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冬奥(二十六)

    “什么?”池惊澜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神, 愣了愣,开口。

    “比如,接下来的团体赛自由滑?虽然凌榆刚才自己报了仇, 但你看起来还没消气, 是想团体赛自由滑给韩国上点强度?”柯苑泽说的详细了些。

    池惊澜一顿,点了点头, 眸色冷冽, 语气不爽。

    “凌榆能在决赛上封住他们是因为凌榆能力强, 那不能抵消他们之前故意伤人的恶劣行径, 我不爽。”

    柯苑泽看着小少年冷着那张精致的小脸大大方方地表露着自己的情绪, 忍不住抬手把他柔顺的发丝揉乱, 笑了。

    “对那件事师父已经去给国际滑联投诉了,回放中他们摔倒不收刀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定会有一个处理结果的,不过……小师弟,师兄支持你。”

    柯苑泽朝池惊澜眨了眨眼。

    他也不爽, 众目睽睽之下, 本该庄严公正的最高级别赛事出现这样恶劣的事件, 受伤的还是他的好兄弟, 柯苑泽怎么可能不生气?

    或者说, 所有看完今天比赛的华国冰迷, 即便最后依旧是华国队拿下了一千五百米的这枚金牌, 也不足以平息人们心中的怒火。

    场馆中华国冰迷们的声音他们此刻在后台都能听到,所有人在恭喜纪云星的同时,心中也仍憋着一口气。

    所有人都需要一个发泄口, 而池惊澜的团体赛自由滑曲目太适合成为这个口子了,柯苑泽清楚, 池惊澜更清楚。

    或许发声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但是他们绝不会选择沉默。

    这是池惊澜一以贯之的人生信条。

    而且众志成城,大家齐心协力,总会有点好的改变的,不是吗?

    之前的事情就已经足够能证实这一点。

    两辈子为人,池惊澜在重新走上对抗不公的路上收获了同伴与爱,他在被包围的爱中学会了放下尖刺,不再一意孤行,所以当此刻他认定的爱人,灵魂共鸣的挚友遭到不公时,池惊澜绝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此刻冬奥进行时,也没有那么多的条件。

    但池惊澜仍旧想给凌榆被许许多多人包围的爱,所以他刚才想了很久,终于想到,如果人们能够众志成城地谴责这场不公,对凌榆应该也是一种被包围的爱。

    当然,想必此刻的华国冰迷们已经开始这么做了,但是池惊澜仍不满足。

    他要当的是引爆全世界炸药桶的那根导火索。

    柯苑泽也能猜到池惊澜的想法,如他所说,他当然不会阻止,不过作为花滑队的“大家长”,他还是得稍微嘱咐两句。

    “团体赛韩国队抽中了裁判的资格,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们打最低分自然会被剔除,但师弟,你可不能失去冷静,我们只要对准矛头就够了,不要无差别攻击,后面还有个人赛呢。”

    “我晓得的,师兄,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自己对号入座,我也只针对他们,放心,我有分寸。”池惊澜神情认真地点头。

    “说实话,我现在听到有分寸这几个字有点心理阴影。”柯苑泽幽幽开口。

    池惊澜无辜地移开了视线。

    柯苑泽好笑又好气地摇了摇头,想起另一件事,问道。

    “对了,你和凌榆……?之前你可没打算在比赛期间捅破窗户纸吧,这回没忍住,接下来怎么办,听凌榆刚才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他好像已经乐疯了哦?”

    “说真的,刚才真是震惊到我了啊,小师弟。”

    不是那么正经的话题,柯苑泽的语气也带上了看好戏的调侃。

    小少年的表情瞬间不自然了起来,磕巴了一下,努力绷着脸回答了两个字。

    “照常。”

    柯苑泽轻挑了下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感情这种东西说不定还能锦上添花?我看凌榆是打了鸡血了,不过还是看你们自己,师兄我年纪大了,就不参合咯——”

    至少感情不会对这两人的比赛起到什么负面影响,这一点柯苑泽还是能确定的,他笑着转身,招了招手。

    “走吧,回去把你还给某人,不然他可得找我算账了。”

    小少年被说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但身体还是非常诚实且乖巧地跟了上去。

    *

    之后的两天,果然没有出乎柯苑泽的预料。

    照常是不可能照常的。

    除了日常的训练和比赛准备不得不和凌榆分开,其他时间池惊澜都形影不离地跟在凌榆身旁,就连住宿都换了过去,柯苑泽也是想到凌榆那瘸腿做不了什么才勉强同意。

    当然,其实主要还是相信这两人对于冬奥会的认真,只不过柯苑泽还是不太爽自家的白菜就这么被拱掉了而已。

    至于凌榆,在他伤口缝了针之后就好了很多,好在没伤到骨头,但肯定还是会有一些影响。

    但凌榆不怂,他在还没缝针的情况下都能把棒子国的那几个垃圾死死压制住,之后的比赛他可不怕。

    为了让那条受伤的腿尽可能地恢复,队医还给他配了一根拐杖。

    就是没用到几回,池惊澜一直在凌榆身旁,凌榆只要靠着池惊澜就好了,根本用不上那鸡肋的拐杖。

    他们这腻歪程度连最迟钝的陈志国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纳闷地把柯苑泽喊过去问了问。

    结果当然是柯苑泽成功把陈志国忽悠晕了,顺便又给自己记了一份功,以后一定要从这两人手里敲诈一个大红包。

    不过正如柯苑泽所说,这两人之间的情感永远不会成为他们的枷锁,只会成为他们的助力。

    打不倒他的只会让他更强大,这两人都是如此。

    池惊澜能在和凌榆形影不离的时候保持绝对的贴心细致,也能在凌榆去理疗,他训练和备赛的时候成为铁面无私的小魔王。

    凌榆遭受不公而点燃起的怒火,只会让池惊澜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就连队友们也被池惊澜带动,训练得更加认真了。

    让柯苑泽都为之咋舌,不由感慨爱情的力量的同时,也默默给自己加了点强度。

    小朋友们都那么努力,他这个“大家长”,可不能摆烂啊。

    二月十一号,花样滑冰团体赛短节目剩下的两个项目在江陵冰上运动馆举行。

    相同的地点,相同的人。

    池惊澜前一天晚上连夜帮冰舞和女单的两场短节目修改了一些他们能记得住并且做得到的细节,难得作出了强硬的要求,让冰舞的搭档和女单的小运动员荣思莹去执行。

    他们其实觉得临时改动有风险,但孙莹莹态度同样很坚决,几人也只能照做。

    事实整明,池惊澜的决定是对的。

    小小的细节有时候也足以决定成败,一个旋转的改动让冰舞的同步度又上升了一档,裁判给的评级也比他们平时得到的评级上升了一级,而一个跳跃动作的指点,也让女单的荣思莹在赛场上跳出了她的第一个3A。

    没错,这确实含有赌的成分,但他们不赌很难杀出重围,何不放手一搏?

    而且池惊澜之前就发现了问题在让他们改了,只是之前的他没有作出强硬要求而已,有训练基础在那,成功率并不是太低,完全值得一搏。

    他们赌对了。

    也好在池惊澜作出了这个决定,比平常高了一级的旋转评级,让冰舞以毫厘之差超过了日本,排行第六,为华国争得了五分,而女单荣思莹跳出的3A也大大提高了她的分数,最终以第七名的排名拿下了四分。

    四个项目总和27分,正好超越了法国队的26分,与日本同分,并列第四,晋级了团体赛的决赛。

    这个来之不易的决赛名额,少不了任何一个人的功劳——池惊澜和孙莹莹连夜的分析,荣思莹在她第一次成年组大赛上的大胆一搏,还有冰舞双人组对临时修改的高度配合和默契,无论少了谁,这个第五恐怕就要被法国队给拿走了。

    而兼职小教练池惊澜也没发现,在他铁面无私的强硬作风之下,反而完全征服了之前还对他有些质疑的冰舞双人组。

    惊险刺激的卡线晋级再度引发了一番讨论,只不过参赛的众人这次没有人有时间去关注了。

    团体赛预赛结束的第二天,二月十二号,就是团体赛的决赛。

    因为只剩下五个国家,四个项目的长节目都将在这一天全部比完,并且直接决出团体赛最终的奖牌获得者。

    而决赛的第一场就是男单自由滑。

    由于出场顺序是按照进决赛的名次倒着来的,虽然华国与日本队同分,但不知韩国队是按照怎样的排序方式,华国还是在第一个登场。

    无所谓,池惊澜不怕这种小伎俩。

    甚至,第一个出场——他求之不得。

    休息室里十分安静,池惊澜闭着眼在脑海中预演着自己的短节目,无人去打扰他。

    “叮铃铃——”

    直到池惊澜给自己定的闹钟响起,他睁开眼,起身,眸中尽是锋芒毕露的锐利。

    “出发。”

    “好!”

    简洁的语句,利落的背影,活脱脱一副要去干架的姿态。

    嗯,和干架也没什么区别。

    柯苑泽笑眯眯起身,悠悠向外走去,准备去观众席观赛,没成想恰巧看到两道想贴的身影,眉梢一挑。

    “送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池惊澜半路碰到了专门在离出口不远处的拐角等着给他加油的凌榆,暂时脱离部队,把青年拽到了角落里,而后轻轻踮起脚尖,贴上他的唇呢喃。

    然后在凌榆的愣神中,少年松开了他,大步流星地奔向赛场。

    谁,才是真正的小丑?

    等此曲毕,全世界的人都能得到一个相同的答案。

    第二百四十二章-冬奥(二十七)

    凌榆在原地呆立了半晌, 拐杖掉在了地上都没注意。

    柯苑泽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无语地摇了摇头,上前拍拍凌榆的肩膀, 打算让他回神一起去现场看比赛。

    但下一瞬, 他就后悔得想剁了自己这只多管闲事的手。

    某只二哈一激灵,兴奋转头, 眼底的光简直要闪瞎柯苑泽的眼。

    “阿泽, 乐乐他又亲我了!你看到了吗, 你看到了吗!嘿嘿嘿嘿嘿!”

    凌榆激动地疯狂摇晃着好友的肩膀, 兴奋至极地开口, 然后开始傻笑。

    柯苑泽生无可恋地抬头随波逐流, 心想自己为什么偏要犯贱凑这热闹。

    小师弟逗逗还会害羞,这货只会开屏!

    凌榆迫切得想要分享自己的快乐, 见柯苑泽没有反应,很是不满足,手上又加了点力道, 浑身冒着泡泡问。

    “阿泽, 乐乐说是送给我的礼物欸!这场决赛结束, 乐乐一定能登上领奖台, 你说等他回来我表白怎么样!”

    说完, 凌榆又甩了甩头, 迅速否定了自己。

    “不行, 不行,我一枚奖牌都没拿到呢,还配不上乐乐, 该死的棒子!!”

    凌榆说着说着,又握起拳头, 生气了起来,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浑身气质都变得冷厉而凶悍。

    这二哈瞬间无缝切换狼王的场面,把路过的工作人员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他们看清凌榆的脸,就瞬间吓的落荒而逃了——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大多心里都门清他们做了什么亏心事,见到正主,自然是避让的份。

    但根本无人在意他们。

    柯苑泽面无表情,柯苑泽失语,柯苑泽满脸震撼。

    “不是,你可别告诉我,你们都这样腻歪了,亲都亲上了,还没在一起???”他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人都傻了。

    二哈眨了眨眼,松开了柯苑泽,刚才还在高速运转的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了下来。

    他当然想,但每次忍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池惊澜就像能预判一般伸出食指轻轻贴上他的唇堵住他的话头。

    之后嘛,自然是凌榆荡漾起来,啥都不记得了。

    “乐乐不让我开口……可恶,我要把后面的奖牌全包了!才能当乐乐最拿得出手的男人!”

    凌榆深刻反思,然后,斗志昂扬握拳扬声道。

    柯苑泽:……

    这话怎么感觉怪怪的,凌榆这脑回路可真够抽象的。

    不让你开口是怕控制不住吧,柯苑泽没想到像小师弟那样的人物也有情感浓郁到选择暂时自欺欺人,维持着那一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的一天。

    但柯苑泽可不会告诉凌榆他的猜测,免得这货兴奋地跳起来,让他肩膀再遭一次殃。

    他只是敷衍地点点头,翻着死鱼眼道:“好呢~我不懂你们的情趣,真的,放过我吧。”

    “切,没品!”凌榆用鄙夷的眼神斜睨了柯苑泽一眼,傲娇地哼了一声,然后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差点就跳了起来。

    “诶呀,快来不及了,比赛马上开始了,走走走走!”

    说着,弯腰捡起地上的拐杖,一蹦一跳地飞速消失在了柯苑泽的视线里。

    那速度诡异地快,比健全人类还要快,几乎带出了残影。

    该说不愧是短道速滑的王者吗……能征服冰刀的男人,怎么会征服不了区区一根小小拐杖?

    柯苑泽抖了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迅速甩掉了脑子里抽象的想法,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凌榆影响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确定等会自己不会控制不住自己对某只欠揍的二哈动手之后,才抬步跟了上去。

    观赛席上的华国队其他人早已默契地给他们留好了最前排的最佳观赛位置,见他们两人迟到了一小会,还笑着打趣了几句。

    “你们再晚到一会,比赛就真的要开始了,怎么,刚才是做贼去了?”

