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柳烟凝让阿宝跟着秦姨在原地等她, 她前往洗手间方向,还没有走近,就听见有道尖利的女人声音在大声地呵斥。
“你是清洁工嘛, 你就应该将地拖干啊,上面全是水, 害我滑倒了, 你不赔钱谁赔钱?”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道夹杂着陕北口音的声音传进耳朵, 柳烟凝就已经确定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算了吧, 她是孕妇呢, 你也没摔出个好歹,算了吧。”旁边有人劝。
“算了?我这身衣服可是新衣服!这厕所地上多脏啊,现在还能要吗?她本来就是工作失职了, 为什么要让我算了?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柳烟凝终于看到了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女人,确实是宋翠翠, 一个多月不见, 她穿着清洁工的制服,满脸的憔悴,人瘦了很多,一个微胖女人指着她鼻子骂着。
宋翠翠不住地说着好话哀求,对方要她赔偿一百二十块钱,她哪里有这么多钱赔偿。
周围的女人看她是个大肚子,都出言为她求情, 但那女人就是不依不饶, 见宋翠翠不肯赔钱,扬言要找她领导来处理。
正绝望无助时, 宋翠翠感觉到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胳膊,她扭头看去,一张意想不到的脸出现在她视线中。
“我告诉你,别仗着大了肚子就装可怜,谁还没有怀过孕?今天这事没完,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烟凝.”宋翠翠惊讶地看着柳烟凝,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遇上。
柳烟凝漂亮的眉头紧锁,上下打量宋翠翠一眼,她因为太瘦,只有腹部的肚子是涨起来的,看起来格外的凄苦。
那女人也上下打量了柳烟凝一眼,这个漂亮的女人气质也贵气,跟这个清洁工看起来是认识的,她也知道从清洁工身上未必能拿到多少赔偿,她趾高气扬地质问柳烟凝,“你跟这女人是什么关系?她没做好本职工作,害得我摔了一跤,你看我的衣服都要弄脏了,你赶紧帮她通知家里人,让她家里人来赔钱!”
宋翠翠不愿将这个麻烦牵扯上柳烟凝,她连忙赔罪,“是我的错,我来赔您的钱,但我真的没有一百二十块钱。”
说着宋翠翠从兜里掏出一叠零钱,都是零碎的,加在一起未必有十块钱,女人嫌恶地看了一眼,伸手就打翻在地上,“你打发叫花子呢?”
宋翠翠慌得要去捡钱,被柳烟凝一把抓住,她怒视那个女人,周围的女人也纷纷指责,“这马上要过年了,您这是做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要多少钱?”柳烟凝语气分外冷静。
女人不将周围的指责声当回事,她只看到了利益,过年钱这不就是有人送上门了吗?
她看出来了,眼前这漂亮女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的,她不满足于刚刚提出来的一百二了,张口就说道:“我腰也摔伤了,起码得赔我两百块!”
宋翠翠面白如纸,几乎要颤抖起来了。
柳烟凝将手包从左手换到右手,看着女人冷冷一笑,“您说您腰摔伤了,这样吧,我出钱,您去医院做检查,要真摔伤了,我赔你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都可以,您说您这新衣裳弄脏了要赔钱,没有问题,您出示衣服的发票,多少钱,我照样赔给您。”
女人听柳烟凝这么说,几乎要跳起来了,她这衣服买了几年了,上哪去找发票去,她也知道自己没摔出毛病,去检查那不是浪费时间又拿不到赔偿吗?
女人蛮不讲理地让她们赔钱,周围人都看不下去了,柳烟凝一手拉着宋翠翠,“实在不行,您报警也行呢。”
就在这时,商场的负责人得知消息也匆忙赶过来了,得知女顾客摔倒要赔偿,为了息事宁人,让宋翠翠给对方道歉赔礼。
“她已经道过歉了,这人来人往的,每个人脚上都或多或少地带了点雪,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你们商场要真这么重视,就应该多安排点保洁随时盯着地板,而不是出了事之后将责任推在员工身上,实在不行,您去法院起诉我们吧。”
最后一句她是对撒泼的女人说的。
商场的女管理被柳烟凝的话气得脸色发青,狠狠地瞪了宋翠翠一眼。
宋翠翠不愿意失去这份工作,她慌忙拉了柳烟凝一把,“烟凝,是我的错,我道歉。”
“你道什么歉啊,我说了,如果觉得是你的责任,就让他们报警,看看警察来了怎么说,实在不行去法院起诉我们也行。”
柳烟凝问女人,“你到底还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不去的话我们就要走了。”
柳烟凝拉着宋翠翠,“走吧,翠翠,我给你重新安排工作。”
宋翠翠迟疑地站着没动,这份超市的保洁工作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还是对方的人事见她大着肚子可怜,才将她招进来,她觉得现在要走,有点对不起人家的好心。
柳烟凝拉着翠翠,皱眉看着她,“翠翠,你听我的。”
宋翠翠穿着单薄,柳烟凝的手一拉住她,她就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温暖,直冲进她单薄的心房,将她苦苦坚持的要强冲击得七零八落。
她们要走,女人还不让,柳烟凝指着商场女管理,“你要找的不是保洁,而是商场,别弄错对象了。”
宋翠翠低声说道:“可是我这个月的工钱还没有结呢。”
柳烟凝顿了顿,“那行吧,你先去把工作辞了,我到时候给你重新安排个工作。”
宋翠翠愧疚地垂下头,柳烟凝对她这么好,她却辜负了柳烟凝的好心,这么久,她肯定很担心自己。
女人经柳烟凝一提醒,也转变思路了,是啊,她抓着一个穷保洁不放有什么意思,这么大的商场,还担心赔不出钱来?
柳烟凝先去跟阿宝他们打了个招呼,让他们找位置坐着等,商场里面开了暖气,在里面等暖和。
宋翠翠很久都没有出来,柳烟凝找了过去,走到一处办公室,她听见里面传出一道女人的声音,女人在骂宋翠翠。
“你这也太没有良心了嘛,当时是我看你可怜将你招进来,你不仅没有好好干活,还给我惹事!你要走也行,这个月工钱你就别想要了,要赔偿人家顾客的损失!”
柳烟凝没听见宋翠翠说话。
“你赶紧走吧,就当我好心喂了狗,怎么当初没看清楚你是这么个白眼狼!”
柳烟凝的心钝钝的,底层的劳动者多数时候为了养家糊口,往往不得不失去尊严。
她一把推开门,动静将里面的两人都惊了一跳。
女管理皱眉看向柳烟凝,因为柳烟凝穿着气质不凡,她弄不清楚柳烟凝的来头,讲话客气不少,“请问你是?”
柳烟凝看向她,或许她真的曾动了恻隐之心,将宋翠翠招进了商场,可她也不是真的善良,如果她真的善良就会知道这件事即使宋翠翠有一些失职,那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克扣宋翠翠的工资更是没有道理。
“您不必管我是谁,宋翠翠的工资,麻烦你们一分不少地结给她,但凡少一分钱,我们劳动局见。”
柳烟凝问宋翠翠,“翠翠,你这个月应该有多少钱?”
“我一个月工资是一百六十块钱.”
柳烟凝帮宋翠翠算了一下,今天腊月二十六,不算今天,宋翠翠上了二十五天,应该拿到一百三十三块钱。
柳烟凝周深的气质中,贵气带着一股盛气凌人,女管理上下打量柳烟凝,她看得出来柳烟凝和宋翠翠不一样,她绝不是差这百八十块的人,但不好惹。
宋翠翠还是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工钱。
阿宝和秦姨等了快一个小时,妈妈才带着一个人回来了,阿宝一眼就认出那是翠翠阿姨。
宋翠翠跟在柳烟凝身后,她内心其实很乱,她知道自己不能给将柳烟凝添麻烦,可她也知道,商场的这份工作她肯定是做不下去了,她摸了摸肚子,孩子已经八个月了,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出生了,她再坚持一个多月就好了。
她看着柳烟凝的背影,泪水涌上眼眶,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又这么善良的女人呢。
阿宝高兴地跑过去,跑到翠翠身前,“翠翠阿姨,我们可算是找到你了!”
宋翠翠看到白白净净的阿宝,又想起了杨明明,眼泪的泪水终于包不住了,滂沱涌出,她想摸一摸阿宝的小脑袋,又想起自己手不干净,局促地缩了回去。
秦姨看到宋翠翠跟着柳烟凝回来,也反应过来她是谁了,挤出笑容来。
柳烟凝对宋翠翠说道:“翠翠,你想跟我们回去吧。”
宋翠翠已经将商场的保洁制服脱了下来,身上的衣服更加的单薄,她连忙摇头,“不不,我租了个小房子的,我回家就好了。”
她现在手里有柳烟凝帮她要回来的一百多块的工钱,她省着点用,应该能支撑到孩子生下来。
柳烟凝对宋翠翠说道:“翠翠,你想跟我们回去吧。”
宋翠翠已经将商场的保洁制服脱了下来,身上的衣服更加的单薄,她连忙摇头,“不不,我租了个小房子的,我回家就好了。”
她现在手里有柳烟凝帮她要回来的一百多块的工钱,她省着点用,应该能支撑到孩子生下来。
柳烟凝拉着宋翠翠的手不放开,“翠翠,你别叫我们再担心了。”
这句话让宋翠翠再也无法说出别的来了,她甚至感觉到这世界上只有柳烟凝才是真心关心她的,她不能再让柳烟凝失望了。
宋翠翠跟着柳烟凝回了家属院。
“我让人打听了,杨国荣当年确实分到了一间房,是在一处大杂院里,过了年,我们就去看一看,如果那边可以住的话,你就搬过去吧,别花钱租房子了。”
宋翠翠摸了摸肚子,“不行,我现在不能过去,我听说计生办的就算是已经怀孕八个月,都要将胎儿打下来,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柳烟凝也想明白了,现在宋翠翠想要将孩子生下来,不是为了杨国荣,她是真的想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为了她自己。
宋翠翠惊叹于柳烟凝竟然会开车还有一辆小轿车,她来北京一个多月,在路上见过很多车,也许她就曾经见过柳烟凝这辆漂亮的小轿车。
到了家,阿宝带着翠翠先下车,等柳烟凝停好车,一起进门。
秦姨找出客用居家鞋给宋翠翠换上,宋翠翠没反应,她抬起头,宋翠翠注视着客厅愣神。
宋翠翠想象过像柳烟凝这样精致的女人,家里该多么的漂亮,可她从没想过会漂亮到这样的程度,和她租的那个简陋的家具只有一张桌子的小房间比起来,这里漂亮得她连做梦都梦不到,空气中甚至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接触的那瞬间就能净化干净人身上的疲惫。
她局促地站在门口,生怕自己给这个漂亮温馨的家带来脏污尘土。
“翠翠,换鞋呀。”柳烟凝催促宋翠翠。
秦姨去厨房忙活了,宋翠翠换了鞋,走进客厅,她看着那套着干净白色沙发套的沙发,不敢坐下去,但客厅里除了沙发,就只有餐桌边的椅子了。
“坐,就跟自己家里一样,别拘束。”柳烟凝看出宋翠翠的紧张,微笑着说道。
秦姨洗了水果端出来,放在茶几上。
“你这么久,就一直在商场做保洁吗?”柳烟凝问道,她想过了,她也只能给宋翠翠安排保洁的活,宋翠翠没有多少文化,杂志社的其他工作她做不了,杂志社现在已经有两个保洁了,再加宋翠翠一个,她工作不会太多,刚好合适。
“你现在住在哪里?”
宋翠翠说了地址,那地方不是很远。家里住不下,宋翠翠还是在她租的那个地方住,柳烟凝帮她安排好工作,剩下的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不过柳烟凝看出来了,宋翠翠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她性格要强,不愿麻烦别人,她就算要安排宋翠翠住在家里,她这个性格应该也不会同意。
柳烟凝看着宋翠翠的肚子,问她,“你没去做过产检吧?”
宋翠翠一愣,“产检?那是什么?”
柳烟凝看着宋翠翠高高隆起的肚子,心里叹了口气,宋翠翠连基本的生活都已经很难维持了,更别提花钱的产检了,她可能连医院都不敢去。
吃过饭,宋翠翠没有多留,提出要回去了。
柳烟凝开车送她,刚好看看宋翠翠住在哪里。
走之前,柳烟凝将自己不穿羽绒服找出两件,翠翠来的时候也没带多少行李,估计衣服也没带两件。
她能想到宋翠翠肯定租不起更好的地方,但也没有想过会差到这种程度,一个五六个平房的小房间,几乎只能塞下一张半旧不新的小木床,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房子里甚至连暖气都没有,进了房间也只是比外面好上那么一点。
“翠翠.”
