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心烦意乱

    有伯景郁对司运署署长的惩罚,后面的人交代得也就顺畅了。

    如庭渊所料想的那般,这几名官员所指认的都是陈清远。

    分到每个人头上的钱也不多,这几人从中得到的钱款最多的是监工,得到了五万两白银,折合黄金是五千两。

    按照他们的职位和每年的年俸来算,这些银钱对他们来说不算少。

    正五品官员一年也不过几百石的年俸,在朝廷干到死,也不过能有上万石的年俸。

    审讯完离开地牢,伯景郁想让人将庭渊抬回屋子,庭渊连声拒绝。

    “不必,这些日子我日日都在屋中闷着,让我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

    庭渊牵起伯景郁的手:“我们许久没有一起散步了,你随我散散步吧。”

    往后天更冷了,庭渊就是想出门散步,也是出不了的,身上只会更痛。

    倒不如现在和伯景郁一起散散步。

    伯景郁握住庭渊的手,“好,那我陪你走回去,若是疼得厉害了,就停下来,让他们抬你回去。”

    真正让庭渊身上疼的不是冷风,而是低温,温度低过一定程度后,他的关节骨头就会作痛。

    就像蛇也有适宜的温度,太冷太热都不行。

    “陈清远死了,很多事情无从查证,要想将背后所有参与其中的官员都抓出来,难度太大了。”庭渊与伯景郁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伯景郁:“我也感觉到了,他们都是一口咬死陈清远,死无对证,要想深扒下去不容易。”

    庭渊:“不知道哥舒琎尧那边大调查如何,我想即便京州的官员把罪名往陈清远身上推,他们也不会全然不清楚,东州有多少官员参与其中,且看看哥舒琎尧那边能不能调查出什么我们这里查不到的东西。”

    伯景郁点了点头,“我想舅父那边的消息,应当在不久之后,就能到了。”

    庭渊:“横竖我这个冬天是走不出那间屋子,别的事情我也没办法替你做,只能给你出出主意,你让人将东州大坝所有有关的记录册子,采买的目录册,验收的目录册,还有银两等支出的账册,材料商手里的账册,以及材料商,全都叫过来,我一一核验一遍,且算算他们能够从中贪污多少银两,若是能够找到参与过大坝建筑的工人最好不过。”

    “另差人去一趟吉州,调取吉州各城防的海防沿途的口岸的登记信息,从大坝建立前一直到吉州封锁,能找到的记录册,全都找出来,送来给我查验。”

    伯景郁:“这些事情吩咐别人去做就好了,我随行的巡查队伍里,无论是工部,户部,还是其他门类的官员都有,让他们负责查验就好,何须你亲自来。”

    伯景郁搂住庭渊,“你只管养好身体,这些事情,交予别人。”

    “横竖我没事情可做,这些东西我亲自过一遍,这案子往后查,别人也蒙骗不了你我,至于你随行的那些官员,倘若我一个人查不过来,我自会喊他们帮忙。”

    “陈清远死了,这大坝贪污案就成了糊涂账,总不能那些找不到的贪污款项,全往陈清远的身上算。”

    庭渊又与伯景郁说:“你还得派人去把吉州大坝的废墟清理出来,使用的木材数量有多少,沙石重多少,别的材料消耗共计多少,以及他们当初粗略请的工人建设大坝的人数有多少,以此来算他们这个账目能不能对得上。”

    一亿两白银包括了大坝建筑工人的工钱,这个账就算没办法一分一毫地对上,粗算的一个数目也总能心中有数。

    伯景郁:“好,我立刻安排人。”

    言谈间两人回到了院子。

    伯景郁差人去取账目,早在前些日子伯景郁和官员开小朝会抓人那天,就已经取来放在官驿里,现在庭渊要看,取来就行。

    木材只是花费了一千多万两银子,沙石开采,竹条编织的木工,以及大坝修建的工人,还有沿途的运输成本等合计起来,总价合计起来才有这个数。

    明面上的账目并不可信,那木材商一开始也没说真话,是被查到实在没了退路才肯说真话,庭渊要一笔笔地核验清楚,弄清楚他们到底从中贪污多少。

    当天晚上庭渊就已经拿起了算盘开始查账目。

    想当初他刚来这个世界时,和府上的账房先生学了好几日,才学会算盘,今日倒是能派得上用场了。

    伯景郁看他认真算账的模样,轻笑。

    庭渊看账目的间隙瞧见了,问他:“笑什么。”

    伯景郁说:“我的钱,往后都给你来管,好不好?”

    “为什么?”

    伯景郁:“我看你打算盘查账目的模样,就想到我们京城大户人家的主母,都是算账高手,要管理府上的支出,往后王府也交由你来打理。”

    庭渊:“你是想让我和内宅那些主母一样管家?那你王府从前的账目都是谁在管,你的钱都是谁在管?”

    “王府内宅有女使,她们都是有品级拿俸禄的。”

    “从前是她们管,往后也让她们接着管就是了,你又不是出不起这个俸禄,何故要我抢了人家的活。”

    伯景郁:“从前我没成婚,如今不是有了你,身家自然是都要给你的。”

    “我要你的身家做什么?”

    “你我是拜堂成亲过的,我的身家给你,那是天经地义,你不要也得要。”伯景郁说:“你得收着我的家产,我母亲在世时,王府都是她管的。”

    “你母亲是你母亲,我是我,我与你母亲不一样,我与别家的夫人也不一样。”

    “没有管家权,如何管得住家中的仆从。”

    “那些人将管家权交给自己的夫人,即便男人变了心,女子手握家产,男子也得多少尊重女子一些,家中的仆从也不敢因夫妻不和不尊重女子。”庭渊说:“你我之间不需要以此来作保,我信你不会变心,你也无须以此来证明什么。你在人前敬我一分,你的仆从自然也会敬我一分,这与我手中有无管家权关系不大。”

    “说句不太好听的,我又能有几年好活,不一定能等到念渊念舒成年婚嫁之日,钱财于我来说不过身外之物。”

    伯景郁听他说起生死问题,有些不高兴,“好端端的,你又提起这事做什么。”

    “那便不提了。”庭渊垂眸继续算账。

    伯景郁听着算盘在庭渊手里噼里啪啦地响着,心烦意乱。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闷什么,或许是庭渊如今身体又出了问题,乱了他的心。

    蜡烛燃了一半,伯景郁瞥见炉子里炭火不多了,去加了炭火。

    庭渊端起茶杯,杯中茶水已经喝干了,他起身拿茶壶添水,热水一直在炉子边上温着。

    伯景郁加了炭火后,与庭渊说:“夜深了,明日再算吧。”

    “还有几页这本就能核算完了,你要是困了,不必等我,先睡就是。”

    伯景郁听他这么说,心中有些不舒服,便赌气上床先睡了,什么都没说。

    庭渊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自己不肯替他管家在与自己生气吗?

    坐回桌边继续算账,庭渊心中也堵得慌,以往有什么他们都直接说,从不生闷气,如今连闷气也生起来了。

    莫不是在一起久了,开始出现感情危机了。

    账目摆在眼前,庭渊是一点都算不下去了。

    正要起身,伯景郁下床了。

    庭渊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就见他越过桌子往外走。

    “你要去哪?”

    “茅房。”

    “夜里冷,把大氅穿上。”庭渊要起身去拿大氅给他

    伯景郁扔下一句“冻不死”便开门出去了。

    门关上,庭渊心里咯噔了一下。

    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了。

    是因为自己不肯管账,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听他的一起睡觉?

    伯景郁出了门,外头确实冷,风一吹,给他吹清醒了一些。

    去了一趟茅房返回院子,见庭渊还在窗边的桌子旁坐着算账,伯景郁想进屋又不想进屋。

    庭渊等了许久,都不见伯景郁回来,便起身拿了一件大氅披上,出门要去找伯景郁。

    门刚拉开一条缝,就见伯景郁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

    院里全是落叶。

    伯景郁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心下一慌,连忙起身,与庭渊对上,快步来到他面前,将他推进屋里,用背将门关上。

    瞥见庭渊手里的大氅,伯景郁有些心虚。

    “我真的去了茅房。”

    “嗯。”庭渊淡淡地应了一声。

    伯景郁:“我真去了,我在院子里,只是我……”

    “只是因为你不想面对我。”庭渊把他没说的话说了。

    “不是。”伯景郁连忙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那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是我不肯管你的财产,还是我不该提生死,又或者我没听你的话灭了蜡烛与你一同上床睡觉。”

    “我不知道。”伯景郁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是敷衍庭渊,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这不是他此刻想要的相处状态。

    庭渊试探性地问:“家产我管,以后生死的话我不提了,现在灭了烛火和你一起睡觉,可行?”

    “嗯。”伯景郁应下,但心中始终是不舒服,觉得庭渊是为了让他高兴,才这般妥协。

    看到庭渊妥协了,他心里更憋屈。

    不想让庭渊低头。

    伯景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话题是自己主动提起的。

    上了床,两人如往常一样躺在一起,庭渊心中也堵得慌,不敢再提刚才的事情,怕伯景郁不高兴,舍不得堵伯景郁,只能堵自己。

    伯景郁心里也堵得慌,庭渊退步妥协了,细数下来这些年的相处里庭渊退步了无数次,伯景郁心里堵得更难受了。

    以前的庭渊不会那么轻易地妥协,可自从两个人成婚之后,就总是在妥协。

    越想,伯景郁越睡不着。

    庭渊知道他没睡着:“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就说出来,别憋着。”

    “没有。”伯景郁下意识地就否认。

    “那你要不要做点什么,缓解一下。”庭渊伸手过去,“我们有段时间没有做过了。”

    这段时间庭渊身体不好,在床上躺了一阵子,醒来之后一直在养身体,期间伯景郁都没碰过庭渊,是他舍不得庭渊额外再遭罪。

    以前他们不是这样的,除非实在是条件不允许,正常就是间隔两天。

    刚成婚时,伯景郁几乎每夜都要,庭渊身体扛不住,他才主动间隔两日。

    伯景郁将庭渊的拉起来放到自己的心口上,“不是因为这个。”

    “那你有什么不满的,你说出来,别让我猜,你难受我也难受,回了京城我可以帮你管理王府,我以后也不会再提让你不高兴的话题……景郁,我不想和你吵架赌气。”

    他们之间的时间,就是过一天少一天的,没有一辈子给他们相互磋磨。

    生一秒的气,就少相处一秒。

    伯景郁找不到缘由,便与庭渊说:“你就当我是最近查大坝的事情压力大,心里烦躁,别多想,不见得是我们两个之间出了问题。”

    庭渊淡淡地嗯了一声,趴在伯景郁的心口上,听着他杂乱的心跳声。

    莫名地觉得心酸,生命有限,以至于他连生气,也是不敢的,更不敢大吵大闹,怕伤了两人之间的感情,怕伯景郁与他赌气几日都不搭理他。

    剩余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留给伯景郁,用来爱他的。

    眼泪不由控制地滑落,滴在伯景郁的心口上。

    伯景郁身体一僵,他知道让自己心口突然一热的东西是什么——庭渊的眼泪。

    庭渊因为各种原因哭过,但这是他第一次把庭渊给气哭了。

    伯景郁感觉庭渊的眼泪就跟刀子一样,扎在自己的心上,仅僵硬一瞬,就迅速与庭渊调换了位置,将他压在身下。

    黑暗中他只能看到庭渊的轮廓。

    “我错了,你别哭,我不该这样的。”伯景郁慌乱地用手擦去庭渊的眼泪。

    庭渊哭得更凶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的眼泪,能哭得这么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哭什么,或许是各种累积起来的委屈,又或许是知道伯景郁与自己一样,都舍不得生气来消耗时间。

    想到伯景郁的身份,他的权利,和他在一起的这些年里,一直都在压抑着自己的天性,庭渊更是难受。

    为了和他在一起,为了迁就他,伯景郁牺牲得也太多了。

    庭渊不由得想: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顺了他的意,为什么要拒绝他,让他生气让他伤心。

    伯景郁已经为自己做得够多够好了,自己该知足的。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拒绝你,不该没有照顾到你的情绪。”庭渊哽咽着说。

    伯景郁瞧见庭渊这般,心疼得都揪起来了,“你不要这么说,是我让你受了委屈,不是你的错。”

    他的眼泪滴落在庭渊的脸上。

    于庭渊来说,也是在心里扎刀子,“你不要哭,不要和我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我知道你是很爱我的。”

    “我也知道你很爱我,你舍不得难受,我也舍不得你难受。”伯景郁低头吻上庭渊。

    他们之间的相爱,一直都很小心翼翼,从不吵架,是因为都清楚他们吵不起架,不能像别的夫妻一样因为琐事吵架,别的夫妻吵架可以有一生来和解,他们没有。

    伯景郁从不怀疑庭渊对自己的爱,庭渊也从未怀疑过他的。

    他们在这段感情里,都心知肚明,知道他们的终点在哪里。

    庭渊用力地啃咬着伯景郁,想要将他吞吃入腹,伯景郁回应他的,是更激烈粗暴的吻。

    不过片刻两人就已经赤诚相待。

    “不,不行。”伯景郁触碰到时瞬间清醒,“会弄伤了你,你身体也没好利索,现在不宜……”

    庭渊轻声说:“你温柔一些,没事的,我想要,你也很想了。”

    “今夜你若不与我一起,我一夜都不踏实,为了让我踏实一些,你莫要犹豫了,就当是为了我。”

    “我去取东西,尽量不伤了你。”

    上次的用完了,新的还在箱子里没拿出来。

    庭渊拉着不让他去:“没有也行,你现在离开我一秒,我都受不了。”

    伯景郁吻掉庭渊脸上的眼泪,与他说:“勾住我的脖子,腿夹紧,我保证让你一秒都不与我分离。”

    也确实如他所说,一秒都没分离过。

    直到窗外隐约能看见灰蒙蒙时,伯景郁才将收拾干净。

    他吻着庭渊的唇说:“辛苦了。”

    庭渊没有睁眼,只是往伯景郁的身边更挪近了一些,“我只是躺着享受,是负责爽,全程都是你在伺候我,辛苦什么,是你辛苦了还差不多。”

    “都是应该的。”伯景郁说:“对你多好都是应该的。”

    “天都要亮了,睡吧,不然明日夜里你又要挑灯夜读了。”伯景郁在庭渊额头印下一吻,抱着他沉沉睡去。

    睡到晌午,庭渊被饿醒了。

    伯景郁已经不在身边,想到昨晚,甜蜜爬上心头,庭渊轻轻一笑,现在回看,倒也不是多不得了的事情。

    他将伯景郁枕过的枕头抱进怀里。

    翻身身上也不疼,那里也不疼,可见肯定是伯景郁没少给他按摩放松,简直心细如发。

    庭渊想再稍微赖一会儿床,就算身上不疼,肌肉也都放松了,可酸楚并未消散。

    正抱着枕头小憩,门被推开了。

    庭渊猝不及防地撞上伯景郁的视线,想着怀里还抱着他枕过的枕头,顿时脸就爆红了,“我没有对你的枕头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伯景郁关上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许久没看见庭渊脸红了,便忍不住地想逗弄他,看庭渊慌忙的样子,简直可爱得要死,忍不住地就是想欺负他。

    庭渊忙把枕头放回原位,“没什么。”

    伯景郁将吃食放在床边的小桌上,伸手去扒拉庭渊。

    “你要做什么。”庭渊连忙闪躲。

    伯景郁将他按住,“别动,我看看。”

    庭渊用被子盖住头,伯景郁看了确认没什么事,而后亲了一下。

    庭渊一下就弹开了,“你干什么,你你你你也不嫌脏。”

    “怎么还结巴上了,我为什么要嫌脏,再进一步的都做过,我几时嫌弃过你脏了。”伯景郁一把将庭渊捞起来抱着,揉着庭渊的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庭渊摇头,“没有,你放下我。”

    “不放。”伯景郁的下巴抵在庭渊的肩膀上,柔声与庭渊道歉:“昨夜对不起,让你那么难受,我不是有意要避着你,我只是怕我做了什么让你难受的事情,想调解好了,再进屋和你道歉。”

    “你道歉做什么,昨夜明明是我惹你生气,我已经反思过了,该道歉的是我,你只是想把好的都给我,管家权我收了,你的心意我也收了,谢谢你。”庭渊吻上伯景郁。

    伯景郁往后退了一些,偏头躲开庭渊的吻,“我才刚亲过你那里。”

    “你都不嫌弃我,我嫌弃你做什么。”

    伯景郁将庭渊压在床上亲了又亲,实在是舍不得放开,可听到庭渊肚子饿得咕咕叫,立刻停下将他拉起,“是我不好,我昨夜忘了给你补充体力,让你空着肚子睡了一觉,该让你吃东西了,我刚去厨房给你用鸡汤熬了粥,有营养又好吸收。”

    伯景郁转手将粥端来,喂给庭渊。

    “我自己来。”庭渊伸手。

    被伯景郁躲开,“我来,你要是不让我来,我可要生气了。”

    庭渊只能由着他。

    似乎经历昨晚一事,两人的心更近了一些。

    庭渊有种两人刚刚新婚,在竹林小院里厮混了七日出来的感觉。

    伯景郁看他的眼神,与那时无异。

    伯景郁也有同样的感觉,庭渊此刻的害羞比那时更甚。

    两口子之间根本没有隔夜的仇。

    什么小情绪,不过是感情的催化剂罢了。

    吃完后伯景郁让庭渊躺着休息一日,“昨夜你缠人得厉害,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会缠人……一秒都不要我离开你。”

    “你要是这么翻旧账,那我可也要翻了,我昨夜原本计划也就两次的,你非压着我不让我躲,怕我躲你,全程死死抱着一瞬都不肯松开……说我生不出孩子就别想下这张床的也是你。”

    庭渊轻哼一声,又说:“你昨晚说的那些话,禁书都比不过你,要是让你父亲知道了,肯定要说你有辱斯文。”

    “两口子床帷之间,说什么都不逾矩。”伯景郁脱了鞋子上床抱着庭渊,“也就你一个人能够听得到,我怕什么,你不会说出去,你对别人也说不出那些。”

    “你这是有恃无恐了。”庭渊踢了一下伯景郁的脚。

    “有恃无恐还不都是你惯出来的。”伯景郁笑着说:“今日便不必合账了,且安心随我在床上躺着休息。”

    庭渊:“念渊他们今日可曾过来,见不到我他会不安心的。”

    伯景郁:“他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要在你身上找奶吃,我与他说你昨夜与我讨账讨到了天明,今日要好生休息,让他不必来寻你。”

    庭渊伸手拍了一下伯景郁,“你这样会教坏小孩子的,你怎么能与他说那种话。”

    “我说你与我讨账,又没说你是用哪里和我讨账,他连汗毛都没褪干净,懂个屁。”

    伯景郁拱着庭渊的脖子:“我才是那个要在你身上找东西吃的人,多疼疼我,别总疼他们,我心里不会不平衡的,我比他们更需要你疼爱,你就多疼疼我怎么了。”

    “疼你,疼你,我这一辈子都疼你。”庭渊回身在伯景郁唇上亲了一下,“最疼的就是你了。”

    伯景郁觉得庭渊的嘴巴上抹了蜂蜜一样,根本亲不够。

    “可不能再来了,你等我养两天。”一想到昨晚上庭渊浑身都麻了。

    伯景郁轻声说:“两天可能不够养,三天后再说吧,我心里比你有数。”

    第362章 丧尽天良

    一点小别扭没有影响庭渊和伯景郁之间的感情,反而两人之间的关系更近了。

    在床上躺了一天,伯景郁也没忘记帮他不断地按摩放松,庭渊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念舒和念渊见到了伯景郁,念舒给他带了好吃的,念渊则是把昨日练习的字拿给庭渊过目。

    “先生的身体今日好些了吗?”念渊满脸担忧地问。

    庭渊一边检查他的字,一边说:“好多了。”

    念渊开心地说:“那就好,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先生就能出门了。”

    庭渊点了点头,教了念渊一个时辰的功课,确认念渊理解了自己所说的知识,才放念渊离去。

    屋里只剩下庭渊后,他就开始继续算账。

    前天夜里还差几页没算完,因为和伯景郁闹了点小别扭,就扔下没算了。

    第二本核算了一半左右,伯景郁从外头回来了。

    他没立刻来庭渊身边,而是去炉子边上站了一会儿。

    庭渊瞥了他一眼,问他:“怎么不过来。”

