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枉为人低调,在寨子里几乎等于隐形的存在,其实若不是岑青茗今天把他推了上来,大家也快忘记了他的存在,但是他说话一直令人信服。
当年寨子出事,他一力救下寨子里半数人,在场的人或多或少受过他的恩情,只是他深入简出,大家基本也找不到他的人,所以才慢慢淡忘。
牛大力看到陈枉也十分震惊,他都快忘了还有这号人了,这人,原本在岑山之后是最有希望做寨主的,寨子里的人当时对他呼声很高,没想到这人直接拒绝了岑山,牛大力原本以为这人都消失了,哪想到他居然还在寨中。
陈枉站在岑青茗身边,毫无感情的平铺直叙道:“十一初五至十二月十五,牛大力出寨共计二十五次,洪全共计出寨十五次,其中在十一月十八这日,牛大力和洪全就出寨了两次,出寨时身形鬼祟与一猎户打扮的男子交流密切。”
岑青茗接着道:“这名猎户我派人去打探过,附近村里都没这个人,而据枉叔观察这人明显武功不低,且出现时间跟我被设伏的时间相差无几。”
李元眯起眼,瞬间意识到这扮做猎户的人就是卫风,看来进寨出寨的路都被这人监视着,而若要进寨,必要过他此关。
而台上的岑青茗已经做好定论:“你们两家能力不足贪心有余,上次的事我已经放你们一马。只是你们怀恨在心,现在更是漠视全寨人的性命和龙虎寨勾结,这桩桩件件都可以让你们受死,如果是从前,我可能会放了你们,但我既知你们贪婪无厌忿类无期,我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今日大家就做个见证,牛大力和洪全两人教子无方且无视寨规背信弃义,于诚义堂前受死刑,阿三和老五并不知情且已受惩戒就不再追加,剩余的女眷同阿三和老五一同搬去寨子西面的桐崖壁,此事就算了了。”
这事岑青茗起因经过说的清楚明了,加上牛大力和洪全两人这几年在寨中也一向肆无忌惮,下面的寨子民众多有信服,除了和牛大力洪全交好的一些处理寨中事务的老人,看着眼前这个不声不响突然就闹了这么大一场把牛洪二人拉下马的岑青茗,终于起了忌惮。
台下的人心态各异,但大家心里都明白以后这大当家也不再是能糊弄的人了。
牛大力和洪全两人听到这定论瞬间便软了身子,竟不敢相信这岑青茗女娃真有这么狠心,剩下的女眷们却终于松了一口气,脱了绳索之后一直跪谢岑青茗。
岑青茗命人将牛洪二人拖了下去,继续对着台下众人道:“当年我爹曾问过,你们是否愿意跟着聚义寨一直走下去,在场的你们应该还能记起当年的回答吧,牛大力洪全他们两个应该已经忘了,但我相信你们不会忘记。”
“大家当年都是迫不得已才上山的人,这些年来,寨子也几经变故,但我相信大家的愿景从未改变,有所可容居,有衣可避寒,有食可果腹,好在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也算基本过上了,我知道很多人心里并不满意我,我也知道我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但我会尽全力让寨子变得更好,只是眼前,龙虎寨对我们虎视眈眈,抢钱,抢人,抢道,完全没有把我们聚义寨放在眼里,这仇不能不报,大家今年修整了那么久,兄弟们可愿随我下山,劈了那黄姚父子!”
台下的寨民们被岑青茗说的热血沸腾,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传的漫山遍野。
李元朗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艳,岑青茗比他想象中更有手段,恐怕此时让这些山匪跟着她去送死,他们都认了,来这里能遇到这样的对手倒是有意思许多。
岑青茗在台上红了眼眶:“好,既然这样,七日后,我们就攻打龙虎寨!”
——
六安来找岑青茗时,她刚监刑完牛张二人,脸上还带着见血以后的厉色,看见六安前来也没有多话,只是指着椅子让他坐下,然后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
六安没有坐,他对着岑青茗直接跪了下来,恳切道:“大当家,我想左了,求您能原谅我。”
岑青茗也没叫他起来,就看着六安的发顶幽幽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不配做寨主,我小时候娇纵蛮横,没少让你背黑锅,这几年心思更是全放在练武上,但我不是不管寨务,是这寨中事务我不便插手也不能插手,六安,他们连账本都没让我过目,连你都能左右我身边之人。”
六安头垂的更低了。
“当时杨起让你过来帮我的时候,说你聪明做事也有分寸,你确实很聪明,这两三年来你也帮了我很多,可是,六安,你看待我的时候,不是以对寨主的身份,而是以对玩闹小儿的心态,所以我要做的事,如果你觉得不行就越过我直接改了,你觉得这样正常吗?”