    “凌榆,你今天不会再被赶出观赛席吧?”

    朋友,问凌榆刚才他作什么去了,那你可真是问对人了。

    柯苑泽怜悯地看了眼问出第一个问题的同事,两手一背,后撤半步望天,表示不关他的事。

    虽然这两人的关系在队内还没有公开,但是绝不妨碍凌榆再度开屏一波,柯苑泽实在是狗粮已经吃饱了。

    而正当凌榆眼睛一亮,思考自己怎么才能不暴露但又明显的秀一波的时候,现场响起了主持人播报运动员名字的声音。

    少年纤细的身影踩着稳重的步伐踏入冰场,也代表着今天这场团体赛决赛彻底拉开了帷幕。

    凌榆和柯苑泽抵达观赛席的时间确实正正好好,他们瞬间正色,转回头,神情专注地看向了赛场。

    其他人也不在意自己的调侃没有得到回答,听到环绕着场馆的播报,也都神情认真起来,将目光投向了赛场。

    就连彼此之间对于池惊澜自由滑节目的讨论和交流,都压低了声音。

    “池惊澜的这个自由滑,是当时全国冬运会上拿出来的那套自由滑吧?”

    “好像是的。”

    “嘿,上次那场《小丑》最后ending pose真的把我帅到了,对裁判开枪欸,想想就爽爆了。”

    “谁不是,而且你注意到了吗,这次韩国裁判正好坐在最中间,如果池神的ending pose没变的话,好家伙,我都不敢想象那有多爽!”

    “嗨,我都怀疑池神有什么时光机了,这个自由滑节目放在这时候也太应景了,你看大屏幕上那个韩国裁判,是不是脸已经比其他国家的裁判黑了一个度了。”

    “哈哈哈哈还真是,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比赛都还没开始就破防了?真是让人哄堂大笑了。”

    “不过这韩国裁判不会给池神穿小鞋吧?”

    “就他一个人穿有什么用,相信我池哥,有些网友不自信就算了,我们天天看池哥训练的,还不知道他多牛逼吗,别说这些丧气话,看比赛!”

    “也是,阿业,你说得对!看比赛!”

    这次冬奥会除了参赛的运动员,华国还带了不少有天赋的小运动员们来感受奥运的氛围,此刻他们齐聚观赛席上,虽然压低了声音交流,但站在最前面的凌榆还是把他们的对话都收入了耳中。

    在身后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青年身上早已没有了刚才兴奋激动时的浮躁,眼中盛满了温柔与骄傲,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冰场中央的少年。

    而场上的少年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眸看过来,两人遥遥相望。

    池惊澜轻微地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双眼。

    自由滑的节目是很早就定下了的,在没发生短道速滑的变故之前,池惊澜对于这个节目的定义跟之前全国冬运会时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甚至相比于冬运会时他和当时裁判有冲突而显得和裁判有些针锋相对的表演内容,冬奥团体赛的这个自由滑,池惊澜还改编得柔和了一些。

    动作技术难度当然是比当初更高了,但是表演内容上,池惊澜本不欲针对裁判。

    他和冬奥会的裁判又没有什么冲突,而且以后还要在成年组的赛场上混,这一点池惊澜还是拎得清的。

    但那是之前,短道速滑的赛场变故一出,这件事就注定不能善了。

    电影中的小丑亚瑟,本是个不幸的可怜人,他愿意以善待人,最终却仍在整个社会的不公与冷漠中走上了暴力反抗的道路。

    暴力反抗对吗?

    肯定是不对的。

    但是若非亚瑟真的无奈和绝望,他也不会作出这种暴力之事。

    而如今韩国主办方所做之事,又和电影里的操蛋不公的社会有何区别?

    他们凭借主办方的通天权力,包庇运动员的故意伤害,甚至纵容他们去那么做,被伤害的大多运动员都无法反抗,他们不也和小丑阿瑟一样绝望而无奈吗?

    是的,这一次对于凌榆的“围剿”失败了,但他们也已经伤到了凌榆,如果再来一次,再来好几次呢?即便是凌榆,也不可能次次能避开。

    而当韩国队开创了奥运的这个先河,当主办方的运动员可以在赛场上为所欲为不受惩罚,甚至还能尝到不少甜头,那么……未来呢?

    堕落永远比向上容易。

    一旦有谁开始效仿,那么体育竞技的公平公正也将不复存在。

    那么那时会出现多少“小丑阿瑟”,只能忍气吞声,承担苦果?

    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所以这次的表演内核,池惊澜当然要改,而且是大改,并且,他甚至并不打算针对赛场边缘坐着的那位韩国裁判——他还不够资格。

    下一刻,音乐响起。

    少年睁眼,冷冽的目光扫过镜头,也扫过远处的观众席,眸中的冷意让所有人都为之心惊。

    真正的小丑,从不是脸上画着小丑妆的阿瑟。

    池惊澜的剑,指向的也从不是裁判席上黑着脸的某个精确的人。

    而是这个畸形的社会中孵化出来的没有一点竞技精神的从上到下所有人——运动员、教练、裁判,一个都不能逃过。

    以及撑在他们头顶包庇纵容的保护伞。

    ——违背奥林匹克精神的主办方,甚至,这一整个国家。

    第二百四十三章-冬奥(二十八)

    在凌榆受伤的那一刻起便强行压抑起来的火山, 此刻终于不再遮掩那火山口中早已滚烫翻涌着的岩浆。

    从踏上冰场开始,池惊澜便不再像往常一样内敛而稳重,他一步一步滑向冰场中央, 身上的气势也一步比一步更加强势。

    上一次冬运会的《小丑》, 池惊澜为扮演小丑阿瑟,在脸上画上了小丑的妆容, 但这一次, 池惊澜什么都没画。

    他顶着一张素净又精致的脸蛋上场, 眉眼间尽是毫不掩饰的睥睨之色, 气质冷冽而锋利, 挺直着脊梁立于洁白的冰面之上, 就是一柄完全出鞘的剑。

    之前池惊澜的所有节目都不会强硬地向外界表达强烈的情绪,像《新芽》《安卡》等等, 基本都是他自己的成长和感悟,能够影响到观众们,只是因为池惊澜的表演太能够引起人们的共鸣与感触而已。

    最激烈的一次, 也就是那场全国冬运会上, 对着裁判“开枪”的《小丑》, 没想到, 本来已经将《小丑》改编的没有之前那么强的针对性了, 却又遇上了这种突破池惊澜的底线, 让他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阴差阳错的, 《小丑》又回到了它最适合的赛道。

    池惊澜睁开眼,利剑出鞘的锋芒仍未收敛,眼中的嘲讽与不屑却更加显眼。

    这次的池惊澜不再铺垫小丑阿瑟那悲惨的过去, 也不再叙说他是如何无奈地拿起手中的枪走上暴力反抗的路,一开始, 他就是后期那个强大的,令人畏惧,却又受人追捧的JOKER。

    这部电影很有名,所以大家也都知道,电影后期的JOKER,心中最强烈的情绪,绝不是权力和众人追捧带来的快意,而是对那个不公而腐朽的社会的嘲讽和不屑。

    小丑不屑与那个社会同流合污,正如此刻的池惊澜不屑用暴力解决问题。

    对洋洋自得的既得利益者最直接的报复,便是击碎他们的美梦。

    单纯意气用事把之前那两个伤人的运动员揍一顿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当然,即便揍不了他们,他们也绝不会好过。

    开头轻快活泼的音乐中,少年唇角扯出大大的弧度,倒滑而出,荒诞与强势完美地在他身上融合,让观众席上的观众们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下一瞬,池惊澜利落地一仰头,柔软的发丝在空中甩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他抬起手,瞬间起跳,高高腾空。

    ——4T,后外点冰四周跳。

    大开大合,凌厉至极。

    刀齿点冰溅起的美丽冰花,就像是危险而无形的武器,溅射入观赛冰迷们的心脏,引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有人为此惊艳,也有人感到冒犯。

    冒犯就对了,自己选择对号入座的才是真正的小丑。

    池惊澜这一次完全没有收敛自己的个人情绪,他既是电影里那个拿起枪踏碎旧制度的小丑阿瑟,也是想用这一场自由滑为凌榆鸣不平的池惊澜。

    就连其他国家的解说也明显感受到了场上少年喷涌而出的强烈情绪。

    和华国解说在比赛过程中会为了节目的沉浸感而选择尽量少言不同,国外的解说向来都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只是风格不同而已。

    所以当他们此刻看到池惊澜的开头,感受到他身上那蓬勃而汹涌的情绪时,便惊讶地直接开口了。

    “哇哦,华国的黑马池今天看起来很生气,我之前慕名去看了他之前的所有节目,这次的风格和他之前的完全不一样——一开始就火力全开,让人完全没时间反应啊。”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前两天短道速滑一千五百米比赛时被韩国队选手划伤的短道之王,似乎和黑马池关系非常好,这应该是在替好兄弟抗议,够朋友,我喜欢!”

    解说的搭档激动地回答,而后两人的解说便莫名其妙拐去了讨论凌榆和池惊澜关系究竟如何如何好的地方。

    不过很快,他们讨论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无他,冰场上的少年再一次精准地捕捉到了镜头,凌厉的目光通过镜头落到了所有人的身上,让所有正在看这一场自由滑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身体。

    他们觉得自己仿佛被池惊澜审判了一次。

    问心无愧的人只是吃惊于这样一个看上去柔弱纤细的小少年竟能爆发出这样惊心动魄的气势,和之前的短节目《安卡》时简直判若两人,并且不由自主地产生好奇,被他深深吸引。

    但有些人问心有愧,但偏偏不肯承认是自己有错,已经自顾自地破防,觉得池惊澜这是明晃晃的在他们的地盘上挑衅甚至内涵他们。

    不文雅的词汇从他们口中倾泻而出,原本安静观赛的观众席也瞬间再次嘈杂了起来。

    远道而来的其他国家的冰迷们被吓了一跳,瞪向那些不停辱骂的本土观众们,甚至低声提醒他们安静,但是没有任何效果。

    反而本土观众们骂得更狠更吵了。

    这下,无论是哪个国家的解说,都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对观众席上吵闹的观众们表达了不满和谴责。

    “看起来韩国的观众们还需要进修一下观赛礼仪。”

    “头一回见到那么吵的花样滑冰观赛席,主办方都不制止一下的吗?”

    “哈哈,韩国的冰迷们这就破防了?池加油啊!拿个第一,狠狠打他们的脸!”

    最后一个立场鲜明开嘲的,是大鹅的解说,他们前天的女子三千米接力,也被韩国队小漏了“一手”,此刻看到池惊澜毫不掩饰的针对和指责,那叫一个大快人心。

    大鹅团体赛决赛男单没有换人,从实力上大概率打不过池惊澜,与其让别的国家把第一抢了,不如让这个让他们很顺眼的华国小少年拿第一,反正华国队有短板,池惊澜拿了第一总分也超不过他们。

    虽然话是如此,但直接在直播中开口支持池惊澜拿第一,足以证明大鹅的解说对韩国队有不爽了。

    而一向不会在比赛过程中说什么无关话题的华国解说,也忍不住开口:“这观众席……素质有待提高,希望不会影响到池惊澜的比赛。”

    池惊澜当然不会被观众席的那点嘈杂影响,对他来说,这只是小场面。

    甚至,观众席越嘈杂,他越兴奋。

    韩国冰迷们越扰乱赛场秩序,就越说明他们做贼心虚,越会引起他人的口诛笔伐,正如此刻各国解说间里的解说们。

    而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跳了一场自由滑而已。

    根本没有人能有绝对的证据来证明他是在针对韩国,不是吗?尽管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事实就是如此。

    在一片嘘声之中,场上的少年越发恣意张扬。

    如果说前半段的池惊澜是正义地指责韩国的丑陋行径,就像小丑阿瑟觉得自己或许也能改变什么,而为了正义彻底拿起枪一样。

    但从中间的编排步伐开始,变调的荒诞而悚然的音乐,和少年脸上出现的邪意,则让所有人都心惊了起来。

    JOKER在信徒的追捧中登上了王座,手舞足蹈,发出猖狂的笑意。

    一开始为守护心中正义而拿起枪的小丑,因为善良而想拯救他人而拿起枪的小丑,在那个畸形又丑陋的社会中,屠龙者也终成了恶龙。

    那么他们呢?

    小丑阿瑟至少曾经反抗过,但仍抵不过那黑暗的社会。

    此刻还没有到那等恶劣的地步,只此一家行径如此丑恶,但如果连这都不敢反抗,堕落不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吗?

    前半段是倡议,那么后半段就是警醒。

    凌榆受伤而那两个韩国队的运动员没有遭受到任何惩罚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华国队的事了。

    韩国这种为了自己的成绩和利益而纵容伤人的行为,绝对不能扩散,否则整个体坛都不得安宁,运动员们更无处伸张正义。

    唇亡齿寒,很简单的道理。

    所以,池惊澜就是要以这种鲜明的对比,让全世界看他这一场自由滑的观众们,都能最直观地看到——沉默的结局。

    若是韩国的“阳谋”受不到任何惩罚,那么以后,会出现多少个成为恶龙的“小丑”呢?

