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还没联系上他们?”
“还, 还没有,主席……”
“一群废物!齐文光呢,他不是也在那, 也联系不上?没留下消息吗?”
“事发突然, 忘了……这就去查!”
“有的有的,确实有!主席, 齐文光说陈志国他们临时决定回国, 这个时间正在飞机上!”
“……草!”
“喊人, 开会!”
在池惊澜他们搭着飞机紧急回国的几个小时航程里, 国内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那些人迟迟联系不上陈志国,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 他们才发现了齐文光今早才给他们发的消息,这个时间点陈志国等人竟然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了。
他们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摆了一道, 当机立断作出了反击。
舆论的引导是最基础,但也最有效的,尤其是在网友们本来就在气头上的时候, 小小的引导就可以引起众愤。
在网友们群起激愤, 发起声讨之后, 他们再站在官方的制高点上将事情定性, 同时惩罚也定最高, 如今冬奥会接近, 只要禁赛几个月, 口碑倒了,成绩也没了,那几位让他们心烦的运动员, 基本就等于完蛋了。
至于陈志国……他们之前从未把这个草根出身的国家队总教练放在眼中,当初他能坐上总教练的位置, 还是因为他们被池澜摆了一道,选择避锋芒才给的施舍。
自此他们隐入幕后,而陈志国就是他们摆在明面上,架在火上烤的挡箭牌。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这个挡箭牌不仅没事,还积攒了一些自己的班底,好像就是突然之间,他们就不能一下子摁死陈志国了,甚至在被他持续地剿灭自己原本的势力。
从国家队里的那些小钉子,再到曹正德,他们彻底意识到陈志国不能再留,但也是这次陈志国出国带比赛才找到机会。
那则公告发出来,他们自己也清楚是有风险的,但高风险同样意味着高收益。
他们做的事每一件都是高风险,几乎每一件都写在刑法典里的禁止事项里,他们自诩谨慎的风险投资人,实际上,只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得手变得自大,无法满足自己的贪欲而愈加疯狂的一群赌徒而已。
赌徒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狂妄自大,所以当池惊澜他们的声明发出来的时候,这群赌徒确实生气,但第一反应却并不是他们的声明会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而是想着怎么让拖着池惊澜他们和陈志国一起沉沦。
于是便有了那些对策。
一开始,他们的算盘打得很成功,舆论的走向如他们所料那样发展,声讨池惊澜等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新的公告也基本拟定,蓄势待发。
他们便再次洋洋自得起来。
退赛声明?负隅顽抗罢了。
等到有人把他们之前在官网发的陈志国的调任公告扒了出来发到网上,舆论有所改变的时候,他们也依旧认为池惊澜他们是在负隅顽抗。
那则公告既然敢正大光明的发出来,他们自然考虑过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对公众的交代那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他们是官方,只要他们咬死了就是升职,再画一点似是而非的大饼,比如制度改进之类的,就足以糊弄群众了,这方面他们可是一把老手。
如果这些就是池惊澜等人的底牌,那他们这次的算盘恐怕是要狠狠落空了。
华国滑联的会议室里,坐在里面的人见到这样的情形,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到底还是年轻啊。”
“是啊,老任,不用担心了,这估计就是他们的底牌了,人还在飞机上,闹不出什么事情来。”
“照我们说好的他们翻不了身,交给小徐他们去干就行,我们难得聚一起,要不要出去吃一顿?”
“行啊,这提议我赞同。”
“走走走!”
华国滑联的上层开完会,把早已拟定的回复公告发出去,便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根本没再亲自关注接下来的舆情,愉悦地就出去聚餐了。
但他们没想到,真正的好戏从此刻才算真正开始。
他们都能想到对陈志国的调任公告曝光之后的公关,池惊澜他们若是没有留有后手,怎么会选择在发出声明的时间在飞机上与外界隔绝呢?
池惊澜自然也是留足了后手的。
与华国接壤的另一个国度上,因为把机票转给了花滑国家队的一行人而仍然停留在莫斯科的贴吧小分队,此刻他们挤在一人的酒店房间里,正时刻紧盯着舆论的进展。
有人忍不住惊叹:“哇,要不是知道池惊澜是花滑运动员,我都要以为他是算命的了,怎么把走向猜的那么准。”
“是啊,就连滑联搬出的公告几乎也猜的一字不差,奶奶滴,我早看他们不爽了,之前就骚操作一堆,这次这公告就更过分了,真以为我们都是傻子看不懂不成?”
“呵呵,国内花滑起不来,有滑联的一大半功劳,这次还想把陈志国搞掉然后画大饼息事宁人,做梦去吧!”
“老韩,老韩,可以发了吧,快发吧,我等不及了!”
“是啊,贴吧里的兄弟一直在艾特咱问啥情况呢,再不发要憋死我了。”
“别催别催,我在确认呢。”坐在最中央的男人看着是一行人里最沉稳的那个,他认真严肃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最后确认了一遍手机上编辑的内容。
昨晚池惊澜紧急找到他们,阐明来一,说希望他们能帮助他们做一些事情。
贴吧小分队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但池惊澜接下来的话,却把他们当场就震住了。
无他,池惊澜交给他们的任务……实在是太关键,太重要了。
他们从未想过池惊澜会把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这些素昧平生的冰迷来做,毕竟他们会不会做,能不能做好,那时候池惊澜等人正在飞机上,谁知道呢?
贴吧小分队自己都不太敢相信自己,但池惊澜却相信着他们。
“就这样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们,不怕我们出尔反尔吗?那你们在飞机上,一定会错过最好的公关时机。”
“不怕,我看到了你们眼中对花滑的热爱,所以我相信你们。”
少年清朗又坚定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老韩深呼吸一口气,在指尖按下去之前,抬头环顾了一圈身旁的小分队队友们。
他看到了好友们脸上的愤怒、期待,还有摩拳擦掌。
其实所有人直到刚才都还在紧张呢,但看着事态如昨晚池惊澜给他们分析那般一步步发展,他们反倒没有那么紧张了。
感觉这次自己确实要做一件大事,一个个都变得豪情万丈了起来。
这不,见老韩好像还在做心理建设,年纪最小的那个青年忍不住凑了上去。
“老韩你犹豫什么呢,不会是怂了吧,来来来,我帮你摁要不?”
“去你的,走开走开!”
老韩笑骂一声,推开身旁的小崽子,然后指尖坚定地触上了手机屏幕上的发布键。
他们的小天才那么坚定地相信他们,那他们可不能辜负那位少年的期待啊。
微博上,之前的退赛话题里面,一篇长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广场的首页上,然后瞬间掀起了波涛万丈。
@老韩说花滑:我是老韩,一个普普通通的花滑观众……
……
贵协会仍然对花滑新训练机制,陈志国调任,“明升暗降”一事含糊其辞,企图遮掩真相,真的以为我们都是可以随意糊弄的傻子?
@任建树@华国滑冰协会请马上做出正面回复,撤销不公平的决策与公告,还陈总教练,还池惊澜一个公道。
朗朗乾坤之下,岂容你们一手遮天?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时间倒回到前一天的晚上。
池惊澜凌榆与柯苑泽三人开完他们的小会之后, 就马不停蹄地奔赴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时间紧急,要在今晚把退赛的事情都处理好,把比赛的事情了解, 还要对之后他们退赛舆论爆发之后的事作出一些准备, 要做的事情非常多。
池惊澜回去先很快地大概写了一篇文章草稿,同样是关于退赛的解释和对那则公告的解读。
是的, 一开始, 池惊澜是打算自己发的, 尽管他知道, 运动员亲自控告顶头上司这种事说出去总是不太好听的, 但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文章发布出去要有足够的传播度和影响力, 还要通俗易懂让人信服,其实凌榆、柯苑泽他们都能达成这个条件, 但正如上次处理曹正德事件的时候池惊澜说的那样,如果一定要他们出面,那只有他最合适, 因为他的年龄摆在这, 人们会包容他的“激进”和“不懂事”。
但如果委托其他人发呢?
如果是非运动员的人来发布, 不仅没了“运动员控告顶头上司”的污名风险, 也能更加凸显这件事情本身。
可惜池惊澜不认识, 就算有这样的人选, 他不认识就不会放心, 便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不过命运就是由巧合编织出来的锦织,总会给人带来惊喜。
池惊澜在大事上仍然习惯性手写纸张,在他拿着自己写好的东西去找凌榆和柯苑泽的时候, 正好那时候凌榆拎着好多的饮料回来。
“这是……?”池惊澜望着凌榆手上的饮料,有些疑惑地问。
带着咖啡因的饮料, 他们可喝不了。
“哦这个啊。”凌榆看了一眼手里的饮料,朝着池惊澜颠了颠,爽朗地笑着开口说道:“给老韩他们买的,就是我的那些贴吧朋友,这不是用了他们的票,我就给他们买点饮料送过去。”
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沉默了一瞬,随后开口道:“抱歉,我没想到。”
“师弟,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本来你就不擅长这些,交给我们来就可以了。”柯苑泽跟在凌榆后面走进来,手里同样拎着不少饮料,弯着眼睛说道。
“是呀,乐乐,而且你之前不是在忙吗,我们才没喊你,这么说我们也有错,所以不用纠结啦,不是说写好的声明想让我们看看吗?”凌榆放下手中的东西,一点都不生硬地转移话题道。
“下一次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池惊澜还是抿了抿唇认真说道,才拿出自己写好的草稿,递给他们。
“感觉很好啊,完全不像草稿,都能直接发了。”
“不过,乐乐,你真的打算亲自发吗?那些关于滑联和公告的。”凌榆担忧的正是之前池惊澜所想的。
“嗯,我来最合适了,不是吗?”池惊澜弯着眼说。
“唔……先不说这个,我才记起来饮料忘记给老韩他们送过去了,乐乐,你要跟我一块去吗?”凌榆摸了摸下巴突然笑得一脸灿烂地开口说道。
笑得那么灿烂,有问题啊。
柯苑泽看了眼凌榆,眯了眯眼,笑道:“师弟,你和凌榆去吧,我去找一下阿卓。”
“好。”
池惊澜当然能看出来凌榆心里有点小算盘,尽管他不知道凌榆想的是什么,但有句古话说得好。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鲸鱼也算是一种鱼吧?池惊澜这般想道,点点头起身,拎起那些饮料,和凌榆一起出去了。
“乐乐,想听听我的建议吗?”路上凌榆冷不丁正经地开口道。
“当然。”
凌榆向池惊澜推荐了老韩,池惊澜当然信任凌榆的交友能力,但他也有自己的担忧。
“会影响到他们吗?”
