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西柠往后一缩,背靠舱壁,眼睛瞪大了:“……这是哪儿啊?”
“精灵之森。”温南森简单道,微笑着伸手给她,“来,没关系的,没有人能伤害你。”
他们从绿色光芒组成的舷梯上走下。
离近了,能看到那些弓箭手都有着惊人的美貌,体态修长优雅,张弓的手臂有着流畅的肌肉线条,稍长的尖耳从铂金色的长发里露出来,五官美丽到无可挑剔。
他们的眼睛或是像翡翠一样碧绿,或是像海一样深蓝。
为首的是一名高挑的男性精灵,他放下弓箭,迈步上前,嗓音里是隐藏不住的痛楚:“飞机上都是你的人吗?南森,你又想做什么。”
这话是用精灵语问的,许西柠没有听懂。
“我什么都没有做。”温南森回答,“卢卡斯,防御术法出了什么问题?”
精灵之森被一层严密的防御术法笼罩,这片空间被折叠起来,在人类的地图上是不存在的,所以gps和无线电才会失效。
没有精灵的指引,人类在同样的位置只会进入赫姆斯机场和滑雪场。
“上个月黑暗妖精破坏了防御术法,侵蚀了母树,但是被我们击退。”名为卢卡斯的男精灵道。
“他们入侵了世界树?为什么我……”温南森下意识问。
守护世界树是精灵的天职,在世界树遭到攻击的时候,所有的精灵都会被召唤回森林,但他却完全没有得到消息。
卢卡斯蔚蓝的眼睛无声地看着他。
温南森明白过来,眼里是深刻的歉意:“对不起。”
他曾经折过一根世界树的枝条……因此他被永远地逐出族群,不可能再被征召去保护母树。
卢卡斯抬起手,示意所有人放下弓箭:“我们在第一时间修补了防御术法,就算不能击退其他异种,但也绝无人类误入的可能,如果不是你,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我们需要彻查飞机上的所有人。”
女孩在温南森身后像个警惕的小动物一样抓着他的大衣,微微动了动。
温南森突然想起了什么。
之前他并不赞同谢仪在许西柠家当狐狸,所以在许西柠家里布下一个禁制异种进入的空间术法。
即便是以谢仪的能力,不想暴力破坏整栋楼的话,解开术法也要花费数月的时间。
但仅仅是一天之内,那个术法就被毫无痕迹地破解了。
谢仪隔日还跑到他跟前炫耀了几句,类似于你千防万防防不过许西柠的免疫体质哈哈嗨看来她还是向着我……
温南森从前确实疑惑过,除了精灵借助世界树的力量施展的治愈术,没有任何术法可以在许西柠身上生效,哪怕是小小的的入睡术和静心术也不行。
“不必彻查了,是我的问题。”温南森改口道,语气温和中略显坚决,“飞机上的人都是无辜的,请善待他们,改写他们的记忆后把他们送去目的地。”
“是。”卢卡斯立刻答道,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听温南森的话已经习惯成自然,抿了抿唇,无奈耸肩,“我本来就会这么做的。”
许西柠轻轻拉了拉温南森的衣服:“你们在说什么啊?”
温南森几句话说明了情况。
许西柠吃了一惊:“你还能跟精灵说话?精灵说什么语?”
她的表情实在可爱,温南森情不自禁地笑了:“当然是精灵语。”
随着他的笑容,他的容貌也在发生微小的改变,细小的瑕疵和皱纹逐一褪去,仿佛尘封已久的宝石被轻轻被拂去表面的一层薄灰,慢慢变得清晰夺目,从谦和的温润变成难以挪开目光的俊美。
在晃眼的阳光下,金色的头发逐渐变长,原本已经足够优渥的骨相变得愈发出尘,精致的五官,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纤长的浅金色睫毛垂下,浅浅遮着宛如绿宝石一样的眼睛。
或许是阳光太晃眼,许西柠心跳不自觉地加速。
很好,她的三个前任全军覆没。
展星野不是叫异种杀手吗?明儿她就改名叫异种前任,从七十亿人类组成的茫茫人海中专挑异种谈恋爱。
这难道是她隐藏在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xp吗?
别人都是什么同性恋异性恋,她倒好,异种恋,一恋恋仨。
或许是她呆得太久,温南森忍不住轻轻碰了她的脸,轻声说:“吓到你了?”
许西柠:“不,麻了。”
温南森疑惑地捏了捏她的手,又去捏她的胳膊:“睡麻了吗?这里?还是这里?”
“脑子。”许西柠恍恍惚惚,“脑子麻了。”
温南森:“……”
守护森林的精灵们放下弓箭,走上飞机,对乘客逐一修改记忆,他们天性善良友好,甚至会用流利的中文一边聊天一边安抚乘客,之后会将他们连着飞机一起送去机场。
擅长操控记忆的精灵向许西柠走来,温南森却伸手拦在她身前,道:“她不需要。”
卢卡斯转过头,这才将注意放在一直躲在温南森身后的女孩身上。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衣,一直长到膝盖,踩着一双黑色小皮靴。金色的头发松松挽起,披散在脑后,大红的围巾遮着小半张脸,只露出乌溜溜的一双漂亮眼睛。
看起来乖巧得要命,眼里却藏着一点不温顺的狡黠。
卢卡斯目光落在温南森护着她的手上,和温南森看着她的眼神,心情复杂又由衷欣慰:“你终于想通了。”
温南森愣了一下,苦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轻轻碰了碰女孩锁骨的位置。
光芒仿佛无数绿色的丝线从她身上抽出,宛如蔓延的藤蔓交织,组成金绿色交织的一双纤薄蝶翼,在空中一闪而过。
周围几个精灵都被这一幕吸引,惊喜地跑过来:“天哪,艾琳?”
