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青,你收拾好了吗,该去集合了!”
女知青宿舍门外,有人呼唤着孟茵茵的名字,催促着她快点。
孟茵茵刚把雪花膏的盖子打开,闻言手一抖,瓶子差点没掉地上去,还好她手快兜住了。
“来了来了,我马上出来!”
因为时间紧,外头有人等着,她只能匆匆的用食指刮了一圈雪花膏在脸颊上,犹豫片刻,视线落在比下乡前粗糙了不少的手臂上,最终还是狠心又刮了一小层抹在手臂上。
如果不涂的话,指不定今天晚上手臂又要干燥刺痛了——这是她之前试图节省最后一瓶雪花膏然后不涂手臂的惨痛教训。
只是道理她都懂,但看着已经见底的瓶子,内心还是忍不住涌上几分凄凉。
放在半个月之前,孟茵茵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从蜜罐子里长娇宠着长大的大小姐沦落到这个地步,连点雪花膏都要扣扣搜搜的用!
明明半个月前她还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宝贝,可惜一切都在那天变了。
因为母亲家有海外关系的缘故,被小人举报,导致爸爸大学教授的职位被撸,不仅如此,还被扣上了“□□”的帽子,夫妻双双被下放。
而孟茵茵作为夫妻俩最疼爱的女儿,自然不希望她跟着自己一块下放受罪,所以两人用尽最后一层关系连夜把孟茵茵塞进了某个下乡知青队伍中,把她送到乡下来。
与其说是让她来当知青,倒不如说是让她借此避难。
虽然很清楚自己这个小女儿出生到现在几乎连碗都没洗过,更别提什么干农活了,下乡对于她来说绝对的受罪,但是形势如此,夫妻俩为了不让她吃更多的苦,只能出此下策。
至于还有个大儿子,倒是不用担心,那孩子在部队且深得领导欣赏,影响不到他什么。
所以就这样,孟茵茵不过才睡了一觉,就被爸爸妈妈塞到了火车上,然后经历了三天三夜的长途跋涉来到了这个名叫南郊大队的地方插队当知青。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孟茵茵就哭了。
简陋的住宿环境,夜里肆虐的蚊虫老鼠,最让她没办法接受的还有旱厕,这里的一切一切都和她人生中前十八年的经历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但是很快,孟茵茵就发现自己哭早了。
当她顶着刺人的大太阳在地里拔了一天的草,然后被晒晕在地里,浑身酸软无力的被相识的女知青扶回宿舍之后,她顿时觉得宿舍里那破破烂烂的窗户都格外的眉清目秀。
不用干活,宿舍都瞬间成了天堂!
住的差了点算什么,能遮风能挡雨就够了,上工干活那才是要人命啊!
不过不管孟茵茵怎么抓狂,该上的工还是要去上,不然就没工分,也就没饭吃。
而且作为插队的知青,他们的户口已经转到了当地的大队,自然而然的,口粮也归大队所管。
像孟茵茵他们这样的新知青,因为才来大队并没有存留的工分,所以现在他们的口粮都是大队暂时借给他们的,等到秋收的时候再从他们的工分里扣还。
所以就算是孟茵茵极度抗拒干活,也必须得咬牙下地,不然平白无故吃人家大队的粮食又不付出,孟茵茵自认为自己脸皮还没这么厚。
可惜任凭她怎么努力,每天上工比上学还认真,拿到的工分最多也就只有五个,距离每天的满工分十公分足足差了一倍,甚至比大队上的一些半大孩子还不如。
那一言难尽的工分,弄得每天记分员来到她身边的时候都得仰天长叹一声,似乎是在收拾心情,然后才恨铁不成钢的写下孟茵茵今日所得工分。
每次遇到这样的场景,孟茵茵都只能红着一张脸站在一边,接受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眼神洗礼。
天知道她已经竭尽全力去干活了,可事实证明她真的不是干活这块料。
耕地她又没那么大的力气,插秧又不会,拔草也被晒晕,所以最后只能沦落到去打猪草,然后还要被那群小屁孩嘲笑!
但尽管这样,她还是每天坚持上工,兢兢业业的干活,为此手上还起了不知道多少个水泡,就连皮肤都被晒黑了不知道多少。
她的付出和牺牲大家怎么就看不到呢!
