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好像一下便浓郁了去,明明都是黑色,这夜色却也分了深浅。只见幽蓝天幕上,那一轮月色也好似生了毛,晕染着朦朦胧胧的光,有几分消沉之色。
瞧着一步步走近的颜恒,薛家夫妇就像见了鬼一样。
视线落在他的脚上,夫妻两人白着脸、两条腿发软又打着摆子,竟是连逃都不知道逃了。
“阿宁、阿宁,你别这样……”丁惠娘抖着唇,砰的一声跪了下来,瞧着那双熟悉的绣花鞋,她眼睛里都是惊恐之色。
女儿家皆是爱俏,薛宁也不例外,难得的是,她生了个好颜色,心思却灵巧,手上功夫也不差。
这一双鞋……
这一双鞋丁惠娘记得很清楚,备嫁时候,薛宁那一身的嫁衣和绣鞋,不假借他人之手,都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她说了,这是心意,女儿家的心意。
那时,二楼的绣房里,薛宁坐在小窗边手拿着针线,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瞧到是自己,她咬了咬针线,冲自己便是亲昵一笑,依赖地唤一声阿娘。
“娘,您瞧瞧我这花色绣得怎么样?对了,我还给娘绣了几方帕子,是您喜欢的马蹄莲,是白色的哦,特特挑了阿娘喜欢的色,你快瞧瞧,合乎心意吗?”
几方帕子搁到了自己的手中,针脚工整,帕子的右下角处有一丛的马蹄莲,是自己喜欢的花色。
耳朵边,薛宁的声音还在响起。
要出嫁了,嫁的也是自小便熟识的人,哪个少女不怀春,她期待着成婚这一事,却也牵挂家里人,说着说着,心情低落了去,甚至声音都有了分哭腔的鼻音。
“还有爹和阿兄,我给他们做了鞋子和袜子,搁在那儿的箱子里,满满两大箱呢。阿兄要读书,阿爹要谈生意,袜子柔软,鞋子合脚,这样才能走远路……”
她絮絮叨叨,关心着家里的每一个人,末了,见自己没有说话,她倒是扬了扬脸,收了那一分的哭腔,噗嗤一声笑了。
攥着自己的手,亲昵地拿脸去贴她的胳膊,如寻常人家的阿娘和闺女儿……
不,比别人家的闺女儿还要贴心。
薛宁:“娘不说话是不是在笑我小题大做?是我钻牛角尖了,左右颜家和咱们家也不远,等成婚了,我还要再回来瞧爹娘和阿兄。”
“哼,他颜恒要是待我不好,我就寻阿爹和阿兄,让他们找颜恒算账,给我好好地出一通气!”
最后,薛宁没有嫁,长埋在了地里,就穿着那一身的红衣红鞋。
而今天——
丁慧娘惊恐。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是阿娘对不住你,是阿娘对不住你……”丁惠娘抖着身子,囫囵地说着讨饶的话,颠来倒去,也说不出更多。
想到了什么,她又抬起了头,眼睛里迸出希冀的光,祈求不已。
“可阿娘也养大了你啊……咱们一报还一报,看在阿娘往日待你的情分上,你就饶了阿娘吧,啊?饶了阿娘吧。”
薛贤礼也白着一张脸,紧紧地盯着那一双红绣鞋。
和相信是薛宁回来寻他们的老妻不同,他不信,不信这是薛宁。
是,眼下这般情况是诡谲又惊骇,好似真有鬼物寻来。
可就算有鬼,它也绝对不可能是薛宁!
薛贤礼拉了拉丁惠娘,厉声道,“你浑说什么!我们何曾养她护她,何曾对不住她了?是她福薄,一场风寒便去了!”
见没拉动人,薛贤礼袖子一摔,有几分气怒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就这么丁点儿大的胆子?
自己也是昏了头了,竟然将其中机密和她说了!还寻着她一道做了个局。
愚妇愚妇!
妇人果真不能成事!
……
薛佑允闹不明白。
他的目光从颜恒身上瞧过,跟着那一双诡异的鞋子一路往前,瞧过薛贤礼,又瞧过丁惠娘,最后,他脚步往后踉跄了几步,恍神之下,竟然将那只余灰烬的化宝炉都碰倒了。
“哐当”一声,化宝炉砸在了地上,碰到了一旁同样是铁的盖子。
一瞬间,里头的灰烬扬天,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撩空。
潘垚跟着瞧去,在她眼里,那些皆是大金大银的元宝,财炁落了满天空,是鬼物钟爱之物,可此时却不见薛宁来收。
“到底是怎么回事?”薛佑允糊涂。
怎么好像就他不知道?便是连这提灯的姑娘好像都知道些内情,却独独他不知道!