“放心,绝对不会,跟你说,老韩那毒舌的嘴,他的账号嘴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绝对不会拉到什么仇恨,因为已经没有仇恨给他拉了。”
“噗……好,那我跟他们聊聊。”
“没问题!而且这件事让他们来负责,我们操作的空间就更大了,完全可以让他们在我们在飞机上的时候发。”
池惊澜听到凌榆的这句话,心思一动。
而后就是老韩他们接下来经历的那些事了。
池惊澜跟贴吧小分队聊了一会天之后才下定了自己的决心,表达了自己的请求。
当然,他说出口的请求已经不是之前凌榆向他提议的那样简单了,路上的短短时间,他在脑内已经迅速更新了这次的计划。
凌榆说的没错,有人帮忙,他们的操作空间就更大了。
这个晚上他们聊了很久,池惊澜给他们预测了在声明发布之后滑联可能会有的一系列动作,同时跟他们分析了他们倒时候该做什么,怎么去应对。
甚至还紧急补录了一个采访视频。
至于贴吧小分队们对于池惊澜拿出来给他们看的东西有多么震惊,就先不说了。
到后面凌榆买的那些带着咖啡因的饮料都被消耗地七七八八了,一屋子商讨的人们眼底下也挂上了黑眼圈。
也不知道凌榆买饮料买带有咖啡因的是早有蓄谋,还是临时起意。
最后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池惊澜才在他们一声声铿锵有力的“放心,交给我们。”的话语中,挥了挥手道别。
然而池惊澜回去也还是没有补回笼觉,他亲笔写了一封信,装进信封里,联系了伊万,天色就已经要大亮了。
而那厢柯苑泽也早与卓凝珍达成了一致,几人踩着大奖赛主办方早上刚开门的时间,亲自进去递交了退赛申请。
然后在主办方工作人员的一脸震惊中,不带一丝犹豫和惋惜地潇洒离开了比赛场馆。
伊万在外面等池惊澜,池惊澜一出来就看见了他,几步快走过去,把包里的信封拿出来给他,说了声“抱歉”。
伊万摇了摇头:“没事,陈教练的事我们也有所听闻,但你们的果断和魄力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相信你们想要的都能实现。”
“……谢谢。”
“谢什么,下次赛场见就可以了,我会把这封信原封不动带给老师的。”
“好,下次赛场见。”
暂时告别青春的友谊,池惊澜跟上前方不远处的大部队,踏上了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航班。
但“战争”并不是他们落地之后才开始的,在他们声明发布那一刻,“战争”就开始了。
池惊澜对于滑联动作的预测几乎是一步不差,而贴吧小分队也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
他们用自己在圈里多年积攒的影响力,成为了舆论爆照的最初那根导火索
老韩把长文发出去之后,在网友们的震惊之下很快就扩散了出去,迅速引起了轩然大波。
“老韩说花滑”这个账号因犀利的毒舌和点评早就在花滑圈闻名,在花滑圈风评褒贬不一,人们对他可谓是又爱又恨,看点评的爱,被点评得恨。
这也是这次他来发布的重要原因之一。
有池惊澜原本的底稿,加上老韩的文笔和语言组织能力,整篇文章浏览下来,无论是对于那则《新规调任》公告的剖析,还是对于滑联的控诉,都有理有据,条理清晰。
该提到的点一个没落,却并不显得冗长,反而简洁明了通俗易懂,连完全不知状况的路人看完也能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天时地利人和,能迅速扩散开来就是注定的事。
滑联那些人沉浸于自己的成功太久了,自大淹没了他们,他们仍以为自己还在曾经那个舆论任由他们操控的时代,实际上早就不是了。
网友们变卦比谁都快,而且本来也没那么多人被他们带着走。
之前的声讨呼声很大,只是因为有些“职业人士”在其中浑水摸鱼带节奏,实际上更多人还在观望状态。
有理智的人并不少,就算现在滑联已经发了要对退赛的运动员们惩戒严查的通知,但正如老韩的文章里所说,其中疑点非常多,而滑联一点解释都没有,就已经足够说明有问题了。
只是他们之前不知道是什么问题,而老韩这篇文章解答了他们的所有疑惑。
原来如此。
只要知道这些年花滑圈经历了多少艰难才有了如今走向花路的希望的冰迷们,都看得懂那则满满恶意的公告。
如果没有陈志国,哪里有现在的花样滑冰?
他们作为看比赛的观众,真的不关心国家队还是滑联内部的那些弯弯绕绕,他们只知道,陈志国当花样滑冰国家队总教练的这些年,华国的花样滑冰真的在一直往上走,这就够了。
而现在却说要把陈志国调走,顾问这个词听着就知道了一定没有实权,那不是架空是什么?
至于那个新训练模式,就更加讽刺了,之前双人滑有“理论指导”空降的时候网上就掀起过一阵波澜,后来因为齐文光的出面压下去了,不代表他们就忘了。
他们不需要一点没有实际经验的“理论派”花瓶,不需要想将老教练员们功劳全都抹去的花瓶。
何况本来就有许多人不满于华国滑联之前的诸多操作。
至此,舆论彻底爆发。
[@华国滑联,别装死了,说句话啊!]
[抵制制度改革,抵制对教练员无故明升暗降!!]
[wc,老韩又发东西了,快去看!!是对池惊澜的采访!!]
[啊?什么东西??]
[不是,我看了几眼,怎么好像是在澄清和解释之前马正豪那个采访啊?跟这次的事情有啥关系?这个老韩不会是在蹭热度给池惊澜洗白吧?]
当然不是,只是为了下一套连击做铺垫而已。
@老韩说花滑:@华国滑联 @任建树 @马正豪两位主席,暗中联合,搅乱体坛公平公正,买水军操控舆论打压运动员,该当何罪?
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毫不夸张的说, 在华国的冬季运动项目圈子里,华国滑联的主席任建树,以及体育总报报社的局长马正豪, 是绝对的两大巨头。
一个能够操纵舆论, 而另一个站在至高处指点江山,甚至可以操纵运动员们的命运, 连教练都不能例外。
他们把自己的罪行掩饰得很好, 但圈内人是真的能够感受到他们那高高在上的态度的。
他们就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人们的心头, 许多人经历过来自他们的恶意, 却因为他们不容置喙的地位, 最终只能选择缄口不语。
但现在, 却突然有人站出来了。
这个老韩是疯了吧?!这是圈内人看到老韩发的微博之后的第一反应。
虽然他不是运动员不用怕任建树,但在舆论这个领域, 马正豪可不是什么善茬。
不提因为国家的宣传和各种原因在近两年疯狂涌入体育竞技这个圈子的观众们,待了好多年的“老人”们,不论是运动员, 还是观众, 对马正豪都没有什么好的观感。
哪有真正喜欢这行的记者, 每一次的报道都是贬低和明嘲暗讽?
现在马正豪基本上算是完全隐退幕后了, 可他曾经看似好意的报道造成的运动员直接隐退的例子可不是少数, 经历过那些事的人是没有办法忘记的。
就像这次他对池惊澜那则报道一样。
所以之前马正豪采访池惊澜那则报道出来, 几乎是全网嘲讽池惊澜的时候, 圈内人对于池惊澜的态度反而没有怎么改变。
而除了网上乱七八糟池惊澜本就不关注的纷争,在现实生活里,他也确实没有受到过什么影响。
大家都知道马正豪是什么德行 。
可现实的无奈就无奈在就算明知道马正豪有问题, 却无法知晓究竟是什么问题,也没有任何制裁他的办法。
不是没有人开过口, 只是开口的人都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再去触马正豪的霉头了。
现在居然又出现了一个勇士。
老韩说花滑这个账号也好多年了,不可能不知道马正豪的“光辉事迹”,直接艾特点名,难不成是有什么实锤不成?
如果是真的那可太好了!
于是在路人们还在懵逼的时候,老韩说花滑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却已经在疯涨了。
[我靠,勇啊兄弟,但是证据呢?别屁只放一半啊!!]
[你要真的锤赶紧放出来,别吊人胃口,兄弟们等这一天很久了!]
[我是个怂货,但是看到兄弟你……感觉自己这样怂下去好像太窝囊了,我不管你有没有证据,今天不做点什么我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兄弟,等会看看私信。]
[楼上,我也是……]
[+1]
[啊?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完全看不懂??]
等路人们反应过来点进评论区的时候,就已经完全看不懂评论区的走势了。
说真的,这个走势连老韩自己都完全未曾预料到过。
当他看到评论区的那些评论,看到不断增长的私信,以及私信里那些一看就是藏了许多年的秘辛的时候,他心中的震撼是难以去形容的。
就像是本来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准备,一回头,却发现身后有着支持他的千军万马。
那就更加要为所有人讨个公道了。
不能辜负池惊澜他们的期待,不能辜负这些素未蒙面,却饱受了苦难许多年的朋友们。
那些私信老韩都看到了,他都非常重视,只是现在还来不及去回复他们。
趁现在马正豪任建国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准备的连环招必须马上打出来,那样才能真正得效益最大化。
之前发布的对池惊澜的采访视频,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对马正豪之前的污蔑的澄清。
口头上的澄清自然是不够的,那则视频下颇多的质疑声也能说明这一点。
急躁什么呢?证据马上就来了。
在发出了那条惊世骇俗,直接艾特两位高层本尊的微博之后,老韩紧接着放出了一连串的证据。
先是放出了当时马正豪对池惊澜采访的录音。
一共两条录音,第一条是重点争议内容的录音,听这一条就能很清楚的知道当时池惊澜作出那样的回答完全是因为马正豪挖的坑。
另一条则是全程录音,目的就是为了证明第一条录音里的内容并不是他们凭空捏造,而除此以外,还有所有对话的文字版记录,附带详细时间节点的记录,同时争议内容也放在了最前面,方便人们按图索骥。
因为时间缘故,池惊澜只来得及给了他们全程的录音,别的原先都没有,是贴吧小分队连夜一点点赶出来的,只为了网友们能够看得更加明了。
单是这些工程量就已经很浩大了,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头。
紧接着,老韩放出了一堆图片。
图片里面是什么呢?
是评论区的截图。
每一张图片都被分成了两半,左边是当初采访事件出来之后采访视频下面,还有池惊澜的微博下面那些难听又不怀好意的评论;右边是这一次池惊澜他们的退赛声明发出之后,华国滑联那则严肃处理,强烈指责的声明微博之下那些看似义正言辞,实则根本没去调查过真相就张口就来的谩骂和指责。
让他们退圈,说他们不配当运动员,甚至不配做人,对运动员最大的恶意尽数体现在他们的评论之中。
而“巧合”的是,这些评论的id,以及ip地址,居然都是惊人的一致。
每一张图片,都贴心地把相同的id放在了一块,同时连他们的IP地址也一块标明了出来放在了图片的下方。
节奏带得很突出,在骂人一线非常活跃的id,基本一个都没有落下,一张张图下来,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足够让人们瞬间意识到,原来这些都是资深水军。
那么就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为什么马正豪的采访,和滑联评论底下的水军是同一拨人呢?
而且很明显,还是同样的目的——想要把池惊澜搞垮,彻底搞烂他的名声。
为什么呢?
为什么是池惊澜呢?搞垮他的名声又有什么用?
是想让他主动退圈,还是想让他心态失衡,比赛出现重大失误,自此跌落神坛?
