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了?你在说什么?阳子死了?”赵栋怔愣片刻然后便是下意识的否定,“不可能,好好的人怎么可能会死呢?咱们村没外人来,又不可能是村里人干的。”
他觉得自己这个思路是对的,“肯定是你看错了,他不是去拉屎吗,没准脚滑摔了。对,肯定只是摔了!摔出了血,摔晕过去,你没看清才以为是死了。”
赵成材满脸是汗,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吓得,扬手指向半山腰处,“我撒谎干什么!不信你们自己去看啊!阳子他、他都变成那样了,肯定是死了!”
赵栋一时无言,目光慢慢投向赵成材所指的方向,喉结滚了滚。
谢嘉懿看出赵栋算是这里的话事人,可现在明显害怕的不敢动,又要面子还不好意思跑。本来他还想提议大家一起去看看,然而他一个外人,真就不方便提这茬。
——就很烦!
没想到这时一直沉默的段瑾瑜磕磕巴巴出了声,“我、我觉得那个凶手还在山上,咱们过去都有危险,要不、要不咱们先回去吧,把情况和长辈说说,等他们来处理。再说,咱们几个大人无所谓,这不还有孩子吗。”
他的话仿佛给赵栋递了个台阶,赵栋连忙道:“对对对,你说得对,咱们大人得担起照顾孩子的责任,那就这么定了,先回去,都等回去之后再说。”
然后他便加快脚步、第一个走向下山的路。
到最后这事还是赵成材去找村长说的,等到他带着村里人把赵阳的尸体抬回来已经过了中午。
赵阳的尸体被放在村里废弃的小型打谷场。
他的父母扑在尸体上哭的撕心裂肺,周围也聚集了很多闻讯赶来的村民。
谢嘉懿小心翼翼的挤进人群,等看到赵阳尸体的那一刻才明白,为什么当时赵成材即便在慌乱中也一口咬定他死了。
赵阳的眼睛被挖掉,只留下两个黑洞洞的血窟窿,嘴里也全都是血,好像还被割了舌头。但更让谢嘉懿感到奇怪的是,他虽然早先对赵阳没什么印象,但也知道这批上山的人不像他和段瑾瑜只穿了单衣,其余的人至少也有件稍厚的外套。
可赵阳的外套却被人扒掉、里面的单衣被扯碎,凶手还在他胸前用血画了一只眼睛,和墓碑上的一模一样。
血腥味儿扑鼻而来,谢嘉懿感觉不太舒服,稍稍退后了一些,尽量完美的融入人群中,同时也听到了其他村民对这件事的看法。
讨论的内容大致和他猜的差不多,都在猜凶手是哪儿来的,当然其中也夹杂着对赵阳的看法。比如这孩子从小就听话懂事、是同龄人中最讨喜的、孝敬父母、村长也很喜欢这个孩子没少关照他家之类之类。
谢嘉懿又听了一会儿,觉得听不到什么重要信息,正打算回去,刚往外走了两步就见段瑾瑜匆匆忙忙的挤了过来。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没死到自家孩子头上,都有闲心看热闹。段瑾瑜被这些人挤的只能和谢嘉懿贴着站,谢嘉懿微微抬头看向他,这才发现在那副黑框眼镜后面有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甚至澄澈的能看见自己在其中的倒影。
——这个弟弟真的帅,简直颜控福利,就是傻头傻脑的可惜了。
谢嘉懿对他的颜值非常满意,语气也温和了许多,“怎么了?”
段瑾瑜做贼似的看了看四周,似乎认为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便拽着他的手腕,把他带离了人群。
二人远远的躲在谷场一角,那边的哭声还在继续,他们却仿佛自成一个小天地。
段瑾瑜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哥,我刚才在外面听了一件怪事,是村里老人说的。”
说着,他又刻意和谢嘉懿拉近了一点距离,“他们说时隔三十年,祖先又显灵了。”
谢嘉懿一怔。
如果段瑾瑜听到的没错,那就说明类似今天的事三十年前同样发生过。
谢嘉懿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但这些明显是段瑾瑜偷听到的,他又不好直白的过去问,想来想去他找到了一个可以打听的好人选。
——赵二叔。
论年纪,他肯定经历过三十年前的事,而且他还有点贪小便宜,这就十分方便了。
谢嘉懿拿出手机一看,果然网络信号是个x。
段瑾瑜当初提到和赵艳丽换钱真是太太太明智了,想到此,谢嘉懿非常满意的在他肩上拍了拍,并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弟弟真棒!
段瑾瑜被他拍的一愣,“哥,怎么了?”
