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甜坐在桌边跟陈妤松讨论考卷,陈妤果端着盘子边吃边听。
李钱出于好奇,也站在边上,既是听陈妤松怎么写的,也听蔡甜给出的见解。蔡太傅不愧是蔡太傅,给出答题的方向一针见血,狠辣独到。
听的李钱想拍手叫好。
陈妤果本来听的津津有味,直到两人说到政论时,她咀嚼的动作明显越来越慢,眼睛越来越圆,最后嘴里的半块果子都掉了。
李钱听她喊了声“草”还是什么东西,反正她腮帮子鼓鼓的说话含含糊糊没听清,唯有表情惊诧的真情实感。
陈妤果咽完嘴里东西,一脸茫然震惊,抽着凉气问,“考这个了吗?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道真不是ab卷?
“九天时间,忘了考什么也正常。”李钱宽慰她。
“可我清晰的记着算术考了什么。”这对于陈妤果来说,简直是在做小学一加一的题,打眼扫过就能出答案。
但本土政论她是真的不行,这边写完那边就忘了自己写的是什么。
“大夏,大夏救我。”陈妤果朝梁夏那边伸手。
梁夏站在不远处,抱着猪不知道在干什么。
报春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见梁夏,他左右找了一圈,都没看见沈君牧。
嗳,他家公子呢?
梁夏对着报春,朝净室的方向递了个眼色,示意沈君牧在那儿。
报春福礼道谢,目光顺势落在梁夏怀里的冯朱朱身上,迟疑了一瞬,“这是冯相家里的小公子?”
“沈君牧说的?”梁夏都多余问,沈君牧那个性子,问什么说什么。
报春颔首,“公子说它肥嘟嘟的很干净,很可爱。”
想来是冯相离京,把猪留给小公子照顾了,总不可能是留给小皇上照顾了吧。
听报春说沈君牧夸冯朱朱可爱,梁夏低头看,神色疑惑,“是吗?”
冯朱朱昂起猪脑袋看她,小眼睛里好像写满了期待。
梁夏,“就那样吧。”
一头猪,哪里可爱了。
冯朱朱,“……”
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话!
冯朱朱哼哼哧哧,蹬着四蹄想从梁夏怀里下去。
“我来抱着呢?”报春试探着伸手。
猪好像不是很乐意跟梁夏的样子。
梁夏微微偏开身子,“没事。”
梁夏手掌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冯朱朱的脊背,指腹如刀,像是在挑从哪里下手一样,慢悠悠开口,“它很乖,是吧五花。”
冯朱朱打了哆嗦,肉感十足,瞬间不敢乱动了。
报春站在一旁纳闷,不是叫冯朱朱吗,怎么改名叫五花了?
还有,小皇上一脸不想抱猪的模样,为何还勉强自己抱着。
报春的疑惑,在沈君牧出来后便解开了。
沈君牧洗完手过来,还没等报春问呢,就主动交代了,“冯相给的,她说东北冷,不适合带朱朱过去。”
“我猜到了。”报春应。
沈君牧伸手从梁夏怀里接过猪。
梁夏手递过去的时候,指尖无意间触碰到沈君牧的手背,触感微凉。
沈君牧像是没感觉到一样,低头抱过猪,递过去给报春看。
梁夏抬手把李钱叫过来,吩咐两句。
李钱朝沈君牧看了眼,“好,我这就去办。”
等蔡甜跟陈妤松对完答案,陈妤果吃果子都快吃饱了。
窦氏喊,“吃饭了。”
“饿死我了,今天这猪肘子谁都不要跟我抢,我自己能吃一整个。”陈妤松苍蝇搓手,吸溜着口水跑过来。
在考舍里可馋死她了!
“猪肘子,猪肘子,猪肘嗯?”陈妤松纳闷,叉着腰探头往桌上看,“我猪肘子呢?”
她窦叔给她准备的大猪肘子呢?
梁夏拿起公筷,夹了只小鸡腿放在陈妤松面前,“你的猪肘子。”
另一只夹给了沈君牧。
陈妤松,“???”