人们之前无论再怎么不满池惊澜的“品行”,也从来没否认过他的成绩,否认过他未来的可能性。
抛开那些带节奏的水军,就算是之前不满池惊澜的那些人,常说的也不是什么“池惊澜这个品行,如果没有这个成绩就好了”的话,而是“如果有这个成绩的不是池惊澜就好了”。
这两句的意思看似差不多,实则天差地别。
他们就算是骂,也是想要看到成绩的,虽然嘴上骂的挺狠,但如果池惊澜真的因为他们的谩骂退圈了,他们反倒不乐意。
因为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形式看过去,唯一破局的希望只有池惊澜。
人品的事骂归骂,别拿成绩开玩笑,他们以为其他人都是这么想的,但如今老韩铁证如山拿出来,他们才震撼地反应过来,滑联和马正豪,居然是想让池惊澜“死”。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麾下运动员的成绩越好,对他们的好处不是越大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疯了?
还是说,让池惊澜的成绩泯然众人,让花滑再度沉寂,他们获得的好处更大?
细思极恐,但必须得去细思。
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了其中的矛盾之处,这股力量集合起来,掀起了更大的浪涛。
等任建树和马正豪反应过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同时,从莫斯科返回华国的航班,也终于平安地降落在了首都的土地上。
“咔哒。”——命运的齿轮又前进了一格。
第一百八十四章
“女士们, 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华国首都机场,舱外温度16摄氏度,各位游客可适当增减衣物……感谢您选择国际航空公司班机!下次旅途再会!”
广播中空姐甜美的声音响起, 意味着意料之外的这一趟航班也终于抵达了终点。
和外界人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处在漩涡中心的几人不仅没有任何慌张,还一个比一个放松。
“乐乐, 醒醒。”
凌榆伸手轻轻拍了拍不知不觉靠在他肩头睡着的少年, 轻声喊道。
语气里的温柔听的柯苑泽眼角直抽抽, 坐在他身旁的卓凝珍看看凌榆, 又看看柯苑泽的神情, 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池惊澜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本能地蹭了蹭枕着的肩膀,才缓缓睁开了眼。
然后就感受到了身旁变得有些奇怪的氛围。
“怎么了?”池惊澜有些茫然地开口道。
睡醒的少年眼中还带着点迷蒙, 发丝被压得翘起了些许,看着就是一副十分无辜的模样。
柯苑泽和卓凝珍见状,狠狠地瞪了看着都要飘起来满脸傻乐的某人, 眼底满是这种人怎么拐走了纯真可爱的小师弟的谴责。
凌榆才不在意, 兀自在那为池惊澜本能的亲近傻笑, 完全没注意他们。
柯苑泽无语地移开了视线, 看向小师弟, 挑了挑眉, 轻笑道 。
“小师弟, 真睡着了?”
池惊澜看见他们从自己头顶掠过的眼神,迅速用手顺了顺自己头顶翘起的毛,不太好意思地抿着唇点了点头。
“……嗯, 抱歉。”
他居然真的睡着了,还睡得很沉, 池惊澜自己都没想到。
池惊澜一向不会在去哪的路途上完全入睡,大多时候都只是闭目养神,一是路途不太平稳,二是就算沉稳如他,在那些奔向赛场,还有拿到奖杯回家的路上,也难以保持绝对的平静,也会兴奋、激动,难以入睡。
他自己都忘记了他等这样的机会等待了多久,他原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在如今这种即将要出去面对腥风血雨的紧要关头,他内心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似乎从昨晚下定了决心之后,就开始了。
而这份平静加上昨日忙碌一夜的疲惫,竟真的靠在身旁凌榆的肩膀上睡着了。
池惊澜其实还挺享受这份平静的,平静意味着强大,意味着他不会再被情绪影响,可以最客观地去面对接下来的腥风血雨,这是他经历了两世,经历了那么多事,才能得到的成长。
只不过在这种紧要关头他这样好像确实显得有些轻浮,不太尊重了,尽管他本身并没有这个意思。
“道什么歉?”柯苑泽惊讶道。
池惊澜闻言同样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到了他师兄脸上温柔的笑意。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养精蓄锐才能面对风雨,不是吗?你昨晚忙了一夜,我们还担心你不睡呢,就是让某人占了便宜,师兄有点不爽。”柯苑泽眯了眯眼道。
“咳咳。”池惊澜呛了一下,耳朵瞬间红了起来,抬手怼了一下身旁让他不要笑得那么嚣张,然后在空姐过来催促他们之前,镇定起身作势要离开。
“小师弟,你的外套忘拿了。”柯苑泽在身后慢悠悠得喊道。
池惊澜:……
少年停下了脚步,等身后几人赶上他,才乖巧地接过了柯苑泽从凌榆手中抢过去的外套。
齐文光走在最后面,冷眼看着这一切,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他不理解这群人明明是为了回国为陈志国鸣不平,为何还能如此放松地插科打诨,好似拿了奖牌光荣回国似的。
可他们明明是做出了退赛那种事情回来的,依照齐文光对那群人的了解,他们绝对会借着这个绝好的机会,把池惊澜这几个人打碎骨头往淤泥里面摁。
他承认池惊澜他们确实有点本事,但如果只是凭借他们的力量,只是蚍蜉撼大树而已。
还是太天真了。
齐文光摇了摇头,掩去眸中深沉复杂的情绪,沉着脸色跟了上去。
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没有义务去提醒他们,更何况他们立场还相对。
草根出身爬到如今的位置,齐文光一直奉行的是明哲保身的原则,这次他也同样不打算多管闲事,免得引祸上身。
毕竟就算是蚍蜉撼大树,凭池惊澜他们从不安套路出牌的风格,那些人说不定也要蜕层皮。
他负责看戏就可以了,唔,等会出去的时候还是离柯苑泽他们远一点比较好,齐文光这样想道,脚上的步伐也放慢了。
只是齐文光没想到,就这点小动作,居然被前方的柯苑泽马上发现了。
“齐师兄,怎么落这么后面了,快跟上啊。”男单的队长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齐文光:……
哪里不对。
他瞬间警惕起来,抬眸望见前面几人下了飞机之后瞬间变得凌厉的气势,心下一凌,又后退了两步,整个人写满了“莫挨老子”几个字。
柯苑泽无语了一瞬,心底却也沉了沉。
别的不提,齐文光明哲保身的功夫他也是真的佩服,像泥鳅似的滑不溜秋的不粘手,也挺让人烦的。
这次可不能让他再溜掉了,柯苑泽想着,脸上再次挂上了“核善”的笑容。
虽然是临时回国,池惊澜他们也没和任何人说,但是因为有齐文光的通风报信,那些人反应虽然慢了点,但仍然派出了许多记者,在飞机降落之前赶到了机场。
他们这一行人没有做任何伪装,之前柯苑泽其实提议过,不过池惊澜一句话就问住了他。
“我们退赛回国,不是一件大大方方的事吗,为何要躲?”少年那时眼神清亮地如此问他。
“……齐文光通风报信的话,或许会有很多记者拦住我们。”
“那不正好?”少年挑了挑眉,眉眼间透出了一丝恣意,道:“师兄,你试想一下,我们的计划如果碰到那群记者,岂不是会变得更加有趣?”
“噗。”卓凝珍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确实,我很期待。”
于是最后他们还是大大方方地出来了,果不其然,拿完行李一出机场就被认了出来,然后迅速就被记者们围堵了起来。
小师弟果真料事如神,在记者们近乎“凶狠”的咄咄逼人中,柯苑泽还有心思给池惊澜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池惊澜接收到了这个眼神,放松地回了一个浅浅的笑意。
一群记者如豺狼虎豹般簇拥着向他们挤来,面色狰狞,神情兴奋,那一个个话筒和摄影机就如同长枪短炮一般要怼到池惊澜他们的脸上去,像是要把他们拆吞入腹。
他们就是想要看到少年露出惶恐不安地神色,被他们裹挟着说出他们想听的话,他们才好借此多做文章。
他们就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而来,为了踩着池惊澜他们的“尸骨”登天而来。
可惜要让这群记者们失望了。
少年神色沉静,甚至还带着点放松,面对千军万马也丝毫不改色,而他身旁的青年伸手牢牢护着他,让他们连靠近都无法靠近。
“为什么要退赛回国,是逃避责任吗?”
“大赛当前,应以国家利益为重,全员退赛是否已经违背了爱国精神和名族精神?”
“……”
就算是如此也无法阻挡得了记者们的“热情”,一顶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有组织没纪律,叽叽喳喳地像一千只鸭子在吵。
池惊澜没精力也不想去一个一个回答那些每个标点符号都写满了坑,还毫无意义的问题。
他大大方方正大光明地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告诉全世界的人们,他们的退赛无愧于自身,无愧于他人,更无愧于国家。
还有一点,既然这群记者们这么热情,他也正好借着他们的口宣传一件事情。
“今天下午我会召开一场记者发布会,到时候该回答的问题我都会回答,这里是公共场所,各位的行为已经扰乱了公共秩序,希望各位拥有一定的素质保持起码的安静,最后,劳烦让一让。”
少年声音清冷,气势强大,不容置喙。
一群记者被镇住了,竟不由自主地听少年的话散开了些许,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陈志国和凌榆一左一右护着少年大步流星地离去,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我靠,被一个小孩吓到了,这让他们那么多年的记者生涯情何以堪?
那群记者们脸色变来变去,青中带黑,黑中带紫,惹得路人们纷纷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他们此刻也没时间在意旁人了,涨红着脸满心想着赶紧找回点面子,看到柯苑泽卓凝珍还有齐文光三人还没走,连忙迎了上去。
但他们也不想想,刚才那么大好的机会,柯苑泽他们为什么不走呢?
可不就是再等着他们吗?
柯苑泽微笑着糊弄了一个又一个问题,记者们都有些不耐烦了,他脸上的笑容也丝毫未变。
啧,这种老狐狸最烦了,尽管这么想着,也没有多少人离开,费尽心思想继续从柯苑泽口中挖出点什么来。
不是他们不想问卓凝珍和齐文光,只是这两人一个人温温柔柔地笑着不说话,另一个臭着脸一直在看手机也不说话,他们只好对准柯苑泽了。
而这份贪婪让他们失去了最后一个从这场漩涡里脱身明哲保身的机会。
突然一阵短脆急促的鸣声响起,来来往往出入机场的人们都不由得转头。
这是刻在了所有华国人的DNA里的鸣笛声——没错,正是警笛的声音。
为什么会有警车过来?
闪着灯的警车越来越近,“哇儿哇儿”的警笛声好似也越发急促,最后在乌泱泱的记者群前方停了下来。
对警察的天生敬畏让记者们在警车的方向散开了许多,但此刻他们仍然认为事不关己,长枪短炮依旧对着柯苑泽他们,思索着自己下一个该问什么问题。
但是柯苑泽却动了。
“刚才是不是哪位问了我们临时回国做什么?”青年故作苦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现在才想起来,你们还想听吗?”
鬼扯呢?
这种事情还能记性不好,可真是老狐狸说谎不打草稿,那群记者扯了扯嘴角,无语地在心底吐槽道。
但管柯苑泽讲的是人话还是鬼话,只要有回答让他们有钱赚就可以了,噱头越足越好。
没有人说不想。
于是记者们只见到国家队男单的队长十分好兄弟地揽过旁边黑着脸的双人滑队队长,咧着一口大白牙无比灿烂地开口道。
“咱们总教练的事大家也都知道,看着被升职但实际上是被架空了所有权力,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呢,齐师兄主动说要为陈教练打抱不平,我们这不就马不停蹄回国了吗?”
