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村的路上,谢嘉懿尝试着和对方进行攀谈,大致了解了现在的处境。
这里名叫一叶村,除了外嫁进来的媳妇儿,村里人全部姓赵,相互之间都能扯上点亲戚关系。而谢嘉懿所谓的父亲就是从村里出去的,进城读书工作,又找了个城里媳妇儿,算是入赘,孩子跟妈妈姓。
他的爷爷奶奶一辈子住在这里,有着独属于他们的陈旧观念,单就孩子跟妈妈姓这一点就把他们气个半死,放话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没有这个孙子。
谢嘉懿的爸爸回来解释过,但老两口的观念就是改不过来,眼看双方矛盾越来越大,爸爸也就很少回来,免得再惹老两口生气。
后来就连老两口的丧事都是村里人帮着办的,他知道的较晚,等他回来的时候,眼看棺材都要下葬了。
这次恰逢中元节,爸爸本来想回来祭拜一下老人,但最近身体不好不适宜长途奔波,索性就让这个从没回来过的儿子代替他祭拜,也算是孙辈尽一点孝心。
弄清了这些前因后果,谢嘉懿大概知道了自己的定位以及接下来要做的事。
头顶的星星三三两两,村里都是土路也没有路灯,赵二叔长年累月的走自然没有问题,甚至称得上健步如飞,而谢嘉懿总得留神脚下,走的磕磕绊绊,没走多远就累了,走的也越来越慢。
赵二叔边走边说话,絮絮叨叨的都是些老黄历,一开始身后还有应和,谁知说着说着发现后面的侄子没了动静,回头一看,就见谢嘉懿已经停下了脚步,站在墙边呼呼直喘。
“你在城里住,这儿都是土路,走不惯吧。”赵二叔从耳朵上拿下夹着的半截烟,重新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深吸后呼出一口烟,“没事,咱不着急,慢慢走。”
既然人家不催,谢嘉懿彻底不着急了,打算按照他说的好好休息一下,毕竟走这种路费脚,他觉得自己体测跑一千米都没有现在脚疼。
谢嘉懿休息了一会儿喘匀了气,“二叔,我家怎么这么远,还得走多久啊?”
“这哪是去你家的路。”赵二叔紧抽两口抽光了烟屁股,然后丢在地上脚尖左右碾着踩灭火星,“你家那老房子也没人打理,房顶都长草了,哪还能住人,这次啊你就住二叔家,你二婶特意收拾好了屋子,被褥都是新晒的,睡着可舒服了。”
说到这儿,他略显感慨的叹了口气,“你说你爸也真是的,你是我亲侄子,我还不尽心照顾好了?大老远回来一趟能让你委屈吗?还非得给我打钱,你说说这事,唉……”
然而说这话时谢嘉懿一直在默默的观察他,赵二叔虽然嘴上抱怨着,但眼中的光彩可骗不了人,他拿到这笔钱是真的高兴,所谓的“住二叔家”“特意收拾好的屋子”“新晒的被褥”,应该都是这笔钱的结果。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侄子,哪儿来的感情。
休息完毕,谢嘉懿又走了几分钟,最后跟着他的脚步拐进一处院子。
赵二叔的家里一共三间房,卧室都是普通的土炕,谢嘉懿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了一男一女,男的面容白净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不言不语的坐在炕边,模样很乖,目测比谢嘉懿还要高。而那个女的三十出头,身材姣好,高高盘着头发,碎发用发胶固定在脑后,身穿红色包臀裙,站在窗口抽着细支的女士香烟,脚边还有一个小号旅行箱。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段,和你家情况差不多,比你小两岁,也是回来祭祖的。”
一听对方正介绍自己,段瑾瑜立刻站起来朝着谢嘉懿微笑,模样拘谨,示好的意思过于明显。
谢嘉懿朝他露出和善的笑容,权当和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弟”打招呼。
“她嘛……”
没等赵二叔介绍,女人夹着烟扭头,“我叫赵艳丽,叫我艳丽姐就行。”
赵二叔似乎对她这模样不满,但总归没有说什么,“咱家现在三间房,我和你二婶住主屋,西面那间是仓库住不了人,就剩这一间了,你和小段就一起睡,炕够大,你们两个大小伙子一起住也不挤。”
谢嘉懿倒是没觉得这个安排不妥,他的目光投向赵艳丽,“那艳丽姐……”
“不用管她。”赵二叔摆摆手,“她就是在我这儿落个脚,一会儿有人来接她。”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声,应该是二婶,在叫二叔回去好像有什么事。
“行,这天儿也不早了,你们抓紧休息啊,有什么事就来找二叔。”
赵二叔走后,谢嘉懿看看段瑾瑜又看看赵艳丽,三个人谁都没说话气氛有点尴尬,正想着找点什么话题,赵艳丽突然开口,“你们两个都是第一次来吗?”