似乎知道柳烟凝要说什么,宋翠翠笑道:“没事的,烟凝,我铺盖厚实,晚上睡着也不冷。”
柳烟凝将衣服放在房间冰冷的床上,她心里叹了口气,“换个地方住,找个有暖气的房子,这么冷的天气,房子里没有暖气怎么能行,你不能这么将就过,本来吃了这么多苦就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为了她,你也要吃好喝好睡好,别生病,知道吗?”
宋翠翠脸上露出笑,笑容里是看透生活苦涩的本质之后的释怀,“没有关系的,烟凝,我生来就是在这种环境里,我已经习惯了,我不会生病,因为我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你别担心我。”
柳烟凝看着宋翠翠脸上的坚韧,那是一种知道生活艰难却依旧心怀希望的勇气,她的担忧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那么的不切实际,苦难才是生活的常态,宋翠翠早就明白了这个事实,所以她不愿意依靠任何人,她很清楚,凭着自己才能将生活的苦难撕开一道缺口。
“好,翠翠,那你要照顾好自己,今年过年来我们家过,这些天你白天可以来家里,等开年了,上班了,我就给你安排事情。”
“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如果那样的话,你就别管我了。”宋翠翠认真地说道。
“不会,放心吧,天寒地冻的,你自己出门要小心。”
宋翠翠点头,“我就不过去了,我白天可以去捡破烂呢,也能卖点钱。”
柳烟凝强忍着点头,“行,那我就先回去了,对了,我给你留一个家里的电话,你要是碰到紧急情况了,就给我打电话。”
留下电话,柳烟凝开车回了家。
到家的第一件事,她给沈牧打去了电话。
柳烟凝虽然看透彻了,可是心里依旧堵得厉害。
现在基地安排人值班了,他们的电话会被记录下来,通知家属过来回电。
柳烟凝到晚上八点过才接到了沈牧的电话,正常情况现在都已经放假了,沈牧还在忙。
柳烟凝将找到宋翠翠的事情告诉了沈牧,“翠翠的生活条件很差,我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
“杨国荣没有给翠翠寄钱吗?他知道翠翠一个人在北京是怎么生活的吗?他和翠翠的离婚手续已经办好了吗?”
沈牧听出了柳烟凝心情的低落,“应该是没有,翠翠没往基地打电话,估计杨国荣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而且杨国荣出任务去了。这次任务完成回来,他应该能保住工作,就是以后别想提干了。离婚手续应该是没有办完,现在组织上也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给批。”
沈牧说完,又说道:“我这几天可能会很忙,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柳烟凝都已经习惯他忙了,嗯了一声,“行,我给你寄的包裹你收到了没有?”
“还没有呢,应该就这两天了。”
柳烟凝担心他不能在过年之前收到,但是担心也没有办法,两人聊了一会儿,挂了。
别人家过年是最忙的时候,要招待亲戚,要准备年礼,柳烟凝过年的时候却最清闲,沈牧父母那边柳烟凝不管,她自己父母那边也不用管,唯一要准备的就是给沈牧的伯父沈建国一家准备礼物,已经在冬月底的时候就将东西寄过去了,她给沈建华夫妻都买了羽绒服,其他人柳烟凝只见过沈贵林,她寄了一些北京的特产还有奶粉糖果等等。
这是柳烟凝每年都会做的事情。
刚挂了沈牧的电话,电话铃声就突兀地响了起来,将尚且沉浸在沉思中的柳烟凝吓了一跳,她接了起来,电话是宋怡打过来的。
“烟凝姐,玉华姐是省音乐团的,他们今年受邀上了北京市的元宵晚会,本来安排了一个小朋友跟玉华姐合奏,但是那个小朋友现在生病了,不能再参加排练,他们现在着急找一个弹钢琴弹得很好的小朋友来顶替,玉华让我帮忙找找,我就想到阿宝了.”
“元宵晚会?”
“是,要上电视的,烟凝姐,你看看要不要让阿宝试一下,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呢。”
阿宝此时还在书房练琴呢,他每天晚上都要练一会儿琴才去洗澡睡觉,马上要过年了,阿宝最近喜欢弹奏一些欢快的曲子,家里的空气仿佛都飘着快乐的音符。
柳烟凝很清楚阿宝的水平,他因为手部力量的限制还达不到超一流的水平,但是寻常的曲子已经不在话下了。
柳烟凝一时间没有回答,若是之前她可能不会同意,但是现在,她觉得阿宝是时候练习飞翔了。
“这个我得问问阿宝自己,如果他愿意去的话,我就给你回电。”
宋怡有点着急地说道:“烟凝姐,你们要快点考虑哦,这个机会很难得的,他们也在找人。”
等阿宝练完琴了,柳烟凝才问阿宝有这么一个表演的机会,问他愿不愿意去。
阿宝想了想,他最近没什么事做,叶老师说过了,元宵节之前他们都不用去学校了,过了年之后,培训班二期应该也要开课了,但是那个课程是晚上。
阿宝尝试了很多东西,只有上台表演没有尝试过,他想试一试。
“好,妈妈,但是妈妈,我还没有去给人表演过呢。”
“宝贝,你弹得非常好,只要你好好地弹奏,肯定比其他小朋友弹得更好,就算有人比你的琴弹得好,这也是你一个尝试的机会。”柳烟凝看着阿宝,她发现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从以前的护雏的心态到现在逐渐能放开手,她意识到了阿宝是个独立的个体,他的人生方向或许可以由父母来把控,但是细节得他自己去填充。
柳烟凝给了宋怡肯定的回复,宋怡松了口气,“行,明天要进行一个面试,地址我问了方玉华之后给你回复。”
当天晚上,阿宝多练了半个小时的琴,他准备了要表演的曲目。
次日,柳烟凝驱车带着阿宝前往面试点。
刚到门口,他们迎面遇上了方玉华,方玉华正在焦急地等待着,看到柳烟凝母子出现,她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疾步迎了上来。
“柳姐姐,你们总算来了,这就是阿宝呀,阿宝真可爱。”方玉华笑道。
“是,阿宝,这是方姐姐。”
“方姐姐好。”今天柳烟凝特意给阿宝穿上了小西装,看着帅气极了。
里面已经有先来的小朋友在面试了,面试的内容也很简单,在指定的几首曲目中选择拿手的曲子弹奏,阿宝准备的曲目不在规定的曲目上面,不过好在里面的曲子他都会弹。
面试的结果不是方玉华定,这是由乐团的老师来定,但是私心里,方玉华还是希望跟阿宝一起弹奏,她听宋怡说过了,阿宝的水平远不是一般孩子能比得上的。
毕竟是上电视台的晚会,这样的机会非常难得,不一会儿,门口就挤满了人,都是听到消息的家长带着孩子过来参加面试的。
阿宝拿到了自己的号码,他来得算靠前,拿到了第六的号码牌。
方玉华担心他会紧张,轻声细语地跟阿宝聊着天,询问他的钢琴是跟谁学的,都学了什么曲子。
当听到阿宝说是跟着妈妈学的钢琴,方玉华一点也不惊讶,柳烟凝通身的气质太矜贵,她会弹钢琴,一点也不让人惊讶。
但是阿宝非常认真地细数自己都弹过什么曲子,他几乎记得自己练习过的每一首曲子,从难度低到难度高,他这两三年已经学了几百首曲子了。
方玉华越听越心惊,这几乎已经是一个成年人,起码有十年的学习经验的人才能完成的目标,阿宝竟然这么小就已经学了这么多了,她想起宋怡给自己说过阿宝有多么厉害,此时她才切身感受到什么是神童。
她几乎对结果有了预判了,这样的天赋型的孩子,他几乎只需要稍微努力一点,就能达到常人达不到的高度。
果然一通面试下来,阿宝不出意外地拿到了演出的机会。
阿宝面试的时候,方玉华就坐在一旁听着,内行看门道,几乎是阿宝的双手刚按上琴键,她就已经知道结果了。对于这个结果,方玉华挺满意的,阿宝的形象好,琴技也好,几乎算得上是最佳搭档了。
从琴房出来,方玉华交代柳烟凝,“我们表演的曲目是《小天鹅》,过年之前就先让阿宝将《小天鹅》这个曲子先练熟吧,过年之后,应该是大年初三,我们就要开始一起练习合奏了。这是我家里的座机号码,有事你们可以随时联系我。”
柳烟凝接过了,笑道:“好的,后面阿宝要麻烦你教导了。”
方玉华笑道:“没有的事,柳姐姐,阿宝已经非常优秀了,我感觉他再练个一两年,在国内能挤上一流席位。”
母子俩跟着方玉华一起下楼,柳烟凝客气地询问方玉华,“你要回家吗,我送你。”
方玉华笑道:“谢谢,不用了,我男朋友来接我。”
说完,方玉华四下打量,在路边看到了那辆黑色的皇冠轿车,“在那呢,柳姐姐,我就先走了,有事情打电话联系。”
柳烟凝顺着看过去,看到那辆熟悉的轿车,她愣了一下。
方玉华走到了车跟前,宋嘉和从驾驶座走了下来,他绕过车头,绅士地给方玉华开车门。
在关上车门的那瞬,宋嘉和朝前方的柳烟凝母子看了过来,他朝阿宝招了招手。
“是宋叔叔,妈妈!”阿宝也高兴地朝宋嘉和挥手。
方玉华开了副驾的窗户,在车行驶过来,路过柳烟凝母子的时候,她朝母子俩挥手,“再见,阿宝。”
柳烟凝也礼貌地挥手道别,宋嘉和轻轻地按了下喇叭,皇冠奔驰而去。
“妈妈,方姐姐的男朋友是宋叔叔啊!”阿宝有些吃惊。
柳烟凝低头摸了摸阿宝的小脑袋,“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
看到宋嘉和的人生有了好的变化,柳烟凝内心是替他高兴的,虽然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看对眼的,但柳烟凝知道方玉华是很好的女孩子,和宋嘉和很登对。
柳烟凝驱车回家,阿宝钻进书房开始练琴,小天鹅他也会弹,但是没有那么炉火纯青。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除夕,这两天沈牧都没打电话过来,除夕这天早上,柳烟凝开车去了一趟叶蓓蓓家,给他们家送了些秦姨做的过年的吃食,还有糖果水果等等。
让柳烟凝惊讶的是,蒋丹竟然还没有回来,她滞留在外国都快一年了,她忍不住想问蒋丹的事,但想到大过年的,别提晦气的事情,强忍着没说。
叶蓓蓓如愿进入了她爸爸学校的某位教授的课题组,快满八岁的叶蓓蓓出落得更加水灵了,家里的事情几乎都是她自己在操持,叶教授还是和从前一样,书房才是他的家中家,一天到晚都在书房泡着,过年这事跟他无关。
柳烟凝给叶蓓蓓买了两套新衣服,叶蓓蓓喜欢极了,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收下了,“柳阿姨,明天我来你们家拜年好吗?”
柳烟凝点头,“好呀,明天我来接你。”
叶蓓蓓摇头,“明天我坐公交车过来,阿姨,你不用来接我。”
柳烟凝不能问叶庭,她悄悄地问叶蓓蓓,“蒋丹怎么还没有回国吗?”
叶蓓蓓还是摇头,“没有啊,爸爸说联系不上她了,也在请那边的大使馆帮忙找人了,但是没找到。”
柳烟凝听得心微微一沉,不是为了蒋丹,而是年纪跟阿宝差不多大小的肖童童,她很久没看到这个孩子了。
今年过年稍微有些不同,隔壁毛宁宁一家都不在家,毛宁宁受邀上春晚表演节目去了,他爸爸妈妈也去了春晚的现场,家里黑漆漆的,估计回来都得凌晨了。
阿宝略显孤独的独自放着烟花,往年都是他和毛宁宁一起,毛宁宁咋咋呼呼地大呼小叫,平添了几分春节的喜庆。今年毛宁宁不在,整个家属院都好像空寂了几分。
鞭炮孤零零地响着,柳烟凝心有不忍,来到坝子跟阿宝一起放烟花。
她本是陪着阿宝放,放着放着,也就体会出乐趣来了,在炮火炸响前的那瞬间,因为紧张而狂飙的肾上腺素给人带来了别样的欢乐。
“阿宝,快看!”柳烟凝点燃了一根烟花,她颤抖着手持长长的烟花筒,朝着半空。只听见“砰”的一声,烟花在‘咻’声中超昏暗的天空飞去,在半空中炸响,发射出零星的火星。
这完全比不上豪华的烟花,快乐却翻了倍。
这两天毛晓峰太忙了,都没时间将坝子里的积雪铲除,娘俩就炸雪堆,将小鞭炮塞进小雪堆里,点燃引线,在‘砰’声中将雪堆炸得四分五裂。
“妈妈!你快看我!”阿宝将几支嘘嘘烟花拿在手里,烟花发出见长长的火线,阿宝的小胳膊轮成了一个圆圈,格外的漂亮,这是毛宁宁教他的。
这种烟花很安全,不会炸开,所以柳烟凝能放心让阿宝玩。
母子俩银铃般的笑声在黑暗中传出去很远,院子里还有其他的小孩在玩着鞭炮,都惊奇地看着这边,阿宝的妈妈竟然在陪他玩烟花!
