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头鬼闷头往前,犹如一道疾驰的光。
倏忽地,它整个头像绽开了一样,原先就蓬松的头发更加蓬松了,犹如遇到了一股强电流。
不好!
上床鬼好听墙角,又行的是捉弄事,对危机有一定的预感。都说鬼有技,一为迷,二为遮,为吓,遇到硬茬子的,不是鬼吓人,而是人打鬼。
掐着腰,横眉倒竖,张嘴便是一阵臭骂,唾沫乱飞,凶神恶煞模样,吓也将鬼吓走了。
所以说,人的阳气最盛的便在唾液之中,尤其是暴怒时候,其中威力,犹如劈头而来的洪流,上床鬼机敏,从来不沾惹这样凶悍的夫妻。
而如今——
蓬头鬼惊疑地瞅了朱有余一眼。
明明还未说话,这会儿正拎着一个长柄的水壶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乐呵呵模样,好似对自己亦无所觉。
然而,自己却像被长虫盯上的青蛙,如芒在背,浑身都在叫嚣着,危险!危险!
疾驰而去的速度,不自觉便慢了下来。
蓬头鬼惊疑,难道是……
这婆娘长得丑,人也凶?贼会骂鬼?
还不待蓬头鬼娃娃多想,只听这一处的空地里突然响起了一道嬉笑声,略带稚气,却又饱含恶意和馋意。
“嘶溜”
“凑近了一闻,当真好香。”
不好不好!
蓬头鬼娃娃目眦欲裂,绿豆眼瞪得有黄豆那么大。
只见它细伶伶的两条瘦腿在半空中急刹,身子几乎往后仰着,绿豆的小眼睛死死地落在朱有余肥腻腻的肚子处。
声音,怎么好像是从这儿传来的?
和刚才在里头的胶皮娃娃们如出一辙。
不管了,十六计走为上计!
蓬头鬼脚步一个急刹,一个调头,心里吓得不行,想要往另一边跑去。
“别跑呀,给我尝一口,别怕,宝宝会轻轻地咬。”嘻嘻的怪笑声传出,下一刻,朱有余的肚子拱了拱,好像衣服下头有什么东西似的。
与此同时,有丝丝白线将蓬头鬼娃娃扎住。
白线落在蓬头鬼娃娃身上,瞬间成一个个骨娃娃,细骨伶仃,白骨森森,嘴巴一张,露出锋利的牙齿,它们张嘴就朝蓬头鬼娃娃咬去,一边啃,一边不忘将它朝腹肚处拖拽而去。
显然,这是想吃一口大口的。
“嗷嗷嗷——”蓬头鬼哀叫。
痛痛痛,好痛!
“好吃!好吃!”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窸窸窣窣,伴随咀嚼声,还有稚气的声音喊着好吃,嘻嘻哈哈,满足又快乐,带着孩童的天真和残忍。
“来呀,宝宝想大口大口吃肉,不行不行,不够痛快!”声音像小孩,脾气也像,前一秒还欢喜满足着,又吃了两口,莫名又生气了起。
像是不讲道理的孩子摔了碗,瞬间,朱有余的肚子动得厉害。
“哎哟哟!轻点儿轻点儿。”朱有余也嚎了两声。
初秋的日子还只是有一些凉,他穿得不多,只里头穿着一件薄短袖,外头披一片长袖外套。
这会儿,他和媳妇赵香玉盯着这肚子,两人的动作都僵了僵,眼里有慌乱和害怕一闪而过。
想起了什么,两人都赔着笑,小心又讨好,朱有余也不再喊痛,放轻了声音,摸着肚子小心安抚。
“宝宝是饿了吧,多吃一点,吃饱饱的早点睡,睡着了能长高高……别心急,你很快就能出来见爸爸妈妈了,到时,爸爸带你去划小船好不好?”
“对对,妈妈也爱宝宝,妈妈给宝宝买漂亮衣服穿好不好?”
什么!
这是爸?
这是妈?
蓬头鬼娃娃难以置信,瞪了朱有余,又瞪了赵香玉,一时间,它整个鬼都恍惚了。
不愧是人类,玩得还真是花。
竟然是男人怀宝宝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这时代,它一个老鬼得承认,它还是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潮流了。
蓬头鬼又在心里数落了潘垚几句,都怨她,拘着它在小地方,世界变了这么多,它竟然都不知道。
土!实在太土了!
