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湖楼是除了鼎祥楼外,清泉县内第二大的酒楼。
不过比起鼎祥楼,它的味道却不怎么好,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勉强到了寻常县城的平均标准。
其实像东湖楼这样的水平,才是大部分县城酒楼的寻常标准,像是鼎祥楼这样专门找人去十里八乡寻觅上好的材料,请曾经跟着御厨学习过的厨师当主厨,也是一件奇闻了。
一直到现在,于晚也弄不清楚,那丁斜为什么要往死里陷害他,真就为了自己农场产的那些粟米吗?其实他要买的话,于晚也不是不能一直供货。
只能说丁斜过于利令智昏了。
因为今晚有着二十多个人,所以于晚干脆将今晚的东湖楼包了下来,花的钱也不多,也就二十多两银子,比起他今天的收入,已经是多了许多了。
大河帮帮众跟黄飞、陈雨他们在一楼吃饭,而于晚跟卫邈却是来了二楼,杨县令跟杨牙郎已在这儿等了许久了。
见两人进来,杨县令立即起身,满脸含笑道:“于老板,卫郎君,你们这是忙完了。”
杨县令嘴里念着两人,然而目光却落在卫邈身上,显然在他的心里,这位卫郎君可比于晚要重要多了。
他的语气颇为恭顺,竟不像是个执掌万人生计的县令,倒像是个寻常乡间小老头了。
于晚悄悄瞟了卫邈一眼,只见青年的神情平静而冷淡,只是没有平日里与他相处时的温柔平和,反倒多出了一份天潢贵胄的矜贵感。
卫邈并没有回话,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随即拉着于晚一起落座。
杨县令看着卫邈这样的态度,心中不但不怒,反而生出了几分喜色,毕竟在他的心里,监天司那些不近人情的大人,在看那些与妖魔无关的人的时候,就是这幅态度。
当然,如果跟妖魔有关了,那么就是另一幅态度了,不过这种变化,杨县令却完全不想落在自己的身上。
不过卫邈不说话,于晚这个东道主却是躲不开的,只得回复杨县令:“小店今天开业,多亏了两位肯来帮忙,今天我可借着县尊的名号躲了许多麻烦,还请县尊莫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
杨县令连连摆手,答道:“于老板肯来咱们清泉县开店,完全是县里的福气啊,便是老夫在里面帮衬一二,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单是那琉璃器,就不知道让那些百姓赚了多少好处,我看于老板你明日还是将那琉璃杯跟花露水收了吧,不如卖去州府,也能多赚一分钱。”
杨县令这话一出,顿时引的于晚诧异的目光,要知道今天赚钱的可都是他清泉县的百姓啊,这位清泉父母为了奉承他们,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他这话却是没错,于晚今天的操作,却是算是‘赔本赚吆喝’。
杨牙郎作为县里一等一的牙郎,自然能估算昆仑商铺大概卖了多少东西。
根据杨牙郎估算,那昆仑商品今天至少卖了三四千两银子的商品,这个销售额可谓夸张,便是鼎祥楼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也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但是算上于晚赔出去的,那可就亏大发了,那数千个捆绑销售的琉璃器卖出去,至少也得是个几万两的售价!
开店开到自己到赔钱的,杨家叔侄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
听着杨县令的话,于晚适时的露出一分‘傲慢’的神情,十分自得的说:“县尊难道真以为我亏了?琉璃器这种玩意儿,本来就是沙土烧制的,对我来说也就是几文钱的玩意儿而已。”
“如果不是怕那些人只买那些个破杯子,不买商铺里的其他东西,我甚至都不需要捆绑着卖其他东西。”
于晚这话一出,顿时惊呆了杨县令叔侄,只见杨县令问道:“难道于老板你已经堪破了琉璃器的烧制方法了?只是我曾听说,想要烧制琉璃器,需得有白银黄金、美玉宝石作为材料,所以价格才那般昂贵,为何在你这儿只要几文钱了?”