天色越发的暗了,柳烟凝的心是热腾腾的,她很久没这么无忧无虑地开心过了。天空中远远有烟火炸开的声音传来,此起彼伏,除夕夜的天空注定是不平静的。
柳烟凝隐约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声音很熟悉,又有些遥远,几乎像是从记忆里蹦出来的了,柳烟凝以为自己幻听了,没理会,直到身后传来真切的声音。
“烟凝!”
柳烟凝惊讶回头,昏暗中,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天空中再次炸开了一阵烟火,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那人的脸,沈牧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娘俩身前。
柳烟凝和阿宝都愣住了,几乎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牧拎着行李箱大步朝他们走来。
直到被拥入他温暖结实的胸膛,感受到他火热的体温,柳烟凝才回过神来,沈牧竟然真的回来了。
柳烟凝抱住沈牧,那种结结实实地拥抱的感觉让柳烟凝浮起来的心慢慢地沉淀到底,变得踏实起来。
烟花在头顶炸开,一家三口抬头望去,这是最美的除夕了吧。
第87章
沈牧紧紧地拥着柳烟凝, 终于感受到她在怀里的踏实感觉,奔波了一路的沈牧在这一瞬间满足地轻轻地叹息出声。
柳烟凝的头埋在沈牧的胸口,闷闷地问他, “怎么回来不提前说一声?”
沈牧笑道:“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就没说了。”
柳烟凝想起来, 上一次和沈牧通话的时候, 沈牧就说他这几天有些忙,没有时间打电话了, 当时柳烟凝还真的以为他是在忙, 这两天也没有给他打电话, 原来沈牧是在回家的路上。
“我是下午就到北京的,有些工作得先去处理。”
“那你吃饭了吗?”柳烟凝突然想起这个,问道。
“还没有呢, 本来是想回来和你们一起吃年夜饭的。”
这会儿估计都快九点钟了,他们早早地就把年夜饭吃了,柳烟凝拉着沈牧进屋, “阿宝。”
阿宝到这个时候, 才笑着跑过来,“爸爸,你回来了!”
沈牧松开柳烟凝,一把将阿宝抱起来,“乖儿子,想爸爸没有?”
一抱起来,沈牧就感觉到了阿宝体重的变化, 这孩子又长结实了, 沈牧微笑地看着阿宝,阿宝就像是屹立在阳光下的一棵小树, 吸收阳光和雨露,健康而茁壮地成长着。
阿宝开心地笑着,爸爸回来了,比什么都好。
刚走到门口,阿宝大声地对着里面喊:“秦奶奶,我爸爸回来了!”
秦姨在自己的房间,听到阿宝的声音,连忙走出来,果然看到沈牧一手提着行李袋,一手抱着阿宝,家里好久没出现过这样伟岸如山的身影了,她也高兴得激动起来,双手一拍大腿,“哎呀!真回来了,太好了!”
柳烟凝连忙说道:“秦姨,沈牧还没有吃饭呢,您帮他热热吧!”
“哎!好好!我这就去!”
秦姨去厨房热菜,沈牧照旧先去洗了个手,又换了身衣服,这衣服在路上穿的,估计都有味了。
等收拾干净,沈牧才重新回到客厅,坐在娘俩的身边。
“回到家才发现家里的灯泡比基地亮堂多了!”沈牧笑道。
柳烟凝坐到沈牧身边,看到爱人,心里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依恋,她挽住沈牧的胳膊,沈牧扭头看她一眼,将她的手放在手心中,紧紧十指交缠。
阿宝则依偎在爸爸的另一侧,小嘴不停地叽叽咕咕,“爸爸,我跟妈妈都不知道你回来,还以为你今年也不回来过年了呢。”
电视正开着,里面播放着一九九七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声音很小,歌舞声还是从里面传了出来。
妻儿在侧,沈牧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拉着柳烟凝,搂着阿宝,视线不舍得从他们身上移开,“爸爸想给你们一个惊喜,阿宝。”
阿宝哈哈大笑,“这个惊喜可太惊喜了,爸爸!你下次还给我们这样的惊喜呀!”
柳烟凝等阿宝和爸爸说完话,她才问道:“这次怎么回来了?”
沈牧笑道:“紧急的事情都差不多了,龚扬说我两年没回家过年,今年是特批的。”
柳烟凝看着沈牧,沈牧看着结实了很多,看来基地的伙食改善是有作用的,这一个多月,他养白了一些,浑身沉淀着阅历带来的沉稳,让人越发的着迷了。
秦姨麻溜地将菜热了一遍,摆上了餐桌,沈牧要去帮忙,柳烟凝松开他,“先去吃饭吧,肯定都饿坏了。”
秦姨坐在单人沙发上,欣慰地看着沈牧,沈牧一回来,这个家比任何时候都要好,总算过了一个团圆年啊。
柳烟凝将电视声音稍微调大了一些,歌舞结束,下一个节目是诗歌朗诵,毛宁宁去参加的就是这个节目。
阿宝瞪大了眼睛看着,不放过任何一个扫过的镜头,他很快就在小朋友中间看到了毛宁宁,毛宁宁有两句单人的朗诵,之间毛宁宁穿着白色衬衣,黑色短裤,小皮鞋,打着领带,领带上面还夹着一朵红色的领带结,他站得笔直,即使站在春晚这么大的舞台上,他也依旧沉稳自若,声音一丝颤抖都没有。
阿宝看着毛宁宁笑,“毛宁宁真帅气啊!”
柳烟凝也欣慰地看着毛宁宁,毛宁宁就像她的半个儿子,看到毛宁宁如此的出息,她心里也感到安慰。
沈牧端着饭碗过来,“哟”的声,“毛宁宁这小子竟然上春晚了!”
阿宝说道:“爸爸,毛宁宁参演了好多电视剧呢,他现在是小明星!”
沈牧笑道:“我知道,我在基地的电视上见过毛宁宁。对了,你妈妈也是明星啊,她都拍了两部戏了呢。”
阿宝笑起来,“是,我妈妈也是大明星。”
“电影都还没有拍完呢,开了春还得出去。”柳烟凝说道,那就意味着,她又得丢下阿宝一个人在家里了。
没想到阿宝却说道:“妈妈,那你的电影什么时候拍完呀,到时候我想第一个看!”
柳烟凝在阿宝的眼里看到了自豪闪亮的光芒,心里也高兴起来,她想她做了正确的选择,孩子可能不会因为妈妈在家里做全职主妇自豪,她的事业才能让孩子感到自豪吧。
“好,到时候妈妈要是收到样带了,就先带回家给你看。”
沈牧很快就吃完了饭,秦姨知道他的性格,连忙走过去收碗,“沈先生,你歇一会儿,跟烟凝和阿宝好好地说说话,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
其实这次分开时间也不算长,柳烟凝母子十月份才回来的。
沈牧还是坚持将菜碗一起收到了厨房,才走出来洗手,重新坐在沙发上。
除夕的夜晚并不宁静,外面的烟花炮火一阵一阵的,院子里还有小孩嬉笑打闹的声音,但家里却宁静一片,柳烟凝静静地依偎在丈夫身边,心里感到舒适快乐,似乎连话都是多余的了。
到了十点钟,阿宝困得头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沈牧站起身,将阿宝抱去了小房间。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小房间,一年多时间,几乎看不出新旧了,房间里整整齐齐地堆放着阿宝的东西,他将阿宝放在床上,在他白净的小脸上亲了亲,将被子掖好,才退了出来。
柳烟凝坐在沙发上,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秦姨半夜口渴醒来,来客厅倒热水喝,客厅灯还开着,电视机也没关,主卧的房门已经关紧了。
秦姨轻手轻脚地将电视机给关了,按照风俗,大年夜家里的灯都是不关的,喝完水,秦姨就回房间继续休息了。
黑暗中隐隐传来某种动静,听得出来,噪音制造者非常的克制,秦姨微笑摇头,感慨了一声,“到底还是年轻人啊!”
次日,柳烟凝一觉睡到九点钟,她迷迷糊糊地瞪着天花板,她整个人像是乘坐了一晚在风雨交迫的海上航船那样,晃得连骨头都是软的,浑身没有力气,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
她听见房门被人轻轻地打开,有人从门外进来,床边塌陷下去,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柳烟凝的脸,嘀咕道:“怎么还没醒?”
柳烟凝睁开眼,入目是沈牧精神奕奕的脸,她疲倦地抬手握住沈牧的,不解地问他,“出力的是你啊,你怎么能这么精神?”
沈牧反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手,“这点力气都没有,还算男人吗?”
说完沈牧将她扶起来,将一杯温热的水凑到她唇边,“喝点水再睡,一会儿我来叫你吃饭。”
沈牧从房间退出来,阿宝蹬蹬地跑过来,关切地问道:“爸爸,妈妈怎么啦,生病了吗?”
“没有,妈妈就是累了。”沈牧说道。
阿宝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哦了一声,扭头看到毛宁宁提着礼品往家里来,高兴地说道:“毛宁宁来给我们拜年了!”
阿宝一马当先,先跑过去接过了毛宁宁手里的礼品,其实妈妈也准备好了给毛宁宁家里拜年的礼品呢,本来要早早地过去的,可是妈妈累了,没早早地起床,倒让毛宁宁给抢先了。
“毛宁宁,我昨晚上看到你了,你真棒真神气!”阿宝朝毛宁宁比了一个大拇指,其实他想比两个来表达自己的赞扬的,但另外一只手提着东西。
胡雪华和毛晓峰跟在后面,进门看到沈牧,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沈牧回来了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才到家,快请坐,我给你们泡茶。”
阿宝拉着毛宁宁好奇地问这问那,他最关心的问题是昨晚上毛宁宁穿着短衬衣短裤冷不冷。
毛宁宁点头,“冷,演播厅有暖气,但还是冷,不过好在就上台的那几分钟冷,再多站一回儿,我舌头牙齿都得打架了。”
毛宁宁本来就口齿厉害,说话嘴皮子翻得又快又溜,现在为了把台词说好,胡雪华送毛宁宁去电视台学主持,学了一两年了,现在嘴皮子更是不得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被电视台给春晚的导演组推荐了,去参加了诗歌朗诵这个节目。
毛宁宁将自己表演得到的奖品分了一些给阿宝,都是一些新春吉祥物,上面印了中央电视台的字样,这几个字就给寻常的吉祥物赋予了别样的意义。
阿宝悄悄地告诉毛宁宁,自己要参加北京台的元宵晚会,“弹钢琴,跟方姐姐一起。”
毛宁宁也惊喜地哇了一声,“到时候我肯定守着电视等你。”
沈牧还不知道阿宝要去参加元宵晚会,他一早上都在忙着料理家里的事情,毕竟家里有的活女人做不来,厨房的下水池时不时地就会堵上一回,是秦姨的心病,沈牧花了一个多钟头将下水道给疏通了,秦姨高兴地将洗了菜之后的水直接通过下水管排了出去,在以前她担心堵,还得用菜盆子洗,洗一次就得进进出出好几趟,将水倒门口的阳沟里。
沈牧这会儿又在鼓捣起翘的地板了,照柳烟凝的意思是等开春之后请毛木匠他们来更换,但是阿宝和柳烟凝都喜欢光着脚在地板上踩来踩去,不注意的话,时不时地就得踢上去,不安全,沈牧都已经发现问题了,是一天也等不了的,习俗年初一是不能往外面花钱的,沈牧只有十天假期,在路上就得耽误四五天,真正能留在家里的时间很少了。
他前往商场,讲究的老板大年初一也开着门,就算没有客人,也能讨个新年的好兆头。
沈牧在家量好了尺寸,算好了木板的用量,都没叫老板自己来跑一趟就将木板买回来了。
等柳烟凝起床的时候,沈牧已经开工了,他用电锯将木板锯成想要的长短,接着用电动打磨机将端头打磨平整。
他拉了根电线在房子外面的水泥地面上做活,大年初一这动静不小,不少人都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没认出那是沈牧之前,他们还在想怎么柳烟凝大年初一找工匠上门干活,再仔细一眼,工匠怕没这么整齐的,那不是沈牧吗?