“嗷嗷——”又被咬了一口,蓬头鬼娃娃吃痛,嗷嗷怪叫。
不不,它再不敢说潘垚坏话了。
小大仙……
仙女儿……
快来救它,快来救它呀。
呜呜,它以后再也不放假,再也不想着偷听墙角了,打今儿起,它一定乖乖听话,让晒月亮就绝对不晒太阳!
……
“你怎么也在这儿。”伴随着一道风来,一道声音在朱家院子里响起,带几分诧异。
朱有余和赵香玉心一揪,警惕地朝四周看去,“谁!”
蓬头鬼娃娃死寂的眼睛一亮,迸出了希望的火光。
它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院子大门处的小木桥上站了个人,是熟悉的身影,手中提着一盏龙形灯,龙口衔珠,光彩耀耀。
初秋的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将她的头发和衣裳拂动。
潘垚瞧着眼前的一幕,眼里还有着不解。
这蓬头鬼娃娃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方,怎么就凑到这一处了?
想着事,潘垚的动作也不慢,一道灵炁朝蓬头鬼娃娃袭去,切断了它和朱有余腹肚处邪物的牵连。
一瞬间,几人听到了牙齿咬空的咯吱声,与此同时,蓬头鬼娃娃也得了自由。
一得自由,它凄凄惨惨,豆儿眼好似都拖着两条长长的泪痕,破布娃娃一样地朝潘垚跑来。
才到潘垚面前,它立刻上蹿下跳,告着状,让她瞧它如今的模样。
惨,忒惨!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鬼竟然也会咬鬼!
破布娃娃,它成破布娃娃了!
潘垚:……
她被闹得耳朵子疼,轻轻压了压,耐着性子宽慰了两句。
“没事没事,多晒几天太阳月亮,慢慢就养过来了,破布娃娃也不要紧呀,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别人想有还不一定有呢。”
蓬头鬼:……
牲口!
止住了蓬头鬼喋喋不休传来的声音,潘垚的视线一转,目光朝朱有余和赵香玉瞧去。
两人年纪相仿,十好几模样,女子身形纤细,男子则粗犷了些,其实,依着中年男人的身形来说,这人其实也不胖,只是腹肚大了一些。
棉质的衣裳将皮肉遮掩,肚子咕噜噜动了下,不是太扎眼,寻常人瞧了,只会以为是他肉胖,这才有肚子肉颠颠的样子。
潘垚却皱了皱眉,望气术下,他的肚子处分明是团着一团的阴炁。
“你是谁?”朱有余皱着眉,瞧着潘垚的视线有几分凶,还有几分警惕。
半空中有好一些的骨娃娃,如丝线一般搬着气运,潘垚视线落在朱有余的腹肚处。
想来,这便是正主了。
“我来还这些东西。”说完,潘垚将牵制住的骨娃娃往前一抛,瞬间,朱有余的肚子颤动得厉害。
“咕噜噜,咕噜噜。”
“好香好香……有好香的运道被搬回。”
朱有余的肚子贪婪,张嘴就将这些骨娃娃尽数吞噬,下一刻,犹如雷火在嘴巴里炸开一样,有烈火席卷。
这些骨娃娃搬回的运道瞧过去美味,实际上,里头包裹的却是灼鬼的至阳符箓。
“好痛,好痛。”嗡嗡闷闷的声音响起,还有孩童一般尖利的哭叫声。
与此同时,朱有余也“嗷的”一声惨叫,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痛痛痛,他的肚子好痛!
赵香玉慌得不行,白着一张脸瞧着地上的朱有余,慌得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
往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
“有余,你没事吧,啊!你没事吧?”
朱有余疼得脸色发青,眼睛也几乎发直,咬着牙关,话都说不出一句来。
废话!
他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这会儿,他肚子里就像揣了一团的火!