“之前双人滑那位曹教练的事大家还记得吧,齐师兄忍辱负重多年,这次也下定了决心要拿点东西出来,这不,为表重视,刚下飞机我们就叫了警察,各位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好好解决这件事的。”
“围在这里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扰乱公共秩序罚款!小赵,记一下这些记者的报社,回去点名批评!”明显属于警察的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记者们闻言不由得纷纷躲让,试图遮掩住自己的来处。
可惜没用。
而被柯苑泽的话惊到没来得及躲的,更是全部被抓了个正着。
柯苑泽也终于敛去了脸上浮夸灿烂的笑容,神情冷淡下来,朝着记者们淡淡地开口道。
“劳烦让一让,我们要去配合警察查案了,你们也记得配合一下,后续等警方公告便可,再见。”
说完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和破开记者群走进来的警察会了面。
警察身边还跟着几位熟人,穆子宁、纪云星,还有短道速滑的总教练,林桓。
没错,柯苑泽其实是拜托他们在国内报的案,他下飞机报案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么快。
“柯苑泽,卓凝珍,还有齐文光,对吧?请出示一下你们的身份证。”警察站到几人面前,严肃道。
柯苑泽和卓凝珍从善如流地把证件递了过去,徒留一个面色难看无比的齐文光。
到了这个时候,齐文光还没明白自己被柯苑泽他们狠狠摆了一道,他就不是齐文光了。
他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这群人居然可以发疯到这种程度!
一旦报了警,把那些向来都是灰色地带的事情拿到了明面上来,他们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代价?
齐文光清楚,那代价可不仅仅是未来的职业生涯,甚至可能牵扯到生命,他也知道柯苑泽他们不是一概不知,卓凝珍私底下那些小动作他不是不知道。
但既然清楚那些代价,他们怎么还能这么敢,不要命了?
齐文光无法理解,可偏偏刚才柯苑泽出声时他没来得及阻止,便也失去了退路。
或许从昨晚因为疏忽没能阻止卓凝珍退赛的时候,他的自负就已经酿成了大错,可惜已经来不及弥补了。
“齐师兄,看在阿卓的面子上,我已经给你留了体面,我相信你应该知道,聪明人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刚才那位和他向来同性相斥的男单队长松开揽着他肩膀,摘下脸上那副浮夸的面具的时候,还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聪明人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呵,他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不成?
齐文光没有犹豫多久,黑着脸掏出身份证往警察手心,扯过卓凝珍的手腕,拉着她就往警车走去,步步生风。
“砰”的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响,当事人的愤怒显而易见。
柯苑泽见状跟警察说了两句连忙就追了上去,拉开车门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齐文光饱含怒意的声音。
“卓凝珍,我记得我待你不薄。”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卓凝珍垂眸, 冷静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轻声开口道。
“所以,齐哥, 你现在坐在这里。”
而不是带着手铐被警察押送着。
这是卓凝珍的未尽之意, 她没有说出来,但她相信齐文光能听懂。
卓凝珍是真心这么想的。
在他们昨天的讨论里, 其实有更加激进的选择。
无论齐文光在整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都不会是无辜的, 至少也是一个沉默的纵容者, 这就足够他们定罪。
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报警的时候直接把齐文光也报上去, 让他成为嫌疑人。
这次由陈志国带队出国比赛, 又通过卓凝珍让他被退赛,就算齐文光在知道之后立马做出了反应, 也迟了。
用利益捆绑起来的关系就像是湖面一样,无风的时候平静无波,但是只要有微风抚起, 坚不可摧的联盟就会瞬间被打破, 像碎裂的镜子一般, 变成无法弥补的裂隙。
说的就是齐文光和那些人之间的关系。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如果他们在报案的时候把齐文光也报了, 其实是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可以直接把他摁死的。
但池惊澜他们没有选择这么做。
是他们放过了这个机会吗?或是因为卓凝珍在双人滑队里时他对卓凝珍还算照顾吗?
当然不是。
如果真的这样做, 那反而是浪费了这个绝好的机会。
如果他们选择把齐文光一起告了, 彻底撕破脸皮,固然可以把解决他,但那却没办法挖出更多的东西。
而且一旦用力过猛了, 让齐文光没了退路,反而让他会坚定地站在另一边。
这样就没有办法利益最大化了。
但如果把他定为知情人, 一起报案的正面角色就不一样了,齐文光是个聪明的人,一旦他有退路,就会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另一边的人也会因此对齐文光更加不信任,一举多得。
有时候破除一个巨大的阴谋不需要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只需要等待一个机会,然后一发制敌。
“齐文光。”柯苑泽用力拍开齐文光的手,冷声呵道。
齐文光轻呵了一声,收回手,没给柯苑泽任何眼神,垂眸环着胸不再言语。
体面?那可真是够体面的。
他可还要谢谢他们的“不杀之恩”?谢谢他们让自己没有成为“嫌疑人”?
齐文光知道这次是彻底栽了,因为他的自负,他的傲慢。
有些裂隙是无法弥补的,何况他本身就是如履薄冰。
闭口不言隐瞒秘密在这种时候没有任何意义,柯苑泽他们敢这么多就一定是有证据,无论他们最后爆出来了什么,是不是他说出口的,那些人也一定会将罪名按在他身上,那么隐瞒不如诚实,他至少还能戴罪立功。
柯苑泽他们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一个极致的利己主义者,更明白什么样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那他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尽管齐文光仍然认为如果不是曹正德那个蠢货太沉不住气暴露了他,他不至于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他自然会诚实地回答一切问题,但是回答一句是诚实,回答全部也是诚实,究竟回答多少,他倒是要看看柯苑泽他们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想通了之后,齐文光直接身体向后一靠,闭目养神了。
脸上没了之前的黑沉,反而神态轻松,甚至嘴角还能看到一丝隐隐的弧度,仿佛此刻他坐的不是去往公安局的警车,而是载他前往赛场的专车一般,端的是游刃有余,毫不畏惧。
好像是哪个被抓的犯罪分子下定决心后打算死不认罪的姿态,看得人牙痒痒。
不过柯苑泽反而没有生气。
他盯了老神在在的齐文光片刻,然后平静地收回了视线,伸手关上警车的车门,随着警车的启动将视线转移向窗外飞速后撤的景色,也不再言语。
虽不愿承认,但在这方面,他跟齐文光确实是该死的有默契,柯苑泽一看齐文光那气人的德行就知道他是想通决定配合了,那他也无需再多费口舌。
至于齐文光现在想通打算配合多少,柯苑泽不在意,想也知道不可能是百分之百。
但他一点也不担心,只要撬开了这个口子,他们就一定能从齐文光口中撬出他所知的一切,管他现在想交代百分之二十还是百分之五十,最后都得变成百分之一百!
毕竟,还有小师弟那一边呢。
如果说柯苑泽他们这边是聪明人的交锋,走的是出其不意兵不血刃的路子,那么池惊澜这一方便是釜底抽薪,走出了掀翻整个棋盘的架势。
冬奥在即,池惊澜可没那么多的耐心再去和那些人博弈下棋,你来我往的勾心斗角是他最厌恶的事,今日时机成熟,也终于不必再忍耐。
他有了足够亮剑出锋的底气。
高调地挑衅了一番记者与柯苑泽他们兵分两路离开机场之后,池惊澜一行人并没有马上返回国家队训练基地,而是先去了池惊澜在首都的住处。
其实也不能说是他的住处,池惊澜对住处没什么要求,宿舍绰绰有余还训练方便,没什么特殊情况他不会住到外面去,这个住所其实是他父母安排的。
众所周知,花滑队横空出世的小天才不仅天赋异禀,更是个卷中之王,放假了也不肯休息,总是一副要住在冰场上的架势,连他父母也没辙。
他们知道自家小孩的梦想,也支持雏鹰去展翅飞翔,只是为人父母终究免不了担心,池惊澜没时间,但他们事业有成,时间挤一挤还是有的。
于是每到法定长假的时候,池惊澜的父母便会飞到首都来和他聚一聚,这就是他们的落脚处。
此时国家队基地内状况不明,又注定会有一波记者回去围追堵截他们,说了要召开记者发布会,总需要准备点东西,回去太浪费时间,这次被池惊澜便临时借用这个住所当个小小的会议室。
小区幽静,安保森严,池惊澜带着他们做了登记才进去,便是一路通畅,直到凌榆无比轻车熟路地输入密码打开了池惊澜住所的门。
穆子宁、纪云星:……
穆子宁、纪云星:???
他们两个和隔壁短道队的总教练林恒一道报了警到机场和柯苑泽他们碰了面之后,他两就被林恒以小孩子去警局影响不太好为由给赶到了池惊澜他们这一边。
他两被赶倒是没什么意见,因为池惊澜这边也确实缺人手,不过此刻,两人甚至庆幸起来,林恒这位远近闻名的大魔王教练没有跟过来。
不然看到自家的猪拱了水灵灵的白菜,那得多糟心啊。
凌·拱了白菜的猪·榆浑然不觉这两个后生小辈脑子里在想什么,轻车熟路地进屋,开窗通风,还给众人都倒了杯水。
两室一厅的布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厅用来当五个人的小会议室绰绰有余。
陈志国毫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深深地盯着凌榆看了好一会。
他都没有来过这里,这小子……啧,等这事过去再好好算账。
被罢了官位但气势却更盛的男人喝了口水,借着水杯往茶几上一放,轻轻的“哐当”一声,开启了正题。
“过一会唐迟小姐要过来,我们先把所有的资料对一遍准备好,等她来之后再把流程过一遍。”陈志国沉声道。
“是。”池惊澜应道,把电脑拿了过来。
凌榆把内容投影到客厅里的电视上,新建了一个PPT文档,效率极高地配合着几人填充起来。
穆子宁和纪云星正襟危坐,神情从一开始的认真,到惊愕沉痛。
他们之前就听说了这次事情严重,却没想到……
那些人怎么配?怎么敢!
师兄/阿澜他们为了收集到这些东西,又付出了多少?
相比起来,自己也太过没心没肺……
“子宁,云星,可以帮忙把这份资料理一下吗?”清朗的少年音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他们一抬头,便看到了池惊澜温和地眼神。
“这些东西的收集有些机缘巧合,并不是我们不想告诉你们,只是担心事情不解决会影响到你们的状态,抱歉。”池惊澜神色认真地开口道,察觉到他们波动有些大的情绪,接着开口安抚。
“放心,今日便会结束这一切,彻底杜绝这些资料里的事情再次发生的可能性。”
少年神色坚定,让穆子宁和纪云星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池惊澜说的没错,他们有自知之明,如果之前就知道了,说不定真的会发生池惊澜口中状态不稳的问题。
还是他们不够强,他们要变得更强!