几个同事过来找沈牧说话,这才得知沈牧是要给家里更换木地板。
柳烟凝起床没看到沈牧,到处看了一圈,顺着动静走到门口,入冬之后,门口就贴上了两片厚厚的棉布帘子,挡住屋内的热气。
沈牧似有所感,抬头看过来,刚好看到柳烟凝娇俏的脸从帘子里露出来,对上沈牧的视线,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那笑容有三分温柔,三分欣然,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福,就像一个来势汹汹的铁球,闷闷地砸在沈牧的心上,开出了秋天的果实一样满足的心花来。
大概是外面的寒气冻到了柳烟凝,她看了一眼,又退回去了,沈牧愣了好一会儿,如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四天都是寂寥和辛苦,光有这么一天幸福的时光,沈牧也觉得自己该满足了。
他将加工好的木板耐心地刷上了木蜡油,放在客厅的角落,等木蜡油晾干了,就可以替换了。
柳烟凝穿着一件柔软的针织衫,舒展地靠在沙发上,她已经吃过了早餐,正在看春晚重播呢。
沈牧带着满身木料的香味在忙活,他将昨天晚上一家子换下来的脏衣服给搓了,男人劲大,冬天的羽绒服也能能拧得很干,挂在客厅专门腾出来晾衣服的地方,暖气一烘烤,很快就干了。
柳烟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沈牧在家里走来走去,心里全是满足。
电话铃声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柳烟凝挪动了一下,刚好能够着电话,看不到显示屏上的数字,她接起来“喂”了一声,“请问是哪位?”
“烟凝。”
对方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像以前那么清脆了,有些苍老了。
柳烟凝愣住,那边继续说道:“新年好,烟凝,我今天想来看看你,行吗?”
柳烟凝还是没说话,沈牧走过来,看到柳烟凝脸上的愣怔,站在原地立住了,关切地看着柳烟凝。
那声音中的老迈是之前柳烟凝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这让她有些恐慌起来,她的书中有太多的生死别离,她似乎已经在心里将这几个字看淡了,但是当生死这个问题真的落在她头上的时候,柳烟凝又踌躇了,生死不像别离,分开的人总有见面的一天,生和死永无相见之日了。
对方安静地等她的回应,就像两年前那样,只不过当时柳烟凝拒绝了。
柳烟凝有些不知所措,她的内心天人交战,她急切地想要做一个决定,好像在担心对方会等不及要挂断电话一样。
但对方始终耐心地等着。
柳烟凝下意识地抬头去找寻沈牧的身影,很快就跟沈牧担忧的视线对上,她的目光黏在沈牧身上,好像那样她就能获得一些勇气。
她最终还是吐出了那个字,“行。”
轻得像天上飘起来的雪花,没有重量,却像一道特赦令一样,苏婉清激动得连说了几个好。
柳烟凝挂了电话,她知道苏婉清知道他们家的地址。
“怎么了,烟凝,谁打过来的?”
柳烟凝沉默片刻,“.苏婉清。”
自从挂了电话,柳烟凝就开始魂不守舍起来,沈牧也不工作了,搬了张板凳过来,就坐在柳烟凝跟前,握着她的手,在沈牧看来,母女俩早就该见一面了。
柳烟凝坐了一会儿,平复下来,她回主卧换了身见客的衣裳,阿宝去毛宁宁家里了,柳烟凝想将阿宝叫回来,又不知道苏婉清什么时候才回来,又想着等苏婉清来了,再叫阿宝也不迟。
柳烟凝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也无数次梦见过她和苏婉清见面是什么情景,但她绝没有想过是这样的,苏婉清坐在轮椅上,一个和她年岁相仿的男人推着她来。
柳烟凝记忆中没有苏婉清,她在外公家里的相册里见过年轻时候的苏婉清,她梳着两根黑亮的大辫子,一根垂在胸前,一根抛至背后,穿着一件黑点白衬衫微笑着,笑容像江南烟雨一样柔,人也美得像拨云见日一样明媚。
跟轮椅上的老太太半点都不像。
只有那双沉淀了岁月的眸子和照片上有几分相似,但很快又不像了,因为里面蓄满了泪水,变形了。
家门口是台阶,老太太的轮椅上不来,沈牧和那位老先生一起,将轮椅抬上了檐廊,又抬过了门槛,进了屋了。
苏婉清略显混浊的视线在屋子里打量着,显然柳烟凝过得很好,她眼里的泪,这才掉了下来。
“你大哥公事繁忙,没能回来,他也很挂念你。”柳烟凝没开口说话,苏婉清也不介意,轻声细语地说道。
沈牧猛地想起来,柳烟凝是说过自己还有个兄长,当年苏婉清走的时候,将哥哥带走了。
只是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过,柳烟凝连苏婉清都不肯相认,她会认这个一母同胞的兄长吗?
柳烟凝还是没说话,沈牧忙前忙后地推着苏婉清到合适的位置,招呼老先生入座,他倒是喊苏婉清一声“妈”,苏婉清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看了沈牧一眼,似乎满意了,微笑道:“亏得你担待烟凝。”
沈牧笑道:“烟凝是很好的,我们互尊互敬,对了,这位老先生是?”
林昌祺脱下帽子和大衣,露出精致的羊绒背心,他笑道:“我是婉清的好朋友,我叫林昌祺。”
秦姨将客人的衣帽接过去挂好,帮着沈牧将茶泡好了,送到客人面前。
沈牧给秦姨打了个眼色,指了指隔壁毛宁宁家,秦姨明白了,出去了。
柳烟凝坐在沙发上,缓不过神来,她没想到自己和苏婉清的再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她以为苏婉清在港城过得很好,没想到她却已经坐上了轮椅,从她消瘦的模样看,她已经年老体衰,疾病缠身。
这让柳烟凝心里的余恨消减了很多。
沈牧在替柳烟凝询问苏婉清的身体情况,林昌祺也在代替苏婉清回答着,言谈间对苏婉清的情况很熟悉。
就在这时,阿宝从门口进来了,他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除了苏婉清,苏婉清的轮椅是背对着门口的,阿宝进来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轻快地脚步声,这是小朋友独有的。
更何况阿宝还嗓音清脆地喊了一声“妈妈”。
苏婉清急切地要自己将轮椅转个方向,迫切地想要看到外孙,但慌忙之下,她没能顺利地调转方向,而就在那么几瞬,阿宝已经跑到了柳烟凝身边,他手里捧着一只胖乎乎的雪牛,“妈妈,你看,这是我和毛宁宁做的小牛,像不像?”
阿宝的小手冻得通红,柳烟凝连忙将雪牛接过来,顺势就给了沈牧拿着,双手将阿宝的小手捂住,“乖宝贝,玩雪怎么不戴个皮手套?”
阿宝注意到家里来了客人,黑碌碌的大眼睛在林昌祺和苏婉清的脸上划过,他并不认识,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在爸爸妈妈没有开口的情况下问了好,“爷爷奶奶过年好!”
看到这个小精灵,苏婉清没全流出来的眼泪就都掉下来了,她喉咙发哽,她看到漂亮的阿宝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柳烟凝。
苏婉清朝阿宝招手,“阿宝过来,外婆给你准备了红包。”
阿宝看向柳烟凝,他听见了老奶奶自称外婆,阿宝明白了眼前这位老奶奶的身份。
柳烟凝轻轻地推了阿宝一把,“去吧。”
阿宝听话地走到了苏婉清跟前,苏婉清欢喜地拉住阿宝的小手,含着欣喜的热泪上下打量阿宝,“乖孩子!外婆的乖孩子!”
苏婉清克制着,将提前准备好的红包塞进阿宝手中,“这个红包是外婆给你的,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
阿宝扭头看了妈妈一眼,纯净的眼睛亮亮的,“谢谢外婆。”
苏婉清拉着阿宝,欢喜得不知怎么才好,不住地跟阿宝说话。
柳烟凝垂着眼睛,人生到这个时候,她很多事都看开了。
苏婉清也怕吓着孩子,跟阿宝说了会儿话,不舍地松开了他的小手,“去妈妈那吧。”
阿宝走到柳烟凝身边,林昌祺也送上了自己的红包,看样子他和苏婉清是老朋友,也是阿宝的长辈了,柳烟凝点头,阿宝说了句“谢谢爷爷”也将红包收了下来。
苏婉清他们是吃了午饭过来的,想来是不想太麻烦夫妻俩。
柳烟凝虽然愿意放下怨恨,但她还是跟苏婉清无话可说。而沈牧知道她并非是真的无话可说,询问起柳烟凝大哥的情况来。
但他不知道大哥叫什么名字,就连柳烟凝都不知道。
苏婉清明白沈牧的意思,朝他感激一笑,“你大哥跟我姓,叫苏纪林,在港城已经结婚了,现在在跟着老林做生意。”
沈牧微笑着,虽然大哥的名字听起来有些叫人遐想,但他不愿在心里诋毁长辈,于是也没有多想。
但柳烟凝几乎是立刻就将目光扫向儒雅的林昌祺了,她的目光直白而具有攻击性。
第88章
其实对于当年的事情, 柳烟凝并不太清楚,柳远平从来不会谈到苏婉清,她外公外婆都是有大智慧的人, 对当年的事情只字不提。
柳远平也几乎不会提到被苏婉清带走的大儿子,让柳烟凝感到奇怪的是外公外婆也没跟柳烟凝说起过这个大哥, 所以在柳烟凝的印象里, 这个大哥的存在几乎微乎其微,她几乎都要以为那个大哥只是杜撰出来的。
但是他偏偏是事实, 柳烟凝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大哥的名字, 苏纪林。而陪伴苏婉清过来的男人又叫林昌祺, 这不能不让人怀疑。
苏婉清看向柳烟凝,“你大哥也很挂念你,我们等了这么多年, 港城终于要回归了,你大哥一家到时候就可以回内地探亲了。”
柳烟凝的脸色很冷,几乎冷得和最早的时候一样了。沈牧察觉到了, 借着添茶水的功夫, 坐到了柳烟凝身边,握住她冰冷的手,将柳烟凝那几乎要冒烟的寒气过渡到自己的体内。
苏婉清介绍起苏纪林一家来,“你大嫂姓陈,叫希珍,是港城人,性格和软, 好相处。”
柳烟凝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强行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沈牧温暖的大手上,感受他手上的每一道纹路, 一直到苏婉清主动提出要走,柳烟凝没有挽留,几乎是立刻站起来要送客。
沈牧吩咐阿宝送外婆和林爷爷出门,柳烟凝机械地被沈牧拉着走到门口,沈牧帮着将苏婉清抬到台阶下,苏婉清坐在轮椅上看向柳烟凝,目光里充满了欣慰,“看到你过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柳烟凝的视线几乎冷得挂上了冰棱子,注视着苏婉清没有说话。
阿宝朝外婆挥手,语气天真,“外婆再见。”
苏婉清望着阿宝,目光不能在慈祥,“阿宝,等你有时间,外婆接你去家里玩,好吗?”
阿宝没立马答应,他抬头看向妈妈,看到柳烟凝冷着脸,也不敢答应。
苏婉清目光略略地带上了失望,朝沈牧微笑着点点头,“留步吧,你们好好地过日子,我们走了。”
柳烟凝送到门口就不肯再挪动脚步,沈牧也只得妇唱夫随,站在台阶下,看着林昌祺将苏婉清推走了。
沈牧一早起来就将路上的积雪全铲干净了,一条白色的水泥路一直通往大门,和两边的泥泞对比起来,这条水泥路是那么的干净舒坦。
苏婉清的眉眼带上了笑,男人怎么会注意脚下是水泥路还是黄泥路呢,只有女人才在意,这条路她一看就知道是女婿为女儿修的,见微知著,她知道女婿对女儿该是极好的。
等两人一椅出了大门了,沈牧才拉着阿宝回了屋,柳烟凝早就回沙发上坐着了,她双手搭在腿上,脸上表情很沉重,沈牧不用猜都知道柳烟凝在想什么。
他将阿宝打发进书房,坐到柳烟凝身边,开导性地问道:“在想什么?”
柳烟凝扭头看他,没有说话。
沈牧握住柳烟凝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那是上一辈的事情,你不必为此烦恼。”
柳烟凝摇头,“如果苏婉清是为了这个姓林的老头而抛弃我,我就不会原谅她。”
沈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事情的全貌,只是猜测。
“别想那么多。”
柳烟凝摇头,她没理由不去想,她突然想起外公外婆,如果不是苏婉清的错的话,为什么外公外婆几乎不在她面前提起苏婉清,也不提起那个大哥呢,会不会是因为就是苏婉清犯下了原则性错误,才导致离婚,她继而带着儿子远走他乡?