    伯景郁确保自己身上暖和了,才到庭渊身边,亲了庭渊两口:“我从外头进来,怕我身上太凉了,冷着你。”

    庭渊回吻了伯景郁,而后说:“今日可有什么消息。”

    伯景郁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递给庭渊:“舅父那边来信了,调查结果出来了。”

    庭渊忙放下手里的活,接过伯景郁给的信件,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许多官员的证词,还有他们所查到的证据。

    庭渊逐一看完,说完:“还真是都推到了陈清远的身上。”

    “这是必然的,死人又不会说话,即便有冤屈,也不可能替自己辩解什么。”

    伯景郁给庭渊的茶杯里面添了热水。

    庭渊问他:“前两日我与你说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妥当了。”伯景郁说:“每一件都安排妥了。”

    庭渊看着哥舒琎尧调查出来的这份名单,与伯景郁说:“涵盖的人还挺多,这些人员的家产清点清楚,也得要个把月的时间。”

    “是要。”伯景郁说:“不好查,但不是完全不能查。”

    庭渊把名单递给伯景郁:“那你就安排去查吧,反正年底之前,吉州的疫病或者是大坝,至少得有一个出点进度。”

    伯景郁接过收好:“已经安排下去了,此事你不要操心,有结果了,我必然是要跟你说的。”

    庭渊嗯了一声。

    伯景郁拉过庭渊的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白罐子,打开之后把药抹在庭渊的手上:“你皮肤嫩,手上更嫩,我让许院判给你调制了护手的药。”

    伯景郁耐心地帮庭渊揉搓至完全吸收:“你不常打算盘,这东西拨动,手会疼,有了这个药,能缓解不少。”

    庭渊心中阵阵温暖,“你的心太细了。”

    “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不仔细对待,怕你觉得我不好,不要我。”

    “不会。”庭渊很肯定地说,不要谁都不能不要伯景郁。

    伯景郁陪着庭渊算账,又陪他一起吃了午饭,睡了午觉,下午惊风过来找他说有事,他才肯走。

    他走后/庭渊继续算账,仔细又认真,生怕自己算错一点。

    伯景郁那边,让霜风依着名单上的名字抓人。

    往后到年底这段时间,他们都有得忙了。

    木材商那里给出的实数就是六千五百万,木材商该说的都说了,想来是不会再作假了。

    查验木材的官员给出的实数是四千八百万,这个数他们去把吉州大坝清理出来后,根据大坝废墟下的木材数量就能核算出来。

    伯景郁和庭渊都不认为这两个人会撒谎。

    交付的木材比实际的木材数量少了一千七百万根,按照东府柚木的价格折算,白银是一百七十万两,换成黄金就是十七万两。

    这笔钱倒也不少了。

    问题一定是出在了海上,司运署的署长前两日被伯景郁给杀了,但只是杀了他们的署长,其他的官员都还留着。

    伯景郁让人把他们全抓了拉到官驿来供他盘问。

    案子要一点点地查,自然是急不来的。

    这会子他就是去地牢审讯这群人。

    庭渊出不了门,出门对他来说太折腾了,伯景郁也舍不得让他劳累,手下那么多人,总有办法撬开这些人的嘴。

    他入地牢时,防风已经把他们都清点清楚,按照品级分牢关好,只等伯景郁到了,点谁他就审谁。

    伯景郁也亲自审问,这活儿交给防风干,他就在一旁听着。

    防风审讯人没什么耐心,喜欢折磨人。

    “老实交代,从木材商手里接的木材运往吉州码头交付期间,你们有没有私吞掉一部分木材。”

    防风手里的小皮鞭甩在一旁的木桩子上,时刻敲打着,只要这官员说得他不爱听,皮鞭子就会招呼过去。

    顶头上司前两日就被他们给砍了,家里头的人也一并砍光了,现在东州衙门后院的那些家眷,一个比一个害怕。

    铡刀都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眼下这个官员自然也是畏惧的,面对防风的询问,他是一点都不敢撒谎,“据我所知没有,但我们每个人跟船不同,值班不同,司运署里大小的官员有四五十个,我只是刚升上来没多久的,大人要打听这种事情,得问那些平日里和署长大人关系密切的官员。”

    “说名字。”

    “杨科,李双其,慕容周,顾岩,陶冬……陈文忠。”

    这人一连报出了十来个名字,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想活命。

    遇到一个这么识趣这么主动的,防风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你既然这么清楚,那么还知道什么别的事情吗?关于他们这些小团体的罪证。”

    这官员问:“若我说了,能从轻处罚吗?”

    防风的鞭子在手里轻轻拍打:“你觉得你自己有选择吗?”

    那官员对上防风的视线,不敢再隐瞒什么,更不会试图不自量力地与他做任何的交易,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

    这些个官员平日里都是署长的跟班,拥簇着署长,司运署内的官员和署长之间也分个亲疏远近。

    他们主要就是运送各种货物,时常从中偷拿一些东西,朝廷给官员的各种俸禄,或者是其他日常所需的东西,都得经过司运署官员的手往外押运,从头小偷小摸点东西,那是常有的事情,每个官员都能干。

    也不多拿,也就是夫人多几件珠钗首饰,自己多几天酒钱,朝廷过手的东西数量多得很,一千只鸭子里面少个两三只,随便就能糊弄过去,手底下那些等级低的官员,即便是知道上头剥削偷拿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司运署的差事在衙门内部来说,算得上是一个肥差。

    防风给听笑了,“小偷小摸,这一偷一摸,摸走了朝廷一千七百万根木材。”

    这官员听防风这么说,也没什么表情,这事儿实打实与他无关,他反正没参与其中,人家偷偷摸摸捞油水,也没带他玩。

    把他放回去后,防风也懒得一个个地审,和伯景郁申请,把那十几个所谓的署长大人的心腹一次性叫齐了。

    跪了三排才跪下。

    伯景郁睨了一眼,人还怪多的。

    防风绕着他们转圈圈,手里的鞭子在空气中呼呼作响,“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接下来的问题你们最好是如实作答,若是说不出我满意的答案,弄死几个,那都是顺手的事。”

    其中有一名官员不怕邪地说:“我们是朝廷命官,你不能随意说杀就杀。”

    “哦~你还知道自己是朝廷命官,那就更好办了。”防风用手捏住他的下巴,鞭子在他脸上拍了两下,“今日王爷再次亲审,上级官员自然是没有权力杀官员,需要刑部复审,可我是朝廷的钦差大臣,有权就地格杀官员,只需说明前因后果,你的命,没你想得那么金贵,朝廷命官的身份也不是你的免死金牌。”

    “由你们司运署押运的木材,到你们手里是六千五百万根,实数只有四千八百万根,余下的一千七百万根木材去了哪里。”

    防风厉声质问。

    跪地的官员无一人应答。

    “嘴都还挺硬,我喜欢。”防风的鞭子随机抡在这些官员的身上,打着谁,谁就受着。

    一圈打下来,鲜有官员没吃到鞭子的,有些被打在身上,有些被打在脸上。

    听取哀嚎一片。

    伯景郁不满地皱起眉:“吵死了。”

    防风怒喝:“还不收声。”

    而后他道:“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不说,我保证让你们皮开肉绽。”

    防风拿了一个木桶过来,往里面扔了一坨海盐,往上头淋上热水,搅和几下,盐就化了,皮鞭被他伸进去。

    防风用皮鞭敲着木桶说:“这蘸了盐水的鞭子打在你们的身上,不仅会让你们的皮肤溃烂,还会让你们的伤口噬心一般地瘙痒,说,木材到底去了哪里。”

    “不知道。”

    “不知道。”

    官员纷纷回答。

    防风毫不例外,流程都直接省去,鞭子直接往这些人的身上招呼,确保每一个都被他打得皮开肉绽后,他直接用水瓢舀起桶里的热盐水往这些人身上泼。

    海盐没有提纯,伤口有皮肤,绝对地蜇人。

    一开始大家还能忍,不过三十息,身上开始又疼又痒时,哀嚎开始不断。

    防风问他们:“腌猪肉见过吧,若你们还是不识趣,我就用盐巴直接敷在你们的伤口上,给你们腌一腌。”

    这么一威胁,地上这群官员的嘴再硬,那也是扛不住了。

    被抽了好几鞭子的官员立刻说道:“我说,木材全都被转手卖了。”

    “卖给了谁,卖了多少钱,这些钱款最终的去向去了哪里?”

    防风舀了一瓢热水给他冲洗了身上的被盐水沾到的地方,让他没那么疼了。

    而其他久久不开口的人,防风一个眼神,就有人对他们一对一服务,盐巴上手。

    立刻就有人抢着回答:“卖给了南州的木材商,低价卖出的。”

    “多低的价格?”

    “一百四十万卖的。”

    按照当前东府柚木的价格,这柚木应该能卖到一百七十万的价格。

    一百四十万确实算得上贱卖了。

    “钱去哪了?”

    另一名官员说:“全都用来平东州的账目了。”

    “平账?”伯景郁追问,“为何要平账?”

    “东州的库银存余和账目对不上,少了一百一十万两。”

    “钱呢?”伯景郁问,他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猜测。

    对方说:“钱都被州府里头的官员挪用了,今日这个挪用一点,明日那个挪用一点,挪来挪去,做的全都是假账目,数额自然就对不上了。”

    一百一十万,不是一笔小数目。

    “那些官员不愿意将挪用的钱补上,这才打起了大坝材料的主意,这才有我们贱卖一千七百万根木材的事情。”

    别处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贪污,但是贪污贪的账目都平不上,东州是头一个。

    别的州,账目和库银至少是能够对上的。

    “挪用的钱都用在何处?”

    “饮酒作乐,上官生辰,各种宴席的开销。”

    伯景郁听到这里,是真的气得不轻,拿公款用来接待官员,摆宴席,全都用在吃的上面。

    一百一十多万两银子,按照京城最高规格的流水席,不停席都要开十年。

    他们这是吃龙肉还是吃凤凰肉呢。

    “都宴请过谁,给谁花销过,全都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接着大家七嘴八舌地就开始把自己知道的铺张浪费挪用公款的事情说出来。

    知州、知州夫人、监州等官员及其家眷的生辰、满月酒。

    中举宴,升学宴,启蒙宴,周岁宴。

    逢年过节大摆宴席,还有践行,接风,等等乱七八糟的,隔三差五地高官还要去酒楼吃吃喝喝,全记在官府头上。

    家眷们在城中买首饰记账,出门搞慈善记账,施粥记账。

    主打一个羊毛全出在州府库银上。

    伯景郁是真觉得给他们这些官员脸了。

    别州的官员贪污归贪污,但这种事情绝对不会摆到明面上干,每一个都把自己的狐狸尾巴收得好好的,生怕一点风吹草动被发现。

    “行省每年来巡查的官员宴请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每次走都是连吃带拿,钱都拿来孝敬上头的那些官员了。”

    伯景郁冷哼一声:“可不得孝敬他们,若你们不孝敬他们,这些年你们东州这种逆天而行骄奢淫/逸的生活,谁会给你们兜底,把你们祖宗十八代从坟墓挖出来一起送上断头台都不够死的。”

    想他王府一年那么大的开支,七七八八地加起来,也不过才几万两银子。

    他们竟然能给账面弄出个一百一十万的大窟窿填不上。

    何况这一百一十万是填不上的那部分,做了假账能填上的那部分,谁知道有多少。

    说不准这一百一十万窟窿连他们挪用的零头都比不上。

    想到此,伯景郁就像,还查个屁,提上把剑直接杀进州衙,逢人就往死了砍,血流成河剑下都不会有冤魂。

    伯景郁平复怒气之后问道:“贱卖的总价是一百四十万两,账面的窟窿只需要填一百一十万两,那剩下的三十万两白银,又去了哪里。”

    “其中十五万两分给行省下来的各级官员了,余下的十五万两,十万两州衙那边拿去分了,我司运署分了剩下的五万两。”

    司运署四五十号人,按均分一人到手不过千把两,还得收买自己的手下,让他们把嘴巴都闭紧了,七七八八到手的估摸着能有上百两,那都已经是烧高香了,伯景郁直接都气笑了,“这点多出来的你们倒也是没放过,一点都不嫌砢碜。”

    “我且问问你们,这些年在东州为官,有没有捞到一万两银子。”

    官员们纷纷摇头。

    他们这些官员,不过是跟着领头狗后面吃剩下的,真就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吃到的那都是前边狗吃剩下的。

    能捞到大量钱财的,都是那些各层级的一把手二把手的官员,即便他们这些人捞到了钱,那也是往上孝敬的。

    伯景郁笑话他们:“一万两银子都捞不到,把全族的命运都赔上,值不值?”

    自然是不值得。

    可当官不都是这么一代代地往上熬,熬出来,钱就多了。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这里头也没有例外的。

    何况谁能想到自己搭乘的大船会翻船,好不容易拿到的船票,难道要撕碎吗?

    当然不了。

    所以即便捞不到多少钱,也要混迹其中,随波逐流。

    伯景郁觉得心痛,这就是他们胜国三年一届的科举里选出来的人才。

    真的个个都是人才。

    手里的茶杯被他甩了出去,伯景郁又问:“还有些什么,都一并说出来吧,今日不说,明日或许你们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些官员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这么多了,还能指望外头的官员管他们吗?

    那些官员,只怕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伯景郁的屠刀已经磨得锃亮,只等着去收割他们的头颅。

    这些官员就跟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吐了个干净,背地里那些肮脏的勾当,全抖落了出来。

    别的州存在的情况,他们东州也不差。

    什么压工价,提物价,东州也是一点不逊色别的州。

    只是胜在河运海运陆运都发达,人口重心也在西边靠近东府和东北府,在京州辐射圈外,物价是虚高一点,不容易被发现。

    伯景郁他们一路走过来,就没有发现物价不正常。

    还有一点令人发指的是东州存在很多暗娼馆,很多官员过来巡查,和暗娼勾勾搭搭,回去的时候再往官员随行的队伍里塞上两个娼/妓。

    这都说家花哪有野花香,京城官员的小妾也都是出身名门,受到良好的教育,从小也都是被当作大家闺秀培养的。

    和这些专门被培养出来,为了取悦男人的娼/妓从根本上就是不同,没有多少男人,能够顶得住娼/妓的诱惑。

    胜国禁娼不禁赌,娼/妓馆这种地方,是三令五申不许存在,东州的官员竟然搞起了这种营生,还往京城送给官员——简直是胆大包天。

    “还有吗?”

    伯景郁想知道,他们在东州,还整出了哪些惊世骇俗的东西。

    “育养紫河车和胎/神。”

    “什么?”伯景郁眼珠子都瞪大了,这还真是让人……

    此事伯景郁庆幸庭渊没跟来,不然庭渊不知道要被气成什么样。

    防风道:“紫河车不是夫人生产时的胎盘吗?这又不是什么蚌贝一类的海鲜,怎么人工育养……”

    猛然间防风想到了什么,被震惊得无以复加,“你的意思是,他们专门养着妇人,让妇人怀孕,诞下婴孩,只为获得胎盘。”

    “诞不下。”对方说。

    “什么叫诞不下,难不成妇人生产时只生胎盘不生婴孩?”

    对方解释道:“不要活胎要死胎,胎/神要用七到八个月大的死胎制作,妇人孕至七月左右,就要开始服用药物,致死腹中胎儿,又要保全母体,等到八个月左右,胎儿死于腹中,便安排郎中引产,胎盘收集起来制成药材有温肾补精益气养血的功效,是京州京城官员最为喜爱的补品之一,而那胎/神则是用来献祭的。”

    “献祭什么?”伯景郁追问。

    对方说:“胎/神用来给自己的家人消灾,以命换命,求的是官运亨通,财源广进,多子多福,平安顺遂。”

    伯景郁等人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了,换了好久之后伯景郁才骂道:“以命换命还敢求多子多福,平安顺水,我看是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还差不多。”

    “京中有多少官员干过这事。”

    “有些大家族里重要的人和子嗣,几乎都有自己的胎/神,据说有些家族联姻,还要看男女双方的胎/神八字是否匹配,不匹配则无法联姻。”

    “去死吧——”伯景郁怒骂,“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都敢干,真是活够了!”

    更可怕的是在京城生活十几年,从未听说过,有胎/神这种毁灭人性的东西存在。

    “逆天而行,对母体伤害不用想倒是不可逆的,可曾考虑过孕育胎儿的母体会造成多大的损伤!”

    可转而一想,若这些人真的在乎,又怎么会存在胎/神和人育紫河车的存在。

    伯景郁感觉自己的血直冲天灵盖,东州这是在养蛊呢。

    这种事情都能干出来,吉州死几十万人,难不成也是他们想以此献祭?

    走出地牢,伯景郁竟觉得后背发凉。

    不知道有多少婴孩被做成了胎/神,京城那些权贵,不知道他们一年要食用多少紫河车。

    食用的时候可能想到,这些东西的来源。

    人命在他们的眼里,到底算得了什么!

    第363章 这群畜生

    伯景郁回到他和庭渊居住的小院,看到庭渊坐在窗户边上忙碌地查账。

    内心逐渐平静下来,当他推门而入,对上庭渊的视线,伯景郁感觉到无比的心安。

    “回来了。”庭渊停下手中的动作,在账本上做了标记,而后问他:“可查出什么了?”

    伯景郁来到庭渊对面坐下,不知道该怎么和庭渊说自己查到的东西。

    这些内容连他都觉得惊世骇俗,庭渊更甚。

    庭渊没等到伯景郁回话,目光来来回回地在伯景郁身上探究,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伯景郁迎上庭渊的目光,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后,才道:“是查出了一些东西……”

    庭渊安静地等着他往下说。

    伯景郁自然不会隐瞒庭渊,理了一下思路后,把今日查到的内容,一五一十地给庭渊讲了一遍。

    屋内只有伯景郁一人的声音,庭渊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话。

    等伯景郁说完了,他看向庭渊,庭渊的手已经握成了拳。

    “畜生——”庭渊怒骂。

    因他平日不是一个随意骂人的人,他找不到更凶狠的词能够来形容这些人。

    他道:“这些人,根本不配为人。”

    伯景郁赞同地点头:“是的,他们不配为人。”

    “此事一定要一查到底,绝不能姑息,不知道有多少妇人和婴孩遭此劫难。”

    光是想想,庭渊就觉得心痛,“谁不是妇人生养的,他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我想不通,他们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伯景郁也想不通,他也是头一次知道,京城那些官员背地里还干着这么肮脏的勾当。

    京州有数万户官员,若家家参与其中,背后少说得有数万名婴孩被做成了胎/神。

    妇人一孕便是十月,即便是八月停胎引产,胎儿也已成型,如正常生产一般别无二致,生产本就是极其凶险。

    且人为胎停引产,对妇人身体损伤更大。

    如果他们真的将妇人当成了生育工具,又会有多少妇人,因他们的恶行而丧命。

    伯景郁道:“自然,我一定会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我倒要看看,京州到底有多少官员参与其中,干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

    庭渊问:“查出来,你会怎么处理?”

    “一律处死!”伯景郁凶狠地说:“他们既然以命换命,我必圆了他们的夙愿,让他们以命抵命。”

    听到伯景郁这般说,庭渊心中倒是稍稍踏实了一些。

    正是因为有需求,才会衍生出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不仅仅要惩罚卖家,也得严惩卖家,否则只要有利可图,就会有人不断地铤而走险地干这种事情。

    只有买家不敢购买,才没有卖家来促成交易。

    这个道理,伯景郁是明白的。

    庭渊叹了口气,替那些还没睁眼看看世界的孩子感到惋惜,也替那些辛苦孕育孩子八月的妇人而感到难过。

    庭渊:“一定要从源头上掐断这种恶劣的交易,绝不能让他们再继续祸害人。”

    伯景郁:“放心吧,此事我既然知晓,那就一定会处理好。”

    庭渊相信伯景郁所说,他一定会管的。

    毕竟这事实在是太丧尽天良了。

    庭渊倒是听人说过胎盘可以做药材,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人人为地去采购胎盘食用。

    这又不是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长一茬,这是在拿妇人的性命再堵。

    庭渊道:“只怕是有人想要食用胎盘,又不想要孩子,才衍生出了将那些未出世的孩子药杀在腹中,引产后制作成胎/神,再从中狠狠地捞一笔钱。”

    伯景郁觉得庭渊的猜测很有道理,“不管是因为想要胎/神才引申出食用胎盘,还是因食用胎盘,才衍生出胎/神,都是丧尽天良的勾当,都该杀。”

    庭渊嗯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你说,人命到底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算什么,怎么轻易地就可以让人去死。”

    吉州几十万人,他们说不救就不救,一点药材都不给,就等着他们在吉州自生自灭。

    好像他们辛苦守候的百姓,无比珍贵的性命,在这些人眼中,不值一提,弹指间,皆可灰飞烟灭。

    人命到底在他们的眼里算作什么?