阿宁……为何要害了阿宁!
薛佑允抬起眼,眼里因为气怒,眼珠都染上了血丝。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怕那红鞋子,两步上前,一把拽住颜恒的衣领,另一个拳头扬起,在颜恒惊恐的目光中,拳风如罡风,在颜恒的太阳穴旁停住。
只见他眼神凶狠,厉声喝道,“说!你说!阿宁是不是你害死的?”
一旁,潘垚微哂,这是拿捏不住爹妈,瞅着便宜妹夫在,就拿捏了这个软的。
颜恒一开始是有些怕,对上了薛佑允的目光,想起了过往种种,他心中也气怒起。
一瞬间,恶气生恶胆。
他反手一拽薛佑允的衣襟,重重往下打了一拳。
拳头到肉的声音令人牙酸,潘垚掐了道手诀,颜恒脚下那一双红鞋脱落,不至于影响了他的发挥。
红鞋子停住了脚步,静静地搁在桑蚕庄园子的小路上,离薛贤礼和丁惠娘只三步远的地方。
潘垚看过这院子,只见这一处的院子修得干净,黄泥的地面用了鹅卵石铺就,院子里也种了一些桑树。
此时虽已经过了五月的蚕月,桑树却也依然青翠苍郁。
细看,那鹅卵石有双色,一是白,一是深棕。
它们铺于地面,乍看落地随意,然而,将视线从高处往下,以全局的目光瞧去,那些石子儿俨然成了一个图案。
似八卦之阵。
潘垚抬头朝薛贤礼瞧去,这会儿,他正白着一张脸,又气又怒模样,骂身边的夫人愚蠢,失心疯,说的都是什么胡话!又道不可能,这鬼物它绝对不是薛宁!
……
确实不是薛宁。
就在方才,潘垚依着曲伯他们的话,寻到了正在画舫青楼中买醉的颜恒,从他口中听得了只言片语的不对劲,使了望气书术,窥探出了薛宁死亡的缘故。
她略略想了想,掐了一道手诀,符光漾过,地上的落叶就成了红绣鞋。
……
潘垚明白,薛贤礼此时说得如此肯定,是因他知道,便是成了厉鬼的薛宁也成不了气候,因为,她被困在了某一处地方。
城里闹出的动静,那是薛宁挣扎着,这才有些许鬼炁溢散,鬼炁幻化成一双红鞋,又亦或是一身的红衣,只零星地打府城的路上走过。
吓到人,却从未听闻她有伤了人的传闻。
不是因为薛宁意识清明,也不是她心有一分做人的仁善,是因为她不能,被镇住的她做不到、伤不了人也报不了仇!
潘垚瞧着院子之中那鹅卵铺就的道路,若有所思。
……
另一边,颜恒一拳将薛佑允打得脚下一个踉跄,自己也脚下虚浮了下,白着一张脸,手撑在双膝上喘气。
累,今夜花酒喝多了,身子骨都被掏空了。
稍稍回了气劲,他恶狠狠地盯着薛佑允,干脆地应道。
“是!是我差人换了阿宁的药,是我下手害了她!可说到底,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做这样的事,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所以,害阿宁的人该是你!是你才对!”
他一声高过一声,到了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
薛佑允唇角出了血,因着方才那一拳,他的肉磕到了牙齿,嘴角的肉都烂了一块,满嘴都是腥甜的血腥味。
“呸!”薛佑允吐了一口血沫。
“你浑说什么!我何时害了阿宁!”他一把上前,抓着颜恒就打,“你换了阿宁的药?为什么!阿宁做错了什么?她还病着,她那时还病着,你怎么忍心做这样的事!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啊!”
“你不愿意成亲,大可以和我们家退亲,为什么,为什么你换了阿宁的药?该死该死!”
一拳拳的拳头打在肉上,有闷闷的声音。
颜恒也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就得是他受打?他没错!他就算是有错,先做错事的也是他薛佑允!是他们薛家人欺人太甚!
什么生病,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们彼此间都心知肚明了,竟然还要扯这个谎言,扯这个遮羞布!
呸!
