咧嘴大笑。

    又笑着用最炽热,又满怀喜悦的笔触,将这事记录下来,故事里有田园风光,有牛粪的形状,有懵懂小孩的好奇,更有无良爹大声嘲笑儿子的鲜活画面。

    燕芷也捏了捏自家崽的脸,然后跳下了车,在一望无际的旷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伸了个懒腰,感慨道:“还是外面舒服!”

    顾璋把崽交给身后的一队侍从,走进了田地里,查看当地农田的情况。

    时间虽然不够长,但有天工学子在,能很好地完善后续工作,顾璋还是很轻松的。

    在几处不同地形的山野间行走,呼吸着与京城全然不同新鲜空气,有种舒服的松弛感在呼吸中逐渐填满全身,简直心旷神怡。

    第一个知府办成了,得到了顾大人亲自指点!

    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嗖一下就传遍了接下来沿途的好几个都府。

    纷纷效仿!

    别说他们面对顾璋那双火眼金睛,本就不敢有别的心思,即使真的敢有,水匪的前车之鉴还不够?

    而且谁也没有这么短视,这可是能往上爬的政绩!政绩!!

    于是乎,顾璋最重要,最繁琐的工作,就这么被人抢着做完了?

    顾璋有点困惑。

    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第155章 盛世来28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但是顾璋看着眼前满脸愤愤的黝黑农人, 觉得老话也不一定全有道理。

    他玩得好好的,竟然也有功绩直接蹦跶进怀里——有人来找他撑腰,偷偷举报!

    而且作为受害者, 事实过程清楚,责任到人,好查得很。

    巡查监督这个官职该干的活,居然也跟自己长了腿一样,哼哧哼哧就往他这里跑,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顾璋安抚好农人, 又派了兵便服留在他身边保护他。

    他又派人去查当地知县侵占百姓良田的事,这事做的隐秘, 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让顾璋的人查出了点端倪。

    当地知县姓李, 名岱。

    顾璋可不想为这种人花太多时间, 于是他就直接找上门。

    李岱笑脸相迎, 心中欢喜。即使他没有争取到天工学子又如何?本尊亲临,还怕没有好收成和好政绩吗?

    即使顾璋在账目上再厉害,可他并没有在账目上做任何手脚, 他都是实打实往下发掘,从百姓身上收一点孝敬。

    “顾大人, 您尝尝这是我们当地的桑叶茶。”李岱手掌做了个请的姿势,笑容依旧并没有太慌。

    顾璋也笑:“看来李大人为官清廉, 生活俭朴。”

    顾璋分明是在笑,可李岱见了,心不由紧绷了一下, 那笑意不带什么攻击性,却偏偏让他感觉到一股威严迫人的气势。

    李岱心中已经开始犹豫起来, 到底是查到了什么?还是这本就是在京城高官中熏陶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带上的气势?

    寒暄了几句,顾璋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提出要履行御史的职责,查阅府衙中的账册,田籍册等东西,“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罢了,李大人无须多虑。”

    无须多虑?

    都这么说了,他怎么能不多想,这肯定是点他的吧?

    顾璋这么来回几次,再看衙役们的表情,还有取来账册和田籍册的速度,心中已经有了预感。

    他脸上笑着,嘴上也说着让人宽心的话,可手上却准确无误地从一堆册子中,取出前年和三年前的田籍册。

    李岱脸色都微微白了几分,后背有一丝冷汗冒出来,再看顾璋身上从一品大员的官服,瞬间如坠冰窟。

    顾璋随手翻了翻,指着前年田籍册上的一片土地:“李大人可有想说的?”

    对上顾璋笑如春风般的表情,李岱只觉得浑身发冷,这不就是前几年他几次改变政策,让许多百姓应接不暇,最后为他们李家添置了一批土地的村落吗?

    不过即使浑身冰冷,甚至能听见自己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李岱也努力保持面色如常,还装作探头去看,然后努力回忆的模样:“我对这个村子有点印象,这两年雨水有些少,此地的收成是少了些,下官定会督促他们努力,让今年收成提高,缴纳足额的粮税。”

    “怕不是因为天气原因减产吧?”顾璋随口吐露了几个村子的名字:“李大人可有印象?”

    李岱再也维持不住表情,面色瞬间惨白,他甚至不敢再与顾璋那双满是笑意的眸子对视,只微微低着头避开,盯着顾璋的袍角看。

    盯着这一身代表了身份和地位的深色官服,李岱脑海中竟然再浮现不出那张年轻带笑的脸,哪里还敢因为年纪有所轻视,这简直是魔鬼!

