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直到听到一道奇怪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原来是被他抱在怀里的泡泡由于自己无意识的手一松，毫无防备下便掉了下去。
“爸爸,泡泡还要！”
皮肉厚实的龙族幼崽一点也不觉得疼,反而觉得这样的落地方式很好玩,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西尔。
他积极地伸出两只小前爪，强烈要求再来一次。
“对不起泡泡。”西尔赶紧将完全在状况外的水龙幼崽重新抱起来,胡乱亲了几下作为敷衍后,就心急如焚地往巢穴跑：“等下我们再玩这个，现在要先去看你的弟弟妹妹！”
不过还没跑多远,小金龙就因为想起什么，猛然刹住了脚步。
“你也快来呀！”
西尔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理所当然地将不知道为什么还慢吞吞地走在后面的弗雷姆也拽上，风风火火地再往回冲。
——丝毫没注意到,刚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的大火龙一被他拉上,尾巴尖都像泡泡一样高兴地翘起来了。
当一行三龙匆匆回到巢穴里时,那道弗雷姆口中的“小裂痕”已经扩大了不少,其中一个更是已经变成一个足够让小龙崽探出一只爪子的豁口了。
西尔迅速带着泡泡趴了下来，聚精会神地观察新的小龙崽们的破壳动向。
确切地说，那个豁口并不完全是小龙努力的结果,而是从原有的裂纹上延伸出来的——这一度让西尔倍感不安和愧疚的裂痕,显然给里面的龙崽省了不少的力气。
明明是两枚蛋里稍微小一点、生命气息也一向弱一些的那枚,居然都要抢先一步破壳了。
西尔眨了眨眼。
因为亲眼目睹了类似笨鸟先飞的场面,他的心里不禁有些小感动。
“快出来了快出来了！”虽然不清楚新生的龙崽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西尔还是紧张地将一头雾水的泡泡搂进怀里，又情不自禁地攥住了弗雷姆的一只前爪，激动地晃动着两边：“泡泡快看！你的弟弟或者妹妹就要出壳了！”
尽管不太懂“蛋壳破了”这一幕意味着什么,但听出来西尔爸爸那紧张里带着兴奋的语气，蓝汪汪的幼崽很配合地“噢噢”了几声，大声附和：“要好好努力呀！”
——从未见过其他龙崽破壳的长子泡泡，虽然会学着西尔爸爸的样子跟他们说话，可压根就没有真的想过这些呆呆笨笨的大龙蛋里面居然藏着跟自己长得很像很像的小龙呢。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也感受到了温暖的气息，原本正慢吞吞地往外摸索的那只湿漉漉的红爪子，忽然迟疑了。
然后，让西尔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在自己这三头龙的注目礼下……这只小爪爪，竟然缓缓地缩了回去。
西尔：“？”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但他这次可没动手戳小龙！
满脸问号的小金龙不安地搂紧了泡泡，又凑近了点，朝豁口里径直看去。
就见到半透明的黏稠蛋液里若隐若现的半张小龙脸，还有微微侧着、露出的一只亮晶晶的红眼睛。
——嘤呜呜。
下一刻，西尔的脑海里清晰地传来了小火龙下意识间门发出来的撒娇声。
西尔：“……”
他愣了愣，就在电光火石间门搞清楚了这只小火龙的把戏：是被他平时既是魔法又是晒太阳、还拿火系魔钻来养的做法给宠坏了，就连破壳这种本该自力更生的事，都想着让他帮忙呢。
“真是个爱撒娇的小家伙。”西尔忍俊不禁地用指尖轻轻推了推蛋壳，让泡在蛋液里的小龙像不倒翁一样跟着晃晃：“但这件事情的话，还是让你自己努力吧。当了哥哥姐姐以后，可是会像泡泡一样很忙很忙的哦！”
西尔没注意到的是，在听到他的话后，这只距离出壳简直只差临门一脚的火龙幼崽就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他的同胞手足也没有放弃努力：虽然没有发声，却一直一点点地从里面撕扯蛋膜，以爪子敲打坚硬的蛋壳，显然是在走稳打稳扎的路线。
