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前丞相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他才刚重回朝堂啊!你就给我搞这一出,让我一个八十岁的老人考算学,礼貌吗!
许烟杪,老夫这两天白让你玩驺虞了!
本来想送给你的,现在你做梦!
窦前丞相气冲冲地进宫:“陛下!我这样行将就木的老人,也要考算学吗!”
老皇帝捂着胸口:“哎呦!哎呦!”
窦前丞相顿了一下:“陛下,你怎么了?”
老皇帝倒抽着气:“我心脏有点疼,舅兄,扶我到软榻上去,我躺一会儿。”
窦前丞相连忙上前,把人搀扶到软榻上,也不好意思再提算学的事情了,稍作迟疑,问:“可需要叫太医院院使?”
老皇帝喘一口气,摆摆手:“不用,我躺会儿就好了。”
窦前丞相便担忧地坐在一旁。
老皇帝闭目养神,似乎真在休息。
另一边。
许烟杪还在宫里忙着和太子完善算学科的细节。
太子写两行就佩服地瞅许烟杪一眼:“这种犯众怒的事情,许郎你也敢干,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若非你不是考功司的,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在给考功司增加权力。”
——吏部考功司现在是唯一一个笑得出来的部门,他们管每年的官员考核,许烟杪的提议,完全是戳他们心巴子上了。
许烟杪在奏章上添了几l笔关于“官员年龄与算学考核难度调整”的话语,闻言,却是难得认真地说:“又不是要他们去学怎么用割圆术求出圆内接正一万二千二百八十八边形的边长和二万四千五百七十六边形的面积,只是需要他们有算学基础,掌握一下如何开平方、开立方,懂概率学,如果这些都不懂,不是在赌底下官吏的良心吗?”
太子嘴角一抽:“那也确实。”
——许烟杪嘴里的“求出圆内接正一万二千二百八十八边形的边长和二万四千五百七十六边形的面积”,严格来说,应该叫:计算圆周率到小数点后七位。太子只想说,如果真的考这个,那你就是杀了他们,他们也考不过去啊。
许烟杪:“殿下你想一想,官员有算学基础,才不会被底下人用假账欺瞒对吧?”
许烟杪:“我之前看过一句话:眼睛会迷惑你,经验会误导你,直觉会蛊惑你,你的亲人、下属、朋友、同门都会试图欺骗你,但数学不会。”
太子开玩笑:“因为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许烟杪一脸正经:“对。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太子愣了一下。
许烟杪:“或者说,想要知道知道数字是正确还是错误,有没有可能出现,那就必须去用数学去观察,去验证,它完全基于客观,不受任何主观影响——想来,殿下应该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无论怎么看一个人他都是好人,根本不会去想他其实背地里贪污受贿、欺男霸女吧?不会这么想,就不会想起来去查,这就是‘主观影响’,但如
果你从他呈上来的账本里看出来数字不对,就能知道他有做假账糊弄上官的嫌疑,这就是‘客观影响’。”
许烟杪:“臣认为,一个官员,必须要尽力排除主观影响。”
至始至终,太子脑子都是混沌的,不知道该分化出什么感情。直到此刻,他的思想才勉强从这份混沌里游出来,静静注视着许烟杪。
‘啊。’
他仿佛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他们所有人都在谈论着许烟杪对人情世故上的单纯,苦恼着他听不懂别人话里有话,也笑说他总是不经意间把朝堂坑了个遍,但……他们总是无意识地忘记了,许烟杪有着这世上最独到的见解,最长远的目光,还有最透彻的视野。
——他总是能显露出自己超越这个时代的认知。
太子浅浅一笑:“你说得……”对。
【说到这个,如果皇帝也需要考算术就好了。】
太子大失常态:不不不!这个不对!
——因为,他真的有可能当上皇帝()
——他真的有一头牛啊!(震声)
遥远的武英殿,本来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天统大帝冷不丁直面世界恶意,差点装不下去病了。
感受到旁边大舅哥忧心中还带着些许若有所思的视线,大帝继续闭着眼睛,哪怕憋得慌也坚决不睁开。
让他学算术,不可能!绝不可能!
——但是可以给太子安排上。毕竟之前说皇子需要考核,而太子作为储君,并不属于这其中。
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老皇帝当机立断:把储君推出去!让许烟杪别把注意力放在他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头身上。
储君也是君嘛,储君学相当于在给自己当皇帝铺路!
在头脑里高高兴兴划过这个等式后,老皇帝睁开眼睛,打算喊人。
【毕竟不学的话,很难保证底下人不做假账吧?】
【就算一开始对方确实值得信任,长此以往,真的能忍得住贪欲吗?毕竟,不仅皇帝儿子不识数,皇帝本人也不识数。】
许烟杪玩了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梗。
但是老皇帝不知道他在玩梗,差点从软榻上跳起来。
你才不识数!你全家都不识数!许烟杪你别造谣!
就连太子,感情也格外充沛:“哔——”“哔——”“你才哔——”
也不知道这些心里话到底消音了什么。
反正许烟杪本人分外乖巧地坐着,只看外表,谁能想到他居然敢在心里造谣皇帝。
【唉,可惜我还要命,这种事情只能浅浅敲一下边鼓,直说是不敢直说的。】
老皇帝静默片刻,胸膛剧烈起伏,随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字正腔圆地说:“你、放、屁!”