    顾璋才来他们这儿几天?怎么就能这么清楚地查到这么多细节,甚至能准确无误地说出村名来,那是不是代表他使计谋夺而来的田地数也被查清了?

    还一副温和的笑脸!

    简直是披着羊皮的狼,还是头心黑的狼!

    李岱眼前一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却不得不向这个比自己还小许多的年轻人俯首低头,痛哭流涕道:“下官受人蒙蔽,一时糊涂啊!”

    等此人处置完毕,顾璋便觉得这法子不错,便写了个小故事登报。

    小故事的主人公就是那个鼓起勇气来举报的农人,不过为了他的安全考虑,顾璋用了化名。

    被抢占了田地,报官无门,受到几次欺压的普通农人,在身边人都麻木死心后,独自一人克服重重困难,一腔孤勇,当街拦车。最后成功讨回了田地,惩治了恶人,不仅得到了银钱奖赏,还成为了十里八乡的英雄。

    这个故事俗套,但现在哪有人为种田的普通农人写故事话本?

    要么是会武功的侠士,要么是书生的故事,这让许多底层的百姓太有代入感了。

    “这人和我们村的李大牛一模一样,那暴脾气,性子又憨又直!”

    “这可真倒霉,要么卖儿卖女,要么把田抵押出去,可这田一旦到了富贵老爷手里,哪里还赎得回来?”

    看前面越压抑,越愤怒,越感同身受,后面就越忍不住为他担忧。

    看到他去找村人,却个个都劝他:“算了,咱斗不过的。”“他们都是当官的,肯定护着自己人。”“别费这个力气了,小心大人生气,你家最后几亩田都保不住。”

    听到这些话,心都揪起来了。

    他们这些小人物,不怕折腾,不怕麻烦,也不怕走远路走得脚底磨得满是血泡,但真的是再禁不起一点打击和报复了,扛不起一丝风险。

    “小心最后几亩田都保不住。”

    “要是被发现,路上把你的腿打断,往后的日子可咋过?”

    这下,原本义愤填膺地骂那些消极麻木的声音,顿时弱了下来,他们估计也会这么选吧?

    在这样极度悲凉无奈的心绪中,选择独自一人出发的王大牛,仿佛全身都镀上了一层光,显得那样勇而无畏。

    看到他途中辛苦,都忍不住为他打气,一定要坚持啊。

    看到最后真的成功讨回公道,那种从悬崖底一跃飞到天上的刺激感,直让人高兴得狠狠挥舞一下拳头,更有甚者兴奋得跳起来。

    跟随着王大牛的视角走完这大起大落的一遭,看到王大牛成为十里八乡的英雄人物,更是浑身舒坦得每个毛孔都张开,像是在大夏天里喝了一碗井水里冰镇过凉茶。

    仿佛心底都升起无限勇气,他们也能成为这样的英雄!

    举报的农人偷偷拿钱买了一份报纸,宝贝般的藏了起来,顾大人写的这是他!

    虽然他也有些疑惑,他没有在半路摔跟头,也没有走得满脚血泡,但他还是笑眯眯捧着报纸,一遍遍地去听书生讲的故事,肯定是他!

    于是乎,顾璋的船队每停留在一个都府,若这个都府有贪官污吏,或者官员、富商、势力做恶事,总会有好些百姓挺身而出。

    或检举揭发他们的恶行。

    或跪地哭诉他们的冤屈。

    百姓无不相告,作恶之人藏无可藏。

    贪官搜刮的民脂民膏被查收,按照户籍平分给当地百姓。

    被抢占的田地、被强娶的少女……

    明明是被欺负却落得名声尽毁,最终投湖的良家女;明明是救人,却被强判成杀人犯打入打牢等秋后问斩的屠夫……

    沉冤得雪之唤他“青天大老爷”,在村口立下石碑,建造生祠,感念他的恩情。

    顾璋似乎没有什么不敢做,似乎没有什么人不敢得罪,仅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咋舌。

    有贪官被强行押走前,还死死盯着顾璋道:“我就不信你一分不贪,从不利用职务之便牟利!你很快就会遭报应的,我在下面等你。”

    顾璋嗤笑一声:“那你慢慢等着。”

    他还真不屑去贪那三瓜两枣的,平白闹得心里多些事,更没无耻到为钱财权利这些身外物,去颠倒是非黑白。

    顾璋的雷霆手段震慑了一批人,也在百姓中有了更高的名气和声望。

    有闻风丧胆的,自然也有闻声而来的。

    曾经在刚赤府合作过的贺家,竟直接找上门来。

    贺家主容光焕发,与四年多之前相比,像是年轻了一截:“草民贺知道见过顾总督。”

    “贺家主无须多礼,”顾璋笑道,“几年不见,看来贺家主过得不错。”

    “托您的福!”