两人暗暗下定了决心,神色也变得更加沉稳坚毅,接过池惊澜递过来的资料,全身心投入了其中。
他们想变强,想挑起更重的担子能为好友,为师兄分担,那就从完美结束这一次的记者发布会开始!
“叮咚——”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响起。
池惊澜起身去开门,门外果然是唐迟,以及一位拿着摄影机的男人。
“这是执法记录仪。”唐迟解释道。
池惊澜点了点头,侧身让他们进来,等他们坐下,没有过多废话,把一个U盘递给了唐迟。
U盘里是之前卓凝珍给他们的那个吊坠里面芯片所存的东西,除了一些视频就是一堆充满着恶意,恶.欲的照片,那全是铁证如山的证据,不过当时池惊澜他们浏览了几张就没再看下去,决定把这份资料交给唐迟定夺。
虽然偷偷录影录像之人已经做好了跌入深渊的准备,但他们作为旁观者,依然要给予他们最基本的尊重。
唐迟来之前已经了解过基本情况,双手接过了U盘,郑重道。
“谢谢。”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小小的U盘仿佛重若千斤, 唐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心,感受着那一小块金属的冰凉,眼眶一热, 就要弯下腰去。
“别。”
池惊澜吓了一跳, 连忙抬手,制止了唐迟鞠躬的动作, 同样无比郑重诚恳地回答道:“这只是为人本身所该作出的选择。”
在池惊澜看来, 无论是把U盘交给唐迟, 还是尊重里面的内容, 都是最基础, 是个人就该这么做的事情, 没什么特殊,也实在不需要被如此郑重地感谢, 他受不起。
唐迟听到少年的回答愣了愣,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直起了腰, 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
“好。”她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说道。
少年的眼神太过澄澈, 刚才他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 唐迟就读懂了池惊澜心中所想。
很神奇, 她竟然在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 看到了只有经历了时间的沉淀, 才能有的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气质。
在监察部门干了这么多年, 唐迟见过太多各式各样的人,但池惊澜口中的“为人基本”,真正能做到的人却太少太少。
女性身上的枷锁太多, 受害者反被指责而不敢发声,这种可悲的事比比皆是, 能做到不带偏见的就已经是少之又少,更别说像面前这群人这般坦坦荡荡却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不外如是。
和这样的人合作真是一件愉快的事。
唐迟想到了来之前局长对他是交代,笑了笑,而后干练的身影利落转身,高马尾在空气中划出漂亮的弧度,拿着U盘随意找了个空位,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就迅速投入了工作。
她把U盘里的内容全部整理了一遍,越看眉头锁的越紧。
唐迟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里面的视频和图片的不堪与绝望仍然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不仅仅是铁证如山的罪证,也是这些女孩们身上深入骨髓的创痕。
这些女孩子,是下定了多么大的决心,经历了多少艰辛,才能保留下完整的证据?
池惊澜他们又是做了多少事,冒了多少风险 ,才能把这些证据传递到她的眼前?
唐迟想象不到,但她知道这一定非常非常难,既然自己有幸获得了这份信任,那她一定要把这件事解决得完完美美,给这些受害者们,给这个世界一份正确的交代。
即便这份交代迟到了很久很久。
唐迟深呼吸了一口气,从刚刚整理过一遍的图片中挑出了几张最具代表性的照片,仔细地打上了马赛克,放进了另一个文件夹里。
另一边池惊澜他们也把他们那部分的内容整理完了,双方抬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认真与郑重。
“我们最后再互相对一下?”池惊澜问。
“好。”唐迟同样认真道。
他们最后对了一遍流程和内容,然后收拾好要带的东西,一行人离开池惊澜这不算大的临时住所,气势汹汹地出发了。
他们要去讨回迟到的正义。
为那些在时间长河里被捂住嘴巴的受害者,也为了他们热爱的项目,更是为了体坛的未来。
而他们的目的地自然是——老地方,国家队训练基地。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诶, 那是不是陈志国和池惊澜他们?”
“好像真的是,发布会要开始了才来?真是让我们好等。”
“别说风凉话了,再不过去就挤不进去了, 走走走!”
“陈志国他们来了, 快,我们去堵住他们!”
“欸, 陈教练他们来了, 我们要过去吗师父?”
“去个屁, 你挤得进去吗?走, 我们去大门口排队去。”
……
国家队训练基地门口挤满了乌泱泱的人群, 全都是闻风而来的记者。
池惊澜在机场当着那些记者面说了接下来会召开记者发布会之后, 还特意在他的社交帐号上也发布了这个消息,并附上了时间和地点。
在如今腥风血雨的局势之下, 有无数人都在时刻关注着他们几人的动向,自然不可能错过池惊澜的发布会预告,于是在池惊澜他们为发布会做最后的准备的这几个小时里, 能赶过来的记者都赶过来了。
而此刻这些记者们苦等许久, 终于看到当事人现身, 反应各异, 但选择一股脑儿朝池惊澜他们拥上来的人依然不在少数。
结果可想而知, 无论他们的提问多么尖锐多么直接, 都不会得到来自当事人的回答。
池惊澜被陈志国还有凌榆他们围在中间, 记者们甚至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能摸到。
不过面对这些叽叽喳喳的媒体们,少年也没有像之前在机场时那般凌厉地去震慑他们。
机场那边的记者,无论是他们问出的问题, 还是他们的行为,都触及到了池惊澜的底线, 他自然不假辞色,但在基地大门口这些媒体们,确实是他们自己吸引过来的不说,问出的问题也算贴合接下来的主题,只不过场合不太对而已。
池惊澜此刻心情算得上不错,也不介意提醒他们一下。
少年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抬手轻轻拍了拍身前凌榆的肩膀,接着手就搭在了上面,微微踮脚从他肩膀后面探出了脑袋。
“各位记者朋友们,容我提醒一下,礼堂没那么大,等会进入礼堂的名额有限,需要排队哦。”
什么?
少年眉眼弯弯,瞧着十分无害,说出来的话却让围着他们的媒体们瞬间方寸大乱。
“具体事项我们在之前的通知里面都有详细说明,希望各位在采访之前先做好调查的功课。”
“现在,可以让了让了吗?”
凌榆就没有池惊澜那么客气了,老虎不发威,这些人还真要忘了他们之前有多怂他。
他只是对亲近的人沙雕了一点,可不意味着谁都能到他身上拔两撮毛。
凌榆的脸一冷下来,记者们瞬间想起了曾经被这位酷哥无数次冷脸拒之门外的场景,喃喃地收了话筒,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作为冰场上闻名的机会主义者,凌榆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瞬间的机会。
趁着这一瞬人群的零零散散,他带着众人强势地破开了人群,进了基地。
等到这些人急急忙忙地去翻池惊澜他们之前发的通知,再去大门口排队却发现那边早已排满了人目瞪口呆的时候,凌榆等人早已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了。
基地外排队的媒体交给唐迟带来的人去处理,池惊澜他们进了基地之后没再拖沓,直奔礼堂而去。
路上他们还遇到了不少运动员和教练,有人只是在远处好奇地打量他们,也有人直接上来问他们可不可以进去旁听,其中不乏怀揣恶意之人。
可池惊澜本就不怕事情闹大,自是来者不拒,等他们到礼堂门口的时候,队伍都壮大了不少。
礼堂门口站着几个人,池惊澜眯了眯眼望过去,靠着那在他的审美点上蹦迪的衣着和地中海的发型认了出来,应该是隔壁双人滑的几个教练。
印象里他们之前就和陈志国不太对付。
来者不善啊。
池惊澜心底轻呵一声,脚下的步伐不仅没有停顿,甚至还加快了一点。
他轻而易举地超过了因为老花眼还没看清那些人是谁的陈志国,来到了那些人眼前,果不其然听到了狗吠。
“老陈啊,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们也很震惊痛惜,但是规矩不可破,礼堂不是谁都能借的,而且你现在不是总教练了,就更没有资格了,事情闹得那么大很难看别胡闹了。”
“是啊,小池,你也劝劝你师父,这样闹下去,丢的不仅仅是你们的脸,也是我们整个冬季项目的脸啊。”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默契倒是挺好,可惜唱错了人。
池惊澜一只手背到身后摆了摆手,阻止了陈志国开口,看着眼前的几人,状似苦恼地开口。
“那外面那些记者怎么办,他们都已经过来了。”
“哎,师伯们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也不能让这些记者朋友们白跑一趟,这样,你们等会好好给他们道个歉,至于他们可能问的问题,我也为你们准备好回答了,按上面回答就行,不然,没有申请我们不会让你们进去的。”
有个地中海看着非常通情达理地说道,然后把手上的纸硬塞到了池惊澜手里。
池惊澜冷冷地看着他们虚张声势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垂眸看了眼纸上那些贬低他们粉饰太平的回答,就算他见过了许多市面,也仍然会为这些人的脸大而感到震惊。
到底是谁给他们的底气,让他们觉得就凭这几句话就能拿捏自己的?
池惊澜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他看了眼时间,不打算和这些人继续耗下去了。
手里的纸团吧团吧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从包里拿出礼堂的借用申请通过证明拍到了他们眼前,面无表情地开口。
“多谢各位教练厚爱,不过不用麻烦各位操心了,申请我们有,回答我们也有,还请各位让一让,我们需要进去准备了。”
嘴上说的是“请”,但池惊澜可没有任何“请”的意思,在几个地中海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把申请证明往他们的手上轻飘飘地一丢,往身后招呼了一下,带着身后的人群,径直越过他们,浩浩汤汤地推开了礼堂大门。
“陈志国,池惊澜!你们确定要这么做吗!你们想过代价吗,你们会后悔的!”
那几位终于也装不下去了,他们看着手中直接是由体育总局批复的借用申请,终于爆发出了气急败坏地吼声,把经过他们的人都吓了一跳。
“后悔什么?”清冷的声音从人群的最前方传来。
人们不由得循着声向前望去,看到那个连背影都显得傲骨铮铮的少年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了身。
“后悔什么?”他看着那几人,一字一顿地,再次问道。
少年眼底的坚决和比肩寒风的冷厉,即使不是对着自己,人们也被这样的气势震住了好几秒。
而被这样的气势首当其冲的地中海几人,更是本能地后退了好几步,反应过来之后更加气急败坏起来。
他们怎么能被这样一个小屁孩震住?
“后悔你承受不起的代价,比如你的职业生涯,你的生……”
“老张!”