颜恒翻过身,将慢了速度的薛佑允撂下,反欺在上,也往他面上招呼了几拳。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你明明知道我心中爱慕薛宁,却还是做了这样的事,欺人太甚,你薛家欺人太甚……”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喃喃道,“天可怜见,薛颜两家家世相当,我阿爹阿娘托了媒人上门说亲,你阿爹阿娘也允了,那时,我是多么的高兴。”
“哪里想到——”
“哪里想到——”
颜恒越说越说不下去,喉头滚动了下,有哽咽之声,面上却有了愤恨。
那是屈辱,身为一个男人无法忍受的屈辱。
“哪里想到什么?”薛佑允大喊了一声,又急又气,“你倒是说!你敢做你就说!明明白白地说!今日我就在这里,咱们有什么话就敞开了说!”
“我有什么不敢!”颜恒也大声。
“我都认了,薛宁的药就是我差人换了,倒是你,事到如今还不承认!你才是那一个懦夫!”
颜恒忍着屈辱,瞧着薛佑允的目光像是淬了毒,恨声道。
“你和薛宁之间是怎么回事?无媒苟合?呵!奸夫□□!你明明知道她要是我妻,却行如此之事!你将我至于何地,薛宁又将我至于何地!”
“我才是你们该感到歉意的人!”
三人年岁相近,家中又是旧识,不止是薛宁和颜恒有了婚约,颜恒和薛佑允也是自小一块长大、一块玩耍读书的伙伴,在他心里,他不单单是被有婚约的薛宁背叛,更是被待如兄长挚友的薛佑允背叛。
一时愤恨,这才换下了薛宁的药。
他不好过了,他们也要不好过才对。
如此不明不白之身,想入她颜家的大门,让他做武大郎,他薛佑允做那风流快活的西门庆……就没有这样的事儿!
只是真的瞧着人死了,死在了进门那一日,死在了花轿之中……
她一身的艳红,如火似凤,红盖头下那一张娇颜很白,如粉团一般的白,似街市上最香甜的糯米团子,浑然不似死了去,只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心中又那样的空,空落落的。
像是有一个洞一般,怎么填都填不满。
群芳阁的娇娘眼睛似她,美仙院的怜儿笑起来羞羞怯怯,那分笑也像她,像她曾经对自己那样笑,听了薛颜两家定了婚约后,她便这样冲他笑过……
她们都像她,却又不是她……不是她。
“为什么……”颜恒丧了最后一口气一般,跌坐在地上,目光有些恍惚地瞧着薛佑允,喃喃道,“我才想问你们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有了私情,为什么有了私情又要和我颜家做亲,我宁愿没有这一场婚事!”他一拍胸口,那儿空空又痛痛。
“倘若不曾有这样一门亲,我不曾期待,心中就不会这样难受……”
“薛佑允,害了薛宁的不是我,是你,是你们之间的私情!是你们无耻,我是换了药,可那也是你们无耻在先!还说什么风寒!呸!”
“你胡说八道什么!”薛佑允一声暴喝,又一道拳头砸了过来,专挑颜恒说心口处的位置,一下又一下,打了心口又去打脸打嘴巴子。
“阿宁是我阿妹,你哪一只眼睛瞧到了我和她有私情?”
“打你个烂嘴巴,让你胡说八道……畜生畜生!”
薛佑允气得几乎是打哆嗦,只恨自己平日里顾着学习,家里爹娘又管得严,他满腔的愤怒,竟然只会骂一句畜生。
“嗤——”颜恒嗤笑一声,随即面色一冷,头一歪,让薛佑允的这一记的拳头落了空,“事到如今了,你竟然还不承认,懦夫!”
“我承认什么了!”薛佑允要疯了去,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因着这样的原因,颜恒换了薛宁的药,薛宁更是因此丢了性命。
“阿宁没有!”
“是,我心慕阿宁,可阿宁要嫁的是你,她喜欢的也是你,我、我就只是兄长罢了,从来没有什么私情,更没有什么避子药,阿宁那时病着,她病着啊!”那一句话,薛佑允说得心酸。
这一世,他只是兄长罢了。
颜恒愣住了。
他呆愣愣地朝薛佑允瞧去,“此话当真?你们当真没有私情,也、也没有什么避子药?”