朱有余艰难地抬手,去摸那肚子,冷汗直下地安抚,“宝宝别怕,宝宝坚强,爸爸保护你,别怕别怕……痛痛飞飞。”
赵香玉像是得了什么提醒一样,扑了过去,忙不迭安抚,“对对,妈妈也在这儿,宝宝不怕不怕。”
蓬头鬼娃娃眼睛一撇,都快没眼瞧了。
它上蹿下跳的,冲潘垚嘀咕,你们人类玩得真花,现在揣崽子都是男人了,啧,它今儿算是老大爷开双眼皮,大开了眼界。
潘垚:……
埋汰人这么溜,看来是没遭多少罪,还皮实着呢。
“你什么眼神呀,这哪里是揣崽子,分明是肚仙。”潘垚将一直杵在面前的蓬头鬼娃娃扒拉开,没好气道,“没瞧出这是一团的阴炁么,和你也没差。”
肚仙,神鬼上身,附着在腹肚之处。
有一些地方,有神婆和神棍能请鬼神上身,交谈时候,主人不开口,腹肚处有声音传出,这便是请肚仙。
而朱有余这肚仙,显然又有几分不同。
潘垚的视线落在他的腹肚处,他竟当真以血脉滋养着这邪物。如此一来,说是肚仙,更像是人怀鬼胎。
瞧着朱有余和赵香玉两人,潘垚倒是能理解,为什么是朱有余怀着鬼胎,而不是里赵香玉。
男子属阳,女子属阴,鬼胎极阴,对于女子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负担。很可能胎落之时便人亡,以母为祭。这些在志怪小说中都有过类似的事迹。
“痛,好痛——”孩童尖利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怨恨,一瞬间,此处阴风阵阵起。
潘垚朝四周看去,只见周围有幽光一闪而过,无数的娃娃从屋子里头出来,它们咕噜噜着大眼睛,桃粉色的腮帮子,嘴巴红嘟嘟的,咧着嘴笑时,明明是橡胶做的假眼睛,却能从里头露出几分邪恶。
“吃了你,我要吃了你。”每个娃娃的视线都落在潘垚身上,声音从那红嘟嘟的嘴巴里传出,层层叠叠,在这一处竟然有了回音。
蓬头鬼娃娃瞧着那些尖细的牙齿,激灵了一下,瞬间想起了刚才的遭遇,躲在潘垚身后一动不敢动。
潘垚的视线落在胶皮鬼娃娃的腹肚处。
这些娃娃和方才在大江那一处瞧到的一样,里头都有一个骨娃娃。
可以说,借着赊刀人的手送出,一个胶皮娃娃,后头便是一个伤心哭泣的孩子,时间久了,甚至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家。
日日夜里,他们抱着被子缩在床脚,无助又茫然。
不解为何原先疼爱他们的爸爸妈妈,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们厌了他们,不爱他们了……
当即,潘垚恨得不行,瞧着胶皮娃娃的眼睛也很凶。
“烧了它们!”潘垚一拍手中提着灯,喝了一声。
一瞬间,符光漾过,龙形木灯成一条长龙,只见龙身蜿蜒,仰头低吟一声,龙口处那团耀耀明珠瞬间成了炙人的明火。
长龙呼啸着卷过这一地,一刹那间,朱家这一处的树木被飓风摇动,如落了道道惊雷一般,树摇影动,张牙舞爪。
火光卷过胶皮娃娃,燃去外头的胶皮,也将里头还未吞噬过运道的骨娃娃燃去。
白色的骨娃娃像是被蜡化一般,待长龙摆尾而过之时,骨娃娃也不留一分的痕迹。
最后,长龙吟天,猛地一个俯啸,龙口衔着一团火地朝朱有余的肚子处袭来。
飓风起,将朱有余的衣服掀动。
朱有余瞳孔震动,双肘撑着地,一脸惊恐地瞧着朝自己俯奔而来的长龙。
只见火光绽绽,龙首吓人中带几分威严,与此同时,他腹肚处也鼓动得厉害,像有什么东西受了惊想要逃窜而出。
然而,他和这东西骨血相连,一动而牵全身,朱有余痛得脸色发青,只恨自己皮糙肉厚,竟然没有昏厥过去。五脏六腑好似被搅动,生生体验了一把何为剥皮剔骨之痛。