其中一个教练被池惊澜刺激地近乎口无遮拦起来,被身旁另一人低声喝了一声,才后知后觉地止住了话,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惊起了满身冷汗。
池惊澜听懂了这句话的未尽之意,轻笑一声,贴心地帮他们补齐了这句话。
“你是想说我的命吗,那各位叔伯也进来听听我们这场发布会吧,听完你们就知道有没有机会了。”
“乐乐!”凌榆的声音不太高兴,还有点严肃。
“放心,我很惜命,他们没机会的。”池惊澜朝凌榆眨了眨眼回道,然后趁着众人被他的话震住还没反应过来,拔腿一溜烟跑了。
“这孩子!哎……”陈志国看着池惊澜跑向后台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朝着身边的凌榆开口:“你去帮小池吧,他一个人应该忙不过来,这里的人我来安排就行。”
“好,陈叔你不用管他们都放的什么屁,带到位置上就行。”凌榆迅速点了点头,交代了一句,就迈着大长腿追池惊澜去了。
很快在媒体们也在门口经过资质核验后,在唐迟一行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大礼堂。
唐迟到后台和池惊澜他们汇合,剩下的保镖和人则留了下来负责维护现场的秩序以及架设录像和直播设备。
陈志国也终于松了口气,见现场秩序有人接手管理,便迅速脱身,也去找小徒弟了。
十几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发布会准点召开。
各个媒体的直播间一开,瞬间涌入了无数观众,但很快又跑了一大部分。
[兄弟们,体总局官号居然也在播这场发布会,我人呆住了……]
[卧槽,唐迟不是体总局御用监察人员吗,现在什么情况??没人告诉我这场发布会有官方背书啊!]
[我特么也不知道啊,不管了我过去看看,官方直播视野应该比媒体的要好一点。]
[确实好很多,兄弟们冲冲冲,我回来给大家说一声,好了,我又走了!]
在发布会召开之前,谁都没想到,官方居然会下场。
观众们更没想到,等他们涌进直播间,看到的却不是代表官方的唐迟坐在中间,甚至也不是无论名望还是气势都压得住众媒体的陈志国,而是池惊澜。
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坐在镜头最中央,垂眸认真地翻着手中的稿子,显得安静又乖巧,让人不由得担心他镇不镇得住接下来的场面。
所有人都知道,记者们接下来会问出的问题,不可能是些什么和善的问题。
远处报整点的钟声隐约响起,有人看戏,有人担心,在各异的目光中,小少年放下了手中的稿子,抬起了眸。
他拿起身前的话筒,语气清冷而平静,面对来势汹汹的媒体们,却丝毫不显得弱势。
“我宣布记者发布会正式开始,每人限一个问题,举手提问。”
“第一排中间这位,没错,就是红衣服的这位,你第一个吧,请。”少年将手往前一递,手心向上,尽显绅士风度。
被点到的记者也没想到第一个就能轮到自己,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起身拿起话筒调侃了一句:“是因为我这算开门红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池惊澜弯了弯眼回道。
“那在问出我的问题之前,有一个疑惑您可以为我解答一下吗,我认为这个疑惑应该算不得一个问题。”红衣记者整理了一下衣服,正经开口道。
“我先听一听。”池惊澜说。
红衣记者深呼吸一口气开口:“池惊澜,这个发布会的主题您似乎忘了说,是为陈总教练的降职鸣不平,还是为您自己的舆论做解释,抑或是说要为这次全员退赛向公众道歉?还是说全部都有?否则,我不认为这值得您专门召开一个记者发布会。”
这是个好问题,与其说他是在问主题,不如说他在试探这场发布会的底线。
他想听的恐怕不是他口中说出的任何一个主题,而是更深的东西,比如网上正吵得沸沸扬扬的,关于任建树和马建国的事。
池惊澜视线轻轻落在了这位记者手中话筒前写着的报社名字上——《体育新闻报》。
在体育总报不能入眼的情况下,池惊澜之前看过不少次这家报社的报道,基本都很中肯,每篇报道也言之有物,有质量,有内核,只不过知名度不算高,大抵也是太专业的缘故,比不上总报那噱头满满吸引人。
能坐在第一排的媒体肯定都是当时没有围住他们而是早早就去排队的媒体,池惊澜之前看到这家报社的时候心底就有了考量,便点了他们第一个提问。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那池惊澜也不会让这位记者失望。
“你说的没错,这场发布会的主题,的确不是你说的其中任何一个,而是——”
少年从红衣记者身上移开视线,直视镜头,凌厉的眼神仿佛能穿透厚厚的镜头,锁定他要审判之人。
“为滑坛所有遭遇不公之人鸣不平,为这长达几十年的罪恶唱不公。”
第一百八十八章
此话一出, 四座皆惊。
等到少年话音落下,原本还有些嘈杂的礼堂瞬间变得无比寂静,仿佛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意思?
所有遭遇不公之人, 还有几十年的罪恶……
池惊澜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吗?
片刻寂静过后, 如同海浪蓄势到最高点重重拍下,带来的是更加汹涌的浪潮。
在座的媒体有认真关心时事的, 也有不怀好意的, 更有纯粹来凑热闹蹭热度的, 可是现在, 他们无一不震动。
就连来旁听的运动员和教练们都目瞪口呆地朝池惊澜看去。
当然, 也有人闻言就阴沉了脸色。
闪光灯和快门声络绎不绝, 媒体中传来的不解、质疑声,一瞬间的嘈杂好似要冲破礼堂的穹顶。
身处风暴中心的少年却丝毫不为所动, 顶着那些无比晃人的闪光灯,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再度拿起身前的话筒,声音不大, 却穿透力极强。
“诸位, 今天下午的时间还很长, 你们很快就会理解我这句话的意思, 你们的问题也都会得到回答, 所以, 现在可以安静了吗?”
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少年的游刃有余让记者们察觉到了这位不好拿捏, 现场还真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红衣记者仍然站着,现场安静之后,很快, 他就看到少年重新将目光落回了他身上。
“你还有一个问题,请问吧。”少年浅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伸出手邀请。
红衣记者紧握着话筒,目光环视一周,将周围同行们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片刻后,他删去了心中早已打好的腹稿,看向面色平静的少年,认真开口道。
“您想让我问什么?”
“正餐开始前总要来点开胃小菜,不是吗?你们之前想问什么,尽管问就行。”
底下众人神情焦急期待,池惊澜却没有顺着之前他自己语出惊人的主题继续往下说,而是又把话题扯了回去。
红衣记者懂了,池惊澜这是想让他来递话题。
或许是在不得了的主题开始之前,想把之前的小事了结一下,又或许是这个不得了的主题需要铺垫,无论如何,红衣记者并不介意来当这个“托”。
不说他自己也挺好奇的,单是池惊澜这份超越了年龄的沉稳,就值得他把赌注下在他身上。
如果之后有机会单采就更好了,红衣记者内心这般想着,手中拿起话筒,顺着池惊澜的意思,当真往下问道。
“关于陈教练的调职,你们选择直接退赛是为了反抗这件事吗,会不会太过激进,冬奥将近,你们有考虑过退赛会产生的后果吗?”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听这个?
本来还算得上劲爆的问题在池惊澜之前的惊人之语下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媒体们的表情都有点萎,唯有主席台上的池惊澜神情变得无比认真起来。
“是。”池惊澜直接承认了这件事。
这次发布会也算是他们风波之后的首次现身,在无数个镜头下,池惊澜用着最不卑不亢,最诚恳的神情和语气,开口道。
“无论是我们,还是陈总教练自己,都是在那则调任公告发布在官网之后,我们才得知发生了这种事,退赛这件事是我们私底下做的决定,虽然是今天早上发的声明,但实际上昨晚的时候我们就通知了主办方,陈教也是之后才知情的,为此我们还差点挨了顿揍。”
媒体中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池惊澜从善如流地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也没想很多,我们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退赛是作为运动员的我们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对抗方式,我们清楚这很激进,也不是没考虑过后果,但不会后悔作出这个决定。”
“冬奥在即,花样滑冰不能失去陈志国总教练,仅此而已。”
气沉丹田,字若千金。
现场的媒体们愣神片刻的时间,池惊澜就点了第二位记者提问。
“我注意到您刚才的措辞里面有‘最开始’这几个字,能问一下后来是出现了什么改变吗,是否与您现在网络上那则最新的澄清有关?”
第二位记者明显有点手忙脚乱,问题问出后表情就立马有些懊恼,好似不太满意自己问的,马上又补充了一句。
“之前网上就一直有关于您的讨论,为何选择现在澄清呢?网络上关于马社长的讨论,您是否知情?您刚才说的罪恶,和这些有关系吗?”
这可不止一个问题,问题里还全是坑。
要不说记者都很会挖坑呢,这些同行们可真是人均八百个心眼子,可惜,红衣记者摇了摇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笑他们被掌控了节奏而不自知。
就算他问那么多问题试图找回面子,也不能掩盖这场发布会的走向已经被主席台上的少年掌控了这件事实。
眼下的剧情和发展明显就是池惊澜想要看到的。
证据就是主席台上的少年听到这些咄咄逼人的问题不仅没有生气,甚至在思考几秒后接下了这些问题。
只不过他接下问题的方式同样出乎了人们的意料。
池惊澜是这么说的。
“之前说了每个人一个问题,这位来自C城日报的记者,你的问题数量超标了,但是你问的都很关键,我可以回答。”
记者的欣喜若狂都要挂到脸上了,池惊澜的话风一转。
“但不是现在,请容许我好好想一想对您这些问题的回答,在此之前,可能还有一些记者朋友有简短的问题,关于我们在座的几位,关于这场发布会的,都可以尽情提问,您先坐下休息会吧,我等会想好会叫您的。”
啊?还能这样?
被让坐下的记者有点懵,线上的观众也有点懵,其他记者就更蒙了。
他们完全没发现池惊澜几句话几乎限制死了他们的提问范围,面面相觑之后,还是有人忍不住提问了。
“在机场的时候有人看见男单队长与双人滑的队长及其搭档上了警车,是有谁犯了什么事吗?”
“与他们本人没有什么关系,只是配合调查一下之前曹正德的事,更多请之后等警方公布。”
“没有看见陈志国教练,请问他是不敢出来,只会躲在你们身后吗?”
“这个环节并不需要师父出面,您就当这是我们这些作为小辈对长辈的维护之情,至于之后的环节,放心,陈总教练会出现坐镇的。”
“为什么凌榆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短道速滑的运动员吗?”