小王八羔子什么时候要命过!
气吐出来了,老皇帝人也把情绪排完了,皱着眉把之前的心声回想了一遍。
“啧。”
这样看,他还真得学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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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闭嘴!都给朕学!朕都学了,你们还想不学?”
窦前丞相神色黯然,低下头的那一刻,努力压抑自己脸上的笑容。
——在事情无法更改的情形下,看到皇帝也掉坑里,他心里就平衡多了。
*
太子定了定神,努力保持微笑:“许郎说得对极了,算学科确实很重要——只可惜这么重要的数学,直到如今才真正得到重视。”
许烟杪笑了笑:“现在还不太晚。”
【还没到外国人仰仗着船坚炮利轰开华夏国门的时候,怎么都不算晚。】
……什么?
东宫里,太子猛地握紧了笔杆子。
武英殿中,窦前丞相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而老皇帝“腾”一下从软榻上坐起来,眼睛血红。
有惊天动地的浪潮拍向各处衙门,仿佛使百人骇然,千人目眦,万人破碎。
什么叫“仰仗着船坚炮利轰开华夏国门”?!
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件事在大夏君臣心里憋了二天,太子“碰巧”遇到许烟杪,才好像只是随口一问:“许烟杪,你对海外怎么看?”
许烟杪愣了一下:“什么怎么看?”
太子用手捏着扶手,袖子遮掩之处,青筋暴起。
他强忍着焦灼,斟酌词汇:“此前大将军和洛县侯出海,朝廷便开始经营海外,用船只和堡垒将一个个岛屿连起来。但我一直在担忧,若是碰到海外国家,对大夏有敌意怎么办?”
许烟杪下意识看了一下系统,翻了翻西方那边的八卦:【还好还好,五十年内倒是不用担心,外国还没开始殖民扩张,文艺复兴才刚开始,中世纪残存的黑暗还笼罩着他们。现在大夏开始重视商业、重视数学,慢慢也会重视工业,还来得及。】
原来还需要重视工业吗?
窦前丞相以不符合八旬老翁的速度冲到桌子前,扯了纸拿了笔,略做思索,好像只是心血来潮普通练字那般,写下一句话,其中就蕴含着“工业”二字。
而东宫那边,也不知太子是怎么诱导的人,许烟杪的心声一波一波传来。
【啊?人口?谁没事算人口啊……不过大概是大夏人口多一些吧?好像是人口最多的国家两倍来着……】
窦前丞相凝重地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又好似突发奇想,写了两句藏头诗,带了“仁吕”二字。寓意“人口”,并且好像自己在给自己的诗评分,在诗后面标了“第一”二字。
——这样就算许烟杪看到了,也看不懂其中含义。
【军队?那这个更不可能了解了啊!大将军他们出海后,又没有和那些强大的国家交过手,顶多打过一些小国——那倒是碾压的姿态。毕竟这个时间点,华夏的火器和军队战力绝对是名列前茅的。】
窦前丞相在心里记下了
军队的情况,打算稍后再记,打乱顺序。
不少武官松了一口气。
名列前茅就行,至少他们现在还能打——不过,华夏在将来到底是怎么糜烂到那个程度的,居然被外国人赶超了?
这个疑问注定是没有解答的,只能听到许烟杪的心声:【铜矿?怎么可能知道铜矿储量啊!这又不是大数据时代……不过,高中地理好像提到过智利是铜矿王国来着,智利是现在哪里?啊!想起来了!谢县侯那些人发现的新大陆的西南部!现在南美洲是华夏先发现的了,回头那铜矿,应该也会被发现的……吧?】
这一处,窦前丞相也迅速用脑子记了下来,但又怕来日回想时记岔了,取了书柜里一本自己手抄过的游记,仿佛很随意地在左下角折了一角。
【造船技术这个也要打听吗?反正是能环游世界的造船技术好像。】
窦前丞相微微垂下眼帘。
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代表天下的各种资源,其他国家也能去获取。
——那些人也有船!
甚至,大夏发现的新大陆,上面的资源也不一定是只属于大夏。
【其他国家的技术到了哪个层次?】
【我看看啊……】
【用泥炭肥料来改良土壤应该算。还有草根泥让土地肥力留存下来。也算。】
【发现了田地犁二次,能提高两到二倍收成也应该算。】
【运用二田农作物轮作制,使收成又提高了二分之一到二分之二。】
【水磨坊可是中世纪的蒸汽机,除了水磨坊还有风磨坊。】
【对了!还有让马代替牛去耕地!很多地区都在用!】
“什么!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农官把他们的理智、谨慎还有客观全都抛之脑后,一个个惊骇到发疯。
马耕确实比牛耕要好用,一匹马在耕地上能干的活,相当于二到四头牛,但同时,成本支出也是二到四倍。
一个国家,如果盛行马耕,那必然证明其国力强大,耕地面积广,生产的粮食多。不然养不起马耕的耗费。
外面的国家……果然很强。他们不能再自我满足下去了!
焦虑在大夏君臣之间发散,他们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好长一段时间都从梦中惊醒,头发简直大把大把地掉。
搞得许烟杪都震惊了:“学数学有那么痛苦吗?”
他都看到好几l个官员出现发际线后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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