孟茵茵觉得自己真的好委屈。
而且术业有专攻,她擅长的领域根本就不是什么耕地种田这些东西,要是工分可以靠琴棋书画唱歌跳舞来挣的话,她绝对日赚工分几百个,保证整个大队没有一个人比得过自己!
哼哼,到时候就轮到她来嘲笑那群小屁孩呢!
不过这也只能是美好的理想,现实却是乡下这边吃饭才是头等大事,其他的精神需求是什么玩意,还不如几根野菜值钱。
所以在大队待了十天之后,对于自己一举成为整个大队最无能最废柴的存在这件事情,孟茵茵已经从最开始的羞愧难当到现在的躺平任嘲了。
甚至偶尔她还能苦中作乐的想着,会不会大队长看在她如此“烂泥扶不上墙”的份上,到时候会专门给她找个适合的工作,这样的话可就太好了!
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干活啊,她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就在孟茵茵祈祷着大队长今天能不能给自己安排个轻巧的活的时候,知青点一群人也向着村里的大坝集合了。
南郊大队每天上工之前大队长会要求大家在这集合,然后简单的讲讲今天的进度,再给大家分配一下任务,最后喊两句口号什么的,然后才解散。
知青们住在一块,所以向来也都习惯结伴,远远的,一群知青朝着大坝走去,早已经等候在大坝处的当地社员们下意识朝那边望了过去。
只一眼,就被中间那细长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那道身影正低着头,左手在右臂上不断的摩挲着,像是在嚓什么东西,晨光照耀下,那纤细的手臂更是剔透如上等好玉,白得晃眼。
视线随之往上,是小巧精致的下巴和粉若桃花的唇瓣,挺俏的鼻尖上是清澈明净的大眼睛,对视一眼,没有人不会为之吸引沉溺。
用大队上那群没上过学的长舌大婶们的说法,这幅长相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妖精,还是专门吸人魂魄的狐狸精!
不过在大队其他年轻小伙子心里,人家这叫天仙,是从天上降临到人间的仙女!
旁边一个大婶见自己儿子眼珠子都快粘到孟茵茵身上去了,忍不住狠掐了儿子一把,恨铁不成钢的斥骂道:“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挖出来!”
“妈,你干啥呢,我就是看看而已……”被亲妈这样点出来,那小伙子表情尴尬。
“看看而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心里想什么,老娘告诉你,那种人绝对不能进咱们家大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娶进来全家还得伺候着,闲得慌!”
“妈,妈,人来了,别说了……”
余光注意到孟茵茵朝着这边走过来,那小伙子窘迫得脸都红透了,虽然知道自己和孟茵茵不可能,但还是不想再她面前丢了面子,只能拼命的扯着老母亲的袖子让她闭嘴。
一顿哀求才让老母亲在孟茵茵路过面前的时候闭了嘴,眼看着孟茵茵面色如初,似乎没听到那些不好的话,小伙子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孟茵茵耳朵又没问题,再加上那大婶语气激动下声音也不小,她就算是不想听到都难。
之所以毫无反应,不过是因为懒得搭理而已,但想想心里还是很气。
不愿意娶她进门,哼,她也压根看不上她和她儿子好不好!