西尔干着急地等了会，却见那只明明可以先出来龙崽迟迟不肯破壳，依然在蛋液里躺平。
“你为什么还不出来呢？”
他困惑地询问着小火龙，却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得到回应。
这两只小龙在蛋里时就几乎没跟西尔正式对过话，哪里像是话痨龙崽泡泡，老早就迫不及待地用“啵啵”密码传讯了。
“快出来吧，泡泡哥哥很想跟你玩呢！”西尔抱着姑且试试的心情，劝着这只看起来呆呆的火龙幼崽：“爸爸也很想抱抱你，出来好不好？”
听到他的话后，这只鳞片呈三文鱼肉般的橘粉色的小龙抬起了眼，隔着浅红色的眼膜看向小金龙。
在一阵肉眼可见的纠结后，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又把眼睛闭上、身体也缩回到了已经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蛋液里。
西尔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该不会是有是肢体上存在什么重大缺陷，才导致爬不出来吧……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会跟他当初踩出来的那条裂纹有关吗？
小金龙胡思乱想着，越想越觉得情况不太好。
弗雷姆显然看出了他的担心，及时出声说：“周围的火元素告诉我，他的状态很正常，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
他对小龙释放出的生命力感应魔力、得到的结果也是完全正常的。
西尔虽然还是困惑不解，但到底是松了口气。
“弗雷姆，你能不能再靠近一点？”
再又等了小半天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沉默的好友，努力解释说：“你跟他们都同样的火属性，如果你——”
不等小金龙说完，火焰巨龙便欣然接受了邀约，从善如流地趴在了西尔的身边。
火红色的鳞片几乎是毫无缝隙地贴着流金的龙鳞，既长且粗的赤焰龙尾也很理所当然地搭了过去。
尽管不像龙族结为伴侣时那样缱绻地交缠，但也是暧昧地紧挨着的。
西尔只觉尾巴一烫一麻，然后浑身就被骤然凑近的火龙鳞给带得暖融融的了。
新崽子破壳在即，心思全放在这上面的他完全没有往会冒粉红泡泡的方向想，而是有些哭笑不得地指出：“我是希望你离火龙幼崽们近一点，不是离我近一些。”
以弗雷姆那对火元素极强的亲和力和召唤力，就算不刻意动用魔法，光是在那安安静静地趴着，在血脉里自然流动的魔力就会源源不断地吸引来附近的火精灵。
西尔便想，要是弗雷姆紧挨着两枚火龙蛋的话……初生时魔力最为弱小的龙崽说不定就能蹭到一点火精灵的青睐，也或许就能从中汲取更多能用在破壳的精力了。
“喔。好。”
弗雷姆干脆地应着。
他并没有挪动位置，而是在泡泡好奇的注视下，将两枚龙蛋拨得近了一点。
里面还在“咔嚓咔嚓”地凿着蛋壁的小龙对此一无所觉，而已经破出一道豁口里的那枚龙蛋里的发呆龙崽，则被忽然的挪动给惊了一下，发出了几声“呜呜”。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丝毫没有探头的意思。
西尔心里的担忧顿时更重了，泡泡却很高兴，直指着这枚蛋，开心地说：“西尔爸爸，他在叫我泡泡哥哥！”
小火龙非常不配合地闭上了眼睛，也闭上了嘴。
西尔：“……”
说实话，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些他听不懂的龙崽语的内容……如果不是幼龙在受惊后本能的撒娇声、大概就是突然被吓到后的愤怒骂街了。
但新手爸爸根本不忍心揭穿这只自我感觉不是一般的好的崽崽的幻想，于是只短暂地沉默了下，就口吻轻快地顺着话说了下来：“是呀，新的弟弟妹妹真的很喜欢泡泡哥哥呢！”
“泡泡也喜欢他们！”