二人点头。
赵艳丽又吐出一口烟像是在叹气,“能走出去多不容易,又何必回来呢。”
谢嘉懿觉得自己了解的情况还是太少,打算从赵艳丽这里多问点东西,不过听她的意思是不愿意他俩回来参与祭祖的事,于是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嗐,我也没办法,我爸说好多年没回来了,要不是为了圆他老人家的心愿,我才懒得跑这一趟呢。”
这次赵艳丽没再说什么,直接把烟头在窗台上碾灭,鲜红的指甲不小心剐蹭到阳台,蹭坏了一小块指甲油,但她似乎也没当回事,只是抬手吹了一下。
趁此机会,谢嘉懿认真的看了一眼她的手。
皮肤细腻肯定有简单保养过,至少没做过粗活,再加上那个旅行箱和与村里格格不入的打扮,谢嘉懿估计她和自己情况差不多,只是偶尔回来看一看。
既然这样,那她也未必了解很多。
不过谢嘉懿还是想试一试。
然而幸运之神似乎站在了他这边,既然是中元节祭祖,他就询问了一下与此相关的习俗,而赵艳丽居然知道这件事。
按照她的说法,这都是老一辈留下来的传统,说在中元节前后共七天的时间里,村子里所有未成家的男性都要排队巡山。
“巡山是什么意思?”谢嘉懿追问。
“巡山只是个好听点的说法,其实就是让你们排着队去坟地里走一圈,让祖先看看自己的子孙,保佑你们早日成家立业孕育后代,让一叶村世世代代繁衍不息。”
谢嘉懿倒没对去坟地有什么意见,不过听赵艳丽的意思,坟地在山上,联想到进村时走的土路,他现在还觉得脚疼,要是连续七天天天上山下山,他宁可回学校每天跑早操。
看他默不作声,赵艳丽以为他是被半夜去坟地吓到,毕竟城里都是火化,连棺材都见不到,更别提阴森森的坟茔地,感慨道:“都是些早该取缔的老糟粕了,也就村里的人还当个宝儿,回去之后就和你爸说,走都走了就没必要再回来,彻底断了才干净。”
谢嘉懿看出她可能误会了自己的想法,但也没有反驳。
赵艳丽这些话至少表明了一些态度。
无论是格格不入的穿着打扮还是对习俗的抱怨,都说明她不喜欢这里,如果不是有什么不得不回来的事,想必她这辈子都不想踏入村子半步。
“姐,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再回来了,别的先不说,这地方也太破了,摸黑进村连个路灯都没有,要不是相信我爸的人品,我还以为他要把我卖了呢。”
赵艳丽微微勾起嘴角,似乎是被他这个说法逗笑,语气也轻快了一点,“嗯,说得对,这儿就是个破地方。”
这时,一直坐在炕边没有出声的段瑾瑜小心翼翼的插话,“姐,能拜托你个事吗?”
赵艳丽:“你说。”
段瑾瑜:“我刚看了一眼手机,这里信号太差,时好时不好的,我身上又没带现金,怕到时候去小卖部买东西没钱给人家,我能趁现在信号好给你转账、你给我换点现金吗?”
赵艳丽倒是十分大方,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千元现金,给他俩一人分了五百,并表示这就当姐姐给弟弟的零花钱,不用还。
虽然在赵艳丽这里获得不到更多的线索,可谢嘉懿还是耐心的陪她聊了聊无关紧要的闲事,同时也知道了赵艳丽小时候在村子里住过一段时间,但很早就被父母送到了城里的亲戚家抚养,她父母倒是死后葬在了村里,所以她每隔几年都会回来祭拜一下。
咚咚咚——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被推开一个很小的缝隙,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来人名叫赵晓燕,看年纪和段瑾瑜差不多,她梳着一对麻花辫,眼睛水汪汪的,乍一见两个陌生男人有点紧张。
“晓燕,来。”赵艳丽朝她招手,“这两个你得叫哥哥。”
互相介绍一番后,赵艳丽又向他们解释道:“我和她算是堂姐妹,这次回来我就住她家。”
眼看赵晓燕依旧紧张,谢嘉懿只客气的叮嘱她们早点休息,等她们离开后回头看向段瑾瑜,“困吗?困了的话咱们也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嗯。”段瑾瑜乖乖站起来去柜里拿被褥,“哥,你别动手了,我帮你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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