    这话还真不是客气,贺家承接下这个事的时候,知道好,但没想到后续会比他们预料得还好许多倍。

    四面八方的树一种好,刚赤府产量也提升了,甚至把交战多年的匈奴也打败了!

    一时间,信道家、佛家、五行八卦的人都来找他们贺家种树“布阵”,还指名道姓要“顾璋同款”

    更巧合的是,先有当地府衙的官员说漏了嘴,说这是顾大人布下的化解煞气的大阵,尽管被顾大人否认了,但后来又有知名道长,亲口承认那方大阵的玄妙。

    一时间,贺家的生意火爆得不行,最火热的时候,甚至都排到两年之后了!

    不管信的、不信的,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纷纷想要布一个阵。

    尽管也有选别家的,但贺家终归是被选得最多的,这几年,他们贺家财源滚滚,一飞冲天。

    贺知道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刚赤府那些树,真的是个大阵?他们贺家在其中沾染了因果,也得了一部分阵法反馈的福泽。

    想到这里,贺家主态度更友好了,也十分会说话地恭维道,“贺家这点成绩,还是万万比不过顾大人您这几年的政绩。”

    早就打过交道,贺家主知道顾璋不喜欢太多寒暄和推诿,也不需要一遍遍设宴摆酒邀请,才愿意放下架子勉强松点口风。

    顾大人并不一竿子打死他们这些商贾,也并没有歧视之意,更不会捏着权利作施舍的态度。

    贺家主直入主题道:“顾大人可知口江庄一带江水泛滥的情况?”

    顾璋自然知道,这就是当年他师父燕先梅修水利工程,伤了腿,还在常常在水中行走检查,劳作过度,最后导致股骨头坏死的地方。

    当初这个地方,可不只是简单用泛滥二字形容。每隔几年,就会有滔天洪水冲到陆地上,淹没粮田,冲垮房屋,数不清的人淹死在水中,饿死在饥荒中。

    可偏偏此地水土丰沃,气候也对作物生长十分友好,粮食产量比别处高许多,即使要面对凶恶的天灾,百姓也没法狠心离开故土。

    燕先梅的辛苦没有白费,他处处警醒,每每亲自视察,故而当地水利工程修建得极为扎实,没有被层层贪污掉,更没有半点偷工减料。

    这么多年过去,早年修建的水利工程依旧保护着当地百姓,是他们的保护神。

    再也没有原来那么凶险的洪水,也很少有原来那样大批的百姓因此丧命。

    但有些事总是没法十全十美,早年被冲毁的岸边土地,已经失去了草木屏障,水土流失得厉害,再加上这些年偶尔越过屏障水流冲刷,有大片土地变成了松软稀泥般的劣地,等夏日暴晒之后,又干裂炸开。

    偶尔有大水,保命没问题,但跨过堤坝涌进来的水流泛滥成灾,总能浸泡田地,导致粮食减产。

    更年复一年地吞噬耕田,逼得离水近的村落步步后退,耕地线大约三年后退1-3米。

    顾璋饶有兴趣:“贺大人有想法?”

    贺家主随即掏出了一份“计划书”,这份计划书看着就很舒服,显然是在几年前那次竞标中留下了经验。

    贺家主道:“十多年前,大伙都还以为这是江里的水怪作祟,每隔几年发怒,想要得到供奉。良田逐渐变成荒地,也是因为水里的妖怪法力更强了,也不满大伙修了堤坝拦住它。”

    顾璋:“……”

    他已经习惯了,所有理解不了的事情,总归要推到鬼神之力身上,什么“怨气”“煞气”“神仙”“水妖”都是这样。

    贺家主继续:“贺家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几年前您在报纸上刊登了那篇文章。贺家很快就想明白这不是水怪,而是缺了植物巩固水土。”

    他苦笑一声:“其实也并非只有我贺家看出来了,但其中耗费的钱财巨大,而且因为不知何时会来的大水风险重重,更难的是见效太慢,许多官员怕是也不想为后人做嫁衣。”

    自己辛辛苦苦忙活一场,最后功劳不一定有,有的话,还很可能最后落到别人头上。

    主要是也没怎么死人,只是隔几年减产,谁也不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做这种投入大,收获小的事情。

    顾璋翻开贺家主写的计划书,有趣了,颇有几分他的风格!