柳烟凝本来已经歇了查明的当年真相的心思,这一刻,那些猜测就又都冒了出来,似乎一定要柳烟凝查出个缘由来。
沈牧不愿意让柳烟凝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之中,“烟凝,事到如今,真相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要过好当下的日子,你要将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过好,那才是最重要的。”
柳烟凝闭上眼睛,是这个道理,她知道,但是那些烦乱的念头在心里交缠不止,让她的心难以得到平静。
就在这时,阿宝拿着收到的两个红包走了出来,递给妈妈。
阿宝春节收到的压岁钱和红包都统统给了妈妈,让妈妈给他存起来。
柳烟凝看着这两个红得刺眼的红包,心里有些发堵,恨不得立马让阿宝退还回去。
沈牧看了柳烟凝一眼,将红包拆开了。
其中一个鼓胀的是林昌祺给的,里面是一叠百元大钞,一共有十二张。
沈牧将红包放在一边,又去拆苏婉清给的,这个红包很大也很硬,沈牧拆开一看,里面是一本褐色的房屋所有权证,打开扉页,上面竟然是阿宝的名字!
“烟凝,这.”
柳烟凝凑过来一看,苏婉清送给阿宝的见面礼竟然是一套房子!她眉头立刻就拧了起来,“她休想用这种方式获得我的原谅!”
她站起来就要去给苏婉清打电话,让她将东西收回去,但是想想他们才刚走,这会儿肯定还没有到,又气闷地坐了回去。
沈牧仔细地看了一下产权证的房屋地址,位于一处胡同,看样子是大杂院,他将产权证递给柳烟凝,“这地方你去过吗?”
柳烟凝没接过去,“没去过,我的阿宝也不要这东西。”
阿宝瞪着黑碌碌的眼睛看着爸爸妈妈,他听懂了,外婆送了自己一间房子,但是妈妈很生气,他不太懂妈妈为什么要生气,但是妈妈之前提起外婆的时候就很生气。
他连忙跟着摇头,“阿宝不要房子,妈妈你别生气。”
柳烟凝握住阿宝的手,“要买房子我自己会买,休想用这个收买我!”
阿宝跟着点头,“妈妈,池池哥想给他外公买房子,阿宝也给妈妈买房子!”
稚嫩天真的童音安抚了柳烟凝的怒气,她将房产证合上,丢进红包里面,对沈牧说道:“你跑一趟吧,把这东西还回去,我就是没住的地方,也不会要她的东西。”
想了想,她又说道:“今天大年初一,算了,明天我开车送你过去,你进去把东西还给她。”
柳烟凝刚发完火,叶蓓蓓来了,她学着大人的样子,提了一网兜水果来。
叶蓓蓓出落得越发的漂亮了,柳烟凝连忙拉住她冻红的小手,在沙发上坐下来。柳烟凝收起了自己的怒气,挤出笑容招待叶蓓蓓。
阿宝有段时间没见到叶蓓蓓了,看到叶蓓蓓也格外的高兴。
柳烟凝以为叶蓓蓓早上就要来的,没想到下午才来,她预设的是叶蓓蓓上午来的话,在家里吃个午饭,下午她带着阿宝去给叶庭拜年,之前可以不去,现在叶庭是阿宝的老师,这个年不能不去拜。
“蓓蓓,你吃午饭了吗?”柳烟凝让阿宝将家里的糖食水果端出来招待叶蓓蓓。
叶蓓蓓点点头,她的目光在阿宝身上流连,她已经许久没有跟阿宝在一块了,再见到阿宝,阿宝已经长高了很多,脸也越发的漂亮了,心里生出了些许陌生感。
好在阿宝对她的态度还是一样,等柳烟凝拉着叶蓓蓓说完话,阿宝就带着叶蓓蓓去玩了,他给叶蓓蓓看毛宁宁帮他画的一家三口。其实画得并不太像,只能说是神似,毛宁宁刚刚学画画,要求也不能太高了,看到这个画像,倒是提醒阿宝了,这一次,无论如何得将全家福给拍了。
阿宝带着叶蓓蓓来到书房,“蓓蓓,我要去参加北京卫视的元宵晚会,表演弹钢琴,我先弹给你听。”
小天鹅的曲风非常的欢快调皮,叶蓓蓓的嘴角终于扬了起来,她站在钢琴旁边注视着阿宝。
阿宝灵巧的十指仿佛在琴键上跳舞,灵动极了,欢快的音符从这个沉重的大家伙身体中飘出来,在空气中组成了动听的音乐,奇妙而赏心悦目。
阿宝一抬头,看到叶蓓蓓向往地看着他,他笑道:“蓓蓓,你想不想弹琴,我教你。”
叶蓓蓓坐在了琴凳上,阿宝像柳烟凝第一次教导自己弹琴那样,教起了叶蓓蓓。
然而叶蓓蓓的手指还没有触上琴键,阿宝就听见了钢琴声,最开始是一声,两声,最后连成了一片。
阿宝“咦”了一声,他侧耳听了听,“是谁在弹琴呀?”
叶蓓蓓站起来,将书房的窗户打开了,一阵冷空气争先恐后地钻进来,钢琴声更清晰了,阿宝走到窗户边,指了指斜对面的房子,“是那里——肖童童家!”
阿宝惊讶起来,肖童童去他外公家了,阿宝已经很久没看到肖童童了,这会儿肖童童家里竟然传出钢琴声来,肯定是肖童童回来了。
“可是肖童童去他外公家了啊?他妈妈都不在家,他回来做什么呢?”
叶蓓蓓看了阿宝一眼,垂下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低声对阿宝说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阿宝和叶蓓蓓穿上外套,告诉大人他们要去院子里玩,柳烟凝挥了挥手,没管他们。
叶蓓蓓拉着阿宝来到肖童童家门口,垫起脚朝窗户里面看去。
玻璃一年多没人擦了,外面全是灰尘,叶蓓蓓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将视线之内的玻璃窗擦干净了,四只眼睛看向屋内,房间里稍微有些暗,阿宝的目光在房间里睃巡,终于在客厅的一个角落看到了坐在钢琴前的影子。
他扭头和叶蓓蓓对视了一眼。
从背影看,是肖童童,他背对着阿宝他们坐着,他也长高长大了,但依旧和记忆中那个消瘦的模样没太大区别,阳光从浑浊的玻璃照进房间,穿过肖童童,在地上形成了一道萧索的影子。
他消瘦的手指在钢琴上翻飞,就和阿宝弹奏时候一样,可叶蓓蓓听出来了,阿宝的曲子是欢快的,肖童童的曲子却让人听了伤心。
“肖童童肯定是想他妈妈了。”阿宝低声说道。
叶蓓蓓扭头看向阿宝,阿宝又重复道:“肖童童是想念他妈妈了。”
叶蓓蓓再次看向房间,肖童童依旧弹奏着,她能听出来肖童童的琴音磕磕绊绊,弹得并不流利,可他依旧弹着。
阿宝低声说道:“肖童童的妈妈以前逼肖童童弹琴,现在肖童童的妈妈不在,肖童童肯定很久没有弹过了。”
叶蓓蓓没说话,阿宝回头看向她,叶蓓蓓一脸的沉思,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但显然叶蓓蓓不愿再看下去了,扭头对阿宝说道:“我们回去吧,阿宝。”
阿宝点头,和叶蓓蓓回了家。
出去了一趟,叶蓓蓓的兴致减退了很多,她勉强坐了一会儿,就背着书包要告辞了,柳烟凝吃了一惊,她是想留叶蓓蓓出晚饭的,但叶蓓蓓坚持要走,柳烟凝也只好和沈牧一块提上送给叶庭的拜年礼品,带着阿宝一起去给叶庭拜年。
叶蓓蓓坐在车上,一眼不发,眼睛一直看向窗外。要是柳烟凝和她说话,叶蓓蓓就答上一句。
一路到了叶蓓蓓家,今天大年初一,叶庭显然也没有要紧急处理的工作,在家里的书房窝着。叶家的暖气并不暖和,叶庭一直坐在书房不动弹,嘴唇都冻得青紫了。
柳烟凝忍不住说道:“添个炭火吧,暖和一点,叶老师。”
沈牧和叶庭握手,叶庭的手冷得像僵硬的鹰爪。
但柳烟凝这话说出来之后,就后悔了,就叶庭这种一做起学问来就废寝忘食的,万一点了炭火,他忘记开窗户了,说不定数学界从此就要失去一位顶尖人才了。
沈牧这次过来,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们航天院跟研究所在年前达成了合作,研究所那边指派了叶庭还有另外两位数学教授来做他们的指导教授,这次也算是双方非正式的会晤。
当着妻子的面,沈牧没有将话说得那么直白,毕竟这是机密。
这会儿都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叶教授家里还是冷锅冷灶,一点过年的氛围都没有,柳烟凝看得都心酸。其实她昨天就想将叶蓓蓓父子叫过去一起吃年夜饭的,但是沈牧不在家,他们母子,就算有秦姨,叶教授上门也难免会落下闲话,但是今天不一样了,沈牧回来了,宴请阿宝的老师,这总挑不出理来了。
“上我们家吃去吧。”柳烟凝说道。
沈牧点头,“对对,上我们吃饭,叶教授你们别自己做了。”
叶庭嫌麻烦,“没事,我们爷俩在家下点饺子就行了,饺子都冻在阳台上了,我们邻居送来的。”
“那怎么行,大过年的,昨晚上吃饺子还差不多,不麻烦,一会儿吃了饭,我送你们父女回来。”柳烟凝执意要他们过去吃饭。
“不了,阿姨,我们就在家吃,哪也不去。”正在这时,叶蓓蓓突然说道。
叶家父女都不愿意过去,柳烟凝也无法强人所难。沈牧有事情要跟叶庭谈,两人进书房去了。
叶蓓蓓家里虽然有暖气,但是估计水暖管子留年久失修,里面水垢太重,热量大多流失了,在家里还得穿着棉衣,柳烟凝心疼叶蓓蓓,“我让你沈叔叔找人来帮你们家里清洗一下水暖管,这也太不暖和了。”
叶蓓蓓似乎有了心事,柳烟凝跟她说话,她总是在走神。
柳烟凝察觉到了,还以为是叶蓓蓓不舒服,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额头,“没发烧啊,哪里不舒服吗蓓蓓?”
叶蓓蓓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柳烟凝说道:“没有啊,阿姨。”
沈牧和叶庭不知道要谈多久,柳烟凝干脆去家属区外面的酒楼给这父女俩定了一桌席面,付了钱,留了地址,让人送到叶蓓蓓家里来。
做完这些,她再次回到叶家,阿宝和叶蓓蓓在说着话,书房的门还是紧紧地闭着,沈牧还没有出来。
柳烟凝抬手腕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他们得回家吃饭了,但是她也知道沈牧跟叶庭谈论的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也按捺着没去打扰。
但阿宝已经冻得不停地在房子里转悠了。
柳烟凝下定决心要赶紧找人来给叶蓓蓓家房子的水暖管清洗一下,她坐了一个多小时,手脚都冻冰凉了。
又过了二十几分钟,沈牧终于出来了,叶庭跟在他身后,说了一句,“老沈,你放心。”
柳烟凝听到‘老沈’这两个字,脸上露出笑容来,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叫沈牧‘老沈’呢。
柳烟凝拉着沈牧,“回家吧,秦姨肯定已经做好饭等着我们了。”
说完她又对叶庭说道:“我在外面的酒楼给你们定了一桌席面,晚上就别吃饺子了,一会儿人家做好了,就送过来了。”
叶庭搓了搓手,嘴里直说道:“那怎么行,那怎么好意思。”
柳烟凝跟叶蓓蓓打了招呼,阿宝跟叶庭道了再见,一家人就打道回府了。
上了车,柳烟凝看向沈牧,忍不住问他,“叶庭现在跟你们合作了?”