    庭渊没有办法给出答案,他们所到之处,看到的百姓,无一不是在为了活下去而努力。

    别人辛苦地活下去,却被另一些,轻松致死。

    而造就这一切的是阶级和权力。

    “庭渊,我们一起来改善,人命是可贵的,不是所有的掌权者都会蔑视生命。”伯景郁来到庭渊身边半蹲下说,“你看看我。”

    他拉起庭渊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你想想我们初见的时候,我是什么样的,再想想和你相处了六年后的我,又是什么样的,人是会变的,我会努力让所有的官员都重视百姓,把这些不好的危害百姓性命权益的官员统统抹杀。”

    “你想想闻人政,想想贺兰筠,还有栖烟城那个为了查出凶手不到三十便已白头的曹禺……胜国的官员确实多数品行不端,但仍有一些好的官员,他们坚守在胜国各处,护佑一方黎民。”

    庭渊点了点头,捧着伯景郁的脸说:“我知道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胜国还有你,还有哥舒琎尧,你们都是为民忧心的好官,我都知道。”

    伯景郁暗暗松了口气,与庭渊说:“会好的,胜国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对自己有信心,你也对我有信心一些。”

    “我相信你。”庭渊低头吻了伯景郁,“我相信你会做个好王爷,如我相信你爱我一般。”

    伯景郁唇角微微扬起。

    两人缓了一会儿后,又继续聊起今日所查之事。

    庭渊问伯景郁:“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伯景郁对庭渊毫无隐瞒:“根据目前得知的消息,继续往下查,吉州大坝那边不能放松,官员挪用公款私用,圈养妇人往京州贩卖胎盘和胎/神也要查,疫病的案子我也会接着查,不怕耗费时间,一点点地都要理清楚,要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庭渊赞同地点头,“我这边核查出的账目上面没发现什么问题,这些账目肯定是假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其他材料的供应商,从他们口中问出供应材料的真实数据。”

    伯景郁拉着庭渊的手说:“放心吧,已经派人去找供应商了,不出十日,应该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吉州那边派人去收拾废墟怎么样了?”

    伯景郁说:“这才刚过了两三日,那日/你说后,我就让霜风安排了,人已经出发前往吉州大坝了,想来年前也是能有结果的。”

    庭渊应了一声。

    “不急,这些事情查起来速度没那么快,都需要时间,你且安心养病,等消息,别的一有进度,我就会告知你。”

    “好。”庭渊答应下来,又坐了一会,继续核查账目。

    伯景郁则是去找霜风等人,让他们安排户部的官员去核查账目,另派人详细调查司运署的官员反映的这些问题。

    防风继续沿着司运署官员所说的关于紫河车和胎/神的事情往下查,查到此事和州判有关,于是以伯景郁的名义,将这名州判约到了官驿。

    只是进门之后,就被防风带人绑了,扔进了地牢。

    那官员察觉自己被绑之后,对着绑他的人破口大骂。

    “敢绑朝廷命官,你们是不想活了吗?”

    “王爷——王爷——”

    他大声呼喊。

    防风揪住他的衣领子,直接将他的头按进了一旁的水缸里,让他清醒清醒。

    这人挣扎着乱动,防风算着时间,差不多到他的极限了,这才把他放开。

    扯掉他头上的头套后,他依旧怒道:“我要告诉王爷!”

    伯景郁就在一旁坐着喝茶,“你要告诉本王什么?”

    那官员循声望去,看到伯景郁,又看看周边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立刻跪下问:“王爷,王爷,臣到底做错了什么。”

    伯景郁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而后与他说:“你做错了什么,你不该问你自己,怎么反倒问起本王了!”

    这官员立刻将自己过往所做的事情全都想了一遍,除了那些死都不能说的,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地方能够惹到伯景郁。

    但那些死都不能说的,他也不该说,且伯景郁也不会知道。

    只能硬着头皮道:“求王爷提醒。”

    伯景郁:“紫河车。”

    这官员被吓得一下子瘫软在地。

    他知道了!王爷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他反应倒也还算快,很快就否认,“王爷说的紫河车是妇人生产后的胎盘,王爷可是要下官去寻?”

    防风一脚踹过去:“少在这里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官员又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跪好:“臣是真的不明白,请王爷明示。”

    防风硬生生地掰折了他一根手指:“你一共有十根手指,不知道我掰到第几根时,你才能想起来。”

    随后他一根一根地掰。

    硬掰手指头很疼,十指连心,这官员很快就受不住了。

    “我说,我说,王爷饶命。”

    伯景郁扔下一句“看你表现”就不再言语。

    防风这才放过他,抓住他的头发说:“你最好是把你所知道的,一字不差地说出来,否则我一定有办法让你后悔这辈子生而为人。”

    这官员被防风吓得瑟瑟发抖,手上的痛感,让骨子里惧怕防风,眼前这人就是疯子,完全不是正常人。

    “是陈清远,是陈省常,逼迫我这么干的。”

    防风上去就是两耳光:“陈清远早在年初就病死在京州了,什么都往他身上推,什么都是他干的,全是他逼你的,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伪装成老实人,想蒙混过关,没门。”

    防风直接给了他一顿暴揍,把他打得鼻青脸肿,“我告诉你,给你留口气就行了,你不想被我折磨,就老老实实地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敢撒谎,我让你生不如死。”

    没有什么是打一顿不能解决的,一顿不行就打两顿,打到他不再编瞎话为止。

    州判也怕挨揍,跪在地上抖得和有癫病一样,“别打了,我说,这些东西是知州大人指使的,但这事儿确实和陈省常也有些关系,我们背后照着的人是陈省常,也正是因为他给我们撑腰,我们才敢这么干的。”

    “你在这事情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又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知州又是什么角色?”

    “我听命于知州大人,知州做这些事情省常都知情,并且给他一定的庇佑,在京州,不少官员都是从省常手下购买胎/神和紫河车。”

    伯景郁问:“这勾当你们做了几年?”

    “紫河车是京州很多官员都在买的,不是我们引起的,而是从一开始就有,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盛行起来,京州的官员开始使用紫河车来壮阳,女眷则用来美容补气血,但这东西卖的人很少,不好搜罗,一个就能卖出几两银子的高价,东州前任的知州大人会收集此物,送到京州要员家中,如今的知州任职后,为了和京州官员搞好关系,就依照前任知州的路子,如法炮制,可大多妇人是不愿意卖掉自己的胎盘,这东西是极好的补品,一年收集到的根本不够官员分食,而胎/神又是东州富裕人家普遍都会养的,知州大人就把二者结合起来。”

    “招募的妇人大多都是家里贫困的,包吃包住营养的东西从不吝啬,一年还会给她们二十两银子。”

    这官员也知道自己说的内容惊世骇俗,瞥了一眼伯景郁的脸色,而后继续说:“在东州,本就有借腹生子,或者是买别人家的孩子来养,也不过就能给十两银子,我们给二十两,已经别人的双倍,因此不少/妇人主动找到我们,愿意出售这些,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们自然也就不会阻拦什么。”

    “畜生——”防风骂道。

    官员觉得很委屈,“这事妇人也是愿意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胎/神呢?胎/神也是和你们愿打愿挨吗?对尚在腹中不足月的胎儿下手,你们也真不怕遭报应。”

    官员低下头不语。

    他心中其实知道这是丧尽天良的事情,可面对前途名誉金钱的诱惑,他选择了继续昧着良心。

    “京州买胎/神的有多少,买紫河车的有多少?”

    “这两年比较多,前两年只是一千多两千,这两年事情在京州散开后,订购的数量大约在五千到一万之间,订胎盘的比订胎/神的要多一些。”

    伯景郁即便心中早就有了准备,可得知有这么多人订购,他的心里还是翻涌了一下:“总数有多少?”

    “紫河车数量约莫在十万,胎/神总数约莫在六万。”

    “多少价钱?”

    “紫河车现价是八两银子,胎/神从三十两到三百两不等。”

    “为什么?”伯景郁追问。

    那人说:“胎/神分男女,也分生辰,降生那日的日期若是能够和买主购买之人的生辰八字一样,价格则十分昂贵,可遇而不可求。”

    即便很多人知道这是假的,可对京州那些官宦家族来说,他们随便漏点银子,就能买一个,就当是图个心安。

    因此这东西在京州,可谓是风靡一时。

    不仅仅是京州的权贵,那些商人富庶人家也会买,甚至会买来当礼物赠送,特殊定制。

    近两年京州诞生的孩童,不少都有属于自己的胎/神,从小一起养。

    伯景郁实在是想发作,可一想到这案子还没弄清楚,只能压下心中的怒火。

    “这些妇人被你们安排在何处?”防风问,“如今有多少妇人在为你们做这种事情?”

    最快的周期都要八个月才能有一胎,按照他们目前的增长趋势,这个数量出来也是吓人的。

    “在城外有个庄子,妇人都住在庄子上面,现在大概有一万名的妇人有孕,每日都有妇人怀孕,也有妇人生产。”

    伯景郁端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而后又问:“那这些妇人腹中的孩子从何而来?”

    总不见得她们个个都是圣体,能自行孕育。

    这个答案伯景郁有些不敢听。

    “附近营里的官兵,城里的官员,还有他们的亲眷,或者负责看管他们的守卫,是谁的孩子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能怀上孩子。”

    伯景郁按着他的话随便想了一下,就难以接受,汗毛炸起。

    这话的意思就是只要他们这些人想找人快活,就过去那边和那些妇人行房事。

    这是正常人能够干出来的事情吗?

    伯景郁将茶杯扔出,砸在官员的头上,“你们的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吗?”

    官员不敢吭声。

    找这官员要了地址,伯景郁离开监牢,把地址给了霜风。

    让他安排人手,晚些随自己前往解救这些妇人。

    伯景郁在廊下站了一会儿。

    回后院去找庭渊,看到念渊和念舒从他面前跑过。

    伯景郁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叮嘱两个孩子跑慢些,莫摔着。

    而后进了院子,去找庭渊。

    这次他是根本没隐藏自己的情绪。

    庭渊在他进门那一刻就察觉了不对劲,放下手中的一切,起身来到他身边。

    伯景郁一把抱住庭渊,什么都没说。

    庭渊也就由着他抱着。

    过了许久,伯景郁才肯松开庭渊。

    他将自己今日得到的消息全告诉给了庭渊。

    庭渊听完也是气得浑身发抖,“这群畜生——”

    伯景郁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事情,他有些难以接受,可又不得不接受。

    “晚些我要带人去城外解救这些妇人,我甚至不知道她们愿不愿意被解救,因为她们不是被强迫的。”

    “当然要解救了,不管她们是自愿的,还是被强迫的,都要去解救,都要禁止整个儿行为,不能一句我是自愿的,就能超出朝廷律法,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庭渊握住伯景郁的手说:“晚些我随你一起去。”

    “不,夜里冷,你不去,留在这里。”伯景郁立刻拒绝,他不想让庭渊看见那些不好的场面,面对上万个身怀六甲的妇人,甚至他们还可能会看到这些妇人正在和过去寻欢作乐的男人行房,准备孕育下一个胎神的场面。

    伯景郁不想让庭渊看见这些,不想让他难受,更不想他出门受风身上疼。

    “我会处理好的。”

    庭渊问:“妇人腹中的孩子怎么办?将来她们生下的孩子要怎么安置?”

    伯景郁暂时也是毫无头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养吧,养着吧,只能是朝廷拨款养着,总不能给妇人一碗落胎药,让她们全都打掉孩子,一万多条活生生的性命……”

    伯景郁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是朝廷养着。

    庭渊说:“这事必须严惩,还有这些妇人,生产之后,也得严惩,若不让她们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离谱,我怕她们之后还要走上这条路。”

    “这些可以以后慢慢商议,暂时先把她们解救出来,余下的以后再说。”

    伯景郁不许庭渊跟去,庭渊便只能在官驿等着。

    伯景郁也不知道自己几时能够回来,临走前叮嘱庭渊:“夜里要是睡不着,把遇安叫过来陪你,或者喝上一碗安神汤。”

    庭渊嗯了一声:“莫要操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倒是你,别动怒,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冲动行事,我怕你怒气冲天,给自己气晕过去。”

    “我会尽力克制的。”伯景郁在庭渊额间印上一吻,又在庭渊的唇瓣上啄了一口:“等我回来。”

    庭渊目送伯景郁离去,心中十分忐忑。

    伯景郁叮嘱杏儿陪着庭渊,免得他太着急。

    一个吉州大坝坍塌案,查到最后,查出这么多腌臜事。

    伯景郁怎么会不觉得糟心呢。

    消息放出去,能举国震惊的程度。

    何况这背后不知道牵连了多少京州的官员,说不准还有京城的官员参与其中。

    而这些官员,很可能也出现在朝堂之上。

    表明是君子,背地里则是小人。

    庭渊心中十分不安,这朝廷官员可谓是支离破碎。

    伯景郁面对的是这样的一群官员,未来的路一定是非常艰辛,庭渊也怕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伯景郁去实现他心中所期待的盛世,和他所想要的政权清明。

    那时伯景郁又该怎么办?

    他要如何度过漫长的岁月,谁能够陪他消遣,替他排解心中的负面情绪。

    伯景郁一行人匆忙赶往城外的庄子,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但他必须去,必须去制止这种行为持续发生。

    第364章 游街示众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

    伯景郁带着一批人赶到官员供词中的庄子。

    这庄子占地数十亩,庄内烛火闪烁。

    伯景郁让手下的侍卫兵分两路将庄子包抄起来。

    而后下达命令,“除妇人幼童外,其余反抗者,格杀勿论。”

    随着鸣镝升空,各处一起行动。

    赤风翻墙入了庄子大门,而后将大门打开,迎众人入内。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这庄子内负责看守的男人等,半数横尸在地。

    妇人幼童无一伤亡。

    一路往里走,到了庄子最中心的院子,沿途都能看到被斩杀的尸体,鲜血沿着地面蔓延开,伯景郁踩着血前行,所到之处,都是血脚印。

    他站在院子里,没被杀掉的那部分男人,都被集中在了这个院子里。

    其中部分赤/裸。

    这些男人多数是来播种外兼寻欢作乐的。

    视线扫过这些人,伯景都知道他们的身份,多数都是朝廷的官员,或者是帮朝廷官员做事的,令人作呕。

    霜风这时赶来,禀告伯景郁:“王爷,都清点过了,庄内的男人都在这里了。”

    “妇人呢?”伯景郁问。

    霜风道:“妇人都在自己的院子里,被看管起来了,有些妇人受了惊吓,已经安排郎中去诊治了。”

    伯景郁点了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与霜风说:“把这些都捆起来,等到明日天亮回城,游街示众。”

    “是。”

    霜风给自己手下的人使了眼色。

    赤风从另一处匆忙赶来,与伯景郁说:“在后院一处仓库里,发现了大量未出手的胎/神和胎盘。”

    伯景郁起身随赤风一同去看。

    一进院子,就能闻到一股腥臭味。

    院子正中间摆了好几个大木桶,木桶里面都是黑红色的。

    赤风说:“这些是今日白天他们清洗完胎盘的血水,还没有倒掉。”

    左边屋子里摆放的都是胎盘,用货架按照大小成色分类。

    “这里面大约有三千个,说是准备年前送往京州,供京州的官员食用的。”

    而后赤风又引着伯景郁去了对面的屋子,这屋子里摆放的都是胎/神,几乎都被制作好了。

    余下今日白天还未来得及制作的,全都被放在了坛子里,这坛子是模具,用铜器制作的,将婴孩摆放在模具里,注入铜水,等到定型之后,在上面鎏金,就制作完成了。

    伯景郁看到坛子里已经成形的死婴,心中悲痛——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

    从屋子里出来,伯景郁看到被摁着跪在地上,负责制作胎/神的工匠,朝赤风使了一个眼色。

    赤风走上前去,将他们的胳膊卸了。

    伯景郁吩咐看守的人:“回去的时候,把他们拴在马后面,拖回去。”

    “是。”守卫立刻应声。

    伯景郁跟着赤风去四处查看了孕妇的状态。

    这些孕妇大多六到八人住在一个屋子,一个院子要住四五十个孕妇。

    伯景郁进了几个院子,看到这些妇人挺着大肚子,个个都很警惕地看着他,心中无奈。

    这些妇人大多都是生完一胎,休息一段时间立马就准备下一胎,身体都很虚弱,即便有上好的补品,也难以将她们身体的亏损补回来。

    伯景郁看到觉得心痛,这些女子的年龄并不大,十多岁,二十多,最大的也不会超过三十岁,她们是那样的年轻,却如此葬送着自己的前程。

    有灾害的时候,人都能吃人,人穷的时候,干出什么,都不足以让人震惊。

    伯景郁不知道说些什么,如果不是家中实在困难,如果不是贫困潦倒,这些妇人何至于要走上这样的绝路。

    最该死的,是怂恿她们如此行事的人,最该死的是那些要食用胎盘,要购买胎/神的人。

    走出庄子后,伯景郁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他与赤风说:“为她们另寻住处,莫要对外泄露了她们的身份,离开了这里,将来她们还要生存下去,至于那些胎盘让许昊他们处理了,胎/神销毁后,骨灰送往京城的普灵寺,让寺内的高僧为他们点长明灯,日日诵经超度。”

    赤风应下:“是。”

    伯景郁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今日没有云层,天上也没有多少星星,有的只是清冷的一轮弯月。

    伯景郁重重叹了口气。

    他和庭渊收养了念舒和念渊,自然也就担起了父亲的责任,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用他和庭渊日夜看顾,教他们念书识字,学会为人处世,都是不难养的。

    看到这样的情形,自然地就会想起念舒和念渊。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幸运地降生长大。

    庭渊这一夜怎么都睡不踏实,索性就边查账目边等伯景郁回来。

    一夜不睡,倒也不碍事。

    天明时,伯景郁等人才返回向阳城内。

    将孩子制作成胎/神的工匠被绑起来拖行在马后,一路碎石沟壑,等回到城内时,后背已经血肉模糊,骨头清晰可见。

    其他的昨天夜里是什么样子,今日就还是什么样子,没穿衣服的就让他们赤身裸体地游街,一路回到官驿。

    伯景郁往里头走,后面的这些人,赤风他们自然会处理。

    伯景郁没回后院去找庭渊,脚下的鞋子踩了血,身上也多少沾了点血,伯景郁怕吓着庭渊,让人给他烧水沐浴。

    庭渊一夜没睡,听到外面的动静了,猜测是伯景郁回来了。

    出门想要查看情况,立刻就有守卫迎了过来。

    “王妃,您要去哪里?”

    庭渊:“王爷是不是回来了?”

    侍卫说:“听动静应该是。”

    “我去看看情况。”庭渊与侍卫说。

    侍卫道:“王爷走前吩咐了,王妃不能出房门,若王妃一定要出,也得乘坐轿子,挡风才行。”

    庭渊:“那你去帮我看看他是不是回来了,和惊风他们打探一下是个什么情况。”

    侍卫应声离去。

    庭渊回到屋里,炉子里的炭火不多了,他又加了一些。

    不多时,那小侍卫又回来了,与庭渊说:“王妃,属下刚才碰上王爷了,得知王妃一夜未睡,差属下回来与王妃说,王爷沐浴好就来找王妃,让王妃先休息。”

    庭渊哦了一声,与小侍卫说:“你让厨房备些吃的吧,他定是没顾得上吃东西。”

    “是。”

    又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了。

    庭渊抬眼看过去,伯景郁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回来了。

    瞧见庭渊还在窗边坐着算账,走过去压住算盘,“我听侍卫说你一夜未睡,走时不是与你说好,若是睡不着,就喝一碗安神汤。”

    庭渊只是浅浅一笑,问他:“昨夜如何?”