小水龙兴奋地“呜呼”一蹦，甚至都不肯在一贯最爱的西尔爸爸的怀里呆着了，而是好奇地围着两枚热腾腾的火龙蛋乱跑。
西尔不放心地又对这只躺在蛋液里发呆的小龙崽用了几次探查魔力，确定他状况良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彻底出壳的。
他干脆也就不纠结了。
反正就像弗雷姆说的，能长到这么大个的龙崽的生命力已经称得上非常顽强，不会那么容易生病死掉。
西尔逐渐放宽了心，就这么趴着欣赏那只还没打开突破口的龙崽继续努力，还分心地感受着从弗雷姆身上源源不断地传来的偏高的体温……在冷天里实在很舒服。
更别说火属性巨龙的魔力核无比亲近火元素，哪怕没有刻意释放火魔法，流焰流窜间门的龙鳞下魔力充沛，空气里也被哄得暖融融的。
其实他一开始还担心过，水属性的泡泡会不会在这种比较干燥和灼热的环境里感到不舒服。
经过他的细心观察，泡泡居然非常适应这样的环境——或许是从还在蛋壳里时就习惯了有弗雷姆的存在，也或许是弗雷姆对外释的魔力有着精细的控制、让水龙幼崽不会受到负面的影响。
“这个也不能吃。”
西尔不厌其烦地制止着跑累了之后、又开始对那看起来冒着蒸腾热气的蛋壳蠢蠢欲动的泡泡，重复几次后，终于忍不住无奈地问：“你又饿了吗？”
弗雷姆淡淡地扫了不安分的小水龙一眼，客观评价：“他的肚子还很鼓的。”
他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胖的幼崽——虽然这是他见过的、除幼年期的自己外的第一头幼龙。
大火龙面无表情地想，以泡泡的圆润程度，要是将那条唯一凸出来的短胖尾巴抱在胸口，浑身就能卷成一颗圆溜溜的球了——而且是能从山顶一路畅通无阻地滚到山脚下那种。
“西尔爸爸。要玩飞飞游戏！。”
耐心非常有限的泡泡等了会都没等到有趣的事情发生，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西尔爸爸身上。
他无辜地睁着水蓝色的大眼睛，放弃了对努力破壳中的两颗火龙蛋壳张开粉盆大口的冲动，转而专心致志地玩起了西尔的一只脚爪，然后跟念经一样叨叨叨：“要飞飞，要跟爸爸飞飞……泡泡要飞飞……”
已经陪泡泡玩了大半个下午的飞飞游戏的西尔，现在真的不太想配合。
作为补偿，他很想在泡泡拨弄自己爪子的时候，宽容地保持不动。
但泡泡的指甲已经具备一定的破坏力了：疼还远远不至于，但至少能透过坚实的龙鳞给他带来一点难捱的痒意。
他忍不住挪了爪子。
……怪痒的。
眼尖地察觉到了西尔的不自在，弗雷姆很自然地用一只爪子，将活蹦乱跳的小水龙从西尔身边拎了起来，然后娴熟地往上一抛：“来玩这个。”
确切地说，是在泡泡表示同意前，弗雷姆就已经开始了。
“弗雷姆叔叔！泡泡还要！弗雷姆叔叔！”
泡泡显然也不会拒绝，兴奋地发出了奶声奶气的尖叫声。
这种抛了接、接了抛的飞飞游戏，绝对是还无法凭自己那对迷你翅膀飞起来的小龙崽抵抗不了的游戏。
就算有时没接住，皮糙肉厚的幼崽也不会因此摔伤，甚至觉得掉下去的体验很好玩。
原本西尔也是很乐意陪泡泡玩的，并且他自认耐心很不错，小水龙又是个扎扎实实的小萌物。
可他着实是低估了泡泡的精力，实在是太充沛了：哪怕他作为亚成年龙的体力，是不可能因为抛龙崽子而力竭的。但即使一口气抛个上千次，也仍然无法满足泡泡，倒是光是重复这个单调的动作带来的枯燥感，就先一步把他击败了。
那次之后，每次泡泡缠着他想玩这个飞飞游戏的时候，西尔要么装没听到地转移话题，要么带泡泡到他设立的小水上乐园那边，要么就是求救式地看向朋友们了。
也是通过这件事，西尔才意外地发现，弗雷姆的耐心竟然出奇的好。
尽管平时总表现出不冷不热，对小龙崽那足够征服所有大龙的撒娇举动也仿佛无动于衷，但陪泡泡玩这费时费力的抛接游戏的时候，火焰巨龙却从来没做过先停下的那个。
弗雷姆主动陪泡泡玩，西尔的良心稍微痛了一下，就乐得继续偷闲了。
他一边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幅犹如描述天伦之乐的美好画面，一边分神观察两只小火龙那缓慢无比的破壳进展。
或许是年龄上差距太大了，即使火龙蛋在个头上绝对并不比其他的蛋小，但在破壳上花费的时间门，远远地超出了泡泡当初所花耗的。