    贺家主观察他的表情,当即笑道:“若您觉得不错,到时候绝对不用您出一分钱,四周富商都会争着抢着为您投钱做这件事。”

    如果这个世界有彩票,顾璋觉得自己肯定赶紧去买几张,最近运气实在是好。

    这个漕运总督,当得顺利过头了。

    顾璋听完贺家主的计划,满意点头道:“行,就按你说的办。”

    在迷信这种事情上,挣过大钱的商贾,家财万贯的贵人最舍得花钱了。

    时至今日,顾璋也放弃治疗了,迷信就迷信吧,何尝不是一种心理安慰?

    愿意信数理化的就信数理化,愿意信玄学的就信玄学,只要不害人,某种程度上还可以加速财富流动速度。

    顾璋的船队朝着口江庄的方向缓缓行驶而来,已经在“以植养气”这个领域颇有名气的贺家,提前召集了一堆有钱有权的富人,然后就开始发言了。

    似乎这些年的经历,已经让贺家人深深懂得了忽悠之学,张口就忽悠,大概是说“咱们这儿本来是风水宝地,如今却有些隐患,对诸位家里都有影响,您们想想这几年是不是有许多不顺之处?”然后又来了个比如,列举了不少例子。

    其实贺家主也不算忽悠人,这儿水土丰沃,确实是块好地方,岸边环境正在不断变差,也确实是个隐患。

    举的例子,也是他这几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天知道有多少人来找他们贺家种树种花,在种之前大多要交代一番家里的困扰和烦恼。

    贺家主已经从一个平平无奇种树人,修炼进化成了半个道士,不会算命,但眼睛厉害会看人会忽悠人的那种假道士。

    尤其是之前还有好几家找过贺家,再做做功课,例子特别“对症”

    这例子一举,可把众人给吓坏了。

    这不就说的是他们吗???

    原来家人生病/赚的变少/收成变少/下人有异心/孩子不听话/铺子被败掉,这些都是风水不好导致的!

    把危害说完了,等来宾对号入座,贺家主又开始贴心地说起了办法。

    他说贺家其实早就注意到这个情况,但是一直没答应诸位来布阵是因为没把握,但现在不同了,在刚赤府设下大阵的顾大人来了!

    那可是顾大人!!

    战场上那么多年积累下的滔天煞气都化解了,这个小小的水患、水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风水气运多重要啊,要是人走背字,喝凉水都塞牙,更别说做生意了,说不定还有可能影响健康。出点钱给自己化解一下,后续回报肯定更多。

    贺家主最后建议:“顾大人心善,为民考虑,我想只要诸位以体恤百姓、造福百姓为由,定能请顾大人再次出手!”

    总之吧,车轱辘话来回忽悠,主打一个上头洗脑,传达的都是一个思想:布下风水大阵,化解灾厄气运,引来福泽滋润自家!

    刚赤府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参考案例,而关键核心顾璋也即将到达。

    这是个前所未有的大好时机!绝对不能错过了!

    贺家主这场慷慨激昂地招商大会一开完,顿时引来无数共鸣,不少人当即就商量起来,要怎么请顾大人出手?

    顾璋知道贺家主会忽悠,呸,号召富商们出钱种树,巩固水土。

    富商们觉得贺家主和他们联合起来,将用巧妙的话术,请顾大人为百姓(他们)设下大阵。

    等顾璋的船队到达。

    皆大欢喜的一幕出现了。

    顾璋高兴少了一桩麻烦事,悠哉地考察了当地情况,画了图纸,给了生态改造的建议。

    富商们高高兴兴地花钱买了阵法,那可是顾璋亲手画的大阵,他们的风水和气运很快就能改了,看刚赤府的效果就知道好!

    贺家也心满意足,这单一做,不仅利润丰厚,他贺家的名气又更上一层楼。

    百姓虽然迷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突然多了一批挣钱的活,而且最后受益最大的也是他们。

    四赢的局面,可谓皆大欢喜!

    这条江道上目前唯一的水患频发地,在贺家的推动下,正以缓慢却稳定的速度,恢复生机和平静。

    顾璋觉得这事要给他师父报个喜,特地写了一封信过去。

    又想到当上丞相之后越发暴躁,看他各种不顺眼的燕先竹,他再写了一封,封住信封的时候还点头道:“一碗水端平,兄弟俩最忌讳偏心了。”

    燕家兄弟俩同时收到信,一个脸上笑开了花,一个脸臭得发黑。

    燕先竹看着笑开花了燕先梅,没好气道:“臭小子给你写什么了?”竟然还搞区别对待!