    伯景郁将他拉起,往床边带,“上床躺下,我慢慢与你说。”

    庭渊轻轻摇头:“等厨房送了吃的过来再上床,你那边如何了?”

    伯景郁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

    庭渊听完后,对伯景郁的处理方式也没提出任何的不认可。

    伯景郁说:“晚些我再去监牢审一审他们。”

    庭渊:“根据昨日那官员的证词,和昨夜你们所抓获的人,应该可以拿下知州了,他们那边你们找人看守了吗?”

    伯景郁道:“都安排妥当了,疾风在衙门看守官员,他们跑不掉的,我们这边要顺着这条线继续往下查,把证据先坐实。”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庭渊问。

    他这身体确实拖累他。

    伯景郁摇头:“不用,你就在屋中好好养身体,有什么我需要你帮忙的,肯定会第一时间找你帮忙。”

    厨房做好了早餐送过来,伯景郁陪着庭渊吃了后,又让许院判准备了一碗安神汤给庭渊喝了。

    等庭渊睡下了,伯景郁才前往牢房。

    防风那边已经开始审问上了。

    被抓获的这些官员,扛不住防风的酷刑,也知道落在伯景郁的手里,嘴硬基本没什么好下场,交代得倒是干净。

    伯景郁等人从城外抓了一批人回来的消息已经在城内传遍了,其中不少被认出来是衙门的官员。

    消息很快传入了衙门。

    衙门里的官员自然知道这些官员夜里去了哪里,既然他们都被伯景郁抓了,也足以说明,伯景郁已经知道了他们背地里干的事情。

    州衙内,一众官员聚集在了一起。

    “昨日上午张州判去衙门见王爷,至今日此时都还未归来,而后王爷就从城外绑了一批官员回来,大概率是张州判把我们给卖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王爷那边去了庄子回来,那群被抓的官员,肯定也是藏不住事儿的,这下不知道他们还要抖多少事出来,说不准王爷的人已经来抓我们的路上了。”

    “这可怎么办是好,三令五申地要他们守口如瓶,结果还是出事了。”

    “要不跑吧。”

    官员们叽叽喳喳地围绕这个事情讨论个不停。

    “这要往哪里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跑去哪里呢?”

    胜国是很大,可胜国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国家,从东州跑去中州,或者是北州,也依旧在胜国的管辖范围之内。

    何况他们还有家眷,不带家眷都跑不掉,何况他们的家眷这么多。

    跑了到时候要面对的就是无尽的追捕,从此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

    家族也会受到牵连,大概率是全族覆灭。

    “那我们不跑,等着被抓?”

    大家自然不想被抓,被抓到,也是一死。

    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

    别州的官员犯事之后,也几乎都是束手就擒,就是因为不敢跑,逃跑罪加一等。

    知州一直都没有说话。

    大家吵不出个所以然,纷纷看向知州。

    知州是他们的主心骨。

    知州此时脸色也很难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跑不掉的,谁能逃出君王的手心?”

    南州有军队的人都不敢反抗,他们连军队都没有,要怎么反抗。

    “那知州的意思是,我们去找王爷认罪?”

    知州也下不定决心。

    没有人愿意沦为阶下囚,就他们干的这些事情,主动去找伯景郁认罪,也逃不过一死。

    横竖都是要死的。

    “把事情都推到陈清远和他的下属身上,他们这些京州东州行省的官员,一个都别想跑。”

    知州把心一横:“反正陈清远死了,这些事情都是死无对证的,陈清远这些年对我们的压榨也不是无稽之谈,他并不清白,能减轻我们身上的罪责是最好不过,实在无法减轻,也要为我们的家人,留一线生机。”

    众官员听完后,纷纷赞同地点头。

    陈清远拿来背锅是最合适的,怪就怪他死的时机太巧了。

    知州等人在房间里统一了口径。

    约定好,等查到他们头上了,再往陈清远身上推,若伯景郁没把事情往他们身上挑,就暂且装作毫不知情,能混一日是一日,也能让他们的家人早做打算。

    知州说:“回去通知你们的家眷,这些年贪污的银两,能归还的,尽量全数归还,实在是花销掉了的,也要想办法补齐,这样能够减轻罪责。”

    若是银两他们一分未花,查到他们能全数交出,那时说他们是受了京州官员的胁迫,也是有力的佐证。

    众官员纷纷回家去按照知州交代的行事。

    而知州这边,也回去和自己的夫人交代此事。

    疾风一直在盯梢,趁着无人注意,偷偷听了他们的墙角,得知他们在打什么算盘后,立刻返回官驿,禀告伯景郁。

    伯景郁彼时正在地牢听审。

    听到疾风回报的消息后,并未感到意外。

    这是他和庭渊早就预料到的,换作是自己,自己也会往陈清远的身上推,死人是不会从墓里爬出来替自己辩解的。

    伯景郁与疾风说:“你回去继续盯着他们,不用有什么行动,把他们这些日子做的事情记录下来就好。”

    疾风回了衙门继续盯梢。

    惊风问伯景郁:“殿下,咱们现在掌握了这些人的口供,完全可以把衙门那些官员都抓起来,是否需要我集结人手,去衙门抓人。”

    伯景郁摇头:“不必,此事还不急。”

    “为何?”惊风不解,“若现在不抓,他们跑了怎么办。”

    “他们又能跑去哪里?”伯景郁问惊风。

    在胜国做通缉犯,很容易就被抓住,去哪里都需要路引,若是下了海捕文书,便更难,除非一辈子都躲在无人涉足的深山老林里不出来。

    这些官员背后都有族人,他们不跑,论罪判罚,族人或许能逃一死,可若是跑了,族人必然要死。

    伯景郁又说:“眼下我们要查的事情太多了,这些证词确实足够我们抓了衙门的官员,可若是我们把衙门的官员都抓空了,衙门就没人干事了,很多证据也不够齐全,现在抓人看似主动实则被动,倒不如等我们手里的证据核查清楚了,再将他们抓起来,那个时候他们就算是想往陈清远的身上推卸责任,也很难全然推给陈清远。”

    惊风细细思考后,觉得伯景郁这个做法更周全,便不再多言。

    这些官员胆子不大,一吓就什么都招了,恨不得把自己昨天吃了什么东西喝了几口茶都交代清楚。

    庭渊下午睡醒时,伯景郁还在地牢没回来。

    庭渊吃了些东西,让人拿了些炭火到屋里来,又把念渊喊过来抽查功课。

    念渊的功课一点都不叫人操心,赤风这个师傅也是尽职尽责,给念渊做了弓箭,买了小马驹,每日上午他都要跟守卫一起操练,守卫都会监督他。

    下午就找庭渊学习功课,每天晚饭过后要跑几圈,还得再练两篇字给伯景郁和庭渊过目。

    念舒还没到四岁,是个难以静下心念书的孩子,一念书就犯困,到现在握笔都还不行。

    杏儿也舍不得对她太严厉,她实在是太会撒娇了,杏儿要稍微严厉一些,她就要杏儿喊姐姐。

    庭渊见状,也就让杏儿随了她的意,让她再玩一年,等到四岁多了,再开始学习。

    三岁的孩子让她成日里蹲在屋里读书写字,确实难为她了。

    有了庭渊给的准话,杏儿也就不执着教念舒习字。

    念渊沉稳,念舒活泼,都是不错的孩子。

    念舒每日疯玩,圆嘟嘟的脸蛋,嘴巴又甜,一口一个好哥哥好姐姐的,莫说是侍卫,就是院子里养的狗,都舍不得朝她大声叫唤。

    念舒拿着糖葫芦进来,给了庭渊一串,又给了念渊一串。

    庭渊问她:“哪里来的糖葫芦?”

    念舒说:“是许昊哥哥给我买的。”

    庭渊说她:“你又缠着许昊哥哥给你买糖了?”

    许昊从外面进来,说:“没有,是我今日回来时在巷子口遇到,才买的。”

    庭渊说:“太甜了,对牙齿不好。”

    “偶尔吃一个没事的。”

    许昊来给庭渊诊脉。

    庭渊与许昊说:“她牙疼才好没几日,这段时间给她吃太多甜食了,要限制她一下。”

    念舒无辜地看着庭渊,然后将糖葫芦放下。

    许昊问她:“干嘛不吃了?”

    念舒委屈地说:“明日吃,未来我肯定好久都吃不到了。”

    语气委屈的庭渊听着都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了。

    许昊无奈一笑,将糖葫芦递给念舒:“没事,你吃吧,先生凶你我拦着,他不给你买,我给你买。”

    庭渊说许昊:“你就惯着她,来日她牙疼得哭的时候,你给我哄。”

    许昊朝念舒眨了一下眼睛,随后与庭渊说:“我肯定会哄得好好的。”

    把完脉后,许昊把念舒带走了。

    念渊安心写字,完成功课后才走。

    他前脚走,后脚伯景郁就回来了。

    看到桌上还有个糖葫芦问:“谁买的?”

    “许昊买的。”庭渊递给伯景郁:“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个。”

    伯景郁:“我也不爱吃,留给念舒明日吃吧,她爱吃。”

    “还给她吃,就是你们惯的,前两日牙疼得嗷嗷哭。”庭渊说他。

    伯景郁:“那我吃,我吃总行吧,我反正一把年纪了,也不怕牙疼。”

    庭渊问:“查得怎么样了?”

    伯景郁一遍啃糖葫芦一边将自己调查出来的事情告诉庭渊。

    听完他的打算后,庭渊十分赞同。

    “没进展的时候,什么都查不到,现在有了进展,就一股脑儿全出来了,也是个麻烦事。”

    “所以我暂时不准备动衙门的官员,让他们顶事,让舅父调人来东州,什么时候人到了东州,什么时候再去找他们算账。”

    庭渊应下,“行,这事让哥舒琎尧也在京城查一查,有哪些官员参与其中。”

    “我这就写信加急送去京城。”伯景郁问庭渊:“许昊刚才过来给你诊脉,说什么没有?”

    庭渊:“一切如常。”

    从昨夜到今日,伯景郁就没合上眼睛休息片刻,庭渊与他说:“我让厨房给你弄些吃的,你吃完休息吧,熬下去身体吃不消。”

    伯景郁瞧着外面的天色说:“不必,晚些我和你一起吃,我去前院处理一下政务,明日小朝会,还得陪这些官员演戏,等处理完了,吃了饭你陪我一起睡觉,可好?”

    “好。”庭渊爽快地答应下来。

    伯景郁又去了前院,路过许昊住的院子时,进去找了许昊一趟。

    一是为了庭渊的身体,二是让他别再给念舒买糖了,免得她日后牙疼。

    许昊送走伯景郁后,替念舒叹了一声,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怕是没糖吃了。

    飓风一直在府衙没回来,每日都把自己盯梢时见到的消息以书信的形式传给伯景郁。

    府衙那边倒是没什么动向,一直风平浪静。

    吉州那边也有消息传来,他们已经着手在清理吉州废墟,招募了不少人帮忙,预计两个月左右就能把这些废墟清理出来,算出总数。

    京城那边也来了消息,是伯景郁的父亲,问他年底是否要带着庭渊回京城团年。

    以往是天南地北回不去,如今就在东州,州衙与京城相距不过三千里,速度快些,一个月不到就能回京城。

    再过半个月京城就该下雪了,每年到了年初上京城都是要下雪的,天气太冷,庭渊身体受不住,沿路颠簸赶路,防寒必然做不了太好,到时庭渊不知要冻成什么样,伯景郁也舍不得,便写信禀明了情况,等到开春之后,他们往北州去时再把庭渊送回京城。

    北州太冷,伯景郁去巡查,必然是不能带着庭渊,把他放在京城,有父亲和舅父照顾,伯景郁也能放心。

    处理完政务,伯景郁回房陪庭渊吃了晚饭。

    晚饭后/庭渊要沐浴,伯景郁让人把木桶摆在了房里,免得庭渊在浴房冻着身上疼。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他才和庭渊一起上床睡觉。

    庭渊白天睡了,晚上就不怎么困,伯景郁倒是有些困了,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

    睡着后的伯景郁胳膊比螃蟹的钳子劲还大,庭渊想下床接着算账也不行,后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

    第365章 不敢僭越

    次日一早小朝会上,伯景郁看着官员到场人数不齐,也没过问。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些官员都被伯景郁抓了关押在官驿的地牢里。

    伯景都可以不过问,但这些官员若不过问,可就说不过去了。

    这事自然落在了知州的身上,知州上前几步弯腰态度恭敬地与伯景郁行礼,“王爷,臣听闻昨日王爷从城外回来,抓了不少官员,不知这些官员所犯何事。”

    伯景郁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余光瞥了知州一眼,“昨日发生的事情,知州今日才询问本王,相隔这么久,知州还没把事情查清吗?”

    知州忙道:“王爷这可是折煞了臣,臣怎敢私自调查王爷的事情,君王之事,臣不敢僭越。”

    “不敢僭越就好。”伯景郁将手中茶杯放下,屋内十分安静,伯景郁换了一个让自己舒服一些的姿势,将这些官员全都扫了一遍后才说:“这些日子本王追查吉州大坝坍塌一案,斩首了负责运输木材的司运署署长,从这署长的手下查到了些许消息。州判张冕背地里与东州行省的官员相互勾连,在东州招募妇人怀孕,在妇人怀孕七月时以慢性毒药致使腹中胎停,等到八月左右引产,将死婴制作成胎/神,京州官员家眷购买,为的是求胎/神庇佑,加官晋爵,财源广进,平安顺遂。而胎盘则洗干净晾晒好,送往京州供官员食用。”

    “兹事体大,本王就差人将张州判从衙门叫来对证,稍稍一问,这张州判便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并告知本王其干丧尽天良之事的地点,事出突然,本王连夜就带人前往张州判所供之地,在那里本王亲眼所见上万名孕妇和晾晒存放的胎盘,和数以千计的被制作成胎/神的死婴……”

    一众官员纷纷震惊不已。

    知州更甚,“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而后更是扑通一声跪下,声音洪亮且悲愤地说:“此事发生在臣管辖之内,臣对此竟毫不知情,实是臣的失职,请王爷治臣失职之罪。”

    “嗯,你确实失职。”伯景郁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过你也别忙着认罪,前夜我去时,遇上不少官员在外里寻欢作乐,这些官员仅被本王带回地牢,还未来得及审讯,待本王将眼下这桩子事情查清楚了,再论罪惩治,也来得及。”

    知州连忙道:“多谢王爷宽宥。”

    知州道:“东州雨季已过,如今吉州疫病也彻底消散,朝廷补充过来的药草物资也已入库,西府那头也未起疫病,王爷忙于调查吉州大坝坍塌一事,此事发生在臣眼皮子底下,臣心中惶恐不安,不如王爷将此事交与臣来调查,臣定尽心尽力,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王爷一个交代,也让臣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伯景郁听他前面铺垫了这么多,就知道他肯定没安好心。

    若是此时将这个案子交给他来查,只怕自己是永远都别想知道真相,而他们这些官员也会撇得一干二净。

    伯景都知道他打了什么主意,却也不想在此时戳破他的谎言,与他说:“本王知道知州是想替本王分忧,只是如今吉州的事情刚了结,这东州又入了冬季,马上又是年关,这次本王抓了不少官员,衙门职位空缺,都得要诸位顶上,州衙只怕也是分身乏术,此事本王就不麻烦知州大人了,知州大人在本王把案子查清之前,将东州大小事宜安排妥善,正常运转即可。”

    “涉及东州行省的官员,位高如知州也不过是一州之首,又岂可僭越,去调查比你的职位还高,且远在三千里之外的京州行省官员,此事本王已经下书递给丞相哥舒琎尧,由哥舒丞相安排人着手调查,吉州大坝坍塌,此事也本该朝廷派人入吉州大坝详查,只是恰巧本王代天巡狩巡查至此,才着手调查此事,本王也已为此请奏君上从京城调人前往吉州调查,不日负责调查的官员即可抵达州衙,届时安顿这些官员的活计还得由州府的官员负责。”

    一众官员纷纷开口。

    “臣等定会好好接待查案的钦差大臣。”

    知州也道:“臣定会将此事安排妥当。”

    伯景郁勾唇一笑,“如此甚好,这款待官员,吃穿用度,都得处置妥善,城中的官驿已无空位,新来查案的钦差住所,还得知州大人尽快安排好。”

    知州问:“不止此行查案的官员人数几何?”

    伯景郁道:“此案牵连甚广,派来查案的官员人数足有三百之多,翔实的人数,不日应该会传到知州手中。”

    知州:“臣明白了。”

    而后照常开小朝会,官员和伯景郁禀告各地情况。

    待他们逐一禀告完后,伯景郁将他们都打发了。

    伯景郁看了一下他们呈递上来的奏折,让霜风留下批阅,自己则是去地牢查看这些官员的情况。

    能交代的他们都交代得差不多了,伯景郁将这些证词取走,拿回去给庭渊过目。

    至于证词中所提及的事情,全数交给赤风去查证。

    庭渊看了伯景郁带给他的证词后,心里也稍微松快了一些,“胎盘和胎/神的案子,看似和吉州大坝坍塌的案子是两个案子,可这背后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吉州大坝贪污案里丢失的木材,是这些官员拿来填补账目亏空了,而账目的亏空又因他们平日生活奢靡,其中不乏宴请东州行省官员,往行省送礼,而胎/神和胎盘也是用来巴结行省官员,给东州这些官员做靠山,吉州的疫病也是为了阻拦朝廷派官员进入吉州调查,为他们拖延时间,以便他们清理罪证,将这一切串联起来的是一个利字。”

    “有了这些证词,足以将这些官员治罪,这背后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能有个了结,等到一切证据都核查清楚,就到了他们该上路的时候。”

    伯景郁亲眼见了吉州百姓之苦,这些人为了利益丧尽天良,毫无人性,让他心寒。

    “坏官易斩,好官难寻,苦的都是百姓。”

    庭渊握住伯景郁的手,将手心的温度传递给他,“我相信胜国官员终有清明的那一日。”

    伯景郁回握住庭渊的手,望着炉子里火红的炭火,如他心底生生不息的心火一般,他坚定地说:“定有。”

    一连数日,向阳城内都很安静。

    伯景郁抓了一批官员游街时高调得全城都知道,可城内的百姓左等右等,就是没等到下文。

    过了些时日,这事不再被提起。

    衙门的官员还算老实,他们的家人整日负责筹集银两,都在疾风的眼皮子底下。

    东州的温度又降了一些,伯景郁让人安排带着念渊和念舒出门买了过冬的衣裳。

    庭渊倒是想去,可最近他的身体见了风是愈发地疼,人也比从前疲倦,甚至还会觉得身上皮肤发干,伯景郁每夜睡前都要给庭渊涂抹一些润肤膏。

    伯景郁差人快马加鞭去岱川,找那位之前在岱川替庭渊诊治过的郎中,询问庭渊如今的症状是否正常。

    当时是听那郎中说,被一寸生咬过的人,怕冷又怕热,每逢阴雨天气就会浑身不舒服,在东府下雨时庭渊的身上并无不适,在南州持续高温天气时,庭渊身上也没什么问题,可到了这东州温度变低之后,浑身关节骨头疼痛,伯景郁不免要忧心是不是庭渊身体又出了别的毛病。

    他现在可经不起庭渊再出一丁点的意外。

    庭渊无法出门,给孩子买过冬的物件,就由杏儿他们代劳。

    杏儿带着出门新买的衣服鞋子来给庭渊看。

    虽是成衣,可这衣裳做得不错,孩子也喜欢。

    念舒很喜欢她的虎头帽,戴上了就不肯摘下来。

    庭渊瞧着也是不错,“这绣娘的绣工做得是极好的。”

    他仔细摸了鞋子,鞋子里面都塞了棉花,一点都冷不到两个孩子。

    伯景郁说:“我让人给你做了防风效果好的皮靴,多出来的皮料,给两个孩子一人做上一双皮鞋,倒也是足够的。”

    庭渊:“他们长得快,你今年给他们做了皮靴子,穿不了几个月,来年长高了脚也要长,到时就穿不上了。”

    伯景郁:“好皮子我们从来就不缺,每年北州上贡至少是几万张,库房里头多的是,你还怕明年没皮子给他们做新鞋子吗?”