    回答一定是无数个。

    所以他们不能沉默,他们必须反抗。

    冰场上的少年火力全开。

    难度步伐、燕式巡场,联合旋转,以及,后内结环四周跳——4S,后外结环四周跳——4Lo,勾手四周接后外点冰三周——4LZ+3T,阿克塞尔三周半接后外结环一周接后内结环三周——3A+1Lo+3S……各种高难度的步伐旋转,还有各种四周跳,连跳,跟不要钱一样撒了出来。

    而大多数跳跃,池惊澜更是毫无顾忌地放在了自由滑的后半段,配合着越发激昂热烈的音乐,他这柄出鞘的利剑,将每一寸锋锐的剑芒都对准了该去的去处。

    现在世界最高难度的五种四周跳,在这一场自由滑之中,池惊澜就展现了整整四个,别说还有一堆难度不比四周低的二连跳甚至三连跳,直把人们看的目瞪口呆。

    而池惊澜却丝毫不显疲惫,汗珠顺着额角滚落,折射出细碎的光,只衬得他更加璀璨夺目。

    最后,少年高高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天花板。

    嘭,一声枪响,无形的硝烟在少年指尖弥散,他收回高抬的手置于胸口,在华国冰迷们骤然爆发的冲天欢呼声中,弯腰谢幕。

    华国少年池惊澜,一曲《小丑》,技惊四座。

    第二百四十四章-冬奥(二十九)

    如遇不公, 该如何?沉默,抑或是反抗?

    场中的少年抬手朝着穹顶开枪,便是他告诉全世界的答案。

    ——那就来战。

    池惊澜从不畏惧风雨, 而他用那并不宽厚的肩膀撑起的广阔天空, 也给冰迷们带来了足够的底气。

    细小的浪花会被深邃的大海吞没,会悄无声息地平息于绵长的海岸, 但如果是巨大而汹涌的海浪呢?

    当海浪足够浩荡, 便可以击碎庞大的礁石。

    有人带他们冲锋陷阵, 有人愿意将细小的浪花汇聚成汹涌的波涛, 没有谁会再愿意憋屈地保持沉默。

    “池惊澜……池惊澜!池惊澜!池惊澜!!”

    一开始, 只是零散的一两个人高声唤出了池惊澜的名字, 但是很快,他们附近的冰迷见状, 一个一个都加入了进来。

    并不是所有的华国冰迷都聚集在一块区域,当最集中的华国冰迷率先喊出声浪后,其他如同夜空中的星星一般零散分布在整个观众席的华国, 还有华裔观众们也都动容起身, 无视身旁本地观众的谴责, 不甘示弱地扯开嗓子, 将自己融入了声浪之中。

    他们的声浪层层叠起, 汇聚成汹涌澎湃的浪潮, 将原本来自本地观众们嘈杂的嘘声与谩骂完全压制。

    巨大的洪流甚至都要掀翻整个场馆。

    到后来, 就连观众席上的外国冰迷们也被感染,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用他们的语言唤着池惊澜的名字。

    池惊澜听到了自己名字的各国语言版, 直起身,朝着他们笑了笑。

    那笑容发自内心, 带着纯粹的喜悦和感动。

    总有些人,有些事会让人动容,池惊澜已经作好了在主场被观众们嘘声谩骂的准备,却没想到华国冰迷们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到这种程度。

    少年再一次朝观众席弯腰鞠躬致谢,不卑不亢,保持着他的风度,却也仍不失去他的锋芒。

    强大而谦虚的气质散发着独一无二的魅力,无人能不为他着迷。

    而人声鼎沸的场馆里,在越发声势浩大的欢呼和呐喊声中,之前曾因声音太大而被赶出场馆的青年却早已彻底失语。

    凌榆再也压抑不住眼中汹涌而灼热的情绪,他注视着冰场中的少年,眸中翻涌着毫不遮掩的汹涌的爱意和极致的温柔。

    他此刻的眼神,直白到但凡有个镜头照过来,他的心思就会完全暴露在全世界的眼皮子底下。

    “收敛一点。”一旁的柯苑泽扶额操心道。

    “收敛不了。”凌榆头也不回地回答,身体前顷趴在栏杆上,头枕着胳膊,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冰场上的人影。

    他看着池惊澜弯腰谢幕,看着池惊澜听到观众席齐声呼唤他名字时惊喜抬头,看着他再一次被队友们簇拥,看着他披上外套坐上等分区,大屏幕上弹出他的自由滑分数。

    这一次的自由滑分数出的比短节目还要更慢。

    有裁判十分果断地打完了分,也有裁判内心天人交战,纠结许久,迟迟没有给出最终的评分。

    虽然体育竞技,裁判按规定要求要公平公正,但一共九位裁判,来自九个不同的国家,他们注定有自己不同的立场。

    国际赛场上常出现压分的情况,就是因为这种立场不同导致的。

    而冬奥会有足足九个人,就是为了尽量减小立场对于最终分数的影响,但仍无法避免某些约定成俗,心照不宣的规则。

    ——比如打压华国。

    所以本来这一次自由滑,有好几位裁判是打定了主意,甚至收到了上面的要求要压分的,但是这一刻,他们却下不去这个手了。

    能坐上奥运会裁判这个位置,自然是热爱着这个项目的,而池惊澜这场自由滑的核心主题太直白,连观众们都能瞬间明白,何况他们呢?

    他们有自己的立场没错,甚至他们也会打压一些运动员,但是他们做不到看着冬季运动彻底向下堕落——韩国的行为,他们也十分鄙夷不耻。

    所以犹豫了许久之后,直到打分的倒计时都快要结束,有些裁判才最终打下了分数。

    总之,这是团体赛,最终是按排名给积分,分数高点也没事吧,他们抱着别人要压别人去压,自己给高点应该也没事的想法,不约而同地按下了手边的屏幕。

    大屏幕上停顿了一下,下一刻,弹出了池惊澜的自由滑总分。

    动作技术分113.23分,表演内容分95.46分,总分208.69分!

    直接突破了两百分的大关!

    而池惊澜的分数后面,依旧跟着无比熟悉的三个符号。

    PB(个人最佳记录)/SB(赛季最佳记录)/OR(奥运会记录)。

    虽然池惊澜是第一个出场的,后面还有其他四个国家的运动员还没上场,但看到这个恐怖的分数的人心里都清楚——

    如果这分还不是第一,那简直天理难容。

    尖叫声再度掀翻了场馆的穹顶,凌榆眼中也泛起最骄傲的笑意,和抬头望向他方向的池惊澜对上视线,在沸沸扬扬的嘈杂声音中,两人默契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随后池惊澜含笑起身离开等分区,背着凌榆朝他挥了挥手,跟着队友们一起退场了。

    凌榆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至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才从趴着的栏杆上离开坐回原本的座位。

    “你居然不回去找小师弟?”柯苑泽一阵惊奇。

    池惊澜不在,凌榆便又恢复了那高冷的酷哥模样,闻言双手环胸轻哼一声,用“你居然这都不懂”的语气开口道:“团体赛决赛还没结束啊,我怎么可以这时候去影响乐乐,阿泽,你不要满脑子黄色废料!”

    柯苑泽:…………

    是谁刚才兴奋地跟他说被亲了要去表白?究竟是谁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

    他就不该开口让这货有机会开屏犯贱,柯苑泽深呼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暴躁,告诉自己再闲着没事干搭理这东西,他就是狗,而后把头一扭,选择了继续看比赛。

    场馆中澎湃的声浪在池惊澜离场之后仍持续了许久,直到下一个出场的霓虹国选手上了冰,才不甘不愿地平息。

    不知道霓虹国的那名运动员是被池惊澜四个四周又凌厉无比的节目震撼到了,还是被现场出乎意料但又持续了许久的声浪吓到了,他显然不是很在状态。

    他的节目里原本编排了两个四周跳,但最后却只成功了一个,虽然后半段找回了一些状态,但本身编排难度就不高,最后的表演分也只是中规中矩的平庸,加上失误扣的分,不出意外的话,已经预定了团体赛决赛男单的最后一名。

    除非剩下的选手跳出更加下饭的操作。

    霓虹国的冰迷们已经祈祷起了下一个出场的班奈特延续他短节目时的发挥。

    但很可惜,他们的算盘马上就落空了。

    第三个出场的是美国。

    艾美莉卡本来纸面实力的排名也就差不多第三,不过他们的分数本来应该和俄加靠近的,但由于之前短节目班奈特在男单的失误,最终只比华国的总分高了一分。

    俄加以三十多分的分数甩了剩下三个国家一大截,自成了竞争金牌的小团体,而华日美的分数差距极小,铜牌究竟会花落谁家,局面只能说是扑朔迷离。

    华国虽然池惊澜大概率又能砍下一个十分,但冰舞和女单的短板并不是一时就能补齐的,而双人滑的小搭档年纪太小,稳定性也还未可知。

    而美日各个项目的实力比较平均,相比来说美国更胜一筹,如果之后的项目霓虹国不爆发,那他们就很难有什么竞争力了。

    说到底,在这样伯仲之间的竞争中,看的就是谁能顶住压力。

    而霓虹选手没顶住的压力,在短节目上演下饭大会操作的班奈特,在这一次的自由滑却抗住了。

    按照团体赛的规则,进入决赛之后,每个国家拥有两个项目换人参赛的权利,当然,换的人也要是之后个人赛的参赛运动员才可以。

    人们之前原以为美国会将班奈特换成曹辉,毕竟班奈特在短节目上的失误算得上很严重,但美国却没有这么做,依然让班奈特参加团体赛的决赛。

    外网舆论也就那套,已经有很多人在讨论班奈特是不是背靠大树,有权有势才没把他踢出团体赛,也就是俗称的“皇族”。

    这当然已经算得上造谣污蔑,换做以前的班奈特,一定会难过自责,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但自从那一天和池惊澜谈话之后,两天时间,他想通了很多事。

    网上的舆论,说到底不过是他那位曾经尊重敬爱的师兄为了自己的逃避而推卸责任,让他背锅而已……

    剩下想通了什么,一个个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班奈特现在回头,才发现原来都是些乏善可陈的事。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不可以为了任何事,为了任何人,而放弃自己的职业生涯,放弃自己的未来。

    当然,代价是被彻底的孤立,不过班奈特不在乎了。

    施舍的友谊,高高在上的友谊,他不需要,他已经有了真正的朋友。

    没有队友的鼓励祝福,观众席上大多也都是看戏的姿态,但这一次红发少年昂首挺胸踏上冰场,没有受倒丝毫影响,如同一团绯红的火焰,在冬奥会的赛场之上终于燃烧出了他的光芒。

    同样也是四个四周的编排,班奈特没有一个失误,全都完美完成,达成了他冬奥会的首次clean。

    尽管总体技术难度和表演分都比池惊澜差了一些,但也突破了他的个人和赛季最佳成绩,足够让许许多多的冰迷们惊讶了。

    毕竟,自由滑的他和短节目给大家做下饭菜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冰迷们不清楚是什么让班奈特作出了这种惊人的改变和进化,但对于漂亮好看的节目,他们总是喜爱的。

    而且断档的top固然很酷,但是有来有回的竞争更加精彩,不是吗?

    就连现场的华国冰迷们也毫不吝啬地给班奈特献上了他们的掌声。

    班奈特给池惊澜带来了一点冲击,但仍然没能动摇池惊澜第一的位置,后面的几位运动员就更不可动摇了。

    最后,等男单的五场自由滑节目都结束,男单自由滑的五个国家最终排名定格在华美加俄日,并且重新洗牌了积分排行榜。

    总积分排行榜从俄加美日华,变成了俄加华美日。

    只不过虽然排名表面上看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实际上美日华三个国家的竞争依然白热化,团体赛不论具体分数论排名赋予积分,一共只剩五个国家,所以即使排在最后一名,也能够有六个积分,所以直至现在,美日华三国分差依然很近。

    都到这种程度了,谁不想争一争奖牌?

    接下来的所有比赛,所有人都打了鸡血,俄加争金,美日华争铜,整个团体赛,硬生生发挥出了不输个人赛的水平,给观众们带来了一场又一场视觉盛宴。

    而华国,在池惊澜的那一场绚烂而锋锐的自由滑带领之下,无疑是最疯的一个。

    犹如跟着将领冲锋的将士,剩下的人都毫无保留地拼了命,每一场节目表演完都是筋疲力尽地下场,有队友扶着才能勉强不脱力摔倒。

    只有阿美莉卡在一众打鸡血的运动员中显得格外格格不入,他们显然没有珍惜班奈特砍下的男单九分,也没把华国和日本放在眼底,吊儿郎当地比完了赛,虽然没什么失误,但明显能让人感受到敷衍。

    最后,成绩没有辜负拼了命的华国队,在一开始无人看好他们的情况下,硬是生生逆袭,拿下了铜牌。

    而吊儿郎当的艾美莉卡,最后也被摁烂了计算器觉得有希望而狠狠拼了一把的霓虹弯道超车,成功垫底。

    现场的华国冰迷们声音都已经喊哑了,但当最后成绩尘埃落定,他们真的拿下第三的时候,他们仍然从沙哑的喉咙中挤出了最热烈的欢呼与尖叫。

    在纸面实力垫底的情况下,在明显偏科,曾经的顶梁柱倒下,还有明显短板的重重困难之下,平均参赛年龄最小的国家顶住了最大的压力,虽然只是第三名,也是华国里程碑的突破。

    这如何不令人骄傲?