    燕先梅笑着答道:“口江庄的事,兄长又为何所恼?”燕先梅心情真的很好,连问别人为什么脸臭的语调都含着笑意。

    燕先竹纳闷了:“我也是口江庄的事情,怎么区别就这么大?”

    兄弟俩交换了信件。

    燕先竹看着顾璋写给自家弟弟的信件内容,十分贴心地把各种弟弟可能想知道的东西都写上去,脸更臭了,光气他一个人是吧?

    燕先梅一看大哥的信,顿时乐呵了,只见上面通篇是得意洋洋地炫耀,除了少量具体过程,其余大多是:

    “唉,真是没想到啊,这也太轻松了,什么都不用我操心。就算不说前面那些,开始实施之后,贺家自己就想做得完美无缺,富商们也监督着,不会允许有一点疏忽,我都不怎么用花精力去看管,都有些无聊了。”

    燕先梅哄道:“大哥,别生气,生气也是气坏了自己,可伤不到瑶光分毫。”

    燕先竹:“都是你惯的!”一点也不懂得尊老!

    燕先梅知道大哥最近忙得不行,多少还和瑶光有点关系,投降道:“好好好,都是我惯的。”

    顾璋一路收粮、干活,一路玩。

    他每天睡到自然醒,工作只用原定计划十分之一的时间就能完成,剩余的时间,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吃喝玩乐,小日子过得滋润极了。

    这种悠哉的状态,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京城,因为这家伙一点也没藏着掖着,和媳妇一起写了新的《食神鬼斧》,甚至还把媳妇写的《妙游记》中精彩片段向报纸投稿,最后竟真的成功发表出来了!

    曾经在漕运总督这个位置上累到不行的官员:???!!!

    不用严防死守,每天看到顾璋就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坑的日子,确实浑身轻松。但是《食神鬼斧》和《妙游记》一出,朝中百官就都看到了顾璋的快乐生活。

    尤其是那本《妙游记》,虽然没有太多文采,也几乎没有典故,十分朴素浅白,但字里行间仿佛洒满阳光,显得灿烂明媚,让人看着就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

    朝中百官们都忙着科举改革、水泥路正式联通、各地天工学子发明应用批复经费、审判顾璋送来的贪官污吏……几乎7成以上的事都跟顾璋有关。

    看到顾璋这么悠哉地在外面玩,还玩得这么高兴,又又又忍不住想骂人了。

    没错,就是骂顾瑶光这小子!

    但是吧,要说他耽于享乐也不对,他花的时间虽少,但是该完成的一样没差,甚至比大多数人做得更好。

    只能一边气恼地忙忙碌碌,一边找茬地骂骂咧咧起来。

    你运气好就运气好,干活轻松就轻松,做什么要记录下来?难道不干正事,反而笑话儿子踩牛粪、带着媳妇放纸鸢很值得炫耀吗?

    吃就吃了,喝就喝了,还特地画进《食神鬼斧》做什么?生怕大家不知道你在外面吃喝这么惬意享受吗!!!

    第156章 海晏河清,天下太平1

    明盛二十一年。

    顾璋担任漕运总督的第二年, 各地陆续都进入了丰收的时节。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也许说的就是这一年的场景。

    正值秋日。

    稻田已经变成了一片金灿灿的海洋, 就像是洒满了温暖阳光的海浪一阵阵起伏,一浪接一浪地翻涌,跃动着勃勃生机。

    在金灿灿的稻浪中,隐约能看见忙碌的人影。

    “要不要去田里看看?”顾璋问燕芷道,“我记得你前两天说这儿的米香甜,米质也应该很适合闷出脆壳的锅巴饭。”

    还不等燕芷回答, 旁边已经三岁多,快四岁的小家伙当即踮起脚, 积极地举起小手,喊道:“要去呀!”

    短胳膊短腿的他, 卖力地挤到顾璋和燕芷两人中间。

    小手一左一右扯住两边衣角, 攒成肉嘟嘟的小拳头, 昂着头撒娇道:“去嘛,去嘛,想举高高!”

    小家伙刚出来还小, 头几次带他去田地里,顾璋怕他皮肤嫩, 被割伤,就把他举过头顶, 放在肩膀上。

    后来,甜宝意识里就有了“下田=可以被爹举高高”的等式。

    顾璋低头捏捏他脸颊上的软肉,欺负他道:“你昨天不还说自己长大了吗?长大的人不需要举高高。”

    甜宝顿时软声, 伸出小手依次掰开三根短小圆润的手指,然后比划到顾璋面前, 他奶声奶气道:“我才三岁哦!”