    “那就依你。”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庭渊的身上疼得也是越来越厉害。

    伯景郁让人将屋里能漏风的地方都封死了,又安排人在屋子里做了一个通风的排烟口,免得屋里不透风,烧炭烧得人中毒。

    夜里伯景郁更是要贴身抱着庭渊,免得他身上不暖发疼。

    账目算完了,庭渊对吉州所有的账目心中也有了数,派去找材料商的人还没回来,庭渊在屋内难免地憋闷。

    庭渊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

    打降温起自己就只能日日蹲在屋里,许久没和伯景郁一起出去散步,吃饭也是和伯景郁两个人一起吃,好久没和大家一起了。

    院子里那棵枫树,住进来时,枫叶是绿的,后来红了,等到降温后,叶子逐渐脱落,现在光秃秃的,只剩下树枝。

    他期盼着这冬季早日过去,他能自由自在府中行走,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开始期盼着自己屋内这扇门被打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庭渊抬眸望去,进来的是伯景郁。

    “材料商都找到了,现在就在院子里。”伯景郁与他说。

    庭渊忙道:“那你快让他们都进来,我好同他们对一对账目。”

    伯景郁将披风给了庭渊,又把屏风挪到庭渊的床前,将帘子放下,才让外面的人进来,并催促他们快一些,免得磨蹭时间久了,屋里的热气都跑光了。

    四个男人进屋,见到这场面,还以为屏风里面的人是女子,才让人如此小心谨慎。

    伯景郁与庭渊说:“他们都进来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庭渊:“所用的竹子是多少根?”

    竹子的供应商说:“总计采购了两千万根竹子。”

    “共价多少?”

    “六百万两银子。”

    这个数目与庭渊所核对的数目是对上的,介于他们前面木材商就有贪污,庭渊说道:“我要知道他们订购的竹子,和你们实际交付出去的竹子有无分别,另外官员有没有从中吃回扣的情况。”

    而后他又警告了其他材料商:“我希望诸位想清楚了之后再回答我的问题,吉州大坝坍塌,朝廷不会敷衍了事,涉及此案的官员全数被抓捕,你们若是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其他官员坦承贪污事实与你们所说对不上,可是要掉脑袋的。”

    竹子商立刻说道:“竹子的数量是没错的,只是竹子的品类上,有些许的问题。”

    “什么问题?”庭渊追问。

    竹子商说:“这竹子分品种,订单上面写的是细竹,实际交付的是汉竹。”

    “二者区别在哪里?”

    “细竹最粗也不过直径五寸,汉竹粗可达到二十几寸。细竹虽细,却异常坚韧,用来做篾活是最好的,汉竹虽也可以用来做篾活,可这东西做出来的远不如细竹的结实,价格上差得也很远。”

    庭渊:“你就明说,他们从中吃了多少回扣。”

    “二百五十万两银子。”

    庭渊又问其他人:“你们呢?”

    供应商一一禀明。

    “四百万两。”

    “三百五十万两。”

    “六百万两。”

    庭渊将他们所算的数目相加,这里的总数就有一千六百万两,再加上柚木上面的七百万两,总计贪污数额在二千三百万两。

    还有其他的零零碎碎,这些加起来,再抠几百万两,也不是一件难事。

    庭渊:“你们每人写一份证词交与我,签字画押,若你们其中有人敢撒谎,将来等着你们的,可就是全族丧命。”

    “不敢,不敢。”

    等他们逐一写完手里的证词后,伯景郁让人将他们带下去严加看管。

    伯景郁将屏风挪开,坐到床上,和庭渊共看这份证词。

    他与庭渊说:“总共建造花费一亿两银子,他们光是在材料上就已经克扣了二千三百万,其他方面还不知道克扣了多少,我估摸最少都不会低于三千万两银子。”

    庭渊点了点头:“我估摸贪污的数额也是在三成到四成之间,只要吉州那边最终查出来的数目与如今我们所知道的数目相差无几,就能够坐实手里这份证词的真实性。”

    哥舒琎尧早前已经在京州查明了行省官员在这个案子里贪污的数额。

    陈清远家里的五十万两黄金,不可能全都是他此次在吉州大坝工程里贪污的。

    庭渊说:“就纯粹依照现在这个数据,折算成黄金是二百三十万两,京州行省的官员总计贪污数额为四十万两黄金,减去这四十万两,余下一百九十万两,就当作陈清远家里的五十万两黄金全都是他此次在吉州贪污的,也至少还有一百四十万两黄金的贪污款不知去向,这建设大坝参与其中的官员少说有几千名,一百四十万两黄金不可能凭空消失,这个数对不上,要么是东州的官员贪得太多,要么是京州的官员少报了自己贪污的数额。”

    这个账目伯景郁也不是算不明白,“我知道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去查了,牢里的官员贪污数额,我会问一个实数出来。”

    庭渊嗯了一声,而后又说:“这些官员的家,是时候该去抄一下了,且看你能从中抄出多少钱出来。”

    “我这就安排人去。”

    伯景郁将吉州这边查到的消息传给哥舒琎尧,叫他在京城接着深挖。

    一百四十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起码他不觉得东州这些官员能够分走一百四十万两黄金,分得比行省的官员还要多。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的背后还有人,官员给的账目是实打实的,对不上数目的钱,朝上递了,陈清远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烂账全朝陈清远身上推,陈清远死了,这个账根本不可能对上。

    派去抄家的人把被抓的这些官员家中抄得很干净,统计出来的数目也不少。

    家家户户都能拿出不低于十万两银子的钱财。

    伯景郁看着一箱箱钱财堆积在院子里,冷笑着与惊风说:“瞧瞧咱们胜国的官员,都有钱得很,随便就是十万两银子。”

    念渊和念舒也看到这些东西,有的不光是钱,还有珠宝,漂亮极了。

    念舒拿着漂亮的簪子问伯景郁:“这个可以给我吗?”

    伯景郁将她抱起问她:“你要来做什么,你又戴不了。”

    念舒说:“这个好看,给我杏儿姐姐戴。”

    杏儿走过来就听见这话,忙说:“念舒,别拿这些东西,这都是赃物。”

    念舒看着手上的簪子,左看右看,“不脏啊,很干净。”

    “赃物不是说这东西脏了,而是这东西是贪污所得的,是证物,不能拿。”

    念舒哦了一声。

    伯景郁将簪子从念舒手里拿走,扔回箱子里。

    念渊也是头一次见到整个院子里都是金银珠宝,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伯景郁想着这也是一次很好的教育孩子的机会,便问念渊:“你看到这些,有什么想法?”

    念渊说:“好多钱,能买很多东西,这辈子我都花不完。”

    伯景郁说:“这不是钱,这是人命,这是一条条人命,累计起来的。”

    “念渊,你要记住,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来路不正的钱,一分一厘都不能沾染。”

    念渊点头:“我记住了。”

    伯景郁摸了摸他的头。

    而后惊风带人将这里的钱财清点出来,全都做了登记。

    登记的账目最终落到了庭渊的手里,庭渊根据牢里这些人给的证词,结合他们手里的银两,推算出来他们这些人,在吉州大坝这个案子上贪污的总数加起来,也不过四十万两黄金。

    他与伯景郁说:“至少还有一百万两黄金不翼而飞。”

    伯景郁其实早就有了猜测的方向,“只怕这背后又牵连了京城权贵,这东州距离京州也不远,时而就会有官员来巡查,甚至来东州巡查的次数比去中州西府巡查的次数还要多,在君王眼皮子底下,却能发生胎/神和食用胎盘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情,仅凭借东州行省的一干官员,不可能把这事瞒得密不透风,除非京城还有高官庇佑,才能让他们只手遮天。”

    “你有猜测的对象吗?”庭渊问。

    伯景郁点头:“有,薛家。”

    庭渊倒是记得这么个姓氏:“我记得你说过薛家在东州很有声望。”

    伯景郁又点了点头:“薛家在东州的声望,不亚于哥舒家在天下学子心目中的声望。”

    “可是薛家当年在我们查中州粮税一案时,不就已经被查出来落马处置了?”庭渊有些纳闷,“我们查中州粮税案时,正好就是东州大坝开始建立的时候。”

    伯景郁解释道:“当年陆司署确实将薛家咬了出来,我们所查之事,也确实和薛家有关,但薛家在这些事情里面算不得主谋,薛家也确实被罚了,涉案的官员及其亲眷流放的流放,处死的处死,薛家在东州学子心中有极高的声望,薛家也分很多旁支,这案子是让薛家元气大伤了,却也没把薛家诛九族,而薛家在朝中的党羽被称为薛党,虽说薛家垮了,可东州这批在朝廷曾经和薛家一党的官员都还在,这一批官员在薛家元气大伤后,仍旧结成党羽,和行省乃至东州的官员沆瀣一气,也不是没有可能。”

    庭渊:“当年查出个颜家,就已经元气大伤,如今又查到薛家身上,这次不知道又要牵连出多少官员。”

    伯景郁说:“当年倒了颜家,君上便对薛家从轻处罚,担心从重京城青不接黄,影响国体,是以薛家的根基尚在,薛党的官员,要么是薛家门人,要么是受薛家庇佑过的官员,这群人抱团取暖,在当年粮税一案结束后,还不知收敛,肆意妄为,既然牵扯出来了,那就还是从重处罚,是时候让薛家也付出代价了。”

    朝廷禁止结党营私,这已经是触犯了朝廷的规章。

    伯景郁眸光一沉:“我也不是什么嗜杀成性之人,他们自己往我手里递刀子,就怨不得我用刀子宰了他们。”

    庭渊心中一紧,转瞬即逝:“究竟是不是他们,还得哥舒琎尧那边继续查。”

    伯景郁嗯了一声。

    但他心里知道,这事八九不离十就是薛家和薛家的党羽在背后做靠山。

    第366章 惹恼犯浑

    向阳城内又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越是风平浪静,越是波诡云谲。

    州衙的官员头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砍掉他们的头颅。

    伯景郁虽气愤,但他深谙帝王之道,能耐得住性子,说是不急,便真的一点也不急。

    一点动静都没从官驿传出来,期间召开了几次小朝会,也没叫官员摸着什么头绪。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没有人知道伯景郁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内容,也没有人知道,地牢里的官员到底交代了多少,一切都是未知的。

    入了冬,东州更冷了。

    伯景郁的心思都落在了庭渊的身上,庭渊在屋内关了两个月的时间,伯景郁怕他憋闷,便差人去外头寻了些小玩意回来,日日陪着庭渊解闷。

    该干的正事,他是一点都没落下。

    哥舒琎尧派来东州接替东州官员的人到了,一行人来拜见伯景郁。

    衣食住行的问题,伯景郁交给知州负责。

    这些官员的背景都是没问题的。

    州衙的官员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代替他们的,真以为是来调查吉州大坝坍塌一案。

    哥舒琎尧在京城接到伯景郁飞递的信件,根据信件上的内容着手调查。

    京州的官员自顾不暇,谁还有空管下面州地的事情。

    这批官员拿到了,州衙这批官员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现在就差等证据补齐。

    为了掩人耳目,伯景郁将这批官员半数打发去了吉州大坝,让他们亲眼去看看大坝那头的情况。

    余下的半数被他塞进了衙门,顶替了衙门里被抓的官员。

    州衙的人反应再慢,也有所察觉了。

    只是伯景郁给的理由很合理,又没把话挑明,他们就是察觉了什么,也什么都做不了。

    证词该拿到的都拿到了,只差吉州那边清理出来的数量和庭渊手里的数量做核对。

    余下的就差哥舒琎尧在京城能不能再查出点什么,即便京城那边查不到别的,他们手里的证据也足够将州衙的官员治罪。

    日子一天天地往后推移。

    转瞬就入了十一月,东州迎来了第一场雪。

    好些年没瞧见雪的庭渊是真的挺想出去凑这个热闹,可他的身体不允许。

    伯景郁派去西州寻医的人回来了,说庭渊切身体会出这样的问题,与他被蛇咬过有一定的关系,但也不全然都是因此造成的,他平日里极少运动,身体不太好,有些骨质疏松。

    通常这种病症是发生在上了年纪的老人或者是妇人身上,像庭渊这个年纪的人得这种病症,是他平日里运动少多卧床,他这样的身体情况,不得这种病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伯景郁听着这话,倒觉得也是这么回事。

    出行庭渊坐马车,马车颠簸,庭渊身体本就不好,容易疲累,到了住宿的地方,伯景郁舍不得他再劳累,庭渊运动的机会少之又少。

    伯景郁:“那郎中可说了如何医治吗?”

    手下回禀:“郎中说要王妃日后多运动,哪怕就只是散散步也是好的,运动不要超过半个时辰,但也不能两刻,在两刻到半个时辰之间最合适,若是可以,早晚各一次更好,也莫过量,免得伤了身体,也要避免摔跤,骨质疏松的病人很容易骨折。另给了一份药方,让许院判依照药方里头的药做成药丸,早中晚各一颗,饭后半个时辰吃。”

    庭渊听完感觉自己都喘不过气了,嘀咕了一句,“还能更脆皮一些吗?不如死了算了。”

    伯景郁猛然回头。

    庭渊像做错事的小朋友一样立马捂住了嘴,不敢去看伯景郁。

    “把药方拿给许院判,让他尽快把药调好,另外吩咐厨房,即日起每日去市场买新鲜的大骨回来给王妃熬汤。”

    把人打发走了,屋里只剩下庭渊和伯景郁。

    庭渊连忙脱鞋上床,按着自己的头说:“哎呀我这昨夜没睡好,头疼,头疼,我睡一会儿。”

    伯景郁坐在床边,就看着庭渊装,一言不发。

    庭渊心虚,自己也只是随口说那么一句,作为一个现代人,说句“死了算了”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这个字眼在他和伯景郁之间是禁词,平日里他是一点都不敢提,今日也是实在没憋住吐槽了一句。

    声音已经是很小了,他甚至都觉得自己根本没说出声,但他忘了伯景郁听力好,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伯景郁不说话,庭渊心里更不踏实。

    伸手去摸伯景郁的手。

    伯景郁坐远了一些,把衣袖也收了,不让庭渊摸到。

    瞧着他如今生气的模样,庭渊是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坐起身来,贴上伯景郁,“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伯景郁将庭渊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拿掉。

    庭渊又黏了上去,“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嘛,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而后飞快地在伯景郁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好相公,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生气了。”

    伯景郁依旧不为所动,大是一副今日不肯轻易原谅庭渊的态度。

    庭渊倒也不气馁,坐到了伯景郁的腿上,“不要气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我今日只是随口一句吐槽,在我们那里,这就是平日里说话的一句口头禅,不是真的想去死,就像累死我了烦死我了一样,我真的没有想过去死,虽然我以前真的不在乎生死,可我和你成婚之后,准确来说我和你捅破窗户纸后,我心里就挺怕死的,我怕我死了你孤身一人,我舍不得你孤身一人。”

    庭渊靠在伯景郁的肩头,自顾自地说:“我们谈论过生死,但我没有那么有勇气坦然地去面对与你生死分离,时间让我更爱你,更不想与你分离。为了你,多苦的药我都能喝下去,忍住病痛,我又怎么会想死呢。”

    伯景郁倒也不是真的不想再理庭渊,要真是这样,他早就出去了,而不是留在屋里给庭渊机会哄自己。

    伯景郁搂住庭渊的腰,抱紧了他。

    庭渊安静地靠在他的肩头,“我错了,对不起。”

    伯景郁低头吻住庭渊,他不想让庭渊说对不起,因为庭渊今日所遭的罪,有一半都是因为他,若不是他当年请庭渊跟他遍巡六州,庭渊现在在居安城生活得很好,说不准身强体壮。

    不会在中州时险些死在他眼前,不会在西州被一寸生咬,更不会骨质疏松症阴冷的环境身上疼。

    他是自责,自责自己没有办法保护好庭渊,让庭渊在他的身边遭罪。

    庭渊疼的时候,他恨不得替庭渊疼。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当年我带你离开居安城,信誓旦旦地说会照顾好你,可到头来让你遭罪的才是我……”

    庭渊捂住伯景郁的嘴,“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呢,不准这么说,离开居安城是我自愿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我若不想跟你走,你就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跟你走的。”

    庭渊与伯景郁四目相对:“若是我没有跟你离开居安城,我怎么会如此幸福,与你相爱,被你宠着护着,除了我母亲,从未有人将我如此放在心里珍视过,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最爱我的人,苦了谁你也没苦我,让我重选一万次,我都会选择跟着你。”

    伯景郁红了眼眶。

    庭渊连忙紧紧抱住他,“不要瞎想。”

    伯景郁理解了父亲为什么会在自己小时候与自己不亲近,母亲是父亲用命在爱的人,却因生自己导致身体更加虚弱,若非自己的出生,母亲或许能多活好几年。

    留不住爱人的绝望他现在是深刻地体会到了,父亲不是不爱自己,只是比起自己,他更爱母亲。

    如果庭渊以这样的原因离世,他也不会喜欢庭渊冒死为自己生下的孩子。

    庭渊说:“从今日起,我就在屋里做些运动,强身健体,把身子补回来。”

    伯景郁与庭渊贴着脸,紧紧地搂着他,“好,我陪着你。”

    庭渊后撤了一些,与伯景郁鼻尖相抵,“要和我接吻吗,我想你吻我,你吻我吧。”

    伯景郁轻笑,“若是我不吻呢?”

    “那就我吻你。”说罢庭渊便吻了上去。

    恨不得和伯景郁吻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烂。

    伯景郁有很多面,他的每一面,庭渊都喜欢,也都接受。

    庭渊的嘴巴被亲得又红又肿,说话碰着都会有些疼。

    伯景郁一脸满足地躺在庭渊身边,将他拉进怀里,“是你要我吻你的,吻了你又不满意。”

    庭渊:“你是不是不知道,有个词叫适可而止。”

    “不知道,你教教我,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今日/你别想再亲我一下!”再亲下去嘴巴就该破了。

    可即便如此,庭渊还是要和伯景郁贴在一起。

    伯景郁笑说:“你可以亲我。”

    庭渊也是亲累了,闭着眼休息,想着一会儿再回伯景郁的话,谁料就这么给睡过去了。

    等他睡醒时,伯景郁不在屋中。

    外头的雪下得倒是挺大的,庭渊去了一趟茅房,路上瞧见地上的雪约莫要没过脚踝,想到初来这个世界那年冬天,居安城也下了好几场雪,他和哥舒琎尧一遍喝茶,一遍赏雪,还纷纷许下了愿望。

    伯景郁回房没瞧见庭渊,外头的守卫当时也不在,便沿着地上的足迹寻来。

    看到庭渊站在廊下看雪,快步朝他走来,“身上不疼吗?”

    当然疼了,可这样的雪景,庭渊想驻足多看一会儿,疼是片刻的,雪景不等人。

    他朝伯景郁伸出手,“你我还没有一同看过雪,来陪我看一会儿。”

    伯景郁将暖炉递给庭渊,又将他身上的斗篷紧了一些,与他说:“至多许你再停留三十息,三十息后你若再不走,我可就要用强了。”

    庭渊突然拉起伯景郁跑到院子里。

    伯景郁猝不及防地被庭渊拽到雪地里,哪还顾得上别的,瞬间就将庭渊抱起,怒道:“雪凉,你是想疼死吗?”

    庭渊却是开心的,不管伯景郁生气便吻了上去,也顾不上嘴巴疼不疼。

    ——今朝便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伯景郁根本无心与庭渊接吻,抱着他就要往回走。

    庭渊说:“吻我吧,景郁,趁我如今身体算不得太差,你我在这雪中拥吻,此生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我身体更差时,求也求不来了。”

    伯景郁心中狠狠刺疼,他不愿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这可能真的是他和庭渊唯一一次能在雪中拥吻的机会。

    伯景郁经过一番挣扎后,还是选择遂了庭渊的心愿。

    庭渊和伯景郁在雪地里拥吻,看着伯景郁的头发上被雪沾染,庭渊眼中饱含热泪。

    此生他是没有机会看到伯景郁满头白发垂垂老矣的模样了。

    谁不想和所爱之人,在四季交替的时光中,一起慢慢变老。

    庭渊也想。

    伯景郁也没由得庭渊过于放纵,算着差不多三十息,便抱着庭渊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庭渊伸手摸了伯景郁发丝上的雪,点点微雪瞬间化作指尖的水渍,庭渊的手指疼得像是有虫蚁在啃食,也没能让他停手。

    伯景郁严肃地说:“只此一次,若你下次再这般,我便要……”

    “如何?”庭渊没等到下文追问。

    而后猜测:“惩罚我?”