看他憨乎乎的模样,谢嘉懿摇摇头,“没事,你平时抽烟吗?喝酒吗?”
段瑾瑜晃晃脑袋,“不抽烟不喝酒,我爸妈不让我碰这些。”
谢嘉懿心说你都上大学的人了,居然还这么听爸妈的话,果然是个好孩子呢。
然而谢嘉懿自己也不抽烟不喝酒,他思来想去,决定办的简单一点,于是带着段瑾瑜来到村口的小卖部。
小卖部的婶婶早就听说赵二叔家住进来两个小孩,今天是第一次见,“要买什么?货都在架上,自己看。”
可对不抽烟的人来说,怎么买烟是个相当大的挑战。
婶婶:“是要买烟吗?”
谢嘉懿灵光一闪,“是,买烟,还要买……这个叫雪花膏?”
婶婶笑了,“对,就叫这名,想买什么样的?”
谢嘉懿立刻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显得不太好意思,“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这两天住二叔家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想买点东西感谢一下。婶婶,我是真不懂这些,要不你帮我选吧。”
在婶婶眼里,知道孝顺长辈的孩子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她从货架上拿下一盒新的雪花膏和一条烟,“就这个吧,都是他俩常来买的,都能用得上。”
谢嘉懿赶紧道了谢,又婶婶长婶婶短的哄得人家哈哈大笑,临走还给他俩一人拿了一根棒棒糖。
出门后,段瑾瑜看着手里的棒棒糖,感慨道:“哥,你也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谢嘉懿敛了笑容,随口敷衍,但又带着一点自豪,“想讨人喜欢还不简单吗?多练练,练习惯就好了。”
听罢,段瑾瑜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可又掩饰的很好,转瞬即逝并没有让对方察觉,一如既往的称赞道:“因为你那么优秀,所以才能被大家喜欢,我就不行,练了也白练。”
经过两天的相处谢嘉懿已经习惯了他这个说话方式,并没往心里去。
二人一路回了家,谢嘉懿又重新带上让人舒服的微笑,拿出“精心”准备的礼物说了好长一番客套话,老两口意料之中的嗔怪他乱花钱还见外,然后就欢欢喜喜的收下了东西。
礼物送出,谢嘉懿明显感觉到二叔对自己的好感噌噌往上涨,饭桌上话匣子也打开了,一口一个我家大侄子,二婶也特意多加了两道菜,场面其乐融融,仿佛关系好到这些年的联系从没断过。
谢嘉懿有意将话题转到了赵阳的死。
二叔嘬一杯酒下肚,咂么咂么嘴,“唉……你们呐,是没在村里待过。但二叔不一样,二叔从小就在村里,这辈子就没离开过,所以这些事,心里清楚着呢。”
“论经历,我们哪儿比得上二叔您啊。”谢嘉懿拿起酒瓶,又给他倒了一杯,“今天看到赵阳变成了那个样子,心里怪害怕的,然后又听人说当年什么什么的,也没听清。二叔,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二叔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于是打开了话匣子。
按照他的话说,三十年前村里发生了一件怪事。
那天清晨,各家男人扛着锄头准备外出种地,路过一家门口时闻到一股特别大的血腥味儿。现在又不是什么年节,根本不会杀猪,好事的就打算敲门问问情况,结果上前一推发现门是开着的。
几个人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穿过院子来到里面,却震惊的发现屋内墙上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而男女主人并排躺在屋子里,肚子上用血画着眼睛,已死去多时。他们七岁的儿子仿佛刚从血水里捞出来的,就坐在父母尸体前,见到众人后,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不敬先祖者死”。
对于这个相对闭塞又有传统信仰的小山村来讲,这句话的分量相当的重,村长过来看了一眼情况,觉得这事不应该传到村子外面,于是就压了下来没有报警。
一叶村本就不大,又相互之间都是亲戚,不到半天时间,这件诡异的事就传遍了全村。那时的老人比现在的迷信思想还要重,对先祖显灵一说深信不疑,况且在他们的印象中,这家平时确实有不少不规范的行为,触怒了先祖也是意料之中。
在一直保留土葬习俗的村子里,火化无异于挫骨扬灰,而在村长的主持下,他们把夫妻俩的尸体烧了,又把骨灰带到山上随风扬了,希望能平息先祖的愤怒。
至于那个留下来的孩子,大家认为这是先祖的恩德,既然先祖都选择善待他,那他们肯定要按照先祖的意思办。在把房子收拾干净后,让孩子重新住了进去,每天都由一户人家负责送饭。
直到三年后孩子父母的祭日,当天晚上,他一个人跑入了夜色,至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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