    知道这个家谁最有话语权,甜宝被逗后也不生气,小手给自己搓了搓被捏的脸颊,转头就去抱燕芷的大腿,用小手臂努力环绕住,撒娇道:“娘~”

    “就会撒娇。”燕芷伸手点点小家伙脑门。小家伙分明昨天才说自己已经长大,有四岁了,结果今天为了举高高就撒娇说自己实岁才三岁。

    “爹教的!”甜宝挺起小胸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燕芷。

    爹可厉害了,说的肯定是对哒!

    燕芷本来确实想去看看这种稻米的,听儿子这么说,拍了顾璋手臂一下:“整天都教甜宝些什么?!”

    本来又乖又贴心的甜宝,现在不仅脸皮变厚了,还变成有馅的白团子了。

    顾璋顿时露出委屈的神色:“芷儿不喜欢我了,有了儿子忘了丈夫,唉!”

    燕芷闻言,努力严肃起来的脸,眼角和唇角都控制不住地一弯,再也维持不住了。

    破功了她也干脆摆烂,明媚坦荡地放声笑起来:“走吧,咱们一起下田看看。”这可都是她家顾璋哥哥的成果,这世间再也没有比他更擅长农耕之人了。

    “好耶——”小家伙欢呼。

    顾璋把家里沉甸甸的小猪崽拎起来,放到自己肩膀上,让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坐好。

    就这样顶着小家伙,和燕芷一起往田里走。

    一路上遇到的农人,在看到顾璋和他身后的随行之人时,不仅没有低头避开视线,或者畏缩的逃开,反而是大大方方地露出笑容,用各种不同的动作和方法跟顾璋打招呼,问好。

    “顾大人!”

    “您看咱们今年的水稻种得怎么样?”

    “有了天工学子发明的收稻手推车,今年收稻都没有往年累了,这肯定是最好的发明!”

    顾璋也不赶忙,让自己急匆匆的来去,而是笑着和他们对答,慢悠悠地感受着浓郁的人间烟火气。

    田埂边的老爷子正喝水歇一歇,见到顾璋顶着个笑得让人心中发甜的可爱小娃娃,随手扯了几根草,粗糙的手指格外灵活,一下就编出了一只惟妙惟肖的蚂蚱。

    老爷子笑着把草编玩具送给甜宝。

    甜宝惊喜地睁大眼睛,小嗓音脆生生道:“祖爷爷也给我编过!”

    “谢谢爷爷。”

    甜宝得到落在家里没带出来的玩具,高高兴兴地在顾璋头顶玩了起来。

    旁边的农人都对他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甜宝抱着爹的脑袋,一边玩草编的蚂蚱,一边好奇地看他爹和周围农人们交谈,解决他们的问题,也听大伙发自内心地赞美。

    这里面甚至还有几句零星的他。

    “顾大人,您儿子真乖,长得一看就聪明!”

    顾璋顿时得意地牵住媳妇的手:“是不是长得特别像我们俩?”他和媳妇一看就都是聪明人,不过媳妇脸皮薄,这话他就不当众说了。

    “特别像!小家伙以后肯定跟父母一样有出息。”

    甜宝小手抱紧爹的脑袋,听着周围不认识的叔叔伯伯笑着夸他,还对爹爹赞不绝口,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的爹爹,真的世界上最厉害的爹爹了。

    他的娘亲,也肯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娘亲。

    小家伙唇角不由自主扬起,眼角一弯,也高兴地笑了起来。

    他以后也会成为最棒的甜宝,每天都开开心心哒!

    农人们都要抢收,在一阵热闹后,大多又投入了金色的稻浪里。

    这些在田间劳作的农人,皮肤晒得黝黑,年老一些的脸上还布满了沟壑,但在金色的水稻里,却让人觉得平凡又美好,张张笑颜使人触动。

    甜宝看着这一幕,小脑袋歪了歪,乌溜溜的黑眼睛里有些好奇:“爹娘,这是不是就是丰收了呀?”

    他觉得看着心里好舒服,就像是吃了最喜欢的蜂蜜糖一样美滋滋的。

    顾璋严谨地说:“现在还不能这么说,只有粮食全部收上来,晒干装进了袋子里存好,收入家家粮仓,才能叫丰收。否则一场大风大雨下来,也许会把稻穗吹到地上,打湿发霉。”

    甜宝小脸皱巴,有点气呼呼的说:“风和雨坏坏!”他把自己的小蚂蚱放在顾璋头顶,又小手紧紧地抱住顾璋的脑袋,转着小脑袋左看看,右边看看,黑亮的小眼神带着点凶巴巴的警惕。

    他小声问:“爹,你说风和雨会来吗?它们要是不乖,爹让它们听话,不可以欺负人哦。”在甜宝眼里,他爹特别厉害,没什么做不到的,连风和雨也能指挥!