梁夏,“怎么能当着五花的面吃它同类呢,你吃鸡补补也行。”
陈妤松狐疑地盯着梁夏看,然后反应过来,微微挑眉,满眼打趣,拉长音调,“呦”
她在乎的哪里是一只冯朱朱,她在乎的分明是冯朱朱现在的主人。
陈妤松哼哼,“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啊大夏!”
“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夏,大夏哪里重色轻友了。”陈妤果略显公正的开口。
梁夏腰杆挺直,瞬间侧身朝陈妤果的方向倾斜,木着张白净的脸,不停地点头表示果子说得对!
陈妤果道:“她这分明是尊老爱幼!”
她手朝向沈君牧,“尊‘老’。”
她又指向冯朱朱,“爱‘幼’。”
“多好的一个人呢。”
梁夏,“……”
梁夏幽幽抬脸看陈妤果,“你还不如不帮我说话。”
陈妤果嘿嘿笑着挤在梁夏身边吃饭,小声声跟她咬耳朵,“春闱考完了,我可以安心搞烟花了,但我这个资金吧……你都知道的。”
资金有限啊,不然她的炮弹计划也不会至今没“怀上”。
梁夏也跟她小声说,“‘孩子’它娘找到了,现在可以考虑怀胎的事情了。”
“谁?”陈妤果眼睛都亮了。
梁夏拿筷子,文文气气的一张脸格外老实无害,说的却是,“你抽空也让季晓兮看看你的烟花。”
季晓兮现在是珍宝阁未来阁主了,身家跟以前简直天差地别。
陈妤果茅塞顿开,一拍大腿,“什么未来阁主,那是我金主爸……妈妈!”
她的投资方大佬,她炮弹计划的亲妈啊!
梁夏点到为止,一脸期待,手搭在她肩上拍了拍,眼眸清亮,“果子,靠你了。”
她小爹爹能不能在生辰那天看到漫天烟花雨,全看陈妤果努不努力了。
陈妤果给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拿起筷子,又悬在空中,发出疑惑,“……一只鸡怎么就两条腿?”
“四条腿的那个叫□□。”陈妤松本来还嫌弃猪肘子缩水了十倍不止,如今见陈妤果眼馋,瞬间夹起鸡腿咬住。
原本不香的鸡腿,立马香了十倍。
她冲陈妤果扬眉,示意她抢沈君牧碗里那个。
沈君牧把冯朱朱交给了报春,如今刚落座,听见有人要抢他碗里的鸡腿,不知为何,下意识伸手遮了一下。
他的。
他看见梁夏给他夹的。
沈君牧不是个小气的人,护完食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蜷缩着指尖红着脸把手又收了回去。
陈妤果没看沈君牧,而是先看梁夏。
梁夏微微笑,侧身挡住另一边的沈君牧。
陈妤果瞬间把筷子移了个方向,“我吃虾就行,吃虾也能凑合。”
护食的哪里是沈君牧,护“食”的分明是大夏啊!