沈牧迎上她的目光,微笑着说道:“烟凝,这是不可以说的。”
柳烟凝别开目光,不再追问了。
回到家,秦姨果然已经做好了饭菜,听见车的发动机响,连忙将冷了的菜端回厨房热了热。
大年初二,柳烟凝开着车,和沈牧一道将苏婉清送的房产证还了回去,柳烟凝甚至都没下车,就在车上等沈牧。
沈牧去了大概半个小时,才在漫天的飞卷的鹅毛大雪中回转了,在这样的天气里,多数人都缩着脖子走路,沈牧不,他走得依旧那样昂首挺胸,顶天立地,不少调皮的雪花卷入他的衣领中,他像感觉不到,依旧堂堂正正地走着。
到了车旁,沈牧先将衣服上,头上的雪花抖了抖,才拉开车门上车来。
柳烟凝将视线投过去,沈牧主动说道:“还回去了。”
柳烟凝冷淡地“嗯”了一声,发动汽车要走。
柳烟凝没说什么,但她的手放在变速杆上,指节却因太过用力而泛起了白色。
沈牧看得心里钝钝地痛,地上积雪很厚,柳烟凝尽量往前车压过的地方走,这样更安全。
她开得很慢,开出了那个巷口,沈牧让柳烟凝停下来。
柳烟凝依言靠边,看向沈牧。
沈牧解开柳烟凝的安全带,越过变速杆,将柳烟凝拉过来,将她拥在怀里。
他感觉到柳烟凝的身体稍微的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沈牧会有这个举动,中间隔着变速杆,沈牧以这个姿势拥抱她一定很难受,柳烟凝混乱的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来。
“烟凝,难受就告诉我,别憋在心里。”沈牧在柳烟凝的头顶亲了亲,这是他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爱人啊,她痛一分,沈牧就痛十分。
柳烟凝是有点难受,即使她已经成为了母亲,童年依旧会时不时地跳出来作祟,没有健全的家庭似乎是她永远的痛,不能触碰,一碰就疼。
她真的就这么哭了出来,连柳烟凝自己都没想到,她以为自己在拥有了爱人和孩子之后已经不在意那些了,那些缺失的东西再也不会打倒她,击垮她,让她变得脆弱。而事实上,那依旧是她铠甲里最薄弱的地方,所谓的亲人就是专门刺她的利刺,在这样的利刺下,她的铠甲一击就破。
沈牧静静地揽着柳烟凝,任由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泪如雨注,那些泪似乎浸湿了他厚重的羽绒服,刁钻地在他皮肤上烫下了一个个心碎的烙印,沈牧疼得心尖发颤,眼睛也变得通红,几乎要落下泪来了。
柳烟凝发泄了一通,心里好受多了,想起这个拥抱的姿势沈牧会很难受,她拍了拍沈牧的肩膀,语气有些发闷,“我好了,牧哥。”
她一抬头,看到了沈牧满脸都是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心碎,柳烟凝的心狠狠的一痛,沈牧眼里的爱支撑着她,她又活过来了。柳烟凝捧着沈牧的脸,双目对视,她凑过去,在他柔软的嘴唇上印上一个珍惜的吻。
第89章
大年初三, 是跟方玉华约定好的要送阿宝去跟她练习的日子,他们还不到彩排的时候,现在就自己找地方练习。沈牧在家更换地板, 柳烟凝自己开车送阿宝去方玉华家里。
毕竟是大新年的,柳烟凝还带了两盒礼品。
方玉华的家在一处军区大院, 柳烟凝的车开不进去, 他们还得现在门卫处登记,好不容易才进来了, 找了一会儿找到了方玉华的家。
看起来朴实无华, 但能住在这个地方, 就已经足够说明。
不过这些跟柳烟凝无关,她带着阿宝上前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门被人打开了, 一个中年女人开的门,她的着装跟秦姨有些相似,这让柳烟凝明白了她的身份, 她微笑着说道:“你好, 我们是方小姐的客人,请问方小姐在家吗?”
方玉华家里的阿姨笑了笑,“夫人,新年好,方小姐在家的,快请进来。”
看样子方玉华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柳烟凝拉着阿宝走了进去。
方玉华家里跟宋怡家有点相似, 装修都是沉稳大气, 低调中透着贵气,这是这种有底蕴的人家的通性。
方玉华家里还有其他客人, 毕竟是大年初三,拜年的客人很多,还没走进客厅就听到了交谈声,虽然听出来人很多,但是并不聒噪,每个人的言谈都很有分寸,音量也控制得恰到好处。
阿姨没将柳烟凝母子往客厅引,而是直接带他们上了楼。
柳烟凝拉着阿宝跟在后面,他们只是上门来和方玉华练琴的人,也不算方家的客人,方玉华这样安排,方家还有正儿八经的客人,总不能将他们母子带去客厅,那样然而尴尬,柳烟凝对方玉华这个安排挺满意的。
到了楼上的客房,阿姨请他们稍坐,出去了,没一会儿,方玉华就进来了,她脸上带着微笑,“柳姐姐,阿宝,新年好,辛苦你们了,吃早餐了没有?没有的话我让阿姨去准备。”
“新年好,吃过了的。”
方玉华带着阿宝去了琴房,柳烟凝就在客房等着。这里也算是茶室,阿姨给柳烟凝送了一些吃食水果过来,就忙活去了。
方玉华和阿宝大概要练习一个半小时,来之前柳烟凝就有准备了,两家隔得不近,来回跑浪费时间,她就利用这个时间看一看剧本。
柳烟凝要将后面的剧情梳理一下,一忙起来就忘记了时间。不知等了多久,一道脚步声走上楼来了,迟疑了片刻,朝客房走了过来。
柳烟凝最开始没有在意,她以为是方家的人,一抬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宋嘉和,她有些惊讶。
宋嘉和看到柳烟凝,露出笑容来,“新年好,烟凝,我在外面看到了你的车,就想着你应该是带着阿宝过来了。”
“新年好,嘉和,恭喜你,什么时候结婚?”宋嘉和都来方家拜年了,很显然,宋嘉和已经在跟方玉华谈婚论嫁了。
宋嘉和没想到她会这么敏锐,在柳烟凝对面的空位置上坐下来,才说道:“双方父母还在家谈,还没有确定。”
宋嘉和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也确实该结婚了。
“行,到时候别忘了给我送结婚请柬。”
宋嘉和和柳烟凝隔得很近,大概也就两三步的距离,他看向柳烟凝的目光却显得那么遥远,几乎像是天外来客。
宋嘉和突然露出笑容,“那怎么会不呢。”
柳烟凝看着宋嘉和温润的面容,若是在古代,他一定是个谦谦贵公子,谦逊有礼,他这样的人,值得获得幸福。
“挺好的,你不是很喜欢阿宝吗,赶紧结婚,生个像阿宝这么可爱的孩子。”
宋嘉和笑道:“我哪有你们这么好的基因,那也要父母聪明漂亮才行。”
他这话间接夸了柳烟凝,柳烟凝微笑起来,“你也不赖。”
她没有说方玉华,方玉华现在和宋嘉和虽然可能已经在谈婚论嫁了,但毕竟还没有结婚,现在开这个玩笑不合适。
宋嘉和突然说起了宋怡,“宋怡从家里搬出去了,家里都不知道她的去向,你知道吗?”
柳烟凝吃了一惊,“宋怡搬出去了?为什么?”
话刚问出来,柳烟凝就明白了什么,可是宋嘉和没有明说,她也就没明知故问了。
宋嘉和没想要瞒着她,或者宋嘉和已经猜到了柳烟凝知道这件事情了,因为柳烟凝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家里不同意她和那位同学的事情,她小孩子脾气,应该是搬去她哪个朋友家了。”
柳烟凝听他成为蒋云飞“那个同学”,就知道他们家态度是真的很坚决了,她摇头,“应该不会,这大过年的,宋怡不是不懂事的人,她不会去别人家里的,可能是住在某个酒店吧。”
宋嘉和点头,“可能是。”
柳烟凝见他那样子也不着急将宋怡找回来,“她什么时候搬出去的啊,没跟我讲过。”
“过年之前。”
过年之前,宋怡跟家里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就搬出去了,当然这个宋嘉和不会告诉柳烟凝,“如果你知道她的下落的话,就打电话告诉我,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还是太危险。”
柳烟凝也深知这个道理,虽然她不知道宋怡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于儿女婚姻上,多数父母都比年轻的女儿更有远见,但是年轻人往往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不容易被人左右。
于别人的家事上,柳烟凝不方便多嘴了,她很清楚像宋怡这样的家庭,秉承的一定是高门嫁女的想法,蒋云飞是外地人,宋怡的父母看不上也是正常的。
两人正说着话,方玉华领着阿宝从门口进来了,她的视线在宋嘉和和柳烟凝身上扫过,不动声色地露出笑容来,“聊什么呢?”
宋怡离家出走的事情,宋嘉和都没跟方玉华说过,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传出去对宋怡的名声不好。
宋嘉和笑道:“拉拉家常,你们练完琴了?”
方玉华含笑看向柳烟凝,毫不吝啬地夸奖阿宝,“阿宝真是天赋异禀,他要是再有力量感一点,练十年钢琴,也未必有他这样的水平。”
柳烟凝收好东西,站起来,“方小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宋嘉和来了,方玉华肯定是要跟他说说话的,柳烟凝也识趣,就此告辞。
方玉华笑道:“我送你们。”
柳烟凝拎着小包,跟着方玉华走,宋嘉和没跟上来。
走出客厅,方玉华才不好意思地说道:“柳姐姐,本来应该留你们吃饭的,但是家里客人实在太多,怕你们觉得吵,等过了年,我再邀请你们来家里做客。”
柳烟凝笑道:“我们才该不好意思,这么大忙的时候,来麻烦你,别送了,我们自己出去就行了,你回去招待客人。”
方玉华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牛皮雪地靴,很衬她的气质,“没事的,不差这一会儿。”
三人往外走,方玉华主动说起宋嘉和来了。
“柳姐姐,你跟嘉和是很好的朋友吧?”
见到柳烟凝点头,方玉华也笑道:“那以后我们也是好朋友了。说起来,你还是半个媒人呢,当初要不是你做主同意我进杂志社,可能我和嘉和还没有这么好的缘分。”
柳烟凝笑道:“那你不应该谢我,你应该好好地谢谢宋怡,她才是你们俩的媒人呢。”
方玉华笑了笑,“是,确实得好好谢谢她。不过这也是我和嘉和的缘分,我们在青海湖畔相遇,彼此才生出了好感。”
柳烟凝一愣,青海湖?那几乎和他们去泉市一样远了。
她忍不住问:“你们是在去年底去的?”
算起来,宋嘉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送她们娘俩去泉市,送到之后,宋嘉和就独自返程了,但是他没有马上回北京,而是在外面旅行了很久,方玉华那个时候也去了吗?两人在青海湖相遇,这确实需要一定的缘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那确实是缘分!”柳烟凝感慨。
方玉华笑道:“这都要多亏了你们这些朋友大力相助。如果我们进展顺利,今年希望能请柳姐姐你喝酒。”
柳烟凝笑道:“好的,我等着。”
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口,方玉华止住了步子,“柳姐姐,那么明天见。”
柳烟凝说道:“对了,方小姐,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家里也有钢琴,能不能请你去我们家里跟阿宝练习呢。是这样的,阿宝的爸爸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回来过了,他年三十才到家,初五就要走了。”
方玉华很惊讶的样子,连忙点头,“那当然可以,真是对不起柳姐姐,我事先不知道这个情况,不然我就过去了。”
“没关系,你能理解就好。方小姐,再见。”柳烟凝拉开车门让阿宝上了车,自己和方玉华道了别,驱车走了。
路上的雪已经被环卫工人铲开了,开车也不滑了,但柳烟凝开得很慢,她在脑海里回忆方玉华说的那些话。方玉华无疑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都很有教养,她像一柄上了刀套的利刃,将攻击性藏了起来。
她似乎在跟柳烟凝宣誓了某种主权,柳烟凝听出来了。以她这样的修养,在婚事没有盖棺定论之前,她应该是不会主动跟柳烟凝说出请她喝酒的话来的,但是她就是说了,她似乎在急切地告诉柳烟凝,她和宋嘉和已经进行到了谈婚论嫁。
女人都是敏感的,柳烟凝想明白了为什么方玉华会这么说,但不管宋嘉和对她是什么态度,柳烟凝是有家庭的人了,所以她本来不想麻烦方玉华去家里的,为了回应她的主权宣誓,柳烟凝主动邀请她去家里。这样挺好,她确实也想多跟沈牧待在一起,她送阿宝过来练琴,一来就耽误了小半天。
沈牧已经将家里有问题的地板都换了,水暖管也清洗干净了。柳烟凝昨天回家的时候就跟沈牧说了叶蓓蓓家里的水暖管需要清理了,沈牧却说那种常年累月沉积下来的水垢清理不掉了,只能更换新的,这是大工程,钱是小事,在这个冬天没有过去之前,肯定是更换不了了的。
就是新换上去的地板跟原先的地板有色泽上的差异,像一院子的黄色花朵里突然插了几朵白花一样突兀。
阿宝光着脚踩上去,地板上的木屑已经被沈牧小心地清理干净了,阿宝跳来跳去,嘎嘎直笑,“妈妈,我们家里地板变成钢琴键了!”