    顾璋也十分配合地降低了声音,像是鬼鬼祟祟讲悄悄话,怕被风和雨这个两个大号坏蛋听到,他问:“那要不要爹教你,怎么看风和雨会不会来?学会的话,甜宝就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它们不听话了。”

    甜宝顿时兴奋起来:“娘,你听见了吗?!”爹要教他怎么抓大坏蛋了!

    要一起学,一起玩!

    要是大坏蛋真的来了,他抓住大坏蛋,大家也会特别热情地夸夸他吧?

    就跟夸爹一样!

    甜宝想想就忍不住扭扭屁股,亮晶晶的眼神崇拜地看向顾璋。

    燕芷也笑意盎然地看着顾璋配合孩子玩这种过家家抓坏蛋的游戏,她也笑道:“娘和甜宝一起学,要是坏蛋敢来,咱们一起抓。”

    顾璋护住不安分的小家伙,怕他掉下去,又和燕芷偷偷眼神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满是笑意,不过还是燕芷表演成分更重一些,因为顾璋的表情,甜宝的角度看不到。

    顾璋先教他们看天上的云朵,又因地制宜,用眼前植物来教怎么推断天气变化。

    他忽然看到一棵柳树,想起了自己儿时在家乡的时候,那时他身体虚弱,刚刚捡回来一条命,在坐着露天没有棚的牛车的回村的路上,也同样是看柳树,预知了那场暴雨。

    “如果是夏天,叶子绿油油的时候,看到柳树的叶子变白,就代表很可能要有阴雨天了。如果是秋天,咱们就观察柳根有没有长红须,若长了红须,须尖还呈白色,可能就代表接下来降雨会很频繁。”

    顾璋尽量用一种简单易懂的说法来阐述其中的原理,夏天主要是近地侧氧气增多,要减少呼吸作用,秋天则与花青素有关。

    甜宝眨巴眨巴圆溜溜的眼睛:“上次咱们下雨抓鱼,鱼也总游上来,把嘴伸到水面来吸气,是不是也是这个道理?”鱼嘴巴圆圆的,一张一合的,他蹲着看了好一会儿,记得可清楚了!

    顾璋也觉得差不多了,没必要一次给孩子灌输那么多知识,尤其是其中还涉及呼吸作用与光合作用、雨天气压、叶绿素与花青素等,便笑道:“是一样的道理。”

    他不吝惜地夸道:“甜宝真聪明!等下次再遇到水,咱们还安营扎寨钓鱼,爹给你做烤鱼吃。”

    甜宝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高兴举手:“这次我要自己烤一条小的!”他肯定烤得特别好吃,就跟娘烤出来的一样好吃。

    学会了抓坏蛋方法的甜宝,每每看到柳树都要哒哒哒跑过去瞅一眼,看到小蚂蚁举着食物走就小脸忧愁,还每天想起来就看天上的云。

    直到这场浩荡的丰收全部结束,他才安心地停下这场“抓坏蛋”的观察活动。

    在丰收前,顾璋整顿了漕运,尤其改变了漕运的直接送达的运输方式,改成一段段运输。

    这会儿没有蓄水的大型水利工程,各地水流湍急,河道也颇为险峻,有的地方窄且速度快,有的地方却水流很浅,河道也不一样宽。

    甚至在每年的丰水期和枯水期过后,河道与去年相比都会有变化。

    故而只有经验足够的船老大,才敢运送要交给朝廷的粮税上路,但一路也十分凶险漫长,几经波折。

    顾璋在第一年见过这种运送方式后,直接大刀阔斧地下令改革,根据河道江道的特点、水流的特点,将整条漕运线分割成一段段的。

    使每一段河流和船只、船工,都最适应和了解他们负责的那段水道。

    这是改革后的分段运输法,第一次运送粮食,还是大丰收之后的粮食!

    各地报上来的丰收的喜悦都还没来得及完全体会,紧接着京城的官员都难免有些担忧。

    这可是丰收过后的粮税!