虽然换了个地方,从望水巷换到了留玥宫,但几个孩子吃饭时依旧说说闹闹,丝毫不安静,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刚考完秋闱的时候。
窦氏垂眸,眼睫遮住眼底多余情绪。
蔡甜端着碗安静吃饭,她是受儒家教育长大,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时向来不说话,说话时不动筷子。
但她从不用自己身上这套规矩去约束三个孩子。
她们像是颗颗水灵的菜,在她这片菜田里肆意生长。她做的从来不是抑制跟规范,而是引导和教育。
“还吃吗?”窦氏见蔡甜面前的碗空了,在宫人伸手之前,习惯性地拿过蔡甜的碗,准备为她添汤。
蔡甜其实已经七分饱了,吃饭也是先喝汤,按着往日习惯,她晚饭向来吃到八分饱,再好吃的饭菜都不会吃到十分。
如今见窦氏端起她的碗,蔡甜捏筷子的手指都紧了几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嗯,……多谢。”
“不碍事的。”窦氏脸上露出笑意,给蔡甜加了半碗汤。
蔡甜微抿薄唇,双手接过。
她其实想跟窦氏说的更多,比如他送她的那两双鞋很合脚,穿着特别舒服,是铺子里的鞋永远比不上的贴合。
她想跟窦氏说,他家的两扇木门,可能因为开合的次数少了,显得有些僵硬,会发出“吱呀”声,她想给他修的时候,才发现住在里面的人已经换了。
蔡甜白日在翰林院当值,晚上回家点着油灯写她没写完的夫子跟隔壁小狐狸父亲的故事。
每次提笔,眼前想到的总是他。
诸多话语,好像都凝在手里这半碗汤中。
她坏了她八分饱的规矩,他知道她喝不完,所以只盛半碗……
蔡甜垂下眼睫,坐回位子上。
两人不过是寻常举动,旁人好像都没注意,只有她俩对了个眼神,又彼此别开视线各吃各的饭。
桌上,陈妤果已经因为最后一只虾跟陈妤松的筷子较上劲。
梁夏慢吞吞喝着汤,看着老实安分,其实左右拱火,恨不得两姐妹现场“打”起来。
沈君牧诧异地扭头看梁夏,又看向姐妹两人,像是没见识过这般场景,他家里四个孩子一起吃饭时,都没这么热闹。
九号则两耳不闻身边事,端着饭沉浸式地吃,她也不挑,哪盘有菜她吃哪盘。
饭后,沈君牧抱着冯朱朱回寝宫,刚走出门口,就见李钱递了个东西过来。
一个精致的手炉,跟他上次用的那个很像。
“嗯?”沈君牧抬头看李钱。
李钱笑着解释,“皇上说您手凉,让我给您备一个。”
沈君牧微愣,扭头朝殿里看,蔡甜不知道在跟梁夏说什么,光亮下,她垂着眼不说话。
他习武其实不怕冷,上次守灵是跪麻了血液不畅通,这才脚麻手冷,晚上他是用凉水洗了手,才显得手背凉。
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梁夏抬眸看过来,原本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在看见他后,露出一个清浅温和的笑意,微微朝他歪头,清亮干净的眸子望过来,像是在问他怎么了。
沈君牧摇头,他扭过脸,犹豫一瞬,把怀里更暖和温热的冯朱朱递给报春,自己接过小小手炉,“谢谢。”
沈君牧搓着手炉,“很暖和。”
但猪其实更暖和。
回去的路上,沈君牧双手捧着手炉,报春看见了,说道:“公子,您要是冷的话,抱朱朱吧。它身上暖暖乎乎的,跟个小火炉一样。”
冯朱朱哼哼哧哧,像是在肯定报春的话。
它这身膘可不是白长的,加上穿着棉马甲,身上可热乎了。
沈君牧自然知道猪暖和,但要是抱猪的话,这手炉就浪费了,他难得捧手炉。
沈君牧摇头,托起掌心里的手炉给报春看,含含糊糊说,“我刚吃饱饭有些热,拿这个刚好,抱朱朱就出汗了。”
其实一阵风迎面吹来,指尖还是有些凉的。
沈君牧看了眼猪,又看了眼猪,最后双手搓着梁夏送的手炉。
报春笑着举起冯朱朱,“那只能我抱着取暖了。”
“对了小公子,你今日一天不在宫中,不知道主君递帖子来宫里了。”报春看向沈君牧。
沈君牧惊喜,“爹爹来了?”