柳烟凝也笑了起来,这样一来,本来不太美丽的事情突然就被赋予了艺术的气息,这些花花的地板也顺眼多了。
等沈牧稍作休息,柳烟凝拉着他,“趁着你回来了,我们去商场给你买衣服,到时候你带去泉市穿。”
沈牧反握住她的手,将人拉到他身边坐下,“不用,烟凝,你坐下,我只想跟你好好地待一会儿,衣服鞋子你每个季度都在给我买,我那个房间衣柜也没有,床上都快放不下了。不买,听话。”
他像哄孩子一样,柳烟凝心里竟也很受用,秦姨在厨房忙活,这几天的饭菜都格外的丰盛,秦姨要好好地给沈牧补上一补。
沈牧的手因为常年维修仪器,稍微有些粗糙,温热的手心很干燥,柳烟凝的手到他的手掌中像回到家一样舒服,她将头歪在沈牧头上。
每当到这种岁月静好的时候,柳烟凝都恨不得时间能停止流动,但时间本就是磨,不用人推,它都要往前走。
柳烟凝说起了宋翠翠,“我让她来家里过年,她不肯来,年三十那天白天我给她送了些饭菜过去,她暂时没有工作,我看她捡了一大堆的烟花炮竹纸盒子呢。”
“那我们一会儿去看看她去。”沈牧说道,回来这两天确实很忙,没来得及顾得上去看望宋翠翠。
“等杂志社开始上班,我就把她安排过去做保洁。”
夫妻俩去看望宋翠翠,好说歹说,将人接到家里来吃了顿热饭,宋翠翠坚持要回去,家里也确实睡不下,柳烟凝又将人送回去了。
初四是沈牧留在家里的倒数第二天,初五沈牧就要走了,两人都迸发了对彼此最深最原始的渴望,一晚上洗手间的灯都亮了好几次,到凌晨两三点,柳烟凝终于累了,抱着沈牧结实的腰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柳烟凝醒来,她伸手摸了个空,沈牧已经不在身边,被窝都凉了,她心里涌上了一股淡淡的难言的东西。
起来之后,沈牧不在家,柳烟凝问秦姨,“沈牧去哪里了?”
“说是有事出去一趟。”
“去了多久了?”
“得有一个多小时了吧。”秦姨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阿宝也不在家,去毛宁宁家里了,家里顿时又显得空荡荡的。
等到十点钟,沈牧打电话来了,说中午家里要来客人,让秦姨多做两个菜,具体客人是谁,沈牧也没有透露。
柳烟凝猜测是沈牧的同事,转念一想,对秦姨说道:“沈牧不会是去把他爸妈接过来吃饭了吧?”
秦姨微微一惊,这也是有可能的,沈牧两年多没回来,回来一趟,跟他爹妈吃个饭,人之常情。
但柳烟凝依旧锁起了眉头,不高兴地说道:“他爸妈过来吃饭还是算了吧,我招待不周,他要去陪他爸妈就去化工院陪啊,别把人拉家里来。”
秦姨还劝柳烟凝,“就吃这么一次饭,不要紧,别落人口舌。”
柳烟凝冷笑,“他妈妈当年害我落人话柄还少吗?主要是他爸妈是打蛇随棍上的人,好不容易才两厢安稳,沈牧现在把人弄家里来吃饭,万一他走了,他爸妈也过来呢?这不是吃一次饭的事情。”
柳烟凝拎起话筒回过去,但公共电话已经无人接听了。
柳烟凝就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心里盘算着,要是沈牧真将人带回来怎么办。
人到底还是来了,差不多十点半的时候,柳烟凝听见了房子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分辨出其中有一道声音是沈牧的。
她坐着没起身,帘子被人从外面揭开,冷风呼啸着扑进了客厅,冻得人一个哆嗦。
但柳烟凝察觉到了不对,她听见了轮子滚动的声音,扭头一看,沈牧推着苏婉清进来了。
柳烟凝的瞳孔剧烈地缩了一下,愤怒的目光射向沈牧,他竟然什么都不说,都没跟自己商量,就去将苏婉清接了过来!
苏婉清穿着一件浅黄毛针的貂皮大衣,头上带着黑色毡帽,手还甚至还带着一双黑色鹿绒皮手套,腿上盖着一条黑灰色的毛皮毯子,手里拎着一只精致的包,她这派头好像是去某个重要的宴会。
苏婉清看到柳烟凝,即使柳烟凝的脸色很差,她也露出了笑容来,“烟凝。”
今天没有林昌祺在,柳烟凝丝毫不给面子地冷下脸,她的火冲着沈牧去了,“沈牧,这个家真就只有你做主了啊。”
沈牧能意料到柳烟凝肯定倍感生气,他将苏婉清推到沙发附近,才对柳烟凝说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去接岳母过来吃顿饭,你们母女也说说话。”
柳烟凝冰棱子一样的目光扎在沈牧脸上,几乎要扎出血窟窿来,她冷酷又坚决,“没什么好说的!”
“岳母有话要跟你说。”沈牧耐心地解释。
苏婉清从手包里取出了一个牛皮文件袋,放在茶几上,她说道:“这是你的大哥的病例,我带他前往港城的时候,他才三四岁,得了肺病,当时国内的医院都治不好,昌棋得知消息之后,给我写信过来,说港城的医院治疗手段要更先进一点。”
苏婉清娓娓道来,客厅中只有她干瘪的声音,“当年我跟你父亲离婚,纪林有病在身,我要了纪林走,当时北京的大医院我们都去看过了,柳远平劝我放弃治疗,他说为你考虑,也不能再白白耗资了。”
苏婉清平静的叙述着,她的话似乎将柳烟凝架在了一口蒸锅上,一字一句,慢慢地往锅底下添着柴火,烹煮着柳烟凝的血肉。
是的,柳远平就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柳烟凝心想。
“我不愿放弃,就带着你大哥想尽办法到了港城。”苏婉清说到这里,平静的语气带上了颤音,想来那一路一定是很辛苦,柳烟凝听说过的。
“幸好得你林叔叔庇护,我们才能平安到达港城。你大哥得到了最好的治疗,才保住了性命,我本想等你大哥治疗好了,我们就回内地,可天有不测风云,我出了车祸。”
苏婉清看着柳烟凝,“烟凝,我成了残废,无法再回来了,内地跟港城的通信也几乎一直处于切断的状态。等到条件稍微允许了,我又不敢联系你了,我知道你肯定恨我。”
柳烟凝就那么僵直地站着,其实她恨苏婉清还有一个原因,除了自己,她外公外婆过世的时候,苏婉清这个独女也不在身侧,外公还好,他任教的大学帮他办了后事,外婆的葬礼几乎可以用寒酸来形容了,柳远平不舍得花钱,草草地就将外婆安葬了,如果苏婉清在,至少外婆能走得更体面,这也是柳烟凝恨苏婉清的地方。
可是现在,她看着苏婉清的腿,说不出话来了。
前些年,不管是从内地去港城,还是从港城来内地,都只能通过一些灰色手段,就是健全的人这一路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别提残疾的苏婉清了。
而苏纪林的名字来由,柳烟凝也听明白了。
柳烟凝感觉到那些柴薪正在被人一根一根地抽走,周身的温度凉下来了,柳烟凝感觉到血液凝固,几乎不流动了,这使得她四肢僵硬,甚至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身边谁拉了柳烟凝一把,他的手攀上柳烟凝的肩膀,柳烟凝机械地被按在了沙发上。
客厅里寂静一片,没人再说话了,只有厨房里时不时冒出炖肉的‘咕咚’声。
第90章
饭桌上。
阿宝看着出现在他们家餐桌上的老奶奶, 这是他外婆,阿宝是第二次见到她。虽然是第二次,但是阿宝知道妈妈并不喜欢这个外婆, 但是阿宝不太明白为什么外婆又出现在了他家的饭桌上。
苏婉清看样子是爱惨了这个外孙子,吃饭的时候她不停地找话跟阿宝说, 阿宝看了一眼妈妈, 他虽然不太明白大人之间的纠葛,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个外婆看他的眼神很真诚友善。
柳烟凝一直默不作声, 她不再那么排斥苏婉清, 但是显然也没有做好立马就接受她的准备。苏婉清也并不着急, 她都已经等了二十多年,就再多等些日子也无妨,只是她毕竟年纪大了, 到了这个年纪,几乎已经看淡了所有的事情,唯一的敌人就是时间, 她怕她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等了。
吃饭的时候, 沈牧无意间提起阿宝要参加北京电视台元宵晚会的事情,苏婉清高兴极了,她对阿宝说道:“外婆年轻的时候,也会弹钢琴。”
柳烟凝用余光瞥了苏婉清一眼,苏婉清可不仅仅只有会弹这样,她师从钢琴大师,一手琴技出神入化, 当然这是柳烟凝听别人说的。她这么一说, 柳烟凝又想起了之前摆在阁楼里的钢琴,被柳远平偷偷地卖了。
阿宝听苏婉清这么说, 抬头问了一句,“外婆,您现在不会弹了吗?”
苏婉清笑道:“外婆现在坐不了琴凳了呀,很多年都没有弹过琴了。”
阿宝的视线往下移,但被餐桌挡住了视线,一瞬间,阿宝心里生出了对这个外婆的怜悯了,弹琴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但是外婆已经很多年没有弹琴了。
他脱口说道:“我们家里也有钢琴哦,吃了饭你要试试吗?”
阿宝的话让大人们齐齐愣住,柳烟凝也停下来了,她小时候对苏婉清唯一的想象就是阁楼里的那架钢琴,她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苏婉清是如何在那架钢琴上优雅的手指翻飞。
但是她从来没有真正地听苏婉清弹过琴,她所听见的都是在别人口中的,这也好似她心中的一道执念。
苏婉清更是发愣,自从离婚之后,去到港城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碰过琴键了,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虽然她在港城受林昌祺的照顾,没有干过什么活,但是十指到底是多年没有用过了,已经没了年轻时候的灵活。
她本想说不,可是一抬头对上了阿宝纯净的眼眸,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好,但是外婆许多年没有弹琴了,可能弹不好了。”
阿宝高兴起来,“那我们就慢慢地弹。”
柳烟凝将一口白米饭送进嘴里,心里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
吃了饭,沈牧将苏婉清推进书房。书房是比较私密的地方,也是最能了解主人秉性的地方,苏婉清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很多书,一些小朋友的玩具,两张书桌,一架钢琴。
两张书桌上都摆满了书,这让苏婉清满意极了,看起来柳烟凝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充实,她也完全继承了她外公的衣钵。
这让苏婉清感到欣慰。
苏婉清坐到了钢琴前,她的轮椅对钢琴来说太矮了,她让沈牧将她抱在琴凳的一端,阿宝看她坐好了,才在琴凳的另外一端坐下。
“我要表演的曲目是《小天鹅》,外婆,你会弹吗?”
苏婉清点头,“会,但是我多年没有弹过了,忘记谱了,你有谱吗?”
阿宝点头,将琴谱翻开,找到小天鹅。
柳烟凝没有跟进去,也没有坐在沙发上,她站在离书房较近的位置,侧耳听着。
阿宝弹这个曲子已经非常熟悉了,苏婉清弹第一遍的时候有些磕绊,第二遍的时候就要好很多了,但是和阿宝的差距也非常明显,她的手指毕竟不灵活了。
柳烟凝听着书房里的一老一少两道琴音,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好像有些梦想成真的满足,又有些失落,这种失落就像是年少的时候崇拜了一个英雄,许多年之后终于见到了这个英雄,却发现英雄早已迟暮,那种失落感让柳烟凝有些恍惚。
沈牧走过来,他显然是有话要跟柳烟凝说,将柳烟凝拉进了主卧,让柳烟凝坐在床上。
他坐在柳烟凝身边,声音压得很低,“烟凝,你怪不怪我自作主张?”