薛佑允也跌坐在地上,理都不愿意理颜恒了。
这一次换颜恒发疯了,“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之间怎么可能没有私情?我不信,我不信……”他低头朝自己颤抖的手瞧去。
要是没有私情,那他都做了什么?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可是……这事儿是你阿爹阿娘说的啊。”
是他们说的啊,他私下里听到了,也正因为是他们,所以他才这般深信不疑。
颜恒的声音很低,薛佑允听清了,他面皮一跳,心中一个咯噔。
果然——
所以,阿宁寻了颜恒,还要回来寻阿爹和阿娘,这便是原因,对吗?
薛佑允不敢朝阿爹阿娘瞧去,只目光楞楞地看着那一双红绣鞋。
潘垚也看了过去。
这会儿,那一双鞋不在继续走了,只在鹅卵石的路面上搁着,端正工整,要不是方才它们在颜恒脚下控制着他往前走,谁也瞧不出来这双鞋有什么问题。
它就只是搁在地面上而已。
颜恒疯了,承受不住了,“是你们,是你们害了阿宁!”
他转头朝薛家夫妇看去,矛头对准了这二人。
……
潘垚轻叹了一声。
不知何时,原先在薛家外头等着的玉镜府君也进了这院子,他站在潘垚旁边,月影投下,落在那细密的桑树叶上,也落在琉璃色的瓦片上,泛着冷冷的光,有如霜色。
“信任是爱,猜忌却也是爱,这两个词明明有相反的意思,却在薛宁姐姐这一事上有了相同的含义,当真是可笑。”
潘垚在画舫瞧到颜恒时,听了他的只言片语,心生怀疑,望气术下有些许气机漾过,那是颜恒的过往。
那时,她便知道了,薛宁是颜恒换了药害了。
而他有这一举动,完全是因着猜忌。
薛家交头接耳的丫鬟,瞧着颜恒时有些惊惶的表情,一副自己失了口的模样,都走远了,又回头瞧颜恒这个准姑爷,眼里有淡淡的同情之色,眸光闪烁又有瞧到了秘辛的热闹……
这是在种猜忌的种子。
……
再后来,更是直白地让他瞧到薛家夫妇在一处说秘话。
薛家夫妇面上有神伤有气怒之色,一人坐圆凳上无措,另一人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两人在争吵。
薛贤礼口中骂着一双儿女胡来,更言兄妹生情,又情难自禁,这是胡闹!
“薛颜两家早有婚约,全临建府城都在瞧着这一桩的亲,阿宁不懂事,佑儿竟然也不懂事!这叫我如何收场?”
“……不,不能给别人知道,要是知道了,风言风语起,别人只会瞧我薛家的笑话,笑我们养出了不知羞的两个孩子!”
“老爷,要不,咱们还是退了薛家的——”亲事吧。
丁慧娘迟疑。
“不成!”薛贤礼一拍桌子,暴喝一声,那方脸上的肥肉都颤了颤,眼瞪得和铜铃一样,有几分凶气暴戾之色,转头便瞪向丁慧娘,面有警告之色。
“夫人,这话提都别提!”
……
两人在屋里烦恼。
薛贤礼:“我薛家丢不起这个脸,也不能得罪了颜家!咱们的生丝生意还得靠着颜家,这场亲做不成,那便是结了仇,绝对不行!”
“那怎么办啊,老爷。”丁惠娘问,干巴巴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瞒了这事儿,将错就错了。去,你去找个可靠的贴心人,让她去药铺抓一剂的药,”顿了顿,薛贤礼狠了狠心,又道,“咱们薛家养出了这样的逆子,已经是对不住颜家了,切不可一错再错,乱了这颜家的血脉。”
“要是那样,就铸下大错。”
丁惠娘颤了颤心肝,声音都慌乱了,“好好,我这就去寻人……就说、就说是我这当家的主母心狠又性子独,不想让老爷的妾室有孕,这才买了这避子的药,这说法成不?”
“好,你抓紧去办,眼看这婚事在即,可不敢慢了这事,会出人命的!”
不小心听了这屋里的话,颜恒心下大恸,失魂又落魄。
听得一句人命,他眼中好似有火光簇起。
人命?
好好,如此欺他,他颜恒便让这薛家、真真正正地出一出人命!
你薛家不想失了面子,又不想坏了两家交情?
不!他偏不如人愿!
颜恒咬得一口牙几乎要碎了去,指甲掐到了肉里都不知道,那一会儿,他只觉得怒气冲天,这些日子以来,薛家似是而非瞧他的丫鬟小厮婆子的目光,好似都有了解释!