古代烧制有色玻璃,好像确实要加入不少贵金属,不过于晚的货品都是系统产物,自然是系统定了什么价格,那就是什么价格了。
于晚笑着摇了摇头:“那是他们学艺不精。”
而这个时候,卫邈却突然开口了:“于晚同我一样,也是一位异人,那昆仑商铺只是他的游戏之作,以后莫要深究。”
杨县令一听,看向于晚的目光也诧异了几分:“没想到于老板……于小郎君竟也是一位仙道中人,是我唐突了……浩儿,倒酒!”
杨牙郎顿时倒了杯酒,杨县令随即一饮而尽,作为冒犯于晚的补偿。
于晚其实并不在意这个,不过他要尊重卫邈的人设,关于今晚的剧本两人早就商量过,卫邈今晚要扮演的,便是一个高高在上的钦天监官员,来自于京城的贵公子,意外来到了这清泉县居住,因此不希望别人将他的行踪泄露出去。
显然,杨县令是很吃这一套的,因此他不但不觉得被冒犯,反倒是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许是为了缓和气氛,那一直未曾说话的杨牙郎开口了:“于郎君,你之前托我办的两件事情,我这两天已经办妥了。”
“那鼎祥楼,如今已是你名下的产业了,无论是继续开业还是卖出去,都随郎君你的心意……还有那驴车,暂时也在我的牙行安置,明天一早我就给你送过去。”
听到这话,于晚也是心里一喜:“真的吗?竟然这么快?”
于晚一直以为这古代的财产交接,就跟现代的法拍房过户那么艰难呢。
随后他也迅速的明白过来,这鼎祥楼能过户的这么快,除了这俩是叔侄之外,想来杨县令为了讨好卫邈,一定也是出了大力了。
于晚对两人拱了拱手:“鼎祥楼的事情,真是多谢两位了。”
杨县令开口道:“大玄律有言:诬告反坐,其家产尽作补偿。那丁斜自作孽、不可活,将鼎祥楼赔付过来,也是应该的。”
于晚没有反驳,只是在心里承了这份情,虽然律法是如此规定的,但如果真遇见了贪心的官员,那别说将鼎祥楼这样的酒楼赔付过来了,怕是最后只会给他一些零散银子,还得是那种经过各级官吏中上下其手,数量十不存一的类型。
说到这里,于晚却是突然想起了自己一个疑问:“不知县尊在捉拿了丁斜之后,可曾审问过他?我实在是有些好奇……我同他也无冤无仇,最多不愿意告诉他我的粟米是从哪儿来的而已,他为何就那么丧心病狂,想要置我于死地呢?”
在古代告别人大不孝,那是妥妥的死罪,但凡被告人能活下来,双方可就是解不开的死仇了……而且大玄诬告反坐,这是拿自己的命去堵别人的命啊!
于晚有些好奇,就为了点富含灵气的粟米,值得丁斜这样吗?
然而在听了于晚这个询问之后,杨县令却是迟疑了片刻,目光往卫邈那儿瞟了一眼,看着对方坐在那儿当背景的状态,最后咬了咬牙,还是开口道:“……那丁斜,在被抓进去后没几天,就突然暴毙而亡了。”
“死了?”
听着这话,于晚有些不可置信,那丁斜被抓进去前还活蹦乱跳的,结果这么快就死了?
便是卫邈的目光,也是直接扫了过来,吓得杨县令一个哆嗦。
杨县令急忙道:“老夫敢以性命发誓,里面绝对没有县衙的事情……不只是那丁斜死了,就连那个后来揭发他的张二也死了!”