“是她,是她——”骨娃娃瞧着巨龙,尖利一声叫,想要逃而逃不成,被盘旋而下的巨龙炙火逼出了身体。
潘垚瞧去,只见它的真身是一团的白骨样,没有明确的模样,只囫囵的有脑袋和四肢形状,很小,有些细长。
火光炙烧着这白骨,将它发散在外头掠运的分身焚烧,这一刻,好多户人家的屋子里,搁在小孩子床头的胶皮娃娃亮了亮,内里的骨娃娃无火自燃,奇异的是,这火并没有损到外头的胶皮。
黑夜中,胶皮娃娃黯淡了几分,原先特别像人的妖异之感褪去,与此同时,被掠取的运在半空中成为萱草和椿树模样,金光闪过,它们绕着睡梦中犹带泪痕的小孩转了转,下一刻,没入他们的身体之中。
骨娃娃销毁,抵运退回。
不知何时,清风拂退了乌云,树梢头一轮明月,月色沁凉地从窗户投下,落在酣眠的娃娃身上,像是为他们盖了一层暖暖的被子。
安心又踏实。
“孩他爸,我这些日子是怎么了?好像老是凶孩子……”做爸妈的好像做了场噩梦一样,突然地惊醒。
夜深人静,想起自己白日才训过孩子,心里堵闷得慌,像是一块海绵吸了水一般,沉甸甸又潮湿发霉。
“我也是……”做爸爸的也懊恼,“不就想多买一块糖吗?我就这么不耐烦,跟鬼迷了心窍一样。你说,孩子这样小,不好的地方好好教就是了,我怎么张口就是骂,脾气暴得不行,真是太不应该了。”
爸妈心情低落得很,干脆起了身。
透过月色瞧了小床铺上的娃娃,只见孩子睡得憨甜,小手小脚热乎乎的,只是,以前都是仰着露着大肚皮睡觉的娃娃,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日子被凶多了,这会儿躬着身、抱着被子,身子蜷缩,像是自己抱着自己一般……
瞬间,做父母的心疼坏了。
一时间,也有些迷惘和不解浮上心头。
这些日子,他们为什么对孩子这么计较?像是瞧别人家的崽子一样,吃穿倒是都照顾着,就是少了那一分爱怜。
偏生对于养孩子来说,那一份的爱怜尤其重要。
怎么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满心愧疚和怜爱,摸着小孩细嫩的发,心里难受着,叹息了好一会儿。
……
“不不,我的,是我的——”随着运道被归还,鬼胎的声音越来了越小,随着最后一道运道被还,鬼胎被潘垚掐在了手中。
“我的,是我的。”鬼胎失神,喃喃了好几句,“是对我的爱,都是我的……”
“你呀,这是做梦吃仙桃,想得倒是甜了。”潘垚毫不留情地将鬼胎的自欺欺人戳破。
她将鬼胎拎起,眼里有着厌恶。
打蛇打七寸,这鬼胎如此大动周章,掠的便是父母亲缘,想的也是父母疼惜,它想要这,她偏生要戳破这。
“瞧清楚了,这里头可没一条运是你的,就连你给自己找的爸妈,他们对你有敬有畏有惧有哄,唯独没有爱。”
话能骗人,嘴巴再是喊着宝宝,手摸着肚子安抚不停,也改变不了这只是甜言蜜语的事实,归还了运道后,鬼胎虚弱黯淡,身上可没有一分一毫的亲缘运道存在。
“啊!”像是一个嚣张跋扈的气球被戳破一样,鬼胎接受不住,沁着血泪,转瞬时间,它破碎了去,风一吹,犹如糜粉一般散在了半空之中。
潘垚僵了僵,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就这?
就这么几句话就受不住了?
她还有话没问呢!
“这是寄身之胎,本就魂魄不全。”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潘垚回头,眼睛一亮,“府君。”
转瞬,她又有些许的心虚,刚刚急着追这骨娃娃的缘头,她一时竟将一道来的玉镜府君忘记了。不过,转念一想,府君自己都多大的人了,可以自己耍着去,她一时忘了,应该也不打紧。
潘垚的腰板又直了。
“寄身之胎?”潘垚好奇,“什么意思?”