越想越气,孟茵茵在站定之后,便没忍住朝那大婶那边小小的瞪了一眼。
她都已经这么惨了,居然还有人说她坏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过谁知道她刚一转到那母子二人站的地方,却发现站在那里的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个子很高,穿着一身粗布褂子,露处的手臂修长有力,肌肉线条分明,不难看出那是一具充满了力量的身体。
不仅如此,男人还长着一张极为英俊的脸,就是表情有些冷。
注意到孟茵茵看向自己,男人也只是漠然的往她这边看了一眼,接着收回视线,也不在意她为什么用愤怒的眼光看着自己。
倒是孟茵茵意识到自己的愤怒抒发错了人,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那人看上去就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假装无事发生。
而台上,大队长在例行讲完了今天的安排之后,底下的社员们都已经自发的开始喊起了开工口号。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忽然舔着笑朝大队长走了过去,看样子是在拜托大队长帮忙,而大队长眉头皱了皱,似乎很不情愿,但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
在大家喊完口号准备各自去上工的时候,大队长忽然出声叫住了大家。
“大家稍微等一会,我再说个事情,明天陆大山大女儿出嫁,要摆几桌,你们有空的就去席上坐坐,行了行了,事情说完了,该上工上工去。”
大队长还是第一次在集合期间讲除了共事以外的事情,整个人都不好了,但架不住刚刚陆大山一个劲的请求,看在几十年老乡亲的份上,他只能把这事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还不等大家伙回过神来议论这事,就听大队长又补了一句。
“还有,孟知青和陆沉留一下。”
刚迈开脚步的孟茵茵:“……”
意识到自己再次被大队长单独拎出来“教育”,孟茵茵老脸一红,接着极为熟练的低下头,在那一道道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下,视死如归的走到一边,等待着大队长即将到来的批判和教育。
因为一心纠结着这事,她压根没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被留了下来,只不安的搅动着手指头猜想一会大队长又会说什么话。
大队长很快走了过来,本来确实是想狠狠批评孟茵茵一番,但是看着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忐忑的时候,一腔怒火顿时被浇灭了大半。
不过心软归心软,该说的还是得说,不然他怎么能担得起大队长这个名。
“孟知青,和你一块到的那批知青,我看他们都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你呢,哎,态度是端正的,但是这个进度啊,相信你自己心里也有数,要是在这样下去的话,你怕是连大队的口粮都还不上了。”
一听这话,孟茵茵无力反驳,只能再次低下头弱弱的说了句。
“对不起……”
但如果有的选,她也不想成为“老鼠屎”啊,可是她真的吃不了这苦,至少短时间内不行。
毕竟十八年的娇宠生活不是这短短的十天半个月能够改变的呀。
孟茵茵很惆怅,也很绝望。
或许她得考虑考虑妈妈当时留给她的最后一个方法了,找个好人嫁了?
大队长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去看孟茵茵的眼睛,免得自己又心软,随后态度强硬的说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所以我打算找个人单独带你,好让你尽快适应劳动。”
之前新知青们到来的时候,大队这边也都是统一按照之前的习惯,让老知青们带新知青们,前几年都没出现过什么问题,所以大队长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一届新知青们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谁知道老天爷还偏偏给他出了个难题,送了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孟茵茵来。
在其他知青们都已经开始赶上其他人进度的时候,她还在停滞不前。
大队长专门去找过孟茵茵谈话,也暗自监督过她干活,最后发现,这姑娘态度是端正的,干活也很认真,但是当他看到那惨不忍睹的土地之后,脑袋里只有一句话——她真的不是干活这块料!
大队长真的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说也说了,教也教了,但就是不成!
而且每次把孟茵茵单独留下来教育,看着她低头老实听训的可怜模样,说实话,大队长心里还莫名有负罪感。
不过这份负罪感终于在昨天大队的一头老母猪吃了孟茵茵打的猪草狂拉肚子之后,则完全变成了惊恐。
她背回来的猪草里面,居然还夹杂着不少拉拉藤!
猪吃了那玩意轻则精神不济,重则像昨天那头倒霉的老母猪一样拉肚子!
再这样放任她慢慢适应是绝对不行了,就算他和大队其余人能够接受,那圈里的老母猪怕是都要扛不住了。
所以大队长昨晚上翻来覆去的想了一晚上,最后毅然决定找个人手把手的带孟茵茵,比起其他知青只需要多看几遍其他人怎么干农活就能学会,孟茵茵这种农作知识极度匮乏的人,必须得找个老师一对一的带才行。
既要教她认识各种作物,还要教她耕种,如果有时间的话还得再教她如何分辨可食用野菜和植物等。
不然她在大队干个半年一年,怕是都还挣不到吃的。
找个人单独带自己?
孟茵茵瞬间抬起头,眨着大眼睛下意识问道:“大队长,谁来带我啊?”
听她这样问,大队长还以为她是不排斥这件事情的,心里一阵欣慰,他就知道孟知青这小同志还是很有前途的。
压根不知道孟茵茵只是单纯好奇。
下一秒,他便转身对站在不远处的另一道身影喊道:“陆沉,过来和孟知青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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