他的语气颤抖,语气里带着无奈和惊恐:“这两人死的蹊跷,实在是让老夫有些惶恐,说来惭愧……老夫年轻时候也曾遇到了一次类似的事情,只是我那时没有注意,最后引得数十百姓身亡,以至于这些年来一直在各县蹉跎,再没有升过一次职位。”
“那丁斜死的蹊跷,只怕是被妖魔给害死的!若是放着不管,只怕又会出一次妖祸,到时候老夫也没脸再在这官位上待下去了……老夫之所以急着与二位交好,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只求你二位看着清泉县百姓的面子上,将这妖魔给降服了吧!”
妖魔,并非是如黄三郎、幽薇那样的小妖精,而是能够化为人形、择人而噬的大妖与从北荒边境偷渡潜伏而来的上古凶兽信徒……也即是魔的统称。
卫邈在任职监天司的时候,要对付的就是这些玩意儿,妖魔的危险程度极高,哪怕卫邈的天资极高,还是陆吾的后裔,仍是经常受伤。
于晚曾给卫邈清理身体,就曾看过他那满身的伤,其中不止有当时留下的新伤,还留有许多陈年旧伤。
听着杨县令的话,于晚的神色微变,难道丁斜还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其背后的主人竟是一位妖魔?
说来也对,毕竟他的粟米对于凡人来说,或许只是一种极致的美味,但落在了识货的妖魔眼中,那就是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了!
一片可以种出灵气粟米的土地,对于妖魔而言,就是一座活的聚宝盆!
而且,事情涉及到了妖魔……于晚侧过头去看向卫邈,只见青年的眉峰微皱,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就听到卫邈开口道:“既然事情涉及妖魔,那我就跟你回府衙看看吧,不过你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我这两天还有些事情。”
杨县令闻言狂喜,顾不得还得等上两天,连忙道:“卫大人愿意相助,老夫已是铭感五内,别说再等两天,就是二十天也等得!”
卫邈却不理他,仍是把那块狴犴佩丢给他:“把这个挂在你们府衙的牌匾上,这几天就在衙门里睡吧。”
杨县令结果玉佩,又是千恩万谢,便是一旁的杨牙郎,也起了跟叔父去府衙住的心思。
说完这件劲爆的时候,后面便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几人酒过三巡,杨县令又是多次拜谢,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而楼下的伙计们早已酒足饭饱,跟于晚说过之后,也是径直走了。
两人结完账,从酒楼慢慢的朝着昆仑商铺走,打算走后院的传送点回黄家村。
于晚走在前面,心里还在想着刚才杨县令说的那些东西,突然感觉手腕一紧,被后面的卫邈拉住了手。
于晚回过头,眼睛里满是疑惑,不清楚卫邈想要做什么。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充满了纠结、紧张、以及愧疚的面容。
卫邈抿着唇,眉峰深深皱起,语气里满是歉意:“于晚,你不要生气。”
于晚:生气?
“但凡是监天司之人,必须要以斩妖除魔为职责,以护卫百姓为己任……清泉县中有妖魔的踪迹,我必须要去处理,或许在那段时间里,我不能待在你身边了。”
明明是求着于晚不要生气,然而他的语气却极为失落又自责,对于卫邈来说,在认定了于晚是自己的陛下之后,又不得不离开他的身边去解决其他的事情,本就是一项极大的罪过。
但卫邈自少年时就加入了监天司,其中的过往与职责早已融入他的骨血之中,让他舍弃近在咫尺的妖魔不管,卫邈也是做不到的。
卫邈紧紧地握着卫邈的手,却没有给他带来半分痛苦,只是从他掌心那异于平时的滚烫温度,却让于晚感觉到了他的紧张。
听着他的话,于晚却是突然笑了:“对于你的选择,我并没有生气……相反,我特别的开心。”
“哪怕我们有着契约,但我从未相关要将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我希望你可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像是天上的雄鹰那么自由自在。”
于晚直直的看着卫邈,他的身后就是清泉县的万家灯火,少年的眸光异常明亮,其中仿佛沉着星光:“而且,你在保护百姓的时候,也是在保护我。”
听着于晚的话,卫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握紧了于晚的手腕,默默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想要的生活,一直都在少年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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