玉镜府君走到潘垚身边,从她掌心捻过一分的白,那是方才碎成糜粉的鬼胎留下的,如今只余分毫的白骨。
“寄身之胎,又叫胎中胎。”
玉镜府君才说完这话,潘垚便明白了,“原来是胎中胎。”
所谓胎中胎,是指胎儿在母体的时候,本该有两个孩子,但是还在发育的过程时,一个胎儿过于孱弱而无法发育,它的一部分会被兄弟姐妹吞噬,包裹在了内里。
同室操戈,相煎太急。
“不错,这骨从未染过人间烟火气,是胎身胎,是以盘盘你才说几句,破了执念,它便撑不住了。”
玉镜府君微微颔首,手中拈着的白骨碎了去,他掐了道水诀,两个水球出现在他和潘垚面前。
净了手,水球落地,湿濡了这一处小院子。
“就是可惜了,我还有话想问它呢。”潘垚遗憾,“早知道就不刺激它了。”
潘垚有些不解,为何龙灯化龙形,朝在朱有余腹肚中的鬼胎袭去时,它会哇哇地哭着,还难以置信地喊着一句,是她是她!
它口中的她是谁?
男他女她,还是动物它。
会是自己吗?
如今,鬼胎被戳破了妄想,今生这一世,它自己寻的父母也无一丝爱它。妄念破去,失了执念,鬼胎竟然当场糜化,自然也无处询问,为何它瞧着长龙如此惊惧。
潘垚思忖,是有谁和她一样,或是用着相似的术法吗?
……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巨龙盘旋,落入潘垚手中又成一盏龙形灯,潘垚捏着灯炳,瞧着朱有余和赵香玉的神情不善。
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乖乖巧巧模样,在朱有余和赵香玉眼里,却是和凶神恶煞没啥区别。
尤其是朱有余,他白着一张脸,手落在腹肚处,这会儿,那鼓囊囊如肥肉的肚子已经没了,和他的身形正相配。
明明身子骨清爽了几分,可他却吓得不行。
肚子处还有被烈火炙烤的错觉,隔着肚皮烤内里,好似把那肥油炼化了一般。
这痛,是刻入骨髓的痛。
“我说我说。”朱有余狼狈地瘫坐地上,抬起头,眼里是惊恐。
他回想着,事情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了?
“我、我和媳妇在一起也有六年半、快七年的时间了,感情也不差,可是,我们俩之间愣是没有一儿半女……我、我难受啊。”
朱有余颓败得很,算着自己离婚再婚的时间,有心想扯个谎话说五年,面子上也好看些,目光对上潘垚清凌凌的眼睛,语气一顿,不敢再耍花头了,老老实实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朱有余前头有一段婚姻,现在这个媳妇是青梅竹马,算是前女友,只是两人重逢后,干柴遇烈火,又重新好一处了。
“不怨我,我和前头的那个老吵架,早就没感情了。”朱有余犟嘴。
这边是和以前一样好身段的青梅竹马,那边是因着生了孩子,身形有些走样,又因为要照顾孩子和家里,事情繁多并且少眠少觉而絮叨的妻子。
两厢一比,一个是解语花,一个是喇叭花。
他可耻地背叛了家庭,又和赵香玉藕断丝连起来。
甚至后来还闹着离了婚。
当然,他们一直强调的是,他们那是发乎情止乎礼,在未离婚前可没有僭越苟且之处,如今对着潘垚,倒是承认了自己当初的无耻。
潘垚眼里明晃晃地挂着鄙视。
臭不要脸!
蓬头鬼娃娃上蹿下跳,示意潘垚,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个样子,它可都打听清楚了!
潘垚:……
她可算是知道了,为何会在这儿瞧到它了。
合着是听墙角听翻车了啊。
蓬头鬼娃娃一僵,倒是安分了几分。
……
朱有余离了婚,又是因着赵香玉离的婚,这时候人淳朴,离婚的也少,更何况是这样不清白的原因,茶余饭后,大家都爱说上一说,讨伐这两人不应该。
赵香玉厉害啊,搅和得朱有余妻离子散,一个家都散了。朱有余也坏种,这是陈世美再世呢。
报应,会有报应的!
……
许是当真有报应,两人在一道好些年了,明明谁的身子骨都没问题,愣是没个一儿半女的。
朱有余一抹脸,神情有些愤恨,“他们都在背后说我,我都知道——我偏不,我就是要生一个孩子,堵了他们的嘴!”