    颁奖典礼,华国团体赛参赛众人一起站上领奖台,国际滑联的主席亲自来给他们颁发奖牌和捧花。

    从铜牌到金牌,池惊澜被众人簇拥着,弯腰带上了他冬奥会的第一枚奖牌,接过递过来的捧花,抬头,远远地和观众席上的青年再度对上了视线。

    趁着主席接着给身旁的队友们颁发奖牌,池惊澜弯了弯眼睛,在高朋满座中朝着青年的方向无声启唇。

    “这份礼物,喜欢吗?”

    第二百四十五章-冬奥(三十)

    回答池惊澜的, 是凌榆如同熔岩一般灼热滚烫的视线。

    那好似烈日当空,要把他穿透融进骨和血中的侵略性,即使池惊澜此刻站在只有个位数温度的冰场之中, 他都感觉自己要被融化了。

    此刻池惊澜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撩拨得有点过了, 手无意识地摸上挂在胸前的奖牌,整个人都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还好观众席突然又炸开了锅, 嘈杂声此起彼伏, 池惊澜趁机收回了被凌榆那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受不住的视线, 看向身旁引起嘈杂声的源头。

    ——是加拿大队。

    国际滑联主席给第三名的华国队颁完奖, 便绕到领奖台的另一侧, 去给第二名颁奖了。

    团体赛的金银牌争夺战, 最终还是大鹅略胜一筹,摘得了桂冠。

    加拿大以两分之差憾负摘银, 不过镜头给过去的时候,还能看到他们在有说有笑地交流。

    这个平均年龄最大的参赛团队,老将们基本都到了要退役的年纪, 这是他们最后一场冬奥会, 没能站上那个最高的领奖台虽然有些遗憾, 但都拼尽了全力给全世界的冰迷们带来了一场最精彩的比拼, 他们虽败犹荣。

    而且, 此行不虚, 不是吗?

    加拿大的几名老将对视着看着彼此笑了笑, 目光在另一侧已经站上了铜牌领奖台的华国队身上扫过,然后在镜头照过来时,在全世界的注视之下, 动作整齐划一地弯腰,齐刷刷地伸出手, 如同扫帚一般扫了扫面前的领奖台,就好像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一般。

    他们来回扫了好几下,才收回手,抬脚站了上去,手拉着手高举过头顶,朝着观众席和镜头打招呼。

    领奖台上显然不可能有什么物理意义上的脏东西,那么加拿大队扫的是什么“脏东西”,那就很明显了。

    “咳咳咳”镜头外,观众们正喝着水,见到这一幕直接呛到了自己。

    而现场,加拿大队的动作也瞬间引起了观众席的躁动。

    韩国观众瞬间破防,嘘声一片,谩骂声又充斥了整个场馆,但加拿大队的几位运动员完全不在乎,笑意盈盈地,甚至还像嘘声最大的那片观众席挥了挥手。

    可以说是直接贴脸开大了。

    本低观众们更加破防,其他国家的冰迷们见状瞬间笑倒,鼓着掌喝彩起来,一时之间,轻而易举又压过了破防的本地观众的声音。

    “哈哈,这些棒子的战斗力好差啊。”

    赵瑞嘉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还是忍不住,和身旁地虞灵灵分享,整个人都兴奋极了。

    “团体赛决赛没有韩国,他们人本来就不多。”

    虞灵灵低声回答,然后扯了扯赵瑞嘉的袖子,示意他在领奖台上要稳重一些,不过小姑娘最后自己也没忍住,脑袋悄悄凑到池惊澜身旁,小声问。

    “池哥,加拿大队的前辈们这样不会被主办方穿小鞋吗?”

    池惊澜笑了笑,朝隔壁领奖台看去,和加拿大的几位老将对上了视线,他轻声回答。

    “不会。”

    加拿大队注意到了华国队的队员们朝他们看过来的视线,互相怼了怼,都侧过头,回以了友好善意的笑容。

    他们有什么好怕的,这场冬奥会之后他们大概率就会选择退役,这些人想要算账,也算不到他们头上来。

    华国队的小朋友们还有很远很远的未来,他们不适合那么嚣张,但出于欣赏,也是同仇敌忾,他们这些老将,完全不介意伸手推波助澜一把。

    国际滑联主席看到加拿大队的行为都愣了愣,不过他没说什么,在现场的嘘声中,仍是照常给他们带上了奖牌。

    一个动作,已经无声地表明了他的立场。

    池惊澜看懂了加拿大的老将们的笑容,也看懂了国际滑联主席的行为,弯了弯眼睛,对身旁的队友们开口。

    “等会下场,我们找他们说声谢谢。”

    “好!”小朋友们虽然不太明白,仍是齐声应道。

    最后是金牌,俄罗斯队被提醒了才依依不舍地从加拿大队身上收回了视线,蠢蠢欲动地看起来也想整点活,不过他们还是没有加拿大队那样毫无顾忌,最终还是按照正常的流程走完了待奖牌这个环节。

    所有获奖运动员都站在了领奖台之上,接着便是万众瞩目的升国旗奏国歌的环节了。

    不用池惊澜提醒,刚才还兴奋得仿若有多动症的小朋友们在国旗准备升空那一刻都瞬间神情肃穆起来,庄重而认真地抬头,看向了那面高高的五星红旗。

    虽然只是第三,虽然场馆中响起的也不是华国的国歌,但当五星红旗在场馆上空升起的时候,无论是现场,还是屏幕之外的华国观众们,都严肃认真地离开了座位,站起身,对着场馆上空的红色旗帜行注目礼。

    这是平昌冬奥会华国队拿下的第一枚奖牌,同样也是时隔多年,花样滑冰项目再度在冬奥会上有奖牌入手。

    这一日,注定会载入史册,而创造奇迹的小英雄们,光辉的履历,也将伴随他们的一生。

    但这不会是结束,只会是开始。

    池惊澜听着响彻整个场馆的俄罗斯国歌,心中想的,是下一次他要让那面五星红旗升到最高的地方,让华国国歌在冬奥会的场地再度奏响。

    *

    颁奖结束,还有合照与采访。

    因为池惊澜刚才说的话,华国队特意去找加拿大队合了个照,一旁的俄罗斯队看到,也没忍住加入了进来。

    冰上项目的第一场决赛,第一场颁奖,最终定格在三个获奖国家其乐融融的合照中。

    合完照大家各回各家,池惊澜和加拿大的几位老将聊了几句,慢了一拍,便和华国队散开了。

    “加油,我看好你,个人赛上再见。”

    池惊澜被加拿大的男单名将很用力地拍了拍肩膀,孙莹莹逆着人流回来捡他,少年笑着点点头朝那位名将答了声谢,才跟着人离开。

    退场前的最后一刻,少年抬头,回望了一眼看台。

    依旧是刚才的位置,池惊澜看到了凌榆火急火燎离开的背影。

    颁完奖,离开了冰场,之前那根绷紧的弦彻底松掉,池惊澜蓦得想起之前那个热烈的吻,消下去不久的粉色又攀上了他的耳朵。

    后面的采访,池惊澜全程心不在焉地往队友身后钻,往孙莹莹身后钻,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逃不过被点名采访的命运。

    哎,太有名果然也是个苦恼啊,池惊澜被迫站到了最前面,心神却仍没有集中到记者的问题上。

    “想问一下池惊澜,自由滑的这场《小丑》,表演内容是之前就定下的吗?”

    “不是。”少年的回答言简意赅。

    “那请问是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了原本的表演内容呢?”

    池惊澜正要张口,被孙莹莹眼疾手快地怼了下手臂,才骤然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当了漏勺。

    他的自由滑只要不明说是针对韩国,没有人可以说他什么,但他自己一旦承认,性质就不一样了。

    池惊澜能看出来面前的记者并非恶意,只是没有意识到自己问题的含义,他想了想,笑着开口。

    “有感而发而已,姐姐,这可是机密。”

    现场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与提问记者交好的人也忙凑到她耳边,提醒了几句。

    记者被反问得愣了愣,被好友提点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问的问题是多么危险,瞬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抱……”

    她正想开口道歉,少年摆了摆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没事姐姐,还有问题吗,没有我们就回去啦?”

    这枚花滑团体赛铜牌对于华国来说可是件大事呢,就算池惊澜卖乖,记者们当然不会允许小功臣们就这么跑路。

    “欸欸欸,不行哦——”

    记者们笑着拦住试图迅速结束采访的池惊澜,又问了几个问题。

    不过刚刚差点出了意外,记者们的措辞也都注意了很多,而池惊澜也打起了一点精神,用前不久被孙莹莹强行塞给他让他学习的《采访之官方回答与技巧》一脸认真地糊弄完了所有的问题。

    回答完还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记者们,满眼写着“回答完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记者们都被可爱到了,又无奈又好笑。

    “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央台记者开口,哄道。

    “好吧,您问。”少年收回了蠢蠢欲动的脚,乖巧道。

    “团体赛圆满结束了,对于之后的个人赛,你有什么展望吗?”

    哦?

    池惊澜轻挑了挑眉,之前刻意装出来的乖巧皮瞬间出现了破绽,锋芒和锐意又偷偷跑了出来,他笑了笑,抓住脖子上的铜牌晃了晃,回答。

    “给这枚奖牌换个更亮一点的颜色吧。”

    比铜牌更亮一点的颜色,是什么颜色,无需再说明了。

    在记者们有些怔住的神色中,少年挥挥手,转身潇洒离去。

    “咳咳,运动员们这场比赛的消耗都很大,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吧,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们下一个赛场再见。”

    孙莹莹看着池惊澜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池惊澜这么着急,不过自家运动员,除了宠着,还能怎么样呢?

    官方地跟记者善了个后,孙莹莹带着剩下的运动员们也一道离开了。

    池惊澜没再管身后的嘈杂,闷头往休息室走,不知不觉越走越快,直接把身后的队友们甩开了一大截。

    “小功臣回来啦!恭喜!”

    开门,绚烂的礼花迎面而下,池惊澜愣愣地点了点头,环视一圈,没看到凌榆的身影。

    “他在更衣室。”柯苑泽走到池惊澜身旁,帮他摘下头顶的礼花,无奈低声道。

    然后他好整以暇地退后一步环胸,静等小师弟的选择。

    凌榆这个从观众席上回来的人跑去更衣室待着是想干什么,想必小师弟是能听明白的。

    然后他看着池惊澜呆了呆,红着耳朵点了点头,跟他们说了句先去换衣服,然后拎着自己包钻进了更衣室。

    自家的小白菜啊——柯苑泽沉痛地叹了口气,转身到角落里又拿了些礼炮发下去,选择了装作看不见。

    而那边的池惊澜进了更衣室,刚关上门,便落入了一个炽热的怀抱。

    “等……”

    池惊澜刚想说身上全是刚刚沾到的礼花,等他清理一下,但青年却等不及,抱着少年转了个圈,炽热的气息瞬间靠近。

    “唔。”

    少年骤然睁大了双眼,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然后害羞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是凌榆主动,他亲昵地把少年环在怀中,唇贴着唇亲密摩挲。

    “乐乐,谢谢,我喜欢,我真的很喜欢……”

    喜欢的是送他的礼物,还是人,抑或是二者都有?

    这个问题的答案,此刻紧紧想贴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乐乐,我……”

    不知过了多久,凌榆才不舍地松开了怀中的少年,盯着他,视线依然滚烫热烈,浓烈的情绪不自觉地溢出,张口就想要说什么。

    更衣室的隔音很差。

    池惊澜背后抵着门,听到了门外孙莹莹他们进来再一次响起的礼炮声和恭喜声,也听到了有人问凌榆去哪了,问他怎么去更衣室这么久还没出来。

    池惊澜眨了眨眼,踮起脚尖,封住了凌榆的话。

    他知道凌榆想说什么,可是现在不应该。

    他们对彼此的影响远超他的想象,为了保证比赛的状态,他们必须维护住这摇摇欲坠的窗户纸。

    ……

    直到感受到凌榆冷静了许多,少年安抚地蹭了蹭他的唇,才松开青年,然后打开门,一把把凌榆推出去后又关上了门,动作一气呵成。

    让凌榆看着他换衣服这种事情……现在还是算了。

    池惊澜搓了搓自己发热的脸颊,迅速清理完自己换了身衣服,然后一脸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休息室。

    大家都兴奋地聊着天,似乎没什么人注意这里,池惊澜松了口气,然后靠近了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青年,把刚拿到手的铜牌挂到了他的脖子上。

    “欸?”