其实沈牧从那天得知柳烟凝的大哥叫苏纪林的时候也怀疑过,但是他调查过苏婉清这个人,柳烟凝的外公是个有骨气的文豪,苏婉清也肯定极具清骨,如何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退一万步说,如果真的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林昌祺早就已经成为苏婉清的丈夫了,苏纪林也不应该叫苏纪林,他应该姓林才对。
所以沈牧在去归还房本的时候,就直接了当地问过苏婉清,他想要在他走之前将这个事情帮柳烟凝处理妥善,这就算是一根刺,也不应该是根暗刺,最好是刺破皮肉,一举拔出来,受伤的皮肉才能得痊愈的机会。
在得知真相之后,沈牧才安排了今天的会面。他这辈子虽然椿樘并茂,可跟没有也区别不大,但是他是男人,他对原生家庭的依赖会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衰减,这次他回来甚至都没有去化工厂看一眼。
但是柳烟凝不同,他知道这是柳烟凝心中的一根暗刺,即使他再细心呵护,这根刺时不时的就会刺疼她,沈牧也会跟着疼。
柳烟凝扭头看向沈牧,主卧的窗帘没有拉开,沈牧的脸部轮廓在昏暗中异常的俊朗且真诚。她没有说话,只是张开手臂,将沈牧紧紧地抱住。
沈牧也抱住她瘦弱的肩膀,轻而沉缓地在她耳边说道:“这辈子有我了,只要我活着,就会护你周全。”
柳烟凝将头靠在沈牧结实的胸膛,那里火热而可靠,让她的心落在了一片踏实的土地上,生根发芽,重新开出生命的花。
苏婉清显然和阿宝相处得很融洽,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练习之后,苏婉清的水平也慢慢地恢复了一些,起码能顺畅地将一首曲子弹完整了。
柳烟凝和沈牧都没有走出主卧,沈牧将柳烟凝抱在自己的腿上,紧紧地搂着她,几乎想将她一起嵌入自己的身体,好跟着他一并出发。
“明天上午我就要走了。”即使不想说到这个话题,沈牧还是不得不说了,“你和阿宝好好地在北京等我回来,如果明年还能休假的话我还会再回来,如果不能的话,你和阿宝也不要过去了,后面再说。”
就算这一路的行程有人带着他们,沈牧都心疼他们奔波辛苦,不愿妻儿受这份苦。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到时候说不定我想带着阿宝一路玩过去,就当是旅游了,不那么着急地赶路,就不会那么累了。”
沈牧将柳烟凝搂在怀里,“那我更不能放心了,旅游你们也去江南一带旅游,那边治安要好很多,这一路是文化苦旅,不是游玩的地方。”
“江南有江南的风情,大漠有大漠的辽阔,那是不一样的风景。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多出去看看,对阿宝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两人像拉家常一样说着离别的事情,好像也没有那么的感伤了。
柳烟凝说起了宋嘉和送他们去泉市,回来的时候在青海湖遇到方玉华的事情,“方玉华in也挺厉害的,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还刚好就遇到了宋嘉和,看来两人的缘分是注定的。”
沈牧挺惊讶的,惊讶之余又感到高兴,他一直都知道宋嘉和对柳烟凝的心思,虽然柳烟凝自尊自爱,但是保不齐宋嘉和会有什么心思,如今听到他终于要结婚了,沈牧心里也松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宋嘉和是个强有力的劲敌,若是将时间倒退到柳烟凝没结婚之前,他未必能竞争过宋嘉和。
“挺好的,他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家了。”
一直听到书房的琴声停了,两人才前后从主卧走了出来,书房的门虚掩着,柳烟凝听见苏婉清在指导阿宝,阿宝的老师是她,而她的老师是外婆。外婆是那个年代资本家的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苏婉清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也因此受到了祖上成分的牵连,柳远平为了划清界限,主动跟苏婉清提了离婚。
柳烟凝其实挺为苏婉清感到不值,在那个年代,会跳舞,会弹琴的苏婉清如何会看上柳远平这种无耻之徒呢?可能爱情是一个旋涡,当一个人陷进去的时候,就只能随波逐流,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但是苏婉清的技艺显然比柳烟凝高上不少,虽然她现在手指的灵活度退化了,但是那些琴技是刻在她骨血上的东西,她不会遗忘,她指出了阿宝在弹奏上的一些问题,这是名师才能做到的事情,一针见血,却又能立刻见效。
阿宝一遍遍地弹,一遍遍弹得更好。
柳烟凝坐在客厅,静静地听着,她心里的苏婉清的弹琴的形象慢慢地又鲜活起来了。
方玉华是下午来的,她带了不少的礼品,苏婉清还没有走,但阿宝的钢琴教学也已经结束了,苏婉清跟柳烟凝一起坐在客厅看电视,谁也没有说话,但是气氛并不紧张,反而有种奇异的和谐。
方玉华第一次见到柳烟凝的丈夫,这是个丰神俊朗,身材高大的男人,即使他穿着寻常,气质也完全不输宋嘉和,这是方玉华见到的唯一能跟宋嘉和相提并论的男人,她看向柳烟凝,第一次,她对另外一个女人生出一种羡慕的情绪。
方玉华心里这样想,脸上分毫不露,对沈牧露出笑容,“这是姐夫啊,您好。”
和她家比起来,柳烟凝的家太小了,但是小小的家里满是温馨,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感觉到从里到外的舒适。
方玉华带着阿宝进书房练琴去了,沈牧要忙活,客厅就只剩下柳烟凝和苏婉清。
“这小姑娘琴弹得不错。”在沉默良久之后,伴随着琴声,苏婉清微笑着说道。
柳烟凝第一时间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苏婉清又说话了,但是这回说的不是闲话,“我明天要去祭拜你外公外婆,你们也去吗?”
提到外公外婆,柳烟凝的心钝钝的痛,但是她摇头,“明天不行,沈牧明天就要出发去工作的地方了。”
苏婉清大概知道他们的情况,知道夫妻二人聚少离多,她惋惜地哦了一声,“明天就走了啊!”
柳烟凝没说话了。
苏婉清又说道:“那后天去,好吗?”
柳烟凝有些接受不了跟苏婉清长时间待在一起,这会让她感到不自在,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不自在过了,如果柳烟凝懂一点心理学,就会知道这是长时间的缺乏亲情之后,身体对亲情产生的本能的抗拒。
“你自己去吧。”柳烟凝还会拒绝了。
苏婉清的眼睛里划过失望,但是女儿肯跟她说话就已经是很好的进展了,苏婉清不愿意强迫她,她也知道无法强迫她,“那么,我就明天去了。”
“师大的那个房子.”苏婉清对柳烟凝说道,“你们要搬过去住吗?”
柳烟凝将目光别开,不看苏婉清,她就自然许多,“不去了,第一那房子我们也没有资格居住,第二,我们自己有家,哪也不去。”
苏婉清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这样吧,房子既然你也不去住的话,那我就还给师大了,房子的意义就是居住,如果一栋房子空着不住,留着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柳烟凝听她这么说,感觉有些讽刺,当初她费尽心思才保住的房子,苏婉清却如此的不屑一顾,虽然她说的道理是实情,但是听在人耳朵里,总觉得不那么舒服。
“行啊,你还回去吧,柳远平一定会费劲手段将房子据为己有,那栋房子有外公的烙印,他一生桃李满天下,离去了,故居还要被这种渣滓污染。”
苏婉清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那栋房子绝不会落入柳远平之手。”
对柳远平这个人,苏婉清到这个岁数了,早就已经看淡了,这于她而言就是个臭虫一样的陌生人,她已经毫不在意了。
但是既然柳烟凝这么不舒服,苏婉清也会依着女儿的意思,尽量地给房子安排一个好的下一任主人,她愿意提前归还房子,相比师大那边也会卖她这个面子。
柳烟凝顿了顿才说道:“当年你没带走的嫁妆,柳远平搬家的时候我也没让他们带走。”
苏婉清听明白她的意思了,那些东西还在房子里,她要归还房子,那些东西她是要带走的。
其实最要紧的不是那些家具吧,那都是身外之物,柳烟凝最可惜的是外公的书,他写书爱书也爱藏书,家里一个书房满满当当全是外公的书,里面有很多孤本,柳远平搬家的时候,书也没有带走,他虽然是教授,但是最在意的东西不是那些书,而是柳烟凝不让他带走的家具。
“那些书你得找个地方妥善地安置,我们家放不下。”柳烟凝说道。
苏婉清被勾起了某些回忆,目光变得伤感起来,“放心吧。”
柳烟凝站起身,看了看手表,苏婉清立刻明白了这个动作的意思,她善解人意地微笑,“叨扰你们一天了,我也该回去了。”
早上她来的时候是林昌祺的司机送她过来的,要走也得让司机过来,柳烟凝倒是有车,但是柳烟凝的车太小了,放不下苏婉清的轮椅。
苏婉清给柳烟凝念了一串数字,是bp机的号码,柳烟凝打通之后就挂断了。
“他能知道这是我们给他打的吗?”
苏婉清点头,“他知道的,我稍微等一下,他很快就过来了。”
司机还没有来,方玉华和阿宝的课程先结束了。
一出来,方玉华就对柳烟凝说道:“我感觉阿宝今天进步了很多,弹得更好了。”
柳烟凝还没有说话,阿宝一脸自豪地说道:“是我外婆教我的!”
阿宝指了指轮椅上的苏婉清,“这就是我外婆!”
方玉华惊讶地看向轮椅上的老人,这个老人除了穿着体面,看起来跟其他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但却能做到在一天之内让阿宝的技艺提升不少,确实是大师。
方玉华的目光变得尊敬起来,询问苏婉清尊姓,“请问您是在哪里任教呢?”
方玉华看出来了,这为老太太的推荐不方便,那她可能现在已经不弹琴了,对教导这么有经验,那有可能就是在哪里教课。如果那样的话,方玉华倒是很想去上上课。
“我哪里有资格任教,姑娘。”苏婉清笑了起来。
方玉华起了请教之心,笑道:“我见阿宝进步神速,想您肯定也是大师级别,今日有幸得见,如果能有机会跟您请教,那将是我的荣幸。”
苏婉清多年不弹琴了,但如今解了她最挂念的事情,对晚辈的虚心讨教,苏婉清也大方地表示,“我住在雨儿胡同,不过我住的那边没有钢琴。”
方玉华笑道:“我这几天都要到柳姐姐家里来,如果您方便的话,我就在这跟您讨教,您看好吗?”
方玉华不了解这母女俩关系的复杂,在她看来,妈妈来女儿家里还不是自如的吗?
苏婉清没有说话了,这个她做不了主,她倒是乐意过来,可是柳烟凝未必会喜欢,苏婉清虽然想多跟柳烟凝相处,但也要柳烟凝肯给这个机会才行,她已经亏欠了柳烟凝太多,到这个时候更不愿意勉强她做任何事情了。
方玉华见状就懂了,她笑道:“那您看这样行吗?我派司机来请您到家里去.”
阿宝突然插嘴说道:“就在我们家里吧,外婆,我也想听一听。”
苏婉清求之不得,她看向柳烟凝。柳烟凝从阿宝今天的进步知道,继续听苏婉清授课对阿宝是难得的机会,而且她自己内心里,对苏婉清有种既抗拒又不自觉地想要亲近的感觉,这种感觉促成了她点头许可。
方玉华告辞了,苏婉清的司机也到了,和沈牧一起将苏婉清抬下了台阶。
这回柳烟凝送出门了,她站在檐廊上,带着阿宝注视着苏婉清的轮椅远去,沈牧也跟着去了,他怕司机一个人无法将苏婉清抬上车,跟着去帮忙。
阿宝拉了拉妈妈的衣袖,等柳烟凝的视线看下来的时候,他问道:“妈妈,外婆是你的妈妈是吗?”
阿宝知道外婆的意思,但是一直没有人明确地告诉阿宝,这个外婆是不是妈妈的妈妈。
柳烟凝没想到阿宝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点头,“是的。”
阿宝点点头,有些没头没脑地说道:“我觉得外婆挺好的。”
柳烟凝没将这话当回事,大人的纠葛孩子不懂,也不需要他懂,苏婉清对阿宝亲近,阿宝会喜欢她也正常。
但是就在这时,阿宝又说道:“妈妈,外婆她很爱你。”
稚嫩的声音像一根绵绵的细刺,抵在柳烟凝的心脏上,戳得她麻麻的,她摸着阿宝的脑袋,“乖宝,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是妈妈的妈妈啊,就像妈妈爱阿宝一样,外婆也一定爱妈妈。”阿宝像个小大人一样笑着叹口气,“真好,现在除了我和爸爸爱妈妈,还多了一个外婆啦!”
阿宝的天真让柳烟凝的心没那么别扭了,她到这个年纪已经不需要多余的爱了,但她感觉到舒坦,那是一种卸下多年包袱的轻松舒坦。
柳烟凝已经不指望她能和苏婉清的关系修复到正常了,但是她在阿宝的声音中渐渐地有了一个认识,她确实还有个妈妈。
柳烟凝拉着阿宝的小手,阿宝的个头窜得快极了,都已经快及她胸口高了。在妈妈的守护下,阿宝过着和她的童年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他天真烂漫,友善体贴。
“阿宝,外婆不一定爱妈妈,但是妈妈永远都爱你。”柳烟凝弯下腰,她许久没像小时候那样亲阿宝的圆脑袋了,她捧着阿宝的头,给了他一个香香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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