赵香玉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孩子,成了两人心中的痛。
医院跑了一趟又一趟,苦苦的药两人都吃了,孩子愣是没个踪迹,两人之间,朱有余盼孩子的心尤其心切,只有有了孩子,两人将日子过得蒸蒸日上,他才能挺直了腰杆儿,证明上一句话,他当初,没有错!
他只是追求自己的幸福,自己的爱情,他没有错!
“那时,我只道是上天垂怜……”朱有余神情悻悻,瞥了一眼自己的肚皮,几多怅惘。
“有一次,我去灌湖村附近走亲戚,夜里很迟回去,天黑得很,路上磕到了块石头,绊了一脚,整个人往前一跌,我一下就摔晕了过去。”
也就是那一次摔晕在那荒郊野外的时候,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想啥有啥,有个大胖娃娃喊着他做爹。
“不是爹,是爸爸。”梦里,朱有余兴奋得不行。
是大胖儿子哎,前头媳妇给他生的秀妮儿可是个丫头片子,等儿子一生,抱出去给大家遛遛!
他都想好了,他一准儿要给娃穿个开档的裤子!特特露出那雀雀!他倒要瞧瞧,谁还敢说他朱有余离婚离错了!
“爹!”胖娃娃娃声音稚嫩。
“不对,是爸爸!”朱有余傻乐。
“爹!”
“好好,我宝宝说叫爹就叫爹,也行也行。”
随着应承,一道幽光落入了朱有余的腹肚之中。
接着,朱有余幽幽醒来,环顾左右,手电筒还丢在一旁发亮着,发现刚刚大胖娃娃喊爹这一件事,它只是一场梦。
一时间,朱有余心情低落得不行。
怅然啊!
这梦,咋这么美呢。
砸吧砸吧嘴巴,回味了几分,捡起地上的手电筒,拍拍土,瘸着半条腿往家走。
很快,他便发现这不是梦,更不是一场美梦。
它是一场噩梦!
“我的肚子竟然大了起来。”朱有余扯了扯嘴角,苦涩一笑。
大男人的肚子大起来,这事儿邪异,他怎么能不怕?他又不是神经病!
一开始,他只以为自己是吃多了,长了肥肉了,然而,日日夜里,梦中有胖娃娃在他肚皮上跳啊耍啊爬啊,咯咯咯地笑着,还拍他的肚子。
有一天,肚子胎动了。
再有一天,肚子会讲话了。
潘垚都听佩服了,“这是请了鬼上身,肚仙呢,你都不怕呀。”
“怕,怎么不怕。”朱有余当然怕了。
只是,有的时候,收获比付出多,得到的酬劳太多,富贵晃花了眼睛,自然不见害怕了。
“它说了,这一辈子,它要做天底下最受爹爹疼爱的孩子,要和姐姐一样……不不,是比姐姐还要被人疼爱。”
所以,它要掠多多的运。
潘垚和玉镜府君对视一眼,知道这胎中胎口中的姐姐是谁。
定是它前世一胎的胞姐。
它在腹肚中弱小,没有发育成人,被同一胞胎的姐姐吞噬,化作了她骨肉中的一部分。
看来,这个姐姐很是受宠,它尤其地嫉恨她拥有父亲的疼爱。
朱有余:“它叫我爹,告诉我灌湖村是赊刀人的后代,只要经了他们的手将娃娃送去别人家,它就能将那些小孩的运掠回,以后,它就是千娇百宠的一个孩子,人人都会喜欢它……它也不会亏待爹,能、能给我和香玉带财运回来。”
朱有余吞吐了下,还是道出了自己的私心,无他,财运罢了。
……
果然,自从肚子揣了这鬼东西后,财就像是开了水闸一样,倾泻一般地朝自己家涌来。
钱这东西好啊,有了它,人人都高看他朱有余了,说他厚道,自己发财不忘乡亲,分着单子给他们一道赚钱,也能给别人提供工作的岗位。
至于以前离婚的事——
嗐,肯定是他前头的媳妇有不对的地方!
就生一个丫头片子呢,这就是一个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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