    “太沉了,帮我收着。”

    少年大手一挥,在凌榆身旁坐下,然后掏出手机,难得打开社交平台的评论区看了起来。

    这是他这份“礼物”的最后一个组成部分。

    少年动作随意地翻了翻,那漂亮精致的眉眼就带上了璀璨勾人的笑意,看得凌榆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看。”池惊澜把手机屏幕递到了凌榆面前。

    “啊?在看。”凌榆本能回答,然后挨了一下。

    “看屏幕!”

    凌榆听出来小少年有点恼羞成怒,连忙讨饶,定睛看去,神情也认真起来。

    池惊澜点开的是一个国外舆论的搬运贴。

    花样滑冰团体赛决赛刚结束,全世界关注冬奥会的观众们都在讨论这件事,其中讨论度最大的,无疑是池惊澜的自由滑。

    除了夸奖,对《小丑》这个节目表演内容的讨论,都会衍生到前两天短道速滑的事故上,而后,便是齐刷刷的对主办方的指责和声讨。

    韩国网友们上蹿下跳出没于各个评论区反驳,然后很快就被怼得只留下了破防的文字。

    全世界很少能有这么团结一致的时候。

    而全世界的冰迷们如此齐心协力,也是超乎了池惊澜想象的好结果。

    这份礼物的小尾巴,也足够得华丽。

    “国际滑联也发公告表明会彻查,保证奥运会的公平公正了,小师弟,你这一战,打的可真漂亮。”

    柯苑泽拿着手机过来,笑着开口道。

    “走了,赵瑞嘉他们咋呼着要有庆功宴,师父组了一个,凌榆,你来不?”

    “当然!”

    有时候报复无需真枪实战,举办一场冬奥会却沦落到被全世界审判嘲讽,棒子也是头一份的“殊荣”。

    不过无人为他们说话,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乐乐,你太牛啦!!”

    散场去庆功宴的路上,华国队的队伍里还环绕着凌榆那激动兴奋的声音。

    花样滑冰团体赛完美落下了帷幕,送完了礼物,拿到了奖牌,也达成了目的。

    那么,下一战,就该是个人赛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冬奥(三十一)

    自从池惊澜的自由滑《小丑》一出, 全世界都沸沸扬扬讨论了好几天。

    而国际滑联在舆论的压力之下表明会查明真实情况,保证冬奥会赛场的公平公正之后,也的确派了专门的调查人员。

    只不过十二号上午结束的花样滑冰团体赛, 中午国家滑联给出了回应, 但是国际滑联派的人却迟迟没有到。

    从陈志国那得到的说法,是主办方在极力拖延这件事情。

    至于结局看起来已经注定, 为什么还要拖延, 看十三号的赛程就知道了。

    ——女子五百米决赛, 男子一千米预赛, 以及男子五千米接力预赛。

    很密的赛事安排, 同样, 也都是韩国队的“传统强项”。

    大概是想趁着国际滑联的调查人员还没抵达的时候抓住最后这个机会再反扑一下,尤其是某些在调查之后注定逃不过禁赛的某些运动员, 比如前几天故意滑在最后还故意变道阻碍了凌榆套圈的那位。

    一不做二不休,没有了束缚的疯狗咬起人来是很疼的。

    而这一次男子一千米的预赛,凌榆又“好巧不巧”的跟那个运动员分到了一个预赛小组。

    是的, 那位惯犯运动员还是对凌榆下手了, 凌榆本身伤还没好, 预赛滑得也相对来说保守一些, 速度没有特别快, 那人便直接加速到了凌榆身后的身位, 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毫无顾忌的伸手, 想要再度把凌榆拉到。

    那份“毅力”,当真称得上一句目标明确,初心不改。

    不过韩国队这点小心思, 早就被华国队看得透透的了。

    这回凌榆早就做好了准备,全神贯注, 甚至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向,没有再给他们任何得手的机会。

    在那个韩国队运动员朝他的冰刀伸手的一瞬间,凌榆在千钧一发之际抬了冰刀,让那名惯犯一手落空直接没稳住自己中心摔出去的同时,自己也快速加刀,在最后两圈直接加速,直接和身后的运动员们拉开了一大段距离,潇洒冲线。

    很帅,但是下场之后,凌榆很快就受到了来自教练和队医的一顿胖揍。

    距离受伤才过去了三天,虽然当时一千五百米决赛结束之后就缝了针,但是三天显然不能恢复多少,一场一千米预赛下来,伤口还是崩裂了。

    “说吧,你是不是故意的,稳着滑也没让你那么慢啊,故意让那傻逼东西靠近是吧,不要命了?”林桓揪着凌榆的耳朵冷笑道。

    凌榆预赛那个速度是没有他平常的速度快,但全程都保持着第一,怎么着也称不上慢,林桓这话要是让其他国家的教练听到,保证能酸的他们直接留下鳄鱼的眼泪。

    但此刻,医务室里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林桓说的不对。

    队医处理着他那又有点崩裂的伤口,听到林桓的话也赞同地点点头,然后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凌榆。

    “伤口崩开和最后加速没关系,才三天,本来就没好多少,正常滑完也会崩开啊……”

    凌榆的声音在林桓危险的眼神中越来越小,小眼神往外一撇一撇。

    “师父,哥,留点面子……难道不帅嘛……”青年嘟囔着,被赏了一个迎头暴栗。

    “帅你个头!”

    池惊澜和师兄从观众席赶到了医务室,开门便听到了林桓气镇山河的一声吼。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可以,你家那位还有力气气林教练,看来问题不大。”柯苑泽调侃。

    池惊澜不好意思地轻咳了几下,仓促点点头以作回应,然后赶紧推门进了屋。

    凌榆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伤口有些崩裂加上有一点并发炎症,属于正常的范围之内,当然,其实也已经到了可以打封闭的要求。

    打封闭很消耗运动员的职业寿命,但是这毕竟是奥运会,一个运动员全部的职业生涯中都很难参加几次的奥运会,凌榆的伤也不是一时能好的,队医还是尊重运动员的个人意愿问了一嘴。

    凌榆想了想,在池惊澜担忧的眼神中笑着拒绝了。

    虽然伤口迸裂和炎症的疼痛是有点难忍,但是他可是要陪池惊澜征战下个奥运甚至下下个奥运的人呐,现在的他还年轻,就不用这种东西来提前消耗自己的职业寿命了。

    “今天就剩一场接力的预赛,我们之前重排了一下圈数分配,现在我圈数是最少的,下一场比赛在十七号了,中间有好几天能休息,应该能恢复不少,放心,问题不大。”

    凌榆认真盘算了一下,然后大手一挥,满脸没问题地开口道。

    说完,还骄傲地挺起了胸膛:“男人怎么能说不能忍呢!”

    在众人一言难尽的表情中,只有池惊澜配合地嗯了两声点点头,抚摸了一把他的狗头,然后便和其他人一起退出去了。

    凌榆的一千米预赛又被放在了最后一组,和接下来的五千米接力间隔时间都不足一小时,他需要时间休息。

    好在男子一千米预赛之有个女子五百米半决赛的缓冲时间。

    只不过女子五百米半决赛也出了“意外”。

    这个华国短道最强势的项目于各种原因之前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最近才有几个天赋不错的小朋友冒出尖来。

    华国报名女子短道五百米的两位运动员,都是还没成年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小将,在十号那天的预赛都成功晋了级,今天的四分之一决赛发挥也不错,凭着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再次晋级,冲进了半决赛。

    不过到了半决赛,这回倒不是韩国选手作妖,是裁判又突发病症。

    两个小朋友勤勤恳恳滑冰,却因比赛经验不足,被裁判揪住了小毛病,双双判罚出场。

    华国冰迷们都快气炸了,女子五百米半决赛结束,又去唰唰唰给国际滑联发了不知道多少封投诉信。

    在国际滑联头大如牛之际,接下来的男子五千米接力终于救了他们一把。

    五千米接力华国队和韩国队不在一个小组,没出什么意外情况,纪云星、顾小北等小将主动担起了责任,牢牢地护住了他们的老大,凌榆只用负责中间的稳定过渡和最后的两圈冲刺,整场五千米接力赛结束也没有加重他的伤势。

    最后,华国队顺理成章地以小组第一名晋级了决赛,给华国队十三号的比赛日画上了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

    至于最后的女子五百米决赛,华国冰迷们本来是本着看都看到这了,那就看一下结局的想法,没想到却收获了惊喜。

    韩国那位晋级的选手在决赛上犯规明显,上有国际滑联盯着,裁判即便臭着脸,也只好给她判了犯规。

    这下华国冰迷们爽了,奔走相告,普天同庆,喜悦之下,又顺手给国际滑联递了许多信。

    国际滑联:……

    顶不住这样的猛烈攻势,十四号,不顾主办方的阻拦,国际滑联派来的调查人员火急火燎地抵达展开了调查。

    凌榆作为当事人,还被叫过去询问了好几次当时的情况。

    处理结果出来的很快,也算差强人意。

    裁判换人,被国际滑联新指配的裁判接手,而之前两次犯规试图让凌榆摔出去但却没受到惩罚的某棒子运动员,也直接被取消了之前比赛的奥运成绩和接下来比赛的参赛资格,同时禁赛一个赛季。

    这绝对是严惩,杀鸡儆猴,想必接下来韩国队也不敢再整什么幺蛾子了。

    只是有些可惜华国队的两位小将,他们被裁判抓住的小错误不至于被直接判罚出场,最多就是一张黄牌,但女子五百米的比赛已经完全结束,就没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不过还是年轻,小朋友们有点难过,但并不气馁,很快就恢复了活力,甚至还在年夜饭上表演了一通才艺。

    是的,年夜饭。

    十五号是除夕夜,奥运村里的运动员们身负国家荣耀和责任,在这个合家团圆的时刻做不到与家人团聚,但是并不代表着这个年就没了年味。

    华国队自带的大厨做了一桌大餐,华国队队员们则把食堂里的桌子摆到一块凑了个大桌,便是一顿年夜饭了,和主办方准备的食堂比起来,那绝对算得上顶级奢华。

    只要是进了食堂的其他国家运动员,无一不被他们吸引,很快就有人忍不住询问能不能加入。

    华国队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不知不觉,一顿华国队的年夜饭,居然成了一场奥运村运动员的大聚餐。

    本来有些国家是自己开小灶的,在听说食堂的热闹之后也直接放弃了自家的小灶跑来了食堂。

    主办方的食堂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甚至有些外协运动员蹭了顿饭礼尚往来,拿出了他们的……烈酒。

    “后面还有比赛的就喝饮料就行了啊,比赛都结束了的也悠着点,喝趴下了可没人把你们扛回去!”

    一片热闹之中,陈志国用擀面杖敲着包饺子和面的不锈钢钢盆盆底,大声吆喝道。

    “知道啦!”

    有了主席的准许,食堂顿时更加热闹了。

    已经结束了比赛的,比如双人滑的虞灵灵赵瑞嘉,昨天上午短节目今天上午自由滑,他们成功延续了团体赛的一往无前,直接拿了个银牌,现在还把奖牌挂在自己脖子上呢,已经兴奋地找不着北,喝了个红脸大马趴了。

    还有比赛在几天之后小酌一点也没关系的,比如短道纪云星他们几个,虽然贯彻了他们队长外语不好的一贯作风,但是靠着手脚笔画,混的那也是叫一个如鱼得水。

    柯苑泽看着热闹活泼的小朋友们,笑了笑,端着酒杯环视一圈,锁定了角落里面两个熟悉的人影,溜达了过去。

    “小师弟,怎么躲在这里,让师兄我一顿好找。”

    池惊澜抬头,看到柯苑泽酒杯里浮浮沉沉的茶叶,弯了弯眼,也举起自己的杯子,敬了敬。

    “师兄,坐,这位置很好。”

    柯苑泽坐下来,环视一周,发现正好能将所有的热闹都收入眼中,不脱离于热闹的氛围,却也不失安静,的确是个好位置。

    “确实不错,小师弟,看起来你已经准备好明天的比赛了?”

    “师兄,你不也是吗?”

    池惊澜的视线落到柯苑泽手中的茶水上,笑笑道。

    两个在明天的男单短节目就要成为对手的师兄弟此刻没有一丝针锋相对的意思,但他们彼此心中都清楚,谁都想要赢得漂亮的成绩。

    赛场下是师兄弟,赛场上,就等赛场上见真章了。

    不过柯苑泽见不得气氛那么沉闷,笑嘻嘻地拍了拍凌榆的肩膀,问他自己和小师弟看好谁。

    成功获得了凌榆无语至极的白眼。

    这和问他老婆和老妈掉进水里先救谁这种弱智问题有什么区别?