    伯景郁冷脸说:“嗯,是要惩罚你。”

    庭渊微微勾起唇角,“那你可要狠狠惩罚我。”

    “嗯,分房睡,你就别想再与我同房了。”

    庭渊有些诧异,他以为伯景郁说道惩罚是床上的那种,结果竟是这样,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缓过来说:“你这是惩罚我呢,还是惩罚你自己呢。”

    “都有。”伯景郁说:“惩罚我,比惩罚你,更有用。”

    伤在自己的身上,疼的是庭渊。

    庭渊被噎住了,死死锁着伯景郁的脖子,“你这是犯浑,不许你这样。”

    “对,我就是犯浑,你胡闹一次,我就犯浑一次。”伯景郁用脚踢开房门。

    将庭渊抱进屋后,用脚把门带上。

    屋内的暖气将二人包裹。

    他不知道庭渊在廊下站了多久,身上冰冰凉的。

    放下庭渊后,立刻将他身上的斗篷脱了,把椅子搬到炉子旁边,让他烤着。

    鞋子也脱了,脚下放了一个小炉子。

    一圈忙完了,依旧是一脸严肃。

    庭渊有些郁闷,短短半日,他把伯景郁惹恼了两次。

    瞧见伯景郁如今冷脸对自己,心中不太舒坦,“我以后不会如此了,真的。”

    伯景郁一言不发,只是给庭渊倒了一杯热茶塞进手里。

    庭渊又不敢说他要去淋雪的原因,怕伯景郁更生气,只能哄着。

    哄来哄去,到晚饭都没有哄好。

    念舒和念渊知道庭渊出不了门,便一人捏了一个小雪人拿来给庭渊看。

    “先生,送给你。”

    “好看,我们念渊和念舒的手真巧。”庭渊夸赞道。

    两孩子在外头冻得手脸通红的。

    庭渊忙把他们两个拉到跟前来烤火。

    伯景郁脸色不好看,念渊和念舒有些怕他。

    他们还以为伯景郁这脸色是因为自己去捏雪人的缘故。

    念渊解释:“我今日字都写完了,杏儿姐姐也看过了……”

    庭渊与二人说:“伯叔叔这样,不是冲你们的。”

    庭渊与伯景郁说:“与我生气,你莫吓着孩子。”

    伯景郁转身就往外走。

    庭渊:“……”

    念渊和念舒都不是蠢笨的孩子。

    念渊察觉到了不敢说什么。

    念舒直接问了出来,“先生,你惹叔叔生气了?”

    庭渊嗯了一声,有些无奈:“是啊,我又惹他生气了。”

    念舒:“我去求叔叔不要与先生生气。”

    说着她就往外走。

    念渊没拉住她,只好追出去,“先生我去看看,你莫出门。”

    庭渊瞧着屋里只有自己了,想到伯景郁生气时看他的眼神,心中酸楚。

    拿火钳戳着炉子里的炭火,眼泪夺眶而出,庭渊迅速抹掉,为这么点小事哭一场是不值当的,他真正难过的是自己没办法和伯景郁一起白头,怪只怪他身体不好。

    门外,念舒着急去追伯景郁。

    没注意踩着雪,脚下一滑,狠狠地摔了一脚。

    念渊出来瞧见这一幕,急得大喊:“念舒!”

    伯景郁回头正好瞧见念舒摔跤,又急又气,忙回身快步来到念舒身边将她抱起,“下雪路滑你瞎跑什么!”

    伯景郁也是心急,本就与庭渊在置气,又瞧见这一幕,表情也来不及收,更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很凶。

    念舒本是出来求他不要生庭渊的气,跑急了摔了一脚,身上都摔疼了,伯景郁再一凶她,她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加上身上疼,表达不出来急得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庭渊在屋内听到外头念舒大哭,以为伯景郁骂了念舒,便也顾不得许多,朝外跑去。

    伯景郁意识到自己刚才态度太差,吓着孩子了,忙软下声来,“定是摔疼了,我是心急,不是真想凶你,念舒莫怕,我不是要凶你。”

    念舒放声大哭。

    念渊忙安慰她:“舒儿不哭,伯叔叔不是要凶你,只是担心你。”

    伯景郁一抬头瞧见庭渊也出来了,吼了一句,“你出来做什么,回去!”

    庭渊脚下步子一停,有些错愕地看着伯景郁,转瞬便往屋里走。

    伯景郁瞅见庭渊转身,心下更痛,他只是着急,不是真想要凶庭渊或者是念舒。

    念渊见伯景郁在哄念舒,便连忙去追庭渊,怕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会。

    在他的记忆中,自打他跟着庭渊起,两人之间就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刚才伯景郁吼的那一嗓子,着实容易让人误会,他也瞧见庭渊刚才惊诧的表情,一时半刻伯景郁这里肯定无法抛下念舒。

    念舒的脾气他了解,只要哭起来,不彻底哭累了哭不动了,这眼泪是收不住的。

    前脚庭渊刚进屋,后脚念渊就进来了。

    庭渊还以为进来的是伯景郁,瞧见是念渊,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念渊说:“伯叔叔他不是想凶先生,是念舒方才摔了一跤,伯叔叔着急了,又瞧见先生出来,怕先生也滑倒,先生本也吹不得冷风,情急之下才会吼那一声的。”

    庭渊这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与念渊说:“我知道了,多谢你把事情告诉我。”

    念渊来到庭渊身边,抱着庭渊的腿说:“先生,伯叔叔舍不得凶你的,凶你他自己会更难受。”

    庭渊弯腰将念渊抱起,“我知道,我都知道,或许他凶我那一瞬我是难受的,但你解释了,我就不难受了。”

    念渊说:“你们之间不要吵架,吵架会影响感情,从前我爹爹一点都舍不得和我娘吵架。”

    “我们没有吵架。”伯景郁抱着念舒从外面进来,与庭渊和念渊对视。

    伯景郁视线落在庭渊的眼睛上,见他眼眶红红,就知道必然是哭过,与庭渊解释:“我不是要凶你,刚才情急……”

    “我知道,遇安解释过了。”庭渊问念舒:“身上可还疼,脱了衣裳让我看看有没有摔伤。”

    念舒勾着伯景郁的脖子与庭渊说,“只要先生肯和叔叔和好,舒儿就不疼了。”

    念渊让庭渊放下自己。

    庭渊将他放下,两人一起走向伯景郁。

    伯景郁询问庭渊的意见:“听孩子的,可好?”

    庭渊嗯了一声,伸手从伯景郁怀里接过念舒。

    打算带她去床上,脱了衣服看看身上有无伤痕。

    念舒却是一只手勾住一个人的脖子,把他们往中间拖:“你们可以亲亲吗?亲亲了才算和好,不然都是骗小孩的。”

    伯景郁和庭渊四目相望。

    念渊在一旁说:“不要骗小孩子。”

    伯景郁问庭渊:“能亲吗?”

    庭渊凑上前去,伯景郁腾出一只手勾住庭渊的脖子拖向自己,生怕庭渊会跑一样,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念舒勾着他们两个人的脖子,看着他们在自己的面前接吻,高兴极了,“好耶好耶,和好了。”

    片刻后,伯景郁放开庭渊。

    “原谅我。”伯景郁恳求庭渊。

    庭渊嗯了一声,抱着念舒要去床上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王爷,公子,你们这边没事吧?我方才好像听见念舒大哭来着。”

    外头说话的杏儿。

    庭渊说:“没事。”

    “我能进来吗?”杏儿问。

    “进来吧。”庭渊回她,杏儿检查念舒身上有无受伤,比他检查合适得多。

    杏儿进来,还有赤风和惊风,许昊和平安也在。

    刚才大家都听到伯景郁吼了一声,有些担心他们这边的情况,以为是两人吵架,把念舒给吓哭了。

    如今看到他们没事,大家才松了口气。

    庭渊与杏儿说:“念舒摔跤了,你看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

    许昊接过念舒,“杏儿她又不是郎中,看不明白的,我来看。”

    第367章 无价之宝

    经过许昊仔细查看,念舒并无大碍。

    外头雪厚,天冷念舒穿得也厚,这才没摔伤。

    他将念舒的衣服穿好,与庭渊他们说:“小孩子摔跤不怕的,摔一摔更皮实。”

    念舒没事,大家都放心了。

    伯景郁不知何时,将庭渊圈进了怀里,如今整个人都贴在了庭渊的身上。

    杏儿见状,走到床边抱起念舒,说:“今日在外头玩了许久的雪,鞋袜都有些湿了,我带念舒去换鞋袜。”

    赤风朝念渊招手:“遇安,走吧,你也去换一双鞋袜,免得着凉。”

    大家呼呼啦啦的都来了,又呼呼啦啦的全都走了。

    顺便把门给关上了。

    屋里只剩下庭渊和伯景郁两个人,气氛有些焦灼奈何举止实在是暧昧。

    伯景郁将庭渊圈在怀里黏在他的身上,“哭过?”

    庭渊不语。

    伯景郁咬着庭渊的耳朵柔声说:“要不你打我一顿,我这些日子定是烦心事太多,才没收住脾气。”

    庭渊上手去扒开伯景郁的手,想要挣脱。

    伯景郁钳制得更紧了一些,“对不起。”

    “你松开我。”庭渊有些受不了他这没皮没脸的样子。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爽,我不该吼你,我道歉,对不起,你别与我生气了,好不好?”

    “我早就没生气了,你松开我。”

    伯景郁松开了钳制庭渊的手,不等庭渊走开,就将庭渊拉回自己的身边,吻上去。

    庭渊的嘴巴先前就已经被吻得很疼了,现在接吻更疼,推着伯景郁:“别吻了,疼。”

    伯景郁听庭渊喊疼了,这才将他松开,拉着他的手不肯撒开,“打我一顿消消气吧。”

    “我都不生气了,打你做什么。”庭渊呼出一口气,坐到炉子边上去烤火。

    伯景郁搬了另一把椅子坐到庭渊身边,不想与庭渊之间有什么误会,“我是太心疼你了,也是气自己没用,没办法治好你的病,让你跟我受苦……只能将你关在这屋子里。”

    庭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拉着伯景郁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我知道你是在乎我,也知道你爱我,但你没必要把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今日确实是我放纵了,你我都有错,归根结底是我们太在乎彼此了,这事就这么翻篇,以后莫要再提了。”

    伯景郁点头同意,“好,不提了。”

    转而又解释:“我凶你不是因为……”

    庭渊吻了伯景郁的嘴唇,“不必解释,遇安已经与我解释过了,缘由我都知道。”

    伯景郁和庭渊心中的隔阂全都消散了,伯景郁伸手将庭渊从他的椅子上拽到自己怀里,庭渊嘴唇已经要破皮了,他不敢亲嘴巴,只能亲脸和脖子。

    庭渊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有些担忧:“这椅子怕是承受不住你我二人的重量,万一垮了怎么办。”

    伯景郁抱起庭渊往床边走,“那就换个能承受你我重量的地方。”

    闹到别人都吃完饭一个时辰了,伯景郁才跑去厨房取饭菜。

    杏儿就猜测他们两个得在屋里厮混一番,让厨房特地把饭菜给他们放在锅里热着。

    这场雪下了三天,每日念渊和念舒都会做一个小雪人拿进屋子给庭渊看。

    可惜屋里太热,雪人放不到多久就会化掉。

    伯景郁也着手开始调查官员挪用库房银两一事,派人去将司户署专门管账的官员召来,说是有些账目弄不清楚,要他到官驿来解释清楚。

    这司户署的官员也知道自己此行凶多吉少,当初张州判也是这么被喊到官驿的。

    如他所料,进门就被捆了扔进了地牢。

    等他见到伯景郁时,那就是自己要待审之时。

    伯景郁高坐在审讯台上,气定神闲地给两个孩子剥核桃。

    原本这核桃是庭渊拨给念舒和念渊吃的,但他手上皮肤太嫩,剥的时候容易划伤,伯景郁瞧着心疼,便拿过来帮他剥。

    “州衙库银是你在管?”

    司户立刻回:“是。”

    伯景郁:“本王今日赶时间,只问你一遍,衙门里这些年经过你的手,做了多少假账。”

    司户心头一惊。

    看着周边的刑具,他也是真的害怕这些东西往自己的身上招呼,东州如今的情况,也没人救得了他。

    他在犹豫自己是说还是不说。

    防风用火钳戳了一下炉子里的炭火,“赵司户,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你的心里不可能没有数。”

    赵司户看到那烧红的烙铁,他们这个级别的官员,大大小小的案子,都是经历过的,这烙铁烫在人身上,皮肉滋滋啦啦的,能直接烧焦皮肤。

    一番纠结后,他选择和盘托出:“过我手做的假账,共计数量在一千三百万两。”

    “一千三百万两。”伯景郁剥核桃的手一顿,“你们还真是能贪。”

    赵司户连忙磕头认罪:“王爷,王爷,这些都是他们逼迫臣做的,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司户,便是王爷巡查至此,臣连小朝会的末尾都混不上,臣的家人在他们手里,只能如此行事,方能保全自身啊。”

    此话倒也不假,小朝会上,能够面见伯景郁的,都得是五品以上的官员。

    他在州衙一众官员里,连号都排不上。

    伯景郁:“本王知道你们这些品级低的,大多都是被裹挟的。”

    “多谢王爷,王爷英明。”

    伯景郁抬手示意他别拍马屁了,“本王瞧你也是个聪明的人,只要你能将这么些年每一笔假账都交代清楚,本王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赵司户说:“臣便是知道他们一定会有东窗事发的这一日,证据臣早就准备好了,在臣家中床头背板下边,往上数四十寸,有一块砖,取下来里头放了一个木匣子,那里头记的全是这些年经过我手做的假账,每一笔银子的去向都写得一清二楚。”

    伯景郁朝赤风使了个眼色,赤风立刻转身离开。

    赵司户说道:“王爷,臣的家人……”

    伯景郁说:“本王自会保下,你有如此立功表现,功过相抵,本王不会动你的家人。”

    赤风知道应该怎么做,带着人去抄了这司户的家,派头做得很足。

    也确实从床头的墙边找到了他所说的木匣子,里面一笔一笔的账目,记得格外地清楚。

    具体到了什么时辰,什么人,挪用了多少银两,要去做什么。

    这账目详细的程度,能让其中涉案的官员根本无从抵赖。

    伯景郁仔细瞧了这账目,这州衙的官员,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带着剥好的核桃仁和账目回房找庭渊,账目拿给庭渊过目。

    瞧了账目后/庭渊将账册放到一旁,问伯景郁:“如今这些证据,已经足够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对州衙的官员动手。”

    伯景郁说:“现在才十一月初,吉州大坝那头传来了消息,下个月这时,大坝差不多就能清理完了,等他们那头的实数出来,也等京城舅父那头的消息传来,再动也来得及。”

    庭渊说:“马上就要过年了。”

    伯景郁:“嗯,快了,杏儿今年回居安城吗,若是要回,便要安排上了。”

    庭渊摇头:“昨日我问了她,她说今年就不回了,留在向阳和我们过年,明年再回。”

    伯景郁:“那也行,咱们就在向阳过个好年。”

    庭渊将红薯从炉子里夹出来放到碟子里,与伯景郁说:“杏儿说这红薯可甜了。”

    伯景郁:“你这怎么好端端地吃起地苕了。”

    “因为好吃啊,我原以为你们这个世界没有这个东西的,你都不知道我们那边在街上买这个东西,都得要五块钱一个呢,做糖水也好吃。”

    伯景郁不知道他说的五块钱是多少钱,与他说:“这东西东州多得是,你若是喜欢,我让人给你扛一麻袋过来。”

    “不要,我吃不了多少,就是尝鲜而已,不过这东西你倒是可以让人做成苕干,给孩子当零食。”

    “行,我让人给他们做。”

    时间转入十一月底,期间又下了三场雪,或大或小,外面放的水都会结冰,房檐上也会结冰。

    东州天气的极端程度庭渊感受到了。

    吉州那边核数的官员回来了。

    将他们核实的数目交给了伯景郁,伯景郁转交给庭渊核查,数量上与材料商报上的数相差不多,少的那部分大概率是因为海啸被卷到了海里。

    庭渊将两组数额整理好给了伯景郁。

    哥舒琎尧的消息也从京城传来了。

    所查的证据和官员的证词,一并转交给了伯景郁。

    这下前后的数额都能对得上。

    京城内也确实有官员和京州东州行省的官员牵扯,私下结党营私,如伯景郁推测的那般,是薛家余下的人和薛家的党羽。

    消息送出时,这些官员已经被抓入刑院,抄家查办。

    而京城的情况也不算太好,从中州开始一路到东州,每年都得死好几批官员,颜家和薛家都倒了,这下京城的老臣半数都没了,京州官员不断往其他各州调配,京城现在人员吃紧,也确实不容易。

    伯景郁的父亲早就退权出家,不问朝堂之事,当年颜家倒台他都没出山,如今已经从寺里出来,在京城坐镇了。

    从这信中伯景郁也能感觉到,如今的胜国已经到了用人紧张的地步,京城这一波再查办的薛家和薛党,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些窟窿一时半刻不容易填上。

    胎/神和胎盘的事情涉及京城太多的官员,若是全都从严处置了,京城和京州便不仅仅是无可用之人这么简单,政体可能会面临无法运转。

    君上也与伯景郁通了书信,告知他如今京城的情况,询问他的意见。

    面临这样的抉择,伯景郁也艰难,不知是坚持从严,还是轻放一马。

    将书信拿给庭渊看。

    这种选择往往是难做的,庭渊不在京城为官,自然不知道京城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

    让他出主意,他也出不了。

    “东州的官员已经到位了,咱们先着手把东州的事情处理,至于京城那边,不如就交给哥舒琎尧和君上做选择,我们远在千里之外,对朝堂局势了解不足,横竖他们肯定会权衡各方局势,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你我又何须要参与京城朝堂的决策。”

    官员即便是要换,也不可能一次彻底换个干净,影响国体。

    伯景郁细想后觉得庭渊说得有道理,自己又不了解如今京城具体的局势,何故要把手伸得这么长,他管好东州的事情,把东州的局势稳定下来,京城那边交给舅父和荣灏,他二人自然会权衡利弊。

    他给哥舒和荣灏回了信。

    而后便下令抓州衙的官员。

    从京城调来的官员,全数入驻州衙,完成了权力的交替。

    本就有半数的官员提前入州衙填补了空缺,对州衙的运作和各地的情况已经有了了解,加之霜风这半年里派了不少官员调查各地的情况,二者相结合,磨合一下,待到明年开春,就能全面运转起来。

    州衙运转交给了霜风去负责,由他代行知州职责。

    伯景郁则与防风一起,依着手里掌握的信息,对州衙的官员展开调查。

    归功于赵司户给的账册,攻陷了不少官员。

    不过十天的时间,所有人都认罪了。

    查抄州府官员的家财,与核查出来的贪污数额作对比,七七八八算下来,这些官员贪污的钱财都还在。

    但这些钱究竟是怎么来的,根本瞒不过伯景郁。

    疾风盯了他们几个月,所有的钱财筹集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

    当这些官员一口一声自己是被逼的,贪污钱款分毫不敢挪用时,伯景郁就将疾风那头记录下的证据甩在他们的脸上。

    面对如山的铁证,这些官员即便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了自己所犯的罪行。

    吉州大坝的贪污案算是证据确凿,官员无从抵赖。

    山袬~息~督~迦4

    转而就到了胎/神胎盘一案上。

    此事丧尽天良,伯景郁不可能不严查。

    而这事的主谋就是知州。

    张州判从一开始就指认了知州,只是知州抵赖得实在厉害。

    而与知州勾连的东州行省省常陈清远已经死了。

    此事说不清是知州授意的,还是张州判污蔑的。

    伯景郁实在是拿他们没有办法了,回去问庭渊的想法。

    “这知州很聪明,他躲在背后,与京州那边勾连的事情,全让手底下的人做了,京州那边他极少正面露面,舅父那边传来的证词里,行省的官员也是与张州判接触得最多……”

    庭渊轻笑一声:“他倒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伯景郁:“是啊,坏事都是别人干的,好处都是他收的,张州判拿不出别的证据证明胎/神胎盘是他指使自己的。”

    庭渊思考了许久后,与伯景郁说:“即便这个案子主谋不是他,而是张州判,他从中收了好处总归是不假的,吉州大坝贪污一案里,他就算是受了陈清远的逼迫,不得不与他们狼狈为奸,可这胎盘胎/神这些事里面,至少他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便也算不得清白,他是不是主谋没那么重要,知情不报置之不理收取好处都是真的,这样算下来起码能算共犯。”

    “有道理。”伯景郁这么一想就能想通了,他道:“这事情谁是主谋固然重要,整个州衙的官员都知道胎盘和胎/神这种勾当存在,可以说这个事情能够在东州发扬并且和京州紧密串联,离不开东州衙门这些官员的助力,他们是一个整体,都从中获取了利益,从他们的证词中也能看出,其中不存在所谓的威逼利诱,他们默许了这样的罪孽发生在东州,都是共犯。”

    共犯不分主次,是指两人及以上共同故意犯罪。

    从犯才要分主次,谁是主谋,谁是辅助,要论个清楚明白。

    庭渊轻轻点头:“不要从主次去辩论,从共犯辩论,知州若说自己不是共犯,他就要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是受了胁迫不得已助纣为虐,拿不出来任何自己受胁迫的证据,那就只能说明他自己就是共犯。”

    伯景郁捧起庭渊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还得是你脑子好使,我被他们两个吵得头都疼了,你一分析,瞬间什么都清楚了。”

    庭渊说:“要不是我出不了门,这本该是我去审,你也就不必为此头疼心烦了。”

    伯景郁:“我也不能永远都依靠你,我也该让自己强大起来,不擅长就学,总能擅长的。”

    庭渊勾住伯景郁的脖子亲了他一口:“你已经很强了,你这么厉害,我要有危机感了。”

    “为什么?”伯景郁不解。

    庭渊轻声说:“你什么都会了,我在你身边就帮不上忙,毫无价值,怎么会没有危机感呢。”

    “你不要多想。”伯景郁半蹲在庭渊身边,“任何时候,我都需要你,你也不是毫无价值,你是无价之宝。”

    依照庭渊的共犯论,知州被伯景郁压得无言可对。

    在知州辩无可辩后,局面清晰明了,张州判虽没能证实知州是主谋,自己是个背锅的,可伯景郁一番共犯的言论,也至少是洗清了他是主谋的罪名,知州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共犯已经是最好的争辩结果了。

    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响彻牢房,哭尽了他心里的委屈:“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王爷英明!”