“嗯……为我撑腰?”少年轻笑一声:“其实不是,等会你们就知道了。”
有心人逐渐回过味来了,池惊澜这是想在下个话题开始之前,把舆论对他身边这些人有可能存在的不利因素都给抹除。
果不其然,等记者们把这次风波的主要参与人员都差不多问了一圈,在问到唐迟出现在这的原因的时候,少年再度严肃了神色,把之前那位问了好几个问题的记者重新叫了起来。
“唐迟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和刚才那位记者的问题其实也有些关系。”
“原本我们也没想过要召开记者发布会,但正巧唐迟小姐联系了我们,在经过我们的讨论之后,我们一致认为时机已经成熟,有些事情到了该让大家知晓的时候了。”
“您问我对于马社长的讨论是否知情,我的确知情,因为曾经听过一些故事,我对这位马社长的采访留了一个心眼,才有了你们如今见到的全程录音。”
池惊澜直接承认了那个全程录音确实是故意的,可把众人又震惊了一下,但池惊澜这仅仅只是说了一个开头。
“我对网上的舆论并不关心,全程录音也只是以防万一,若不是后来我们调查出了另外一些东西,发现他触及了底线,我不会让这段录音重见天日。”
池惊澜公布全程的录音不是为了洗白自己,只是想让众人认识到这位“马社长”的真面目。
滑联主席算是他们的上司,在现有证据不足以把任建树摁死的情况下身为运动员的他们实名控告总是有风险的,虽然池惊澜不在意,但陈志国他们都不愿意他冒这么大风险,池惊澜也只好从善如流,拿马正豪开刀。
反正这两人沆瀣一气,刀一个等于刀两个。
“触及了什么底线?”有人问。
“体育竞技的公正性,还有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池惊澜回答。
“接下来有一个视频,我希望大家可以安静下来看一下。”
池惊澜转头看向唐迟,唐迟轻轻点了点头,操纵了一下她身前的电脑,他们背后的大屏幕界面跳转,震撼人心的真相在所有人面前拉开了帷幕。
“尊敬的各位领导们,还有也许会看到这条视频的所有人,你们好,我叫王馨彤……”
女孩的声音响彻整个礼堂,所有人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在座的都是关注花样滑冰的媒体和记者,加上视频中女孩的自我介绍,他们一下子就回忆起了这个视频主人公的身份。
几年前挺有潜力的一个运动员,可惜后来出了意外,大多数人对王馨彤的印象,也就仅此而已了。
但是今天,人们心中的印象注定要被刷新。
是的,这就是卓凝珍给池惊澜他们的那个储存卡里,王馨彤实名举报的那个视频。
对于这个视频是否要公之于众,所有人都不曾有异议,只是如今才被池惊澜他们找到了最好的时机。
举报曹正德等人结党营私,揭露女孩们的悲剧,那些令人作呕的潜规则,乃至最后丢下的猜测运动员们的销声匿迹另有隐情的“炸弹”,一个比一个跌破底线,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众人的三观。
而王馨彤的实名举报结束之后,画面仍然没有暗下。
是那个储存卡里其他一样遭受苦难的女孩们的指控和举报,甚至包括卓凝珍没找到机会发出去的举报视频。
那是这些女孩们即使身处深渊也从不放弃向上的反抗,曾经这些反抗被狠狠打压进了尘埃里,如今终于得以重新窥见天光。
池惊澜想让世人都知晓——她们是英雄。
她们早该成为英雄。
线上实时观看这场直播的观众们已经要傻了,他们都知道前段时间双人滑的大动荡,可那时只以为是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谁能想到背后竟是这样乌黑的泥淖。
现场也再度陷入了绝对的沉默,连陈志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主席台最边上,似乎都没人发现。
或者说此刻已经没有人去在意这一点了。
“我们都为这样的真相感到震惊和痛心……但是,曹正德如今逃逸国外正在被通缉,双人滑队也经历了一番洗牌,这个视频里所说的内容,似乎……和马正豪并无什么关系?”
许久之后,才有媒体起身,拿着话筒,带着谨慎而郑重的语气问道。
池惊澜从身后的大屏幕上收回视线,敛眸平复了片刻心情,才握住身前的话筒,轻轻开口道。
“你们……听说过清道夫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清道夫鱼喜藏于阴暗处, 吸食藻类、底栖动物和水中的垃圾,因其游过的地方都比较干净,故此得名, 也称水底的清洁工。
清洁工……不会吧……
用清道夫来形容马正豪, 联系刚才王馨彤那个举报视频里最后扔下的炸弹,人们心底产生了一个不得了的猜想。
[我去, 池惊澜的意思不会是那些销声匿迹的运动员都是马正豪……]
[这这这, 这可不是能乱说的啊!]
[池惊澜敢这么说总不可能是无凭无据, 何况刚才视频是唐迟放的, 那可是唐迟, 绝对是证据齐全来的。]
[我怎么感觉今天是要见证历史了……]
[+1]
[+10086]
网络上的讨论愈加热烈, 大家都在说今天或许要见证历史,这句话不能说不对, 但如果池惊澜知道,他或许更愿意将这句话稍作修改。
与其说是见证历史,不如再增添上三个字, 今天, 他是来盛情邀请世人, 来见证这场历史的终结的。
既然开场的帷幕已经掀开, 池惊澜就要让所有有关人员都无法拒绝出演这一场盛大的戏剧。
开这一场发布会是一定有风险的, 但总有人要来干这些事, 池惊澜不是没想过公开这些事会不会被报复, 但既然他们或许已经被盯上,公开这些事情让自己成为众人的聚焦点,那或许反而还能更安全一点。
也正是这个原因, 池惊澜才没有坚持这场发布会就让他自己一个人来承担风险。
虽然眼前的画面很像当年那个冬夜,但是他有人撑腰, 境地也几乎翻转,他有何惧?
也该让那些恶人自食恶果了。
马正豪沽名钓誉太久,池惊澜决定先让在场的所有媒体,以及线上的所有观众,重新认识一下他的这位“老朋友”。
“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马正豪这个名字,并不是我们这位马社长的原名。”
底下许多人都茫然地摇了摇头,但也有些资历很深的老记者没说话,显然是清楚这件事的。
“马正豪原名马建国,凭借三流报道发家,至于他是如何走到今天的位置的,今天或许大家可以听到一个从未听过的答案。”
“不过这个部分,就不适合我来讲了。”
池惊澜说完,在众人有些茫然的眼光中,关闭了自己面前的话筒,伸手往身旁递了递。
人们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看到凌榆打开他面前的话筒,清了清嗓。
“接下来这个部分,由我来给大家介绍。”
青年神情冷肃地开口,前段时间人设快崩塌成沙雕的他脸上这次没有一点玩笑的痕迹,于是人们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这就是之前池惊澜说的之后凌榆的部分吗,为什么马正豪的部分是交给凌榆来讲呢,这和马正豪改过名字又有什么关系?
清道夫的意思又究竟是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人们心底堆积,恨不得马上就知道全部的答案,可偏偏又没法着急,只好全都直勾勾地看向凌榆,目光炽烈。
凌榆不为所动,不慌不忙地把PPT切到了下一页,然后抬眸。
大屏幕上是一张朴素的名单。
“刚过去没多久,相信大家对这张名单还有一印象,不过刚才大家可能没看清楚,这张图片应该清楚很多。”
是刚才王馨彤那个举报视频里面最后整理出来的,她认为“销声匿迹”的有点奇怪的运动员们。
名单最上面,赫然是一个所有人都熟悉得不得了却几乎不会开口提到的名字。
——池澜。
只要去了解华国的花样滑冰历史,就绝对绕不开的名字,他的人生和成就都绝对称得上传奇,但因为种种流言和业内约定成俗的规矩,这个名字在圈内变得三缄其口。
其实很多年轻一辈的媒体们并不理解为什么池澜这个名字这么忌讳,就算是那些流言,他们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传奇嘛,人无完人,至少他的成绩不该被抹消至此。
但每当他们问起前辈们为何的时候,前辈们总是苦笑着让他们继续保持沉默。
如今,他们终于在凌榆这得到了答案。
“池澜,相信在座的大家都知道这个名字,但我相信,大家应该不太清楚为何这个名字在体育圈几近被封杀。”
为何?
“从小到大,池澜都是我的偶像,相信也有些人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一直在探索这个问题的原因,直到这则举报视频的出现,解开了我的最后一个疑问。”
凌榆不是那等卖关子的人,直接先把结论拍在了众人的面前。
“有人不愿意看到关于池澜的报道,甚至想抹消这个人存在于世的痕迹,但因为他在花样滑冰的历史上留下的痕迹太过浓墨重彩,便只好出此下策,抹黑加捂嘴,来试图让世人遗忘。”
有人指的是谁,不必多说,大家都清楚,只能是现在这个话题的主人公,马正豪,或者说,马建国。
“在池澜出事之后,当时不是没有人发过关于池澜的正面报道,但是那些报道没有一个成功刊登过,报道的记者都受到过不同程度的警告和恐吓,有些人甚至还丢了饭碗,我说的对吗?”
“其实你们很多都能猜到是谁吧,那时候只有一个人凭借着池澜一举飞升,就是马建国。”
凌榆的目光扫视过底下媒体席中明显年长的那部分,这些都是记者行业的老油条了,这次在青年的注视下,却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在场的年轻人转头一看这些曾经告诫过自己的前辈们的神情,就知道,凌榆说的都是真的了。
但马建国为何要这么做,没道理啊?
“至于原因么,自然是出于毁尸灭迹却没善好后的心虚。”
啊???
什么!!!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青年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将PPT切往了下一页,大屏幕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旧报道,报道的署名都是“马建国”,而那些荒诞的标题都用红色的笔记圈了起来。
“如你们所见,那些关于池澜的谣言,几乎都出自马建国之手,他踩着池澜的名声上位,最后吃着他的人血馒头挤入了他梦寐以求的‘权力圈’。”
“至于为什么我说这些都是谣言,才过去几十年,当年的那些事应该许多人心里还有数,不了解的,可以去看我微博发的视频,不过现在大家更关注的恐怕不是这些。”
底下的媒体们连连点头,他们更想知道的,当然是马建国到底是怎么吃的池澜的人血馒头。
凌榆也没有再多说,将PPT切到了下一页,大屏幕上又跳出来了一个视频。
青年选择播放,屏幕里跳出了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小面馆,镜头晃动一会之后,对准了面馆里的女主人。
快到歇业的时间,女主人正低着头忙着收拾。
“您好,抱歉打扰一下,请问您是孙莹莹吗?”
背景音里出现一个男声,熟悉的很,赫然就是凌榆的声音,只不过比起发布会上秋后算账的冷酷无情,视频里的声音可以称得上是万分礼貌。
不过很可惜,视频里的面馆女主人显然不吃这一套。
她抬起头,狐疑地看着镜头,神情有些戒备:“我不是孙莹莹,你是……小店不允许拍摄,已经暂停营业了,请回吧。”
女主人看着四五十岁左右,衣着朴素,五官能看出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人,可惜脸颊上像烧伤一样的疤痕和因劳累比同类人还多的皱纹让她在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凶狠,不好接近。
她似乎认出了凌榆,但是没点破,仍是不欢迎的态度。
有些记者看到这心里已经嘀咕起来了。
孙莹莹?这个名字怪耳熟的,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也莫名熟悉,像谁来着?
对了,这不就是池澜翻版吗!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记者一拍大腿,连带着把孙莹莹这个名字都回忆了起来。
好像是跟池澜一个时期的女队运动员,天赋不错,也曾经被给予过厚望,只不过后来突然就退役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再也没听说过她的消息。
这是退役之后开了个小面馆?但这脸上的疤痕咋回事,要不是凌榆直接点出了名字,就算亲眼见到,他们也不会把这个面馆主人和几十年前被寄予厚望的新星联系在一起。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陈延的儿子陈志国的侄子,凌榆,您叫我小榆就好。”
很奇怪的自我介绍,但女主人的脸色却真的明显好了许多。
“我知道您远离了这个圈子很多年,不太愿意再接触这个圈子的事情,但这一次可能真的需要您出手帮一帮忙,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
视频里再次传出青年礼貌的声音,女主人犹豫了片刻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说吧,什么事?”