    当然,看在他明天就比赛的份上,凌榆没怼他。

    青年举起酒杯,以茶代酒,笑着祝道。

    “不贫嘴了,我也不多说什么——愿你们此行无憾。”

    我的爱人,我的挚友。

    第二百四十七章-冬奥(三十二)

    “谢谢。”

    师兄弟两齐声回应, 三人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叮”声,酒杯中的茶水泛起层层涟漪, 茶叶沉底又浮起, 无声见证了这美好的一幕。

    考虑到明天还有比赛,没比赛任务的也要去现场观赛, 这场年夜饭没有持续太久, 晚上八九点, 奥运村的食堂再度恢复了往常的无人问津。

    池惊澜踩着皎洁的月光回到房间, 早早地睡下, 心态及其平静, 一夜无梦。

    月亮东升西落,曙光破开云雾, 便是新的一天。

    二月十六日,整个江陵冰上运动场只有一个比赛项目。

    ——上午九点的花样滑冰男子单人滑短节目。

    可谓是排面拉满。

    和短道速滑每一次都挤在一块,运动员还需要重复上场的赛程安排比起来, 花样滑冰的赛程安排简直可以称得上神仙。

    这和花样滑冰本身一共就四个项目也有关, 个人赛短节目加上长节目满打满算八场, 奥运会那么多天, 自然要分开来放保证收视率, 但不管怎么说, 男单比赛的时间, 是真幸福了华国的冰迷们。

    花滑的比赛都在上午,之前没放假的上班族还需要偷偷摸摸的上班摸鱼看比赛,但二月十六号大年初一, 所有人都放假,看比赛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地看老板脸色了。

    而且过年走亲戚一般也不会放在上午, 这是一段完全不会被打扰的时间,冰迷们早已兴奋地早早爬了起来蹲守到了直播前,甚至很多人拖家带口,连爸妈爷爷奶奶辈都拽过来一起看比赛了。

    今天网上各种平台讨论的话题,也都离不开冬奥会以及今天的花样滑冰男单短节目。

    前些日子短道速滑的风波和池惊澜在花样滑冰赛场上作出的强势回应,让这两个本就热度很高的项目,以及凌榆和池惊澜这两个人彻彻底底地出了圈。

    而昨天中午,在国家滑联对主办方的调查和处罚结果公开之后,冰迷们普天同庆奔走相告之时,也把池惊澜和凌榆这两人齐齐送上了热搜。

    以至于这场在国际滑联对韩惩罚结果出来后的第一场比赛,花样滑冰男单短节目不仅直播观看人数再创新高,就连很多本不关注的路人都特意大早上爬起来打开了比赛直播,关注起了这一场比赛。

    嘿,那可是他们的“抗寒”英雄,当然要支持一下。

    [我头一次这么早爬起来看比赛=口=还,还有点困]

    [哈哈哈楼上第一次关注花样滑冰的比赛吧,冬奥全部安排在了上午,习惯一下,很快就会精神啦!]

    [为什么?ovo]

    [因为,神!马上就会上场(双手合十)!]

    [我把我爹我妈我爷我奶全拖来看直播了!!池神,加油啊!!还有柯队,要不留遗憾呀!!]

    除了加油的啦啦队,还有些人,因为兴奋起的太早而直播还没开始,等待的时间太难熬,干脆建了个讨论贴。

    [李涛池神夺金的可能性。]

    [如题,感觉池神个人赛夺金的可能性真的不小啊!我去翻了翻之前团体赛的裁判评分细表,和隔壁短道身残志坚都要坚持在赛场上“发光发热”的裁判不一样,感觉这次花滑的裁判还怪做人的……]

    [楼上怎么说?]

    [《小丑》那场自由滑,咱华国裁判打的分又不是最高,没超过加拿大的裁判,大多数裁判的分数都和最终的分数差不多,有几个明显的低分,但是被diss的棒子居然给的不是最低分,最低分是艾美莉卡。]

    [哈哈哈哈哈好家伙加拿大裁判给的分数那么高吗,不过想想他们领奖台上那动作真是爽飞天了,大概是同仇敌忾吧,这裁判能处!]

    [有一说一棒子除了短道,其他项目还真没那么脏,花样滑冰池神都这么贴脸开大了,棒子居然还能打出这样一个虽然低但不算太过分的成绩,倒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了(没有替他们开脱的意思,短道那操作是真恶心)。]

    [确实,相比之下,艾美莉卡才是真的狗啊,比最终分数直接低了十几分,他可真敢打……而且,笑死,我去看了看,他们连班奈特的分也压,好抽象= =]

    [嘛,毕竟只有那位太子才是艾美莉卡裁判的心尖宝贝,班奈特在艾美莉卡国内的比赛也是这样,艾美莉卡也有艾美莉卡的派系斗争,这小孩有点子惨的,摊手]

    [真是,裁判之间的勾心斗角比场上的运动员还要激烈啊(扶额苦笑)]

    [这次短节目的裁判跟自由滑大差不差,不过咱抽签没抽上,希望这些裁判不要抽风吧,池神和柯队加油!!不管拿不拿牌子,都是我的神!!]

    [镜头给到现场了,看见池神了,不聊了兄弟萌,看比赛去了!]

    网友们捂着激烈跳动的小心脏东拉西扯地聊天,终于熬到了直播开始。

    官方直播间的镜头从解说厅切换到了比赛现场,冰场上第一组出场的六名运动员身影出现在了冰面之上。

    他们正在进行赛前的六分钟热身。

    冬奥会男单短节目的出场顺序是按照这一赛季的世界排名进行分组,然后组内再进行抽签排序决定的。

    这和其他大赛的规则差不多,因此不出意外的话,高手都将在最后的几组比赛中登场,那才是大多数观众们真正想看的精彩表演。

    而第一组,规则就注定了观赏度和水平都比不过后面的组别。

    虽然这是奥运会,全世界总共只有三十人能参加男单短节目的奥运会,但是正是因为奥运会,所以有些平常大奖赛都没有拿到资格参加的运动员,也能因为自家一哥挣得的多于一个的名额,搭上这趟承载着泼天富贵的顺风车,真论水平,甚至比世锦赛更低一些。

    所以第一组的短节目,大家本应该不太在意的,但是这一回,却出现了一个意外。

    冰场上热身的第一组运动员中,那个黑发黑眸,身着银白考斯藤的纤细少年在其中格外显眼与突出。

    之前团体赛上他的惊艳发挥,以及短节目和自由滑成绩后面都跟着的三枚破纪录标志,池惊澜可以说是一夜之间火遍了全世界。

    严格意义上来说,池惊澜的男单名额,也是以“顺风车”方式得到的——因为柯苑泽在上个赛季的努力,华国男单才能有两个参赛名额。

    而池惊澜,这一赛季唯一参加的一场大奖赛因为意外中途退赛,那场表演赛虽然拿了冠军,却不算积分,因此在这一次的冬奥会花滑男单参赛选手中,池惊澜的世界排名近乎垫底,毫无意外地被分到了第一组出场。

    但是第一组又怎样呢?

    排名不代表真实实力,这句话可能在其他运动员身上很难达成,但在池惊澜身上,只能说体现的淋漓尽致。

    此刻,人们就看到场上的黑发少年在冰面上滑了两圈后停了下来,歪了歪头,似乎是已经对脚下的冰面有了感觉,然后下一秒,见前后无人,便随意往前一跃。

    纤细的身影瞬间腾空而起,像是背后张开了巨大的羽翼。

    轻巧原地干拔的阿克塞尔三周半(3A),那信手拈来,轻描淡写的姿态,把少年身旁的其他同组运动员看得目瞪口呆。

    即便当他们知道池惊澜和自己同在第一组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此刻,他们发觉,自己的心理准备做的还是有点少了……

    这该是第一组出场的运动员该有的水平吗!

    神仙不要来降维打击他们啊——

    同组运动员心中咆哮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欲哭无泪,然后十分默契得给池惊澜的练习让出了更大的空间。

    总之大佬虽然意外和他们一组,但是他们的竞争对手不是大佬,大佬的竞争对手也不是他们,万一大佬发挥得好,到时候直接把最后一组的给压了,他们这些曾经跟大佬同场竞技过的人,说出去也有面啊!

    他们非常一致地想道,甚至练习都更加有力了起来。

    池惊澜跳着跳着就感觉身旁的空间更大了,回头一看,就看见他们聚在另外半个冰场,朝他投来“大佬您请”的眼神。

    少年愣了愣,失笑,朝他们招了招手,然后自己后退了一些,主动让出了一大半空间。

    都是同一组出场的运动员,池惊澜不会因为自己实力远高于他们就理所当然地占据更多的场地。

    他跳3A更没有什么炫技的想法,只是要确定一下今天这个冰面跳跃的感受而已。

    一个刃跳,一个点冰跳,足够他确定脚感了,在3A之后,池惊澜又跳了一个没有难度进出的最简洁的4T,在全场惊叹的目光中收了手。

    六分钟很快结束,场上热身的六名运动员下场,接下来,正式比赛即将开始。

    在组内的抽签,这一次池惊澜一改之前的臭手,难得没抽到第一个,而是抽到了最后一个出场。

    第一个出场可能会因为裁判还没定下评分的松紧度而出现偏差,但是第六个出场,至少等池惊澜出场的时候,裁判的给分已经基本定下他们的标准了,不会和后面相差太大。

    之前抽签结果出来的时候,网上也都在调侃这一回池惊澜的手终于红了一回。

    随着他知名度的提高,抽签著名小臭手这个称号也是被大家都知道了——尽管池惊澜自己绝不承认。

    短节目时间短,进行得也快,池惊澜在候场区最后热身了一会让身体不至于冷却,很快,就轮到了他上场。

    “接下来上场的是来自华国的池惊澜,短节目——《冬至》。”

    随着现场的报幕声,万众期待中,少年身着银白闪亮的考斯藤,惊艳亮相。

    第二百四十八章-冬奥(三十三)

    《冬至》——之前池惊澜表演过这个短节目, 在上个赛季的冬运会上。

    那一次的短节目《冬至》和自由滑《小丑》,都被池惊澜带到了这一次的冬奥会上,但和当时的冬运会一样, 这两场节目的内容完全不同。

    《小丑》节目如其名, 两次在世人眼中强势亮相,都是对于某些人、某些事赤裸裸的, 毫不遮掩的讽刺, 以及对正义公正的伸张。

    如果说这样明明白白的强势与池惊澜往常贯爱将反抗的立意毫无违和感地融进节目表演中的风格不太一样, 那么这一回的《冬至》, 更是一反常态, 破天荒的温柔与热烈。

    《小丑》是跳给全世界的, 但《冬至》,自这个节目问世而起, 正如这个名字——池惊澜只为一人。

    而和上一次冬运会时还不够成熟的他,也还不够成熟的短节目相比,这一次的冬奥会, 在他们又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大事, 在一起对抗了那么多曾经以为掰不到的大山之后, 这个池惊澜曾经专门为凌榆创作的短节目, 也在时间和经历的雕刻中彻底熠熠生辉。

    并且, 这一次, 池惊澜已经不需要再小心翼翼地维护那一层当时不敢捅破也不该捅破的窗户纸了。

    就像少年此刻身上的考斯藤, 银白的布料上镶嵌着星河一般的水钻,在顶灯的照耀下折射出绚丽夺目的光彩,让人们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这件考斯藤单看无疑是华丽的, 但穿在少年身上,人们却并不觉得这件考斯藤喧宾夺主到太过惹眼, 反而觉得恰如其分,一点儿都不高调和突兀。

    为了平衡布料的色调,这一回的水钻换了颜色,浅蓝至深蓝逐层渐变,缠绕着少年纤细的腰腹蜿蜒而上,就像将他包裹在了璀璨的银河之中。

    如果说那些水钻是盛满了星星的夜空,那么少年内敛而清冷,他本身,就是那夜空中高高悬挂的,最皎洁无暇的明月,足够镇压一切奢华与浮夸。

    下一刻,音乐响起,明月睁开双眼,眼中却不是清冷与疏离,而是盛满了温柔与热烈,但他身上,那清冷的气质却仍未散去,二者明明矛盾,确又奇异地交融在了一起,让人们感到了一阵恍惚。

    声音叮咚,曲调悠扬的钢琴小曲中,池惊澜再也听不到观众席的声音,也听不到MC的报幕声,他全神贯注,耳边只剩下音乐、呼啸的风声,还有脚下冰刀滑过冰面的声音。

    少年的身影在洁白空旷的冰面上穿梭而过,就连冰刀在冰面上留下的痕迹都显得缱绻而温柔。

    他的动作温柔而热烈,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带着所有的观众,无论是现场还是屏幕之外的,都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下一刻,少年看向前方,本来没有焦距的眼骤然点缀上了明亮的光芒,唇角绽放出灿烂的笑意,而后,高高跃起。

    他好像看到了太阳,人们不由想道。

    该怎么去形容呢?