    伯景郁没有邀功:“真正有眼且英明的是本王的王妃。”

    “王妃英明——”张州判立刻改口。

    伯景郁离开牢房后,回到了他和庭渊居住的小院。

    庭渊是有才的人,他一直都知道。

    他有坏心思,想把庭渊藏起来,不让别人惦记。

    可他又觉得,庭渊就该站在神坛之上,供万人敬仰。

    人们该夸他聪慧,他该接受万人赞美。

    想要占有,又想要他自由。

    伯景郁在院子里抓了一把雪,给庭渊捏了个小雪人,捧着进屋放在了桌上。

    庭渊瞅见这个不怎么好看的雪人问伯景郁:“你捏的?”

    伯景郁点头,满眼期待地问:“好看吗?”

    庭渊在犹豫自己是昧着良心说好看,还是顺从自己的第一感觉该说不好看。

    “没有你好看。”庭渊拉过伯景郁的手替他暖着。

    伯景郁手上冰凉,立刻就抽走,免得自己冻着庭渊。

    伯景郁说:“我在捏雪人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还是扔了吧。”

    “你给我放下!”庭渊伸手去抢,“既然送了我,那就是我的东西,我不说丢,你敢丢一个试试。”

    伯景郁说:“本来是想捏个雪人版的你,但捏出来不像你。”

    “确实不像。”庭渊瞅着这个雪人,虽然哪哪都不像他,但伯景郁是用了心的,他还是挺喜欢的,“留着吧,我喜欢。”

    伯景郁又修补了一下,感觉像多了,边修补边与庭渊说:“胎/神这个事情算是有定论了,知州无法替自己辩解,坐实了共犯的罪名。”

    “那就只差吉州疫病的事情了。”庭渊想到吉州死去的百姓,就觉得难受,“这事查清后,东州的事情就算了结了,你有想过是年后处决他们,还是年前处决吗?”

    伯景郁思虑片刻后说:“原想着是年前处决,莫往年后拖,可我有些犹豫,马上过年了,屠戮之气太重,也不太好,倒不如等老百姓安心过个年,年后开了春,再行处决。”

    他还没想好,问庭渊:“你觉得呢?”

    庭渊认真考虑了一下:“年前年后,不过个把月的功夫,年边上大家都高高兴兴地,猛然间杀这么多人,也是容易让人忧虑。”

    “那就开春了再说吧。”伯景郁也不想过年的时候杀气太重,影响了过年的氛围。

    庭渊:“都几个月没见飓风了,年前若是能把吉州疫病的事情也一并查清了,飓风也能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年。”

    庭渊早就把飓风当成了家人,难得大家聚得这么齐,一起过个年,倒也是好的。

    伯景郁答应庭渊:“我尽可能地在年前把吉州疫病的事情查清楚,让飓风回来一起过年。”

    “即便没查清楚,也会让飓风回来过年。”

    庭渊嗯了一声,今年比往年过年多了两个孩子,过年也要热闹一些。

    采买年货的事情,就交给杏儿和平安他们负责。

    庭渊倒也想掺和,可他出不了门。

    杏儿特地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到时她买回来给庭渊。

    庭渊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想要的,就让杏儿自己拿主意,多给孩子买些零食,另外多买些红布回来,过年包压岁钱。

    杏儿应允了,买了不少红布。

    伯景郁也让赤风去钱庄取了十万两银子回来,过年得给跟着他的侍卫和州衙这些官员发压岁钱。

    第368章 天长地久

    伯景郁在钱财上,一向是对手下很大方。

    既要严厉管束,也要给足好处。

    对于这些自愿跟他出京城四处巡查的官员,除了朝廷给的俸禄之外,伯景郁私人会给他们补贴,逢年过节红包少不了,酒钱加餐的钱也给得很充足。

    他们京城的家人逢年过节不仅能拿到朝廷发的慰问金,还会有大量的礼品,几乎生活无忧。

    时常伯景郁心情好了,也会额外再给手下的人加餐。

    杏儿将红布拿回来给庭渊,庭渊带着孩子们裁剪红布,往里头包银子。

    庭渊让杏儿找人帮忙换了五两银子的铜钱,是他给念渊和念舒准备的散钱。

    霜风等伯景郁身边的近卫,杏儿平安等人,每人都有一百两银子。

    手下其余人,至少都有二十两银子。

    官驿内部各处也在准备大扫除。

    伯景郁趁着这个功夫,又将地牢里的官员审了一遍,地牢关不下所有官员,还有部分官员被关在州衙的牢狱里,由霜风负责。

    审讯他们的目的,是想弄清楚吉州的疫病究竟是人为导致的,还是真的是自然形成的,这些官员有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

    几日查下来,伯景郁也算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这事也是知州在背后推波助澜。

    陈清远死得太突然,吉州大坝坍塌得也太突然了,以至于无论是京州官员还是东州官员,谁都没预料到。

    在他们的预料之中,这大坝不说用三十年,十到二十年之间是没什么问题的。

    千算万算,算不到二月的吉州会有一次海啸,直接把大坝给冲垮了。

    朝廷年前还在为吉州大坝竣工庆祝,他们的嘉奖刚到手里,都还没捂热乎,后脚吉州大坝就坍塌了,朝廷耗费一亿两建造的大坝,自然会从重追责。

    当时他们想的就是不能让朝廷进入吉州调查,只要朝廷进去一查,就能发现大坝建造的材料有问题,深入一查,大家都要完蛋。

    吉州受灾之后,县令上报了吉州的情况,请求药物和其他物资的支援,以助吉州快速渡过难关。

    在这种紧要关头,东边一个县出了疫病求援,给了知州灵感,他给东府的知府下了命令,拖一拖吉州的救援物资。

    再派一些染了疫病的人进入吉州,将他们的家人安顿好,这些染了疫病的人拿了钱财,在吉州散播疫病。

    没过多少时日,吉州的百姓就被传染了,开始往别的地方逃窜。

    知府得了知州的指示,开始谋划这件事,让吉州没有足够的药物治疗。

    而这件事若是要追责,自然知府要把自己排掉,就选择了吉州的官员做替罪羊。

    他专门找了擅长伪造书信的人,伪造了吉州送往府衙的奏折,对吉州的求援视而不见。

    而后又在吉州的百姓逃亡得差不多,吉州开始大规模爆发疫病的时候,让县衙里的内应将准备好一切,怂恿县令转移亲属,前往府衙求援,待县衙的官员带着家属转移后,便下令彻底将吉州封锁,并警告周围各县,不可以让吉州的百姓越境。

    与此同时对周边各县的官员散播谣言,称吉州的官员弃吉州的百姓而逃。

    又给他们逃亡的邻县县令下了命令,让他们将吉州的这批官员困在当地,禁止他们返回吉州,同样也禁止他们离开。

    而吉州每年四月到九月都是暴雨和海啸的高发期,水位会上涨。

    即便朝廷派人调查吉州大坝的坍塌原因,核实材料对不上,也可以说是被海啸卷走了。

    至于实际使用的是东府柚木的事情,也可以推到陈清远和材料商身上,陈清远死了,很多事情死无对证,朝廷首先要查的就是验收材料和运输材料的官员,这些官员只要往陈清远等人身上推卸责任,州衙的大部分官员都能洗清嫌疑。

    官员从中捞取好处不少,这些账目只要他们控制住材料商,上下一条心,自然是可以提前打点好。

    原本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却偏偏遇上了伯景郁他们,朝廷的官员没有到,伯景郁他们却直接杀进了吉州,一时打乱了他们的节奏,很多布局没有完成。

    他们还没搞定材料商那边,伯景郁这边就已经发现了吉州大坝的材料有问题,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取得了进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一开始计划独善其身,最终被卷入了漩涡中心。

    知州自知辩解无用,横竖都是死,他家人也活不了,该认的也就爽快地认下了。

    伯景郁给了批文,让他带人前往府衙,依照知州的认罪书去审府衙的知府沈文清,卸了沈文清的一切官职,即刻押入天牢,若拿到沈文清的认罪书,即刻将其押解至向阳州衙大狱,等待年后处决。

    而吉州县令等一众官员,离开任职地为真,怂恿他们转移家眷前往邻县的官员处死,其他官员免除官职,待年后处决了州衙这些为非作歹的官员后,发配至东州大营服役三十年,族中男子三十年内禁止考取功名。

    伯景郁将调查的结果和判罚告知庭渊,问他:“如此你觉得可有何不妥?”

    “并无不妥之处。”

    如此伯景郁也放心了,派人快马加鞭地送信前往京城,这消息也能在年前送达。

    京城大雪纷飞,伯景郁的王府一切都好,哥舒琎尧时常会去他府里溜达一圈,监督翻修的工程进度。

    伯景郁的齐天王府,哥舒琎尧的丞相府,以及伯景郁父王伯子骁的忠诚王府,三府是串联起来的,只是大门朝向不同。

    伯子骁是京城下雪之前从寺里出来的,实在是这次伯景郁查的案子牵扯太广,这些年君上和哥舒琎尧联手在京城整顿朝堂官员,伯景郁又是巡查到哪里,哪里的官员就得被从头到尾撸一遍,六年时间里,胜国的官员少说被换掉了一半,动作实在太大,引得朝堂不宁,官员有些逆反之心。

    哥舒琎尧去京州查案,京城没有一个得力的人替君上撑着,君上就要被老臣压制,朝堂格局不稳,容易惹出事端。

    当年牵涉颜家,他不方便出山,由哥舒琎尧撑着,他们玩了个文字游戏,算是稳住了京城的局面,如今对上薛家和薛党,当年就是哥舒琎尧让薛家元气大伤,他若不出山,哥舒琎尧再强也难顾两头,伯子骁这才从山上下来。

    两人坐在亭台上烹茶赏雪。

    哥舒琎尧将伯景郁送回京城的信件转交给了伯子骁。

    伯子骁看过后,放置一旁。

    哥舒琎尧:“马上又是一年,这一晃,你得有六年没见到景郁了吧。”

    伯子骁嗯了一声,“五年零十个月,他是熙和四年三月出京的。”

    “算起来我也有许多年没见到他了,自永安城一别,就再未见过。”

    那年哥舒琎尧二十九,今年他三十五。

    伯子骁也不似当年,眼下也有了皱纹,头上的白发多了不少。

    孩子们长大了,他们自然也会老去。

    “明年三月,陌上花开时,他也该归来了。”伯子骁很期待和伯景郁见面,父子六年未见,又怎能不想呢。

    他与哥舒琎尧说:“小时候没有给他很多爱,一不留神,他都已经成婚了。”

    哥舒琎尧淡淡一笑,若他的孩子长大了,说不准也要成婚了。

    两人都在期待着伯景郁的归来。

    京城落雪不断,东州到了南边也是一样,连日下雪,期间不见放晴。

    向阳城内倒也是热闹,隔三差五能听见放烟花的声音,庭渊倒是想去外头凑这个热闹,奈何出不了门,这热闹与他无缘。

    到了年边上,不知道是天冷念舒穿得厚,还是天天零食吃得多,庭渊抱她时都觉得她重了不少,有些担心等到开年后,她会变成肉团子。

    小孩子太胖也是不好的。

    大家都在布置院子,想让这个年更有氛围。

    伯景郁这些日子忙着在周边军营慰问,日日早出晚归。

    杏儿怕庭渊在屋里闷着无聊,在他屋子里教他剪窗花。

    庭渊感觉自己脑袋空空,动脑能力极强,动手能力极差。

    杏儿能剪出各种好看的窗花,到他手里,剪出来的姑且能算个窗花,比起杏儿的精度,那是完全没有的。

    “你倒是什么都会。”庭渊瞧杏儿给念舒剪了个兔子后发自内心地感叹。

    而后问她:“那你能给我剪个龙吗?”

    “我试试。”兔子跟龙相比那可简单太多了。

    杏儿与庭渊说:“我娘不光绣活好,剪窗花也厉害,往年我们村里过年,家家户户都要我娘给剪窗花,得特地抽出一整天的时间来剪。”

    “这么厉害。”

    杏儿点了点头,自豪地说:“是啊,大家都夸我娘手巧,我这也是跟着我娘学的,也就学到了些皮毛。”

    “那也比我好。”庭渊感觉毫无动手能力。

    杏儿问他:“你们那里不剪窗花?”

    庭渊摇头:“有现成的,可以买,而且我们过年也不怎么执着贴窗花。”

    “那你们过年都干嘛?”

    “吃吃喝喝,四处祭拜,不让放烟花,就和家里的亲戚一起去看烟花秀,玩累了回家睡觉。”

    “不守岁吗?”

    在杏儿的记忆里,好像庭渊每年除夕晚上都不守岁,呼呼睡。

    庭渊摇头:“打我有记忆起,我就没守过,过年和平常也没有什么区别,一样地吃吃喝喝。”

    “贴对联吗?”

    “贴。”

    他对过年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期待,反而很讨厌过年,平常那些见不到的亲戚,过年的时候都得聚在一起,维系表面和平。

    工作之后,庭渊感觉快乐多了,过年的时候可以借口加班,不去和那些亲戚见面。

    这一晃日子就到了年三十。

    年夜饭有人帮他们准备,杏儿说什么都要自己包饺子,一大早上从调馅就开始了。

    伯景郁要接受官员贺岁,觉都没睡醒,但人家诚心诚意地来贺岁,伯景郁也不好赖床。

    又是放鞭炮又是敲锣打鼓,庭渊一夜都没睡好,这大早上这么一折腾,也睡不了了,和杏儿一起包饺子。

    杏儿做饭的手艺也好。

    庭渊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杏儿看他这样子就觉得好笑,“实在不行你再睡会。”

    外头又是噼里啪啦的一阵鞭炮声,庭渊眼睛都睁大了。

    看着床上两个睡得舒坦的娃,羡慕地说:“他们睡得可真香,哪像我们,一点动静就醒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你把他抱走了,他也醒不过来。”

    庭渊看着床边给他们准备的新衣服新鞋子,两个孩子穿上肯定和吉祥物似的,好像自己小时候也穿这种衣服。

    一时间他有些想父母了。

    天光大亮,杏儿的饺子包完了,拿去厨房煮上。

    庭渊说想吃蒸饺,杏儿给先蒸了两笼。

    不知道前头贺岁朝拜什么时候能弄完,庭渊也是有些饿了。

    念渊先起来,庭渊看到时,他都自己开始穿衣裳了。

    庭渊过去帮他穿。

    念渊还有些困。

    庭渊说:“困的话就再睡会,还没这么快吃早饭。”

    念渊摇头,穿上了衣服,又把念舒叫醒了。

    念舒赖床不起,念渊硬是把她弄醒,让她换衣裳。

    洗漱完,念渊与庭渊说:“先生,我带念舒去给我爹娘磕个头。”

    庭渊忙道:“好,我送你们去。”

    念渊摇头:“不用,我昨晚和念舒去烧过纸,知道地方。”

    昨夜伯景郁带着两个孩子去埋葬他们爹娘的方向烧了纸,念渊记着。

    庭渊喊平安陪着,免得出事。

    杏儿回来没瞧见两孩子,问庭渊去哪里,庭渊如实相告。

    杏儿出门去看情况,庭渊委托杏儿帮着烧个纸钱。

    杏儿应下。

    再回来时,伯景郁也一并回来了。

    “前头都忙完了?”庭渊问。

    伯景郁来到他身边,“忙完了,我们可以吃饭了。”

    吃饭前,庭渊和伯景郁被按在座位上,杏儿和平安,赤风惊风等人,按照前后顺序站好,给庭渊和伯景郁拜年。

    伯景郁将压岁钱发给了他们,一人两份。

    庭渊给一份,他又给一份。

    伯景郁和庭渊都打算起身去入座吃饭了,念渊拉着念舒突然跪下。

    庭渊和伯景郁对视一眼,又看向两个孩子,而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身后的其他人。

    很显然他们也很惊讶,不知道这两个孩子为什么会突然跪下。

    念渊和念舒一同开口。

    “遇安和念舒祝爹爹和父亲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诸事顺遂,也祝爹爹和父亲恩爱如漆,天长地久。”

    庭渊和伯景郁都很惊讶。

    一开始伯景郁和庭渊从未要求过他们兄妹二人以父亲或者是爹爹来称呼他们。

    念渊一开始就是叫庭渊——先生,叫伯景郁——叔叔。

    后来念舒也跟着喊庭渊。

    收养两个快半年,庭渊和伯景郁从来没想过,这两个孩子会改口,并且会在除夕这天改口。

    这对于两人,绝对是意外的惊喜。

    庭渊看向屋内其他人,以为是他们教的,但他们同样惊讶,说明是两个孩子自发的行为。

    一时间庭渊和伯景郁是又惊又喜。

    “遇安,念舒,你们……叫我们什么?”