这是人人都知道啊!
他颜恒就是那滑稽可笑又可怜的武大郎,而他薛佑允,他的好兄弟、他的挚友,他便是那风流的西门庆!
胸口处有闷闷的痛,一口血几乎要吐出,最后,咽下的血和苦水就浇灌了恶意,猜忌便生了根、发了芽,最后成了一把淬毒的刀。
……
薛家桑蚕庄子。
“太刻意了……”潘垚的声音很轻。
她是局外人,而颜恒是局内人,所以,在颜恒慌乱无神又大受震惊的时候,潘垚瞧清楚了,不拘是丫鬟的咬耳朵,小厮婆子多瞧几下的眼神,又或是在屋子秘言的薛家夫妇……这一切都太刻意了。
真正的秘言,不会将窗户打开,也不会在屋子里,更不会如此地大声又言语毫无遮掩,那说的可是自己的一双儿女!
其中,丁惠娘好几次拿眼角的余光瞧了瞧颜恒所在的位置。
薛贤礼瞧了出来,更是借着言语生气儿女之时,瞪了丁慧娘几次。
明面上是骂着儿女,实则在警告老妻。
这戏,烦请认真的,全身心地投入。
……
猜忌的种子,是有人特意地在颜恒心头种下,更甚至,那一碗药,那一句人命,也都隐隐暗含了别样的意味。
薛家夫妇将颜恒接下来会做的事猜了个一清二楚!
所以,潘垚才化了先前在街道上瞧过的绣花鞋,让颜恒穿着来了薛家。
……
潘垚的视线落在颜恒的面上。
这会儿,他回过了神,指着薛家夫妇喊着这二人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
是推辞,让他心中好受一些的推辞,却也不无道理。
这薛家夫妇才是隐在颜恒身后的凶手……
不,是这薛贤礼。
潘垚的视线一转,目光落在了薛贤礼身上。
只见他惧怕着这一双鞋,信这是妖邪作祟,是鬼物,可他却不认为这是薛宁,因为他知道薛宁没有本事寻来。
便是死在至亲之人的阴谋下,许下白头之约的良人手中,被恶语中伤,有万般的怨和恨,化作厉鬼一般的存在……她都没有本事寻来。
“可是,为何要这样?薛宁姐姐如今在何处?”潘垚的视线看向了地上。
那儿以鹅卵石铺了路,隐隐成八卦图。
潘垚怀疑薛宁是否被镇在了这图案下头,却一时又没有寻到薛宁的鬼炁。
谢予安侧头,那笼着些许红光的眼只能瞧到潘垚的影子,却瞧不真切。
以往那光很亮,这会儿,那光却有些许的黯淡。
是在烦心吗?
黑袍如云一般卷过,只刹那的时间,此处好像有飓风起,裹挟着阴煞凶唳之炁。
潘垚瞧去,那气劲由谢予安打出,如张口的恶兽地龙,张嘴便将那鹅卵石毁灭吞腹。
这一切,只在刹那之间。
瞬间,飞沙走石,尘埃如炸开的蘑菇云。
还不待潘垚抬手遮面,就见那黑色的袖袍拂过,将尘土砂石挡住,衣裳上,红色的赤凤纹路有红光一闪而过。
潘垚怔了怔,为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不论是雷云纹的白袍,亦或是这赤凤黑衣,都有一样的动作。
……
风卷着砂石呼啸而去,这一处重新清明,只见地上没了鹅卵石铺就的路,却有了坑洞。
坑洞下头一个白色如棉絮的东西,很大,因为埋于地下,大小又和棺椁差不多,因此,它透着不吉又诡谲的气息,像棺。
“这、这是什么?”薛佑允和颜恒咳了几声,还来不及惊诧这突如其来的风,又被泥土下白色的东西惊到了。
“怎么瞧着像是茧,蚕茧……”薛佑允喃喃。
他家是临建府城养蚕种桑的大户,他是男儿,平日忙着读书交友,倒是少操心桑蚕庄上的事。
可他自小便是在蚕庄长大,耳濡目染,又怎么会不知道蚕茧是何样?
这个东西像茧,人形般大小的茧子。
潘垚目光一凝,望气术下,能见这一片桑蚕庄的树根都朝这白色的茧子蜿蜒而来,而白茧的内里,分明是在府城寻不到的薛宁。
厉鬼,被一方蚕茧困缚。
以身、以血、以魂,喂养着蚕茧中的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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