    就好像被太阳热烈地拥抱过,明月本性清冷,但也因此被温暖了光芒。

    冬夜冷清荒凉,人总会不自觉地趋向温暖,于是便有了灯火通明,充满着欢声笑语人世间——就连高悬夜空的明月也无法例外,向热闹的人间投来好奇的一瞥。

    于是银装素裹的雪夜中,明月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类。

    月亮发出的光芒来自太阳光的折射,但月亮常处于孤寂的黑夜中,白天与黑夜轮转,他不会与太阳相见。

    但这一回,明月却从那个人类身上,感受到了太阳一般炽烈的温暖。

    青年傻得很,满腔热血地想要改变一切,甚至傻傻的,想要伸手,扫除月亮周遭的黑暗。

    和曾经的他很像,明月想。

    曾经的他也一腔孤勇地想要改变世界,并且为此努力了很久,坚持了很久,但一个人的力量在大山面前显得太过渺小,最后他只能像如今这样,在黑暗孤寂铸就的“牢笼”中,借光顽强抵抗。

    但这是他的事,一开始,即便看到了青年,明月也没想过要让其他人来参与这趟……注定伴随着痛苦与艰难的险途。

    可这枚“太阳”太直接热烈,也太无畏无惧,不知不觉间,便融化了明月那高高筑起城墙的心房。

    与人世间的隔阂逐渐消弭,那热闹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明月才发现,原来这趟旅途,也可以是众志成城、热闹绚烂的。

    一开始只是感激,但堆积起来的情感积少成多,究竟何时产生的质变,池惊澜自己也不清楚。

    但是他清楚,借光者永远无法拒绝炽烈而温暖的光源。

    花样滑冰对于池惊澜来说是一生热爱,但是每一次上赛场,池惊澜却很少很少是真正为了自己。

    最开始,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是为了喜爱和让父母能为自己自豪,而选择了这条路,但后来,随着父母离世,随着军营里的长辈越来越多只能存在于记忆里,热爱之上便多了一份沉重的寄托与责任。

    那不是长辈们施加在池惊澜身上的,是池惊澜自己固执地要背上的——正因为他们的离开,所以曾经作下的承诺,绝对不能食言。

    再后来,池惊澜实现了儿时的承诺,站在了世界之巅,虽然见证承诺的人们已经不在了,但承诺已经实现,他不是不能潇洒离去,或者只是为了热爱留下。

    但是池惊澜做不到,在军营中长大的经历,曾经长辈们的尊尊教诲,他做不到无视那些他早已注意到的泥淖和黑暗。

    他还是选择了主动踏入那些漩涡。

    于是从此以后,他肩膀上承担着国家的责任,承担着花样滑冰的未来,永远比热爱要更加重要。

    池惊澜自认并不坚强,也不喜爱孤独,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借光者,一开始借的爸爸妈妈,借的军营里叔叔阿姨们的光,后来,借的那面五星红旗上的光,但后来,他也习惯了,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独自舔砥伤疤,习惯了坚强。

    他从不认为自己没有光芒,只是相比于国家,相比于体坛的公平公正这些更大的东西,他自己的热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所以池惊澜一直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光,直到他遇见了太阳。

    凌榆的恣意、凌榆的热烈……这个践行在他曾经开辟的道路上的青年,第一个认出了真实的他的青年,池惊澜在凌榆面前无需有任何伪装,也因此不知不觉中被他的热烈融化了疏离和隔阂,找回了真正的自我。

    后来池惊澜拥有了更多的亲人与好友,他们一同努力战胜了黑暗,迎来了光明,但凌榆,始终是他融入这个世界的契机和第一缕阳光。

    现在,池惊澜的身上仍有责任,可相比从前,这份责任已经没有了那么大的压力——有人与他一起分担,环境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恶劣。

    他是被人们关心和爱着的,不知从何时开始,池惊澜就已经感受到了这一点。

    团体赛,代表着国家的整体荣誉,池惊澜不能太任性,但如今团体赛圆满落幕,剩下的个人赛,池惊澜有一个想要达成的目标,但这个目标,并不影响他选择做一次自己。

    所以,在这个四年一度,全世界最大的冬季盛会上,池惊澜想潇洒恣意的,为自己的爱,为自己的热爱献上一曲。

    以这一首,他再度改编了许多的《冬至》。

    跃起的纤长身影这一次没有高速旋转。

    少年腿近乎绷成一条直线,没有旋转,反而看起来像在空中停滞了一般,而后许久,才延迟转了一周,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轻巧落冰。

    就像是一个大跳,一个仿佛飞起来的大跳。

    如同遥不可及的皓月主动向烟火人间奔袭而来,在最荒芜的雪原上,点燃了一捧烈焰。

    因为实在太完美,太过恰到好处,好多观众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是跳空了。

    但是这的确跳空了,还跳空了一个四周。

    原本第一个跳跃应该是后内结环四周跳(4T),但池惊澜刀齿点冰的那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冰面的不对。

    在他的起跳路线上,刀齿正好陷进了一个坑,这个坑之前被细碎的冰屑覆盖着,他在高速滑行中并没有发现,大概是前面哪位运动员摔倒了或者用力太过生猛造成的。

    但已经来不及刹车,起跳的瞬间轴心便已经歪了,再强行转体必然会导致摔倒,所以池惊澜临时卸了力,便有了这个高度足够,却没转的一周跳。

    其实足周但摔倒的分数,是比空周的跳跃分数要更高的,但是电光火石之间,池惊澜却没有选择对他的成绩更加有利的一个方案。

    摔倒实在太打断一个节目的流畅观感了,池惊澜宁愿空周,也不愿破坏节目的意境。

    他的确很想拿到这枚金牌,但是最重要的,正如昨晚凌榆祝福他们那样——是不留遗憾。

    池惊澜不想留遗憾,成绩后面还有机会再救,但是冬奥会短节目的《冬至》,恐怕就只有这一次。

    而放弃了更高的分数,调整了一下身体,在滞空许久之后轻巧落冰后,池惊澜也进入了一种玄妙的意境之中。

    观众们没察觉到这是失误,反而觉得很符合节目的意境,那么池惊澜的感受就更深了。

    在猎猎风声中,少年感受到了自己极致冷静却又极致沉浸,仿佛与脚下的冰面合二为一的状态,抬头看向看台上的青年,轻松又恣意地笑了出来。

    说不定,这次失误,不是一件坏事呢?

    第二百四十九章-冬奥(三十四)

    如果是之前的池惊澜, 在一场比赛中出现失误之后,他一定会想办法把丢掉的这点分尽量挣回来。

    ——在赛场上通过极限的计算,改变动作编排, 或者跳跃组成, 抑或是把原来在前半段的跳跃往后半段挪,增加连跳的难度……等等, 减少分数亏损的办法并不少, 而这些办法, 池惊澜都能做到, 并且之前他就做到过。

    但是, 这一次, 池惊澜却没有选择这么做。

    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池惊澜不愿意破坏《冬至》至此的意境。

    但他不是完全没有改变自己的节目编排——不是为了分数。

    这个节目原本在上一次冬运会的基础上池惊澜又打磨了很久很久, 孙莹莹和柯苑泽都不知道被他拉着迫害了多少回,无论是他们,还是池惊澜自己, 在这场节目真正开始之前, 都觉得这场短节目已经臻至完美了。

    但直至音乐响起, 当空周的“不完美”出现, 池惊澜的灵魂仿佛飘起, 他在“人冰合一”的玄妙境界中骤然醒悟了自己的问题。

    他太想追求这份“礼物”的完美了, 以至于他忽略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冬至》原本就是池惊澜为凌榆创作的节目, 讲的是他们的故事,其中包含着足够浓烈的感情,而感情这个东西, 是不能用完美去形容的。

    他们互相适应,互相习惯, 互相包容,一路并肩而行跨过了那么多的艰难险阻才走到了现在,这趟旅程,不是一个“完美”就能总结的。

    甚至因为这份对完美的追逐,池惊澜有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紧绷,否则他或许可以发现脚下这个坑。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再去讨论有没有避开的可能性已经没有意义,说实在的,池惊澜反而有些感谢这个坑——让他可以最及时,损失最小地调整自己的状态。

    而且,现在的池惊澜觉得——不完美,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形容,才更加真实,更加脚踏实地。

    在这一个跳跃跳空之后,有人窃喜,有人担忧,但真正沉浸到这个节目中的人,都察觉到,失误之后,少年跳得反而更加放开了。

    他没有按照原本递交给主办方的技术编排表表演这场节目——或许观众们察觉不到这一点,但是场边的孙莹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她一开始也以为是池惊澜想要弥补之前的失误,尽量提高一些后面的分数,但很快她就发现她错了。

    池惊澜并不是为了分数改变动作顺序的,而是为了节目更流畅自然的内容表达。

    就连她这个旁观之人,都感受到了场上少年茅塞顿开般的通达畅快之意,更不用说池惊澜自己。

    仿佛是打通了某个关窍,观众席上有人察觉到池惊澜出现了失误而变得微微嘈杂,但那些声音通通没有进入池惊澜的耳朵。

    少年全心全意,全神贯注地投入了那片荒芜寂静、银装素裹,却有一朵烈焰燃烧的茫茫雪原之中。

    皓月与太阳携手,点燃了不知沉寂冰封了多久的雪花,在雪原上留下两道并肩而行的深深足迹,蔓延出很远很远,与遥远的天际相交,似乎直至世界尽头。

    空周之后,池惊澜没再出现任何一个失误,难度极高,但连接丝滑,看不出一丝空挡的各种技术动作勾着观众们的情绪一起跌宕起伏,直至少年最后一个动作落下,人们仍久久无法回神。

    在高速的旋转中,少年将身体舒展到极致,最后打开时,如同雪原上绽放了一朵极致璀璨而绚烂的花。

    被汗水微微浸湿的发丝为少年披上了一层蒙蒙的光,身上水钻映射出的光芒也仿佛比之前更加耀眼。

    一开始皓月孤寂当空,但最后,群星闪耀,吾道不孤。

    而那轮灿烂的烈日,与明月的光芒交相辉映,从此,前行之路永远有光可循,不必再害怕黑暗。

    少年张开着双臂,抬头,对上看台上青年那同样温柔而灼热的眼神,弯起眼睛,许久才收回眼神。

    然后,在观众们久久静谧无声,还没回过神的恍惚视线中,少年优雅欠身,鞠躬谢幕。

    每一个方向都没有落下,当然,池惊澜依然是把凌榆所在的那个方向,留在了最后一个。

    曾经的那场《冬至》,池惊澜无声许下过承诺——他要和凌榆一起站到世界最高,最广阔的舞台上,然后以这一场《冬至》,当作是他赠上的惊喜礼物。

    如今这个承诺真正实现,但其中意义,已经远超当初的那一场短节目。

    上一次,《冬至》写的只是他和凌榆,他们彼时还带着对彼此的试探,池惊澜回看那一场节目的时候,都会被自己当时的大胆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魅惑给脸红到。

    而这一次,不说他们彼此之间已经不需要试探,《冬至》写的也不仅仅只是他和凌榆。

    池惊澜扫过看台上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重活一辈子,他受到的所有爱都几乎齐聚于此,他不太会述说感激,只好通过自己最擅长的节目,来反馈同样的爱。

    对朋友的爱,对亲人的爱……以及,这场节目的初衷——对爱人的爱。

    冰冷的雪原之下,是他们每一个人热烈鼓动的心脏——因为冬天,是他们冬季运动员生命力最旺盛的季节。

    他们是冻土中抽枝生长出的芽,终将开出最绚烂的花。

    这次节目没有魅惑,只有温柔与坚定。

    在全世界的见证之下,少年坚定地作出了选择,此生都不会再改变。

    他们是并肩的同行者,他们也是要陪伴彼此一生的挚爱。

    观众席上的观众们终于回过了神,齐刷刷地站起来,掌声雷动,充斥了整个场馆。

    而凌榆,扶着看台的栏杆,看着少年朝他轻笑谢幕后转身走向等分区的背影,灵魂飘飘然,完全无法落地。

    身旁,身后的喝彩声如雷鸣一般,可凌榆却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更响,一声比一声更加激烈。

    他看明白了,他怎么会看不明白呢?

    ——这是高朋满座的喝彩声中,他的心上人最盛大烂漫的告白。

    而他的身旁,就是自己的父母,乐乐的父母……他们都来到了这一次的冬奥会现场,并且在这几天里一见如故,已经聊成了亲如一家。

    凌榆相信他们绝对能查觉到些什么,尤其此刻,他已经感受到了自家爹妈那高深莫测的打量的眼神。

    不说池惊澜的表演太有渲染力,让人能一下明白他在讲什么故事,就说《冬至》这个名字,指向性也已经足够明显。

    池惊澜把这个节目拿到冬奥会的赛场之上,绝对比之前还要大胆太多。

    可他都不怕,凌榆怕什么?

    向来内敛的少年做到了这种程度,凌榆此刻心中的情绪都快要爆炸了。

    “小鱼,你……”

    凌榆站在运动员特殊看台的最边缘,旁边就是vip看台,凌榆的父母和池惊澜的父母的位置都可以说是紧挨着凌榆,因此,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青年状态的不对劲。

    凌父凌母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点……心虚。

    知子莫若母,要说之前凌母还只是怀疑,那么此刻看完池惊澜的短节目,再看看自家傻儿子那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反应,那点怀疑就完全变成了确定。

    救命啊,他们此刻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自家儿子的性向问题,而是自家儿子居然……拐带未成年……

    甚至这颗小白菜的父母还就在他们旁边……

    看着池惊澜父母脸上浮现了略带思索的神色,凌父凌母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汗流浃背。

    最后凌母没忍住,戳了戳仿佛呆成了雕塑的儿子,刚开口喊了个小名,就见凌榆一下子蹿了起来,然后他们的视线中,只剩下了青年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

    “咳咳,妈,有事之后说,我先去找乐乐——!”