六安朝地上重重嗑了一个响头:“大当家,六安错了!”
岑青茗摇头:“我并不怪你,我知道你心是好的,你最起码一直在为寨子为我和杨起考虑,杨起本来让你过来帮我也是为了让他安心,你这样事事顾虑周全也是因为我这个当家的没有做好,所以才让你没有安全感,你们和我娘一样都在为我好,只是我不再是以前那个顽劣不堪的岑青茗了。”
她也在努力变强大,只是他们不信任她,如果没法靠言语,那就只有靠实力。
六安埋头的肩膀忍不住颤抖起来。
岑青茗此时扶起六安,他已泪流满面,岑青茗问道:“六安,我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寨主,我比我父亲还差很多,但你愿意帮现在的我吗?”
六安挣脱岑青茗要扶起他的手,又往地上跪下道:“我六安,此生誓死效忠岑青茗,竭尽全力帮辅岑青茗。”
——
夜里,岑青茗找到李元朗,李元朗也正在等她,从他这次进寨后岑青茗还没来找过他,这次她做搞了这么大的场面又加上上次在刘家村里她逼迫自己做她心腹,李元朗用指头想想也知道岑青茗会来问他进攻龙虎寨的事。
岑青茗没让李元朗等太久,在油灯的灯芯爆出第一簇火花时,岑青茗拎着两坛子酒过来了。
“恭喜大当家得偿所愿。”李元朗躬身行礼道。
岑青茗大概是来的路上就已经喝了一点,脸颊微红,眼含秋水,看到李元朗的动作,没忍住笑了出来,拍着他的肩膀:“你还挺上道,走吗,请你吃宵夜。”
两人在寨子一处空旷的田埂上坐着,已是寒冬,四面八方迎来的风沁的人有些萧瑟,岑青茗架了个火堆,燃起的火焰烤的人身上有了些热意,岑青茗把两坛子酒放在火堆旁,又在旁边的土里扒拉了一会,翻出了些红薯土豆。
“还好,还在。”岑青茗笑意盎然的把这些东西扔到火堆里。
李元朗仰头,今夜的月亮很亮,清晖散落人间,头顶繁星似海,是难得一个好天气。
两人执坛相碰,李元朗被这烈酒呛了一口,忍不住扶着酒坛咳嗽起来,岑青茗看着他这怂样直笑:“你怎么武功不行,连喝酒也不行啊,这点你比六安弱。”
李元朗擦掉嘴边的水渍感叹:“比我之前喝的酒辣。”
岑青茗得意:“那当然,这可是枉叔自己酿的,外面的都比不上,何况这还是被他存了十年的酒。”
“这么久?!”李元朗故作惊叹。
“这没什么,他还有藏了二十五年的酒,可惜一直问不出来到底藏在何处了。”岑青茗叹息。
二十五年,李元朗心中飞快计较,那这枉叔几乎是有聚义寨的时候就存在了。
“那他怎么——”李元朗还想再套些信息,岑青茗就打断了他,她从火堆里把之前放入的红薯土豆拣出来,庆幸道:“正好,再多烤一会就糊了。”
说完扔了几个到李元朗身边,话题既被转移,李元朗也不便再多问。
此时此刻,岑青茗手里这些被烤熟的食物脱了外壳愈发散着香气勾的人食指大动,岑青茗已经快速解决了一个,她又饮了一口酒,脸上带着惬意餍足的表情对李元朗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大当家既然允我当您心腹,大战当前,自然是让我来献计的。”
岑青茗点点头又摇摇头,脸上带着两朵红霞一本正经道:“是也非也,我来问你计策当然是主要的,但是来跟你喝酒谈天也是主要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大当家信任小人。”
岑青茗长吐了一口气叹道:“是啊,我信任你,但我也信任我娘,信任翠翠、杨起还有六安,但是他们都没法和我坐下来一起欢喜。”
岑青茗掰着指头数:“我娘她会担心我,她其实并不愿意我当这个寨主,翠翠对我很衷心,但是她只会服从我的命令,杨起呢他倒是会夸我厉害,但还会时不时跟我娘汇报我的一举一动,六安,六安我今天刚用寨主的身份教训了他呢。”
“这样数下来,反倒是你能和我简单的庆祝一下。”岑青茗傻笑,笑完后又呢喃道:“我这么信任你,你可别辜负了我,我可是把你当朋友的,献计这个事也不算急,你这两天好好想想告诉我啊……”
李元朗捏着酒坛垂下眼眸回道:“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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