西尔起初怀揣的那么点紧张，早在熬了两天一夜、却还没见到任意一头小火龙探出身来而烟消云散了。
真的好慢呀。
由于缺乏相关知识和经验，西尔都不知道是迫不及待破壳的泡泡天赋异禀，还是这两头小火龙很可能是早产……嗯，早破壳了导致发育不良？
那只占了有裂纹的便宜的蛋里的龙崽，到现在都还泡在已经凉透了的蛋液里，只有两只鳞片上蛋液已经干涸的小爪爪放在外面晾晒，就是坚决不露头。
倒是时不时可怜巴巴地冲着西尔“嘤呜呜”地撒娇，小爪爪软绵绵地搭在凹凸不平的蛋缘上休息，似乎非常吃力。
西尔心虚地想，或许是自己不小心踩出来的那道裂痕影响的，于是心安理得地给他输送了一些治愈的魔力，确保他有充沛的体力继续爬。
可他金系魔力吃归吃，却还是不继续破壳出来——西尔怀疑，他可能是要等里面的蛋液彻底风干，变成难以忍受的腥臭之后才肯露头了。
相比起古古怪怪的他，另一枚火龙蛋的进度就稳定多了：在历经辛苦奋战后，他成功地在蛋壳顶部打开了一个小孔，黏黏的蛋液里露出了红艳艳的鳞片。
等那个小孔继续扩大，还不知道要多久。
看着看着，西尔不禁打了个哈欠。
“西尔累了吗？”
弗雷姆依然在不知疲倦地抛着亢奋的泡泡，却一点也没有少关注他：“你睡吧，这里有我看着。反正是火属性，不会有事的。”
“谢谢你的体贴，”西尔赶紧摇头拒绝：“那怎么可以呢。明明是我的责任，你是来帮忙的，你肯陪我，还陪泡泡，我已经很高兴了。”他可不能那么厚颜无耻。
弗雷姆垂眸看他，并没有再劝说，但却稍稍提高了体内魔力池流动的速度。
更多的火元素被这庞大的魔力池吸引过来，一时间门小金龙的洞穴内温暖如春。
“我真的不困……”
西尔嘟囔着。
可他的眼皮则不知不觉地变得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迟钝模糊，到最后，还是不受控制地合上了。
然而他这个盹并没能打上太久，一连串清脆的“咔嚓咔嚓”，就将这次睡眠很浅的他彻底唤醒了。
“小龙出来了吗？”
一心牵挂着火龙崽的西尔连眼睛都还没彻底睁开，话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弗雷姆的语气依旧平静：“嗯。”
西尔一个激灵，迅速睁开了眼睛。
他作为不小心睡着的粗心爸爸，这时感到羞愧都还来不及，当然不可能厚颜无耻地问还醒着的弗雷姆为什么不叫醒自己。
同样错过了小火龙出壳的宝贵一幕的，是在西尔那条金光灿灿的大尾巴微蜷的内侧，娴熟地挑了个小空位躺了下来、正美滋滋地做着好梦的水龙哥哥泡泡。
西尔第一时间门看向火龙蛋的方向：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浑身带着较浅的玫瑰红色的鳞片、上面还缓缓往下淌着黏糊糊的蛋液的小火龙。
他显然是刚刚才将禁锢上身的蛋壳吃掉，下身还泡在剩下半只单壳装着的蛋液里。
即使眼睛被蛋液糊得只能半睁，他也还是像当初的泡泡那样，恶狠狠地啃着——他的弗雷姆叔叔显然没有西尔爸爸那么细心，会帮他擦掉那些烦龙的粘液。
“啊……”
西尔意外地眨了眨眼。
没想到最后率先真正破壳的，还是蛋的个头本来就大一些，靠稳打稳扎，后来居上的那只。
他的视线习惯性地扫向了这只努力派的小火龙的尾巴前面。
嗯，泡泡多了个弟弟。
“哐嚓。”
蛋液已经彻底干透、只剩下干脆蛋壳的另一枚龙蛋忽然倒了下来。
在西尔和弗雷姆的注视下，里面终于慢吞吞地爬出了那只俨然是摆烂派的小火龙。
拥有三文鱼肉般的漂亮鳞色的小火龙，在确认自己不是那个“会很忙很忙的哥哥”后，才安心地从气味已经变得很不好闻的蛋壳里爬出来，然后紧挨着另一只小火龙坐下，开始拿起属于自己的蛋壳细嚼慢咽。
在“卡兹卡兹”一阵后，他不知道是太挑食、还是连咀嚼这么简单的事都嫌累了，索性不着痕迹地将剩下的那些味道不太好的蛋壳弄碎，然后用脚脚偷偷推到了另一边。
毫不知情、只闷头大吃的哥哥，就顺便吃下了肚。
目睹了这一切的西尔：“…………”
你小子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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