“嗯,”报春说,“本来想跟您说说话的,不过您今天出门了。”
沈主君做为将军夫郎,自然有递帖子进宫见太君后的权力。
沈君牧眼睫煽动,像是在给自己出宫找个合理的借口,“我去送冯相了。”
“我知道,”报春笑,“在宫里出宫是不方便,不过等出宫就好了。”
春闱结束,接下来批阅卷子是礼部跟翰林院的事情,沈琼花已经开始找人重提后宫之事,也就是说沈君牧快要出宫了。
回到寝宫中,沈君牧打开自己床头的小木匣子,将手炉放进去。
里头除了两个手炉,还有一支油皮纸折的橘黄色的花,不值钱,但他依旧没舍得扔,而是好好的收了起来。
沈君牧洗漱后,穿着一身白色棉质中衣盘腿坐在床上,长发随意用青色发在背后束了几道打个结。
棉被被他披在身上,连同脑袋一起遮住,这才将小匣子抱过来,伸手从里面将那支纸花拿出来,手指搓着花的茎,轻抿着唇皱巴起脸。
他还没来得及看御花园里入夏的花,也没有看宫里深秋的桂花,更没见到年底的雪花……
借着床前一抹小小弱弱的油灯光亮,沈君牧手指点着花瓣,头回有些疑惑。
他想出宫吗?
他为什么会不想出宫呢?
听见殿里有动静响起,沈君牧吓了一跳,以为是报春,立马将花放回去,把匣子盖上抱在怀里,甚是试图撩起中衣衣摆,把匣子贴着肚皮藏起来。
直到哼哼哧哧的声音逼近。
冯朱朱在床跟前蹭床,想上去。
它的窝放在了屏风后面,但它平时在冯府都贴着王氏睡,现在这宫殿又大又陌生,冯朱朱可能是害怕,跟只没断奶的小狗一样,来找沈君牧。
沈君牧瞧见报春没来,这才舒了口气,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低头看冯朱朱,“是你啊。”
他伸出一只手,摸摸冯朱朱的脑袋,几乎趴在床边跟猪聊天,小声问,“你想不想留在宫里?”
冯朱朱想睡床,讨好地拱沈君牧的手心,脑袋一上一下。
沈君牧觉得掌心湿湿痒痒的,抿着唇露出笑意。
“想,对不对。”沈君牧替冯朱朱回答,声音轻轻的。
他捏捏猪耳朵,又问,“那你喜不喜欢大夏?”
冯朱朱像是听懂了“大夏”两个字,往后退了两步,昂着猪脑袋看了沈君牧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扭动两瓣屁股一拽一拽地走了。
走了……
沈君牧,“???”
“你不喜欢大夏啊?”沈君牧直起身子,“是大夏,不是松果。”
冯朱朱跑的更快了,一溜烟回到屏风后面,往猪窝里一趴。
沈君牧,“……”
沈君牧抿唇,很是疑惑,怎么连猪都不喜欢大夏?
他母亲不喜欢大夏,朝臣不喜欢大夏,可梁夏并不像她们说的那么心机深沉卸磨杀驴,利用完冯阮就把人发配东北。
她会跟冯阮行晚辈礼相送,会亲自去接松果两姐妹出考场,会不顾身份跟她们抱在一起欢呼春闱结束。
沈君牧低头捏自己手指,感觉自己看到了不一样的梁夏。
不止是少年帝王的魄力,还有少年人的稚气跟活力。
反正跟自家的三个姐姐比起来,梁夏和她们都不一样,她没那么板正,也没那么讲规矩。
她会在吃饭时,欠欠地拱火,会趁着松果没注意,垂眸抿唇给他剥掉盘子里的最后一只虾,让他快吃。
甚是会偷偷借着马车颠簸轻轻撞他肩膀,也会不止一次靠在车厢里,红着脸一直看他。
沈君牧问过周鱼鱼了,周鱼鱼看了梁夏两眼,冲他摇头,示意梁夏身体健康没任何毛病。
所以她的夜不能视是假的,唯有隔着袖筒搭着他的掌心上车才是真。
被子里可能太热了,闷得沈君牧脸红。
他越想越苦恼,甚至开始拥着被子纳闷。
她们怎么会不喜欢梁夏呢,虽然她八百个心眼,可每一个心眼都是好的啊!
沈君牧得出结论,很肯定的点头。
都怪她们不够了解大夏,这才像原先的他一样,对她产生了一些小小的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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