卢卡斯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艾琳?怎么会?”
猝不及防被围观的许西柠:“???”
温南森道:“她现在叫许西柠。”
“刚刚没有认出你,一转眼这么多年,”卢卡斯向许西柠伸出手,原本他没有过多关注一个人类,此时却像是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热情,“我很想念你。”
许西柠和他握手,表情有点复杂:“为什么喊我艾琳?”
卢卡斯明显迟疑了一下,看了眼温南森,但还是解释道:“你身上带着印记。”他点了一下自己的锁骨,“那是温南森对你的祝福,精灵一生只能给予一个人祝福。”
许西柠懂了:“他给了艾琳?”
“是的。”温南森道。
“有没有可能搞错了呢?”许西柠扒开衣领盯着自己的锁骨看,“万一这就是我的一个胎记?万一是其他精灵的印记?”
卢卡斯摇摇头:“绝无可能。”
许西柠:“万一温老师祝错人了……”
卢卡斯露出一点宠溺的笑容,转头对温南森说:“她还是这样可爱。”
温南森却笑着对他摇头。
卢卡斯没懂他的意思,微微弯腰注视着女孩,蔚蓝的眼眸真诚又坚定:“晚上请务必来我家做客,我请你吃你最喜欢的覆盆子派和薄荷冰茶。”
温南森的笑意更苦了:“……卢卡斯,别这样。”
卢卡斯:“诶?”
不知道为什么,许西柠突然想伸手拉住温南森,让他别说了,但温南森还是说道:“她不喜欢被当做艾琳。”
卢卡斯疑惑地看了一眼温南森:“她不喜欢被当做自己?”
卢卡斯站直身体,目光严肃,用精灵语问:“南森,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没有恢复记忆,连世界树的枝条都做不到吗?”
温南森道:“她不愿意。”
卢卡斯:“她不愿意是什么意思?”
两年前,温南森突然回到精灵之森,当晚所有轮值守护母树的精灵都收到了一封术法传送的短信。
信里语气冷静,措辞他当晚会前去折一根世界树的枝条。
就算这是一个玩笑也完全不好笑!
那可是世界树的枝条!
卢卡斯以为温南森疯了,或者被黑暗妖精侵蚀了,他和其他精灵一起狂奔,从四面八方涌向世界树。
穿过层层叠叠的术法,他们看到深沉的黑色夜幕下,精灵穿着一袭月光一样皎洁的白色长袍,赤脚站在树冠最高处,背后张开浅绿色的透明双翅,手臂上带着金色的月桂臂钏。
风吹起他浅金色的长发,绿色的眼睛带着歉疚和温柔低垂着看向他们。
温南森的嘴唇轻轻开合。
他说,我很抱歉。
精灵拉开一张通体银白的雕花长弓,巨大的弓被拉满如圆月,修长的箭矢尾部瞬间腾升起绿色的火焰。
他的脚底出现巨大的法阵,密密麻麻的符文像潮水一样剧烈涌现。
其他精灵纷纷瞄准了他,保护世界树是他们的天职,无论对方是谁,哪怕是他们所有人都认识且喜爱的温南森。
铺天盖地的箭雨吞没了温南森的身影。
卢卡斯在树下大声嘶吼“不要——!!”
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阻拦其他精灵,还是在阻拦温南森。
银色的利箭拖着长长的尾翼,像刺破天空的流星,从无数纷乱的箭雨中突围而出!
一箭千里。
“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仅仅一箭,笼罩着世界树被无数精灵加固的坚不可摧的术法,破了一个小小的口。
那是印刻在当场很多精灵心里无比荒诞的一夜。
从幼年时期开始,温南森就一直是他们中最强的,可是那副强大的躯体里却仿佛错位了似的,安了一颗最最温和的心。
温南森最后没能成为一个战士,因为他发自内心的厌恶争斗,是个天生的守护者。
他放下弓箭,在世界各地救死扶伤,救助那些,即便被他救下,也不过再活区区几十年的短命生物——人类。
即便是在精灵里,他也是罕见的善良。
而那个漆黑的仿佛永远不会亮起的长夜,他们亲眼看到守护者拿起弓箭对准世界树,一个人对战上百名骁勇的精灵战士,受的伤够他死上几轮。
他最后折下一根枝条的时候,双翅折断,整个人血肉模糊,好像连人形都看不出来了。
卢卡斯跌跌撞撞地推开人群,跪在温南森身边,对他施展治愈术,但却好像无力回天。
温南森突然咳嗽了几声,胸膛起伏,呕出黑色的血,他好像在坚持说什么重要的话,却气若游丝。
卢卡斯倾身去听,他听了几遍,才勉强听清。
温南森的声音充满痛楚。
……
他在一遍又一遍地问,有没有其他人受伤。
此时繁花盛开的草地,卢卡斯穿过回忆看向温南森平静的脸,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她没有恢复记忆,连世界树的枝条都做不到吗?”
温南森淡淡道:“她不愿意。”
卢卡斯简直压不住心里的情绪:“她不愿意是什么意思?”
你拼了命取回来的枝条,宁可和整个族群为敌取回来的枝条,背叛了自己天职也要取回来的枝条,为什么最后只落得轻描淡写的一句“她不愿意”。
温南森拍了拍他的肩,绿眸里有种温和却严厉的制止意味。
温南森和他擦肩而过,走向许西柠,女孩在偷偷用手机拍照,见他过来,有点担心道:“你们吵架了吗?其实他想喊我艾琳也可以的。”
“不是这件事。”温南森微笑道,不动声色地牵起她的手,转移了话题,“想去看看我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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