女主人没再否认自己是孙莹莹,青年明显振奋了一点,再接再厉,直接开门见山道。
“我听陈延爷爷讲过许多关于池澜的往事,知道池澜曾经从马建国手下救下过您,这次来找您就是为了此事。”
“马建国德不配位,池澜背负他不该背负的谣言太久了,我想结束这长达几十年的扭曲局面。”
“你想让我亲自讲述当年的事,为池澜的谣言做澄清,并且戳穿马建国虚伪的面具?”孙莹莹问。
“是,您不愿意露脸的话,可以打码。”
“为什么?”
眼看着都渐入佳境了,孙莹莹的脸却又冷了下来,“为什么”三个字连屏幕外的人都能听出怨气,更别说当时面对她的凌榆。
凌榆猜她或许是在怨为何这么久了才来找她,为何让池澜背负这么久的谣言,为何马建国能逍遥至今……
当时凌榆还不知道,孙莹莹也是在怨自己。
他什么也没说破,只是诚恳地举了个躬,说。
“因为池澜是我的信仰,而我们也终于成长到了有足够对抗黑暗的能力的时候。”
孙莹莹沉默许久之后,开口:“我不知道你指的黑暗和我所知的是否一样,但我这里或许确实有一些超出你们想象的东西。”
她的神情变得有些苦涩,仿若是作出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在这留几天吧,小伙子,如果你能让我看到你的能力和诚意,那么我手里的东西,就交由你处置了。”
孙莹莹说完这句话,视频便切换了画面,屏幕一黑,出现了几行字。
[几十年前,池澜在仍是三流小报记者的马建国救下了一名即将被他猥亵的运动员,即孙莹莹。
几十年后,在看到王馨彤列出来的名单后,我怀疑起了当年池澜的死亡存在蹊跷,在当时的既得利益者中,我将目标锁定在了得利最大的马建国身上,找到孙莹莹,一是想澄清,二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线索。
只是没想到,我在这里直接得到了那起车祸的真相。]
画面再次一切,出现了一行大字,黑底白字,却触目惊心。
[池澜死亡并非意外,而是谋杀。]
命运和缘分会给人惊喜,凌榆他们自己都不曾想过,几十年前的事居然会留下切实的证据,还被人完好地保存至今。
但命运和缘分也太会捉弄人,孙莹莹煎熬了几十年,仍然忍不住想要质问苍天——
为什么那个马狗贼买命的卡车师父,偏偏是她那在国外打黑工的父亲?
第一百九十章
那行触目惊心的黑底白字在众人的惊呼下缓缓落下, 画面再次一转,切换到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小房间里。
画面很简洁,只有一张椅子, 一张桌子, 一个人。
孙莹莹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干练地扎了上去, 端坐在椅上, 神情肃穆地直视着镜头, 精气神和前面的视频里完全不一样了, 显然不是同一天。
曾经和孙莹莹有过一点交道的老记者眯了眯眼看着这一幕, 有点恍惚, 仿佛真的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少女还意气风发的模样。
哎……也曾是被寄予过厚望的女单小天才啊……
媒体席中传来几声微不可察的叹息,揉碎在了从窗缝中漏进来的细碎冷风中 。
孙莹莹自然不会知晓镜头外的事, 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镜头,片刻后,沉重地开口, 缓缓道出了当年的真相。
*
几十年前的池澜倔强地不肯转弯, 几十年前的马建国他们根基也没那么深。
在决赛之前他们使了手段让池澜脚踝受了伤, 但仍然没能阻止池澜夺牌, 他们就知道这件事没法轻易善了。
尤其是那届奥运会开始之前, 池澜就说过这届奥运会之后他会退役当教练, 当时花滑国家队中掌控一切的权力层绝不允许出现池澜这样的变数。
在池澜势如破竹一路往拿奖牌去的时候, 他们就在琢磨怎么阻止这个变数了。
正好,当时的马建国游走在权力层的外围,挤破脑袋都想挤进那个圈子。
他是一个没有下限, 不择手段也要往上爬的人,很快便“理所当然”地想到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既然池澜活着就会成为变数,那便不要活着了,这样变数就不会再出现。
巧了,马建国想挤入的那个圈子里的人本质上跟马建国就是一丘之貉,他们等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台阶,马建国提了出来,这“差事”便落到了他身上。
有了这“敲门砖”,马建国干事非常卖力,加上有那些人的助力,很快就有了进展。
花钱买命,还有什么比车祸更加天衣无缝的“意外”?
更正好的是,那年的冬奥场馆里,居然真的被他们找到一个打黑工的男人。
那个年代偷渡国外打黑工的人不少,有的是想出去打拼博个出路,有的是迫不得已,走投无路。
自然也有二者皆有的,但是,很显然,一个四十多岁还在后厨做最底层的工作,领着微薄薪水,一身衣服打满补丁的中年男人,只能是后者。
在马建国他们看来,这样的人就是三个字,好拿捏。
在异国他乡,这种没有护照,没有身份,还没有存在感的人,就算消失了,也无人问津。
于是马建国他们迅速去调查了一下这个男人的背景,调查完更加惊喜了。
这个男人同样来自华国,是个老实的打工人,在国内的时候曾经在一个黑心老板手底下打工,结果老板跑路还坑了他一手,不得不替老板背了锅又背了债。
再狂风骤雨、良心喂狗的催债人各种催债中,这个男人妻离子散,最终在沉默中爆发,暴起捅了一人,然后就跑到国外更名改姓打黑工至今,一直负责的都是些最底层的,别人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
马建国他们还没那么大的能量把一个偷渡国外打黑工十几年的男人生平查的清清楚楚,有些部分还是听当地人说的,不过也已经够了。
重点是他们知道该如何对这个男人威逼利诱了,更重要的是,他们还知道了这个男人负责的脏活累活里,正好有个部分跟车有关,还是运送食堂厨余垃圾的大卡车。
这已经不是合心意了,这是太合心意了,连工具都是自备现成的,只要“威逼利诱”的时候小心点,等事情结束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全身而退。
简直是天助我也,当时马建国是这么想的。
而之后的进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顺利,马建国接触了那个男人才知道,原来他正急需钱,他国内的前妻长了肿瘤,手术和药钱都是大窟窿。
因为曾经的那些事,男人愧对被他拖累的妻女,在受到马建国的几经暗示之后,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最终真的选择了与虎谋皮。
马建国自然是表示会好好照顾他的妻女,实际上心底可不这么想。
这种踩死线的事情,他既然亲自出手了,那就要做到最谨慎,如果能从这个男人口中套出地址,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对可怜的妻女也解决了。
国内那时黑恶势力猖獗,解决两个无名无势的女人不是件难事。
不过马建国也没想到,这事后来居然没办成。
冬奥场馆里他们的阴谋诡计进展得十分顺利,在池澜拿了铜牌之后,马建国他们更加不想让这位“传奇”活着回国了,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机会。
马建国和池澜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交道,虽说大多时候都是他单方面算计,但不可否认,他的确算得上摸清了池澜的性格。
被他们算计了一把伤了脚,主办方恰逢池澜发挥平常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又强抬一手他们钟爱的“西方血脉”,种种原因导致池澜最后只拿到了铜牌,这位传奇本人一定也非常不爽。
而比赛结束后有记者发布会。
马建国向来是煽风点火的一把好手,这次华国队过来的随队记者里又大多都是他的人,只要到时候他们一群人问点难听的问题,最后再由他出面刺激几句,池澜一定会选择提前走人。
记者发布会所在的大厅马建国还提前踩过点,知道运动员位置旁边有个小门,平常是用来送餐的,门后连着的正好是一条通往食堂的偏僻小道,池澜如果选择提前走人,一定会选择走这个门。
毕竟池澜也一向不耐烦他们,但偏偏要正人君子似得保持一定的风度,走大门是给所有人难堪,池澜的高道德标准不会允许他自己这么做。
同样的戏码上演过好多次了,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事实也的确如此。
马建国和池澜是彻头彻尾的两类人,他自然不会理解池澜这样的做法真的只是出于内心的正直,曾经不知道嘲笑过多少次池澜这无意义好似在赚噱头的“风度”,到最后更是彻底利用了起来。
发布会开始前,他悄无声息安排好了一切。
很显然,事情并没有发生什么转折,毕竟众所周知,传奇就是在这一场“意外”中陨落的。
罪魁祸首马建国挥一挥衣袖,功成身退,在事件中成功隐身,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直至今日。
是的,直至今日。
几十年后的又一场记者发布会,当年残酷的真相终于得以大白于天下。
视频中长满皱纹的女主人缓慢而沉痛地叙述完当年真相,整个礼堂瞬间哗然,除了池惊澜他们,所有人脸上都是震惊与不敢置信。
有人在良久的思考之后,沉默了下来。
也有人面面相觑,最后色厉内荏地跳了出来。
“证据呢,你们有什么证据?编故事谁都会!”其中有人这么喊道。
很明显,这些是马建国安排过来的人,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池惊澜眯了眯眼,心想,这群人气势好像不太行。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人内心也在叫苦连天。
他们跟的是马正豪没错,平常也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绝对不至于到杀人放火的程度,这女主人讲的东西听起来离谱的不像真的,但要是真的是真的怎么办,他们也怂啊!
但马正豪要是倒了,他们绝对也没什么好果子吃,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也只好硬着头皮跳出来反对。
不过这群小蚂蚱们可能想不到,他们的蚂蚱头头已经自身难保了。
哦,不对,不是难保,是已经保不住了。
几乎是在这场发布会召开的同时,在自己办公室里悠闲地准备开始自己的下午茶顺便看看池惊澜他们要整什么幺蛾子的马正豪,被警察们“亲切”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本来马正豪还算从容,直到他被警察们强硬地押送着前往警局,他才真正觉得事情不对起来。
他们这种作恶多端还能逍遥法外的人,在警局绝对是有关系的,但是他一没听到风声,二也没被用这种强硬的态度对待过,要么他的关系被查出来了,要么出了什么大事上级直接介入了。
不管怎样,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而马正豪这种不安在警察暴怒地把证据拍到他面前,盘问几十年前卡尔加里池澜车祸的事件时,彻底爆发,变成了惊惧。
不等他否认,马正豪飞速扫了眼警察拍到他眼前的证据,瞬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不可能!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发布会上,凌榆看着跳起来要证据的小蚂蚱们,笑了笑,笑意很浅,却带着掌控一切的游刃有余。
他抬手又压下,站起来的小蚂蚱们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手的动作坐下,坐下之后他们好似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怂包事,又想接着站起来闹,就听到了凌榆带着冷意的声音。
“别急,有你们想要的证据。”
因他们跳出来而被暂停播放的视频接着播放了下去,依旧是那个历经了风霜的小面馆女主人,这次讲起了她如何知道真相的故事。
她拿出了一张照片,并且起身,绕过桌子,将这张照片靠近了镜头,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照片里是一份泛黄的信纸,信纸上的字不算好看,却很板正易读。
至少信纸最上面的那行题目,足够的大且醒目。
——[自首信]。
其实孙莹莹有点手抖,不过凌榆及时暂停了,让所有人得以看清信纸上的内容。
这是一封自首信。
一封来自孙莹莹的父亲孙重的自首信。
也正是另一边,警局里面马正豪看到的那份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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