    但各地押船的船老大和船员,却都觉得不错,甚至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在晴朗的日子里,站在甲板上迎着呼啸的风畅快聊天。

    “这段路咱们平时就总跑,只负责这一段,真得轻松多了,不同提心吊胆了。”

    “你还没说离家的时间也短了,咱也不用离家太长时间,离得太远,心里总惦记着家里。”

    “你还算运气好的,这几年没吃什么大亏。我记得前些年,有一次押粮到半路河道陡然变窄,咱们的船根本过不去,从大船被迫换成小船,然后又在两船中间架木板,一点点人力把粮食背着换船,一趟下来,去了半条命。”

    几乎是每一段河道、江道的船工都在痛快的聊天,则,有种紧绷的心被突然释放的轻松感。

    谁不喜欢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干平时就已经干顺手的活呢?

    漕运的运输方式,变成段运之后,效率和安全性明显大大提高了。

    在京城官员都意料之外,粮食竟然提早了许多到达!

    “这个段运中间要换几次船,分明麻烦了很多,怎么比原来达到的还要快?”

    “顾大人这又立下了一大功啊!”

    漕运的重要性,可不仅仅是运送朝廷的粮食,更重要的是,它承担着南来北往的重要交通任务,是极为便利的主要运输渠道之一。

    这一改革,运输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和水泥路配合起来,水路和陆路都畅通,还愁民不富、商不利吗?

    京城的官员忙忙碌碌。

    除了原本手上的差事,他们都抽时间研究起段运法。

    段运的奇妙之处根源到底在哪里?是怎么做到如此高效的?为什么几次换船转运的时间并没有被耽误?这样提高效率的法子,有没有可能运用到其它的领域?

    这一研究起来,只恨不得把顾璋捉回来,好一起商讨一下具体事项。

    最不济的,寄信件过去,要能收到回信吧?

    但是都没有!

    信件甚至都追不上顾璋,他坐着船,跑得比猴还快!

    “这小子怎么成日没个定性?!”

    京城中百官突然有些忧心了,这两年差事可真是被他玩出花一样,轻松得不可思议,平均上二休八的好事去哪里找?

    谁也不敢想那是什么样的日子?上二休八这样的事,谁也没经历过啊!

    顾璋就敢想,他不仅敢想,还敢直接做。

    在确定了漕运改用段运法没出问题之后,他就坐着船顺流而下,由江入海,跑去海边了!

    为什么要突然去海边呢?

    因为远洋水师终于要出海了!

    顾璋觉得必须去见证一下这个历史性的时刻,就没一丝犹豫,心动就立即行动地来海边了。

    邢威也在队伍里,顾璋塞给他一本小册子,说是自己听说的,里面记录了好吃的、好玩的,好乐的,然后叮嘱道:“要是凑巧真路过,你就去看一眼。”

    邢威打开小册子一看,白色的胖猪?一胎十八宝的植物?还有各种各样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好像能吃的东西。

    他嘴角抽抽,确实是顾大人能做出来的事。

    “我会帮您留意的。”邢威应下,不管脑子是什么感觉,跟着心走就对了。

    而他的心告诉他,不管多奇怪,多离谱,跟着顾大人走,不会有问题的。

    顾璋在长长的锣鼓和号笛声中,送走了远航的船队。

    心潮澎湃,激动得要吃点海鲜压一压!

    海鲜吃完了,原汤化原食,海水不能喝,那就去泡一泡,游一游!

    顾璋甚至找人做了冲浪板,在海边玩得不亦乐乎。

    等海边玩够了,顾璋逆流而上,到中间一个河道分叉口改道,前往最为繁华热闹的怀安府。

    这是一处水泥路设置的转运中心,更是几百年来水上贸易的中心。

    水泥路成了之后,这里就更加热闹了。

    千万艘船停留在几个不同的码头,有数不清的船工在此谋生,南来北往的商贾也都在此交易,极为便利和四通八达的交通,带来了巨大的人流,更促进了商业繁荣。

    走进一条各种铺子鳞次栉比的街道。

    燕芷和顾璋都兴奋了。

    这简直是买买买的天堂!

    顾璋美滋滋地对燕芷说:“据说这里市集晚上也不停歇,十分繁华,咱们可以慢慢逛。”

    要问谁最高兴?

    那肯定属甜宝无疑,每天都乐呵呵的,今天玩海水沙子、明天玩河里的大鱼、后天再跟着爹娘去逛夜市,还有爹娘总陪着一起玩。

    甜宝太高兴了,小短腿哒哒哒的跑起来。

    顾璋也确实乐不思蜀,已经轻松快乐得不想回去早起上朝,也不想定点定时上课,任何重复性的、事务性的工作他都觉得没意思了,一点也不想沾。

    他甚至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有没有可能让明盛帝为他“量身打造”一个官职?

    这么多官职都是人创造出来的,或者为人创造出来的,他为什么就不行呢?

    明盛帝肯定是爱他的吧?!

    考验人心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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