    飘散的空气中,只剩下了青年急切而热烈的尾音。

    凌父凌母:…………

    他两面面相觑,顶着池惊澜父母那动作完全一致的轻挑眉的注视,干笑两声,认命开始东拉西扯。

    而另一边,快要爆炸的某青年蹲守在池惊澜回休息室的必经之路上,等他心心念念的少年出现,一把便拉过了他。

    因为是个人赛,所以此刻跟在池惊澜身边的只有孙莹莹和摄影师,青年勉强绷着脸正经地跟他们说了句想和池惊澜单独说几句话,然后脚步匆匆地拉着池惊澜,便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池惊澜感受到了青年抓住他手腕的手掌温度灼热,脉搏的跳动如同疾驰的马蹄般急促,眨了眨眼,耳朵仿佛也被传导了同样的温度。

    他没有抵抗,回头对茫然的摄影小哥,和一脸幽幽看着他们的孙莹莹摆了摆手,无声地张口说了句我有数,才跟着凌榆离开。

    然后,有数的少年被青年拉到了一个无人的休息室。

    砰的一下,门被关上,少年被抵着靠在了门上,一只炽热的大手抚上了他纤细的腰,两人身体紧密相贴,池惊澜还没换下的考斯藤上的水钻几乎要嵌入彼此的身体之中,隐隐生疼,但换来的,只是他们更用力的拥抱。

    仿佛要用这点疼痛来确信这不是梦一般。

    “唔……”

    下一刻,少年被迫仰头,唇齿瞬间被撬开,带着身前青年狂风骤雨般的热烈。

    “乐乐……乐乐……”

    许久之后,他们才喘着气放开彼此,青年抵上少年的额头,低语呢喃,沙哑的声音带着快要爆炸的隐忍与克制。

    “等我两天,乐乐。”

    然后把我,和我的金牌,一起送给你。

    第二百五十章-冬奥(三十五)

    凌榆灼热的气息仿佛从四面八方朝池惊澜包围而来, 他仰着头承受着青年的热烈,伸手本能拽住他的衣襟,拉扯出深深的印记。

    身后是冰凉的门, 身前是如太阳一般炽热的怀抱, 极致的矛盾托着少年浑身的感官,飘飘然离了地。

    池惊澜恍惚之中, 听见了远处场馆中因他而起的雷鸣般的掌声逐渐平息, 听见了下一个上场的运动员的节目音乐响起, 在整个场馆中环绕, 又直至尾声。

    甚至, 还有近在咫尺的一门之隔外, 来自工作人员们,来自其他国家的运动员们忙碌的脚步声。

    那熟悉的带着冰刀套的冰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 一声一声,逐渐和池惊澜剧烈的心跳重合。

    门外人们的交谈通过那扇并不厚实的门传入池惊澜的耳中,池惊澜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但不知为何, 明明那么近的声音, 却也像远处场馆中的声音一般, 似隔着层薄雾, 迷迷蒙蒙, 听不真切。

    直至凌榆依依不舍地松开他的唇, 那沙哑隐忍的呢喃贴着池惊澜那殷红的耳垂响起,所有的声音才好似突然炸开一般,骤然真切起来。

    少年的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水, 似是还没从刚才激烈的拥吻中回过神。

    他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凌榆, 眼尾带着薄红,还隐隐闪着润泽的光芒,唇微张着,红得近欲滴血,明显经历了一番蹂躏的模样,偏生他的表情乖巧中还带着些许没回过神的茫然,集合在他那张精致到妖孽的脸上,刚刚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凌榆又倒吸一口凉气,好半晌,无奈投降,伸手覆住了少年的眼。

    “乐乐,”凌榆无奈又亲昵地喊着怀中人的名字,微微低头,脸颊贴上少年的脸颊,耳鬓厮磨时喟叹道:“现在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

    无比直球的话语如同除夕夜的烟花一般炸开在池惊澜的耳边,混沌的脑子中终于找回了一丝清明,他眨了眨眼,浓密纤长的睫毛扫过青年滚烫的掌心,泛起的痒意却一同传达了两人的心尖。

    池惊澜松开不知何时被自己攒得皱成了一团的青年的衣领,探出温热白皙的指尖,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想要去抚平那些褶皱,却被青年一把握住了指尖。

    眼前恢复了明亮,手却又陷入了桎梏。

    池惊澜挣了挣,没挣开,他略带不解地抬眸,清涟的眸色中泛着阵阵涟漪,直直望入凌榆的心底。

    “热……”

    少年抿了抿略微带着刺痛的唇,开口道,经历了一番热烈拥吻的声音仍带着软意,听着,就好似在朝他撒娇。

    凌榆喉间又涌上一阵火辣辣的干渴,他压下这股本能,抓着少年的指尖晃了晃,轻咳一声,目光火热,笑容灿烂地开口。

    “可是乐乐,我的胸肌更热,还是说……你更想摸摸我的腹肌?”

    池惊澜顺着自己被那只大手禁锢的指尖方向看去,才发现刚才黑暗中,自己摸的地方已经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不怪某人突然开屏。

    而当池惊澜正想开口解释一句的时候,某只大狗狗却突然得寸进尺,拽着少年的指尖就往下伸去。

    指腹触上一层滚烫又坚硬的肌肉,纹理分明,紧绷有力,就像一块块被精心雕琢的玉石。

    池惊澜不是没有这东西,但不知为何,此刻指尖的触感却如同有火苗燃烧,一路灼烧到了他的心脏。

    他想马上抽回手,却不知怎么的,指腹勾了勾,想要蜷起,却扫过了青年那温润玉泽般的肌肉。

    嗡的一声,红意升腾。

    两人同时呼吸一窒,瞬间抽回手,脑海中同时闪过几个大字。

    【这样下去要遭。】

    但尽管如此,凌榆仍不愿意撤回放在池惊澜腰间的那只手,两人别过头不去看对方,互相平复了好一会呼吸。

    最后还是青年率先忍不住,转回头,笑着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少年的颈窝里,两只手紧紧环着他的腰,那么一大只的大高个,却如同树懒一样紧紧挂在了池惊澜身上。

    “听见了吗,乐乐,外面的人在夸你,我好开心。”

    两人都紧贴着门,于是门外的声响一时间更加清晰起来。

    门外热烈的讨论和夸奖如潮水一般涌来,和颈间青年闷闷的声音同时传进池惊澜的耳朵。

    紧紧拥着他的青年,颈间乱动的脑袋,还有那灼热的吐息,无一不让池惊澜清晰地意识到,刚才在高朋满座、人声鼎沸的喧嚣之中,他和凌榆做了什么。

    外面那些正在热烈讨论着他的短节目的人恐怕永远想不到,他们讨论的主人公,在一墙之隔的无人休息室里,正被人抵着热烈拥吻。

    向来清冷且不在意外界的传奇想到这也遭不住脸上迟到升腾的羞意和热度,用了点力扒拉开身上的粘人二哈,声音有点恼。

    “好了,再不回去,莹莹姐要等急了。”

    连孙莹莹都搬出来了,凌榆知道自己再得寸进尺,就要真的把心上人惹恼了,依依不舍地放开怀中的少年,但在池惊澜有些着急地想要开门出去的时候,还是拉住了他。

    “别急,乐乐。”见少年没什么威慑力地瞪向他,凌榆眨眨眼,另一只手指了指门外,道:“外面的人还没走呢。”

    怎么说的,更像偷情了……

    池惊澜面无表情地背对着凌榆停住了脚步,但耳垂迟迟不曾消退的红色还是暴露了他的小小心境。

    凌榆双手覆上少年的肩膀,掰着少年转身,让他朝向了自己。

    这次凌榆没有再占便宜,而是温柔地伸手,帮少年整理了一下被他刚才揉得有些皱吧的衣服,然后伸出大拇指,拭去了少年眼角本能泛出的水痕。

    “这样出去,谁都能看出我们刚才做了什么的,乐乐。”

    “当然,我不介意,就是爆炸的热搜,得陈叔他们好好头疼一阵了——”

    青年脸上浮现出张扬又得逞的笑,若是身后有尾巴,定是已经摇成了螺旋桨的形状。

    他这副模样拜谁所赐?

    罪魁祸首得了便宜还卖乖,可真是有些恃宠而骄了。

    但凌榆受伤的动作却是温柔又细致的,最终池惊澜还是轻哼了一声,这回精准找对了位置,随意伸手抚平了凌榆衣领的褶皱,待到门外没了声音,才拽着凌榆的手腕,两人迅速返回了休息室。

    孙莹莹已经在门口环胸等待他们,见两人终于回来,她抬眸,视线扫过他们,在池惊澜那遮掩不住的殷红嘴唇上停顿了片刻,下一秒落在凌榆身上的眼神便更冷了一些。

    看起来似乎很想把凌榆拒之门外。

    但她最终还是忍了,只是似提点又似警告地说了一句。

    “你们明天都还有比赛,自己心里有数。”

    “知道的,莹莹姐。”

    “知道啦,莹莹姐~”

    一个声音认真,一个声音荡漾,甚至都不用分别声线,就能知道哪句是谁说的。

    孙莹莹再度瞪了凌榆一眼,眼中明晃晃地写着之后再收拾你小子,然后低头,瞬间收回了眼中的威胁,温声和已经坐到了沙发上的池惊澜说了几句。

    “放心小池,我刚看了看大家的反应,大家都说在小分表的红色失误出来之前他们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失误,你的表演绝对没有问题。”

    “至于分数,也不用担心,即使有这个失误,你的技术分也绝对排在前五,而表演分还能网上够一够,短节目的分数上限就摆在那里,差不了多少分,你完全能够在自由滑里把那些分数超回来,所以放宽心就好了。”

    “不必有压力,你只管做好你自己就行。”

    孙莹莹知道,对于她说的这些话,池惊澜心底可能早就有数了。

    他是历经千帆的传奇,绝对不会被一个失误打倒,但她作为教练,作为领队,却不能因为知道池惊澜不会被打倒,就不去鼓励安慰。

    而且,谁说能靠自己撑过去就不需要安慰了呢,得到肯定和鼓励,无论如何,心里都会好很多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少年脸上扬起了浅浅的笑意,用力地点了点头。

    孙莹莹见状也笑了,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丝,开口:“那我先去找你师兄了,你赶紧去换身衣裳,别着凉了。”

    “凌榆,你腿还瘸着,就别多乱动了哈,不然就等我秋后算账吧。”

    最后,孙莹莹还是没忍住刺了凌榆一句,然后甩了甩袖子,匆匆离开了。

    休息室里其他人听见孙莹莹没有缘由的最后一句,好奇又疑惑的目光纷纷落到了凌榆身上,不知道这位短道一哥是怎么惹到花滑的领队的。

    凌榆自然不会解释,闷声笑了几下,大咧咧的往沙发上挨着池惊澜一坐,回头看向众人,理直气壮地开口。

    “看我作什么,看比赛啊。”

    众人:…………

    他们无语地撇开了眼神,注意力重新放回了转播之上。

    池惊澜失笑摇摇头,也收起杂乱的心思,看起了剩下的短节目。

    他刚才的《冬至》最后拿到了的103.71总分,在出现了一个致命空周的失误情况下,这个分数已经很高了。

    当然,也得益于他其他的技术动作都是绝对第一梯队的高难度,以及那几乎断档的流畅丝滑的高难动作间衔接。

    正如孙莹莹刚才所说,池惊澜这个分数绝对能保持在前五的梯队里,直至最后一组运动员上场之前,池惊澜都一直保持在第一的位置。

    巧合的是,把池惊澜踹下第一的位置的,不是别人,正是柯苑泽。

    柯苑泽抽到了最后一组第一个上场,在刚刚重新维护完的冰面上,一首《卧虎藏龙》,跳出了他十余年的职业生涯以来,最好的一次发挥。

    池惊澜眼中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完全不介意自己掉到了第二,在欢呼的休息室里,一起给柯苑泽献上了最真挚的掌声。

    而后,伊万、班奈特、曹辉,还有大俄原一哥接连上场,最后一共六个人,全部比完,池惊澜正正好好排在了第六。

    曹辉第一,俄罗斯前一哥第二,伊万第三,柯苑泽第四,班奈特第五,池惊澜第六。

    除了柯苑泽和俄罗斯前一哥之外,这是一份及其年轻的名单,池惊澜早就心中有数,也不在意自己的短节目排名掉到了第六。

    他只是瞥了眼最后的排名,然后急匆匆走出,打算去找师兄,当面说上一声恭喜。

    但池惊澜没想到,出门迎面撞上的第一个人,不是师兄,而是那位漂亮国的新一哥,曹辉。

    池惊澜今天心情好,不欲何他掰扯,只是朝着曹辉身后的班奈特点了点头,就想从他们身旁绕过。

    却没曾想,曹辉居然会主动发难。

    “池惊澜,就是你抢走了我的小师弟?连名字都是好不要脸的蹭热度,等着吧,我会告诉你,谁才是真正的下一个池澜。”

    阴暗的如同毒蛇一般的视线扫过池惊澜,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正想开口,身后传来一个嚣张清朗的声音。

    “哦?你又算哪颗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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