    念渊回道:“爹爹,父亲。”

    念渊拉着念舒一起给庭渊和伯景郁磕头。

    伯景郁和庭渊连忙上前去将两个孩子扶起。

    “你叫我爹爹,是吗?”庭渊觉得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这完全就是超乎预料的事情,他从未想过有一天遇安和念舒,真的会喊他爹爹。

    情绪激动地喜极而泣。

    念渊说:“我和念舒说好了,以后你是我们的爹爹,伯叔叔是我们的父亲,你们对我们像对亲生儿女一样,我们也会对你们如亲生父亲一样,我和念舒以后长大了会孝敬你们,对你们好的。”

    伯景郁也很感动。

    屋内众人纷纷湿润了眼眶。

    这说明两个孩子是真的完全接纳了庭渊和伯景郁,认可了他们作为父亲的身份。

    念渊伸手抹掉庭渊的眼泪,“爹爹不要哭,爹爹哭了,我和念舒还有父亲都会难受的。”

    庭渊想将两个孩子同时抱起,但这对他来说太有难度了。

    两个孩子现在加起来得有八十斤。

    伯景郁抱起念渊,将体重较轻一些念舒留给了庭渊。

    念舒搂着庭渊的脖子,在庭渊的脸上亲了一下,随后害羞地趴在庭渊的肩膀上不敢看人,“爹爹,念舒以后会对你很好的。”

    伯景郁用帕子把庭渊的脸上的眼泪擦去,一手抱着念渊,一手搂着庭渊。

    念渊说:“我也会对爹爹很好。”

    说着他在庭渊另一边脸上亲了一下。

    伯景郁一个亲亲都没捞到,媳妇让人亲了两口,醋意大发:“你们眼里只有爹爹没有我吗?”

    庭渊将念舒往伯景郁跟前送,“快亲亲父亲,不然他要醋死了。”

    两孩子一人亲了一边,伯景郁很满足。

    现在他是真的有为人父母的喜悦之情。

    至少能让他乐上一个月。

    他撅起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庭渊,对庭渊说:“亲我。”

    庭渊看他这一左一右的脸都被亲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不肯消停,上前去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

    念舒和念渊同时够住伯景郁和庭渊的脖子。

    四个人围在一起,画面十分温馨。

    周边的人也是由衷替他们感到开心。

    念舒肚子饿得咕咕叫,伯景郁抱着他们视线落在桌上:“舒儿饿了,快入席,吃饭。”

    这个早饭,念舒和念渊的嘴巴就没停过,庭渊和伯景郁的嘴角就没放下过。

    一口一个爹爹,一口一个父亲,直接把两个人叫成了翘嘴。

    庭渊把好吃的全往两个孩子碗里塞,碗堆得老高了。

    念舒本来就有些黏人,今日就更黏了,平日里杏儿他们都招架不住念舒的撒娇,何况今日念舒嘴里的爹爹就没停过。

    庭渊直接被钓的都找不到北了,伯景郁那头,念渊倒是没有念舒这么会黏人,但说到底同父异母,基因差不多的,嘴巴也是个怪甜的人,又是给伯景郁夹菜,又是给庭渊夹菜,更是一口一个“父亲多吃点,爹爹多吃点。”

    其他人感觉好像被秀了一脸。

    不光是秀恩爱能把别人秀得起一身鸡皮疙瘩,秀父子情也行。

    许昊和平安说:“此刻我想找个人成婚生孩子的想法已经到达了巅峰,这么可爱的女儿和儿子,我也想要!!!!”

    平安也感觉自己被秀了一脸,“很巧,我也很想要,像念舒和遇安这么可爱又懂事的孩子,谁不想要,早知道我当初就直接下手,把他们收养了。”

    “后悔吧!”许昊说:“让王爷和庭渊捷足先登了。”

    平安疯狂点头:“后悔,超级后悔,这本该是我的儿子我的女儿。”

    杏儿与念舒吃醋道:“你现在眼里只有你爹爹,你个小没良心的,眼里都没有我了。”

    念舒拿了个大鸡腿放到杏儿的碗里,又探身亲了杏儿一口,“舒儿没有,舒儿也最喜欢干娘。”

    杏儿的一双杏仁大小的水灵灵的眼睛又放大了一些,“你叫我什么。”

    “干娘。”念舒用自己甜甜的小奶音喊了一声。

    杏儿感觉自己的心都化了,搓着念舒的脸:“这闺女没白疼,不像我这半年对你这么好。”

    这下轮到平安眼睛睁大了,“不是,我要养的孩子,你们收养了就算了,这又是爹爹又是父亲,连干娘都轮上了,我啥都没捞到!”

    许昊也说:“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没捞到。”

    惊风:“我也一样什么都没捞到啊。”

    飓风替自己澄清,“这说得好像我捞到了一样。”

    众人的视线落在了一言不发的赤风身上。

    飓风的手搭在了赤风的肩膀上:“你小子倒是捞到了。”

    既是念渊的武功师父,又是念舒未来的干爹,还真是捞到了。

    平安看向庭渊:“公子,少说也得让我捞个干爹当当吧。”

    庭渊与他对视上,笑着说:“行啊,但你要当干爹,总得给个改口费吧。”

    “那必须给。”平安说:“吃完饭我就一人给一个大红包!”

    许昊:“我嘞我嘞,我平日里对念舒,那也是极好的,挨骂都要给她吃糖的。”

    念舒朝许昊嘿嘿一笑,许昊的大恩大德她是记得的。

    庭渊说:“你只要红包给足,能让孩子改口,我自然没意见。”

    许昊:“有你这句话,这个干爹我是当定了。”

    几大风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把视线投向了他们的王爷。

    “王爷~”几个大男人嗓子都要夹冒烟了。

    庭渊觉得他们这声,比苏妲己喊纣王都还要夹。

    伯景郁听得浑身一激灵,赶忙说:“行行行,都是干爹,都是干爹。”

    再这么夹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把他们全扔出去,太恶心了。

    除了庭渊这么喊他受用,其他人恨不得一律乱棍打死。

    第369章 尘埃落定(完)

    念舒念渊多了许多干爹,庭渊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往后两个孩子会有更多的人疼爱。

    这个年是庭渊来到这个世界后,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

    好友都在身边,疼爱的孩子也喊了自己爹爹。

    每次念舒和念渊喊爹爹时,庭渊的嘴角都要翘起。

    庭渊不知道自己会喊爸爸妈妈的时候,自己的爸爸妈妈会不会也是这么开心。

    人对自己年幼时的记忆总是模糊的,庭渊对自己三岁以前的记忆,也是模糊的。

    庭渊也很想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们没有自己过年的时候,是怎么过的。

    他叹了口气。

    伯景郁从后面抱住他,问:“怎么了?你有什么烦心事。”

    庭渊便将自己对父母的思念说给了伯景郁。

    伯景郁耐心听着,只是将庭渊抱得更紧了一些,“他们会好的,无论你在哪里,你的父母都一定会希望你好好生活。”

    庭渊淡淡嗯了一声。

    时间转瞬到了元宵。

    元宵是一定要吃汤圆的,伯景郁提前就吩咐厨房准备好做汤圆需要的材料。

    正月十四晚上又下了一场雪。

    早上天都还没亮,外头惊风就来喊伯景郁。

    是衙门的官员来朝拜伯景郁庆贺元宵。

    被窝里正是暖和的时候,伯景郁也是一点都不想起,可他毕竟是齐天王,这按照朝廷的规矩,官员就是要在卯时朝拜。

    再不想起,也得起。

    伯景郁搂着庭渊,“我起床洗漱先去接受他们朝拜,给他们发赏赐,你再睡会儿,晚些醒了要是饿了,就先吃东西,不用等我,我在前头会和官员一起吃元宵的。”

    元宵是元旦过后第一个重要节日,按照往年的规矩,伯景郁走在哪里,就要在那里和当地的官员一起,和百姓们一起祭天祈福。

    今日午饭,他不能和庭渊他们一起吃。

    庭渊平日里起床至少都是辰时以后,这卯时他正在困头上,伯景郁说了什么,他听到了,完全没过脑。

    伯景郁在前头接受官员朝拜,陪官员一起吃元宵,等他回到后院时,庭渊都还没起床。

    伯景郁抱着念舒念渊进屋喊庭渊起来和大家一起吃元宵,吃完之后,他得出门去寺庙礼佛,和百姓一起祭天祈福。

    念舒和念渊趴在床边晃着庭渊的胳膊。

    “爹爹,爹爹,别睡了,快起床,吃元宵啦。”

    庭渊微微睁开一只眼,看到念舒和念渊都已经洗漱打扮好了,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捏了捏他们两个的脸。

    “这么早就要吃元宵了吗?”

    念渊说:“不早了,都已经辰正时分了。”

    庭渊打了个哈欠,把手递给了伯景郁,“前头都忙完了?”

    伯景郁嗯了一声:“忙完了,回来陪你吃元宵,吃完了我要出门去祈福。”

    庭渊被伯景郁拉起来,搓了一下脸,“好,我收拾收拾。”

    伯景郁将衣服塞给庭渊:“实在是困得厉害了,吃饱了再睡。”

    庭渊问念舒和念渊:“你们醒很久了吗?”

    念渊说:“我们去早市逛了个来回,买了不少好吃的早饭。”

    等庭渊收拾完了,一行人才去吃元宵。

    桌上摆着许多城内好吃的早点。

    杏儿看庭渊没什么精神,有些担心:“公子莫不是生病了。”

    许昊拉过庭渊的手,替他诊了脉象,“摸着倒也和平常无异,大概就是没睡好,昨晚你们是不是太放纵了一些。”

    伯景郁摇头。

    许昊:“那就是这几日疲乏了,吃了饭回去再休息一下,下午我再诊脉瞧瞧。”

    伯景郁饭后和其他人出了门,临走前叮嘱杏儿和许昊,多留意一下庭渊的情况。

    等到晌午雪停了,许昊又给庭渊诊了一次脉,脉象依旧和之前相同。

    许昊问他:“你最近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庭渊摇头:“没有吧。”

    许昊:“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事情,让你感觉自己很有压力。”

    庭渊认真想了又想,然后依旧坚持说:“没有。”

    杏儿推测:“是不是春天快到了的缘故,人家都说春困秋乏,前几日立春刚过,虽说昨夜下了雪,可天气在回温。”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许昊给庭渊施了针。

    庭渊感觉身上好像是松快了一些。

    伯景郁天黑才回来,回来后也只是过来瞧了一眼庭渊的情况,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州衙参加元宵宴会。

    等他从宴会上脱身回到官驿,已经过了亥时。

    庭渊已经洗漱过了,还未睡下,正在等他。

    伯景郁喝了不少酒,他见状连忙上去搀扶。

    惊风将伯景郁送进屋,去打了水过来伺候伯景郁洗漱。

    庭渊递上茶水:“怎么喝了这么多。”

    惊风说:“这些官员新官上任,家人都还没从京城过来,王爷少不了要勉励他们几句,这些官员敬酒也不好喝了,便喝得有些多。”

    庭渊瞧着有些心疼。

    伯景郁抱着庭渊说:“我没喝醉,只是有些晕。”

    庭渊推着他:“你先坐直了,我给你洗把脸,喝碗醒酒汤,早点休息。”

    伯景郁嗯了一声,“对不起,没陪你吃晚饭。”

    “你都醉成这样了,还不忘要和我吃晚饭呢。”

    惊风帮忙,很快就将伯景郁洗漱好。

    惊风说:“晚上我会安排两个人在门口守夜,王爷需要什么,你喊一声就是。”

    庭渊把惊风送走,回到床边,被伯景郁直接拖到了床上。

    “我鞋子还没脱。”

    “那你快脱。”

    伯景郁在一旁等着,只等庭渊躺下,就一把将他拉进怀里,“我早就想回来了,但是被那些官员拖着,回不来,今天元宵,我一整天都在忙,都没能陪你和孩子们好好过元宵。”

    “没事,不要为此自责。”庭渊把手放在伯景郁的脸上,轻轻摸着,“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想和我一起过元宵的。”

    “嗯,我想和你一起过,想和你吃饭,想和你看灯,想和你一起祈福。”

    庭渊轻笑:“好,以后我们肯定有时间一起过,没关系的。”

    庭渊也想和伯景郁一起过元宵,但他也知道,这些官员如惊风所说那般,都是从京城调派过来东州的,大多官员家眷都还没过来,伯景郁陪他们好好吃顿饭,感谢他们能够来东州支援,也是应该的。

    伯景郁低声说:“可是我们的元宵过一个,就少一个。”

    庭渊心里微微有些难受,伯景郁一直都很在意这些,“我会一直陪着你,以任何形式。”

    “乖,睡觉吧。”

    伯景郁或许是忙了一天疲累了,睡着得特别快。

    庭渊看着他睡着后的样子,很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伯景郁这一觉睡醒,是第二天辰时。

    他记得自己昨夜喝得有些多,没能赶回来陪庭渊吃晚饭,心中很是愧疚。

    睁眼看到庭渊还在他怀里,心里暖暖的,亲了庭渊好几下。

    庭渊感觉自己脸上一阵湿热,像是有人在亲自己,睁开眼,看到是伯景郁,这才安心。

    伯景郁以为是自己吵醒了庭渊,忙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会把你弄醒。”

    庭渊摇头:“没有,是我也差不多该醒了。”

    “你头可疼?”庭渊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伯景郁道:“不疼,也没有不舒服的。”

    “那就好。”庭渊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伯景郁说:“昨晚没能赶回来,让你等了我那么久,对不起。”

    “你昨晚已经反复道歉了,不必再说了,我能理解。”

    伯景郁拉起庭渊的手,放到唇边亲了又亲,“陪我再多睡一会儿。”

    “好。”

    昨天他喝了很多,那些官员也没少喝,他吩咐过了,今天不用过来参加小朝会,他可以和庭渊放心大胆地睡。

    好好休息了一日后,伯景郁感觉精力充沛,也该了结东州的案子了。

    他派人发了告示,将东州衙门这些官员所犯的罪行公之于众,并定下行刑日期,二月初一,将这些官员推至城外刑台斩首示众。

    等处斩了这些官员,他们也就要准备回京城了。

    向阳城内,几乎所有百姓都知道,二月初一,伯景郁将在城外刑台斩首有罪在身的官员。

    庭渊以前很喜欢去听普通百姓对伯景郁的评价,如今他还不能去外头吹风,就拜托杏儿他们去茶楼听一听,再回来转告给自己。

    杏儿连去听了三日,城内的百姓对伯景郁是一致好评,都觉得他是顶好的王爷,为民除害。

    庭渊听到百姓这样的评价,也就对此放心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二月初一。

    彼时天气已经回暖,外面那棵枫树开始抽芽,意味着春天到了。

    念舒在街上看到了风筝,买了两个回来,想要等庭渊能够出门后,带着她去放风筝。

    庭渊的屋里还烧着炭火,估摸着能出门,也得到二月中旬或者是三月份。

    那时他们也该启程回京城了。

    京城对于庭渊来说,完全就是个陌生的地方。

    庭渊也不知道自己到京城后,和伯景郁的父亲能不能相处得来,自己能不能适应京城的生活。

    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未知的。

    伯景郁一大早就出门,带着大批官员前往城外,将州衙涉案的官员当着百姓的面斩首。

    这样的情形,伯景郁已经经历过很多次,每次看到一颗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染红地面,他的心中都无比地心痛。

    他和这些看热闹的百姓一样,百姓并非真的想来看热闹,他也并非真的热衷于杀人,他们都希望,这些官员正直不阿,希望他们能够做一个好官。

    伯景郁差人将这些官员的人头加急送往吉州大坝,以慰藉吉州因大坝坍塌死去的官员。

    而致使吉州疫病肆虐的东府知府沈文清,原本该一并斩首。

    后来伯景郁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将他送到吉州去斩首,人头挂在城墙上,让他和吉州的百姓谢罪。

    处理好这一切后,伯景郁才真的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轻松了。

    向阳城内的百姓此刻对伯景郁的信任和拥趸到了巅峰。

    人人都说伯景郁是个好王爷。

    回城路上,围观的百姓纷纷跪拜。

    许多百姓自发地跟在队伍后面,将伯景郁送回了官驿。

    听着外面的动静,庭渊就知道伯景郁回来了。

    伯景郁先去洗了个澡,担心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腥味让庭渊和两个孩子不舒服。

    洗漱完了他才去见庭渊。

    “都处理完了?”庭渊朝他投去目光。

    伯景郁点头:“对,都处理完了。”

    庭渊:“外面动静不小。”

    “是,围观的百姓跟在队伍后边,把我送回来了。”

    庭渊:“说明你很得民心,严惩贪官,毫不纵容,正是百姓所希望看到的。”

    伯景郁:“其实百姓更希望官员能够一心为民。”

    庭渊赞同地点头。

    但可惜,不是所有的官员都能做到这一点。

    “看如今这个天气,我想二月十五出发回京城,若是太晚了,我今年可能无法巡查完北州,你觉得呢?”

    回京城对于庭渊来说是很遥远的一件事,可这突然提上了日程,倒让庭渊有些紧张。

    “我……”

    “怎么了?”伯景郁看庭渊似乎有些话想说。

    庭渊忐忑地说:“我很紧张,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伯景郁将庭渊拉到自己身边,抱住他:“有什么好怕的,京城又不是吃人的地方,无论是荣灏,还是我的父亲,他们都不会对你做什么,京城那些官员,我更不会让他们打扰到你。”

    “我知道你肯定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地会紧张,特别是要面对你父亲,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让你的父亲满意,如果他不满意我……”

    “你想多了。”伯景郁静下心来,认真地与庭渊说:“你真的想多了,我父亲不会不喜欢你,即便他真的不喜欢你,他也无权干涉你我之间的事情,况且当初是他请封的你,你不用担心他不好相处,又不用每天早晚去给他请安,逢年过节他也未必会和我们一起,荣灏那边到时候我替你应付就好,何况还有我舅父在京城。”

    即便他这么说,庭渊也没能放心。

    杏儿和赤风,还有平安,都要先回居安城一趟。

    等他们居安城的事情处理妥当后,才会北上入京城和庭渊会合。

    庭渊思前想后,和伯景郁提出:“要不我先回居安城,等你巡查完北州后,你到居安城接我。”

    伯景郁不太理解庭渊到底在害怕什么,“你回居安城谁照顾你,把你放在居安城,我也不放心,你的身体你又不是不清楚,若是真把你放在了居安城,出点什么问题怎么办,我不能把你带去北州,一定要把你放在我认为安全的地方,我才能后顾无忧,对我来说没有比京城我的王府更安全的地方了。”

    伯景郁说什么都不同意庭渊和杏儿他们一起回居安城。

    两人多次沟通无果,距离回京城的日期反倒是到了。

    日子回暖了,庭渊稍微穿厚一些,也没那么怕冷了。

    就这件事,庭渊和伯景郁之间始终没有统一意见。

    念渊和念舒看到官驿里的人进进出出地打包东西,跑去问庭渊:“爹爹,我们要离开这里吗?”

    庭渊点头:“是,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去京城,是你们父亲从小生长过的地方。”

    念舒问:“也是爹爹生长的地方吗?”

    庭渊摇头:“不是。”

    他生长的地方不在这个世界。

    念渊问:“那爹爹生长的地方在哪里?”

    庭渊想了想,说:“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念渊没有得到准确地方,但他也没继续追问。

    念舒问:“父亲的家里是什么样的?”

    庭渊摇头,他也不知道,他没有去过京城,只是从伯景郁的描述中大概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定都的地方,无论是长安,洛阳,汴京,这些地方无一不是繁华热闹的。

    “连爹爹也不知道京城是什么样吗?爹爹没有去过吗?”念舒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好神秘,竟然连庭渊都不知道。

    庭渊说:“是啊,我也没去过,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那我们以后还会回来这里吗?”念舒问。

    庭渊摇头说不知道,“这里是官驿,不是我们的家。”

    “京城很远吗?”念舒问。

    庭渊嗯了一声:“是个很远的地方。”

    念渊的情绪有些低落,“那我们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去我阿爹阿娘的墓前上香磕头了。”

    “如果可以,父亲会安排你们每年回家为你们的亲生父母扫墓。”

    别的庭渊不好说,这个他还是能够确认的。

    又或者将念舒念渊父母的坟墓迁入京城,方便两个孩子祭拜。

    离开官驿前一夜,庭渊整夜都没睡着。

    一大早哈欠连天地上了马车。

    一想到他们的目的地是遥远的京城,他就觉得压力巨大。

    伯景郁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提前就和庭渊说好的,庭渊也同意了,到了启程的节骨眼上,庭渊会退缩。

    从屋里出来,庭渊关上屋门,看着院子里,已经开始长叶子的枫树,心中有些不舍。

    他们在官驿里住了半年的时间。

    从前一直觉得京城是遥遥无期的地方,突然就要去了。

    伯景郁站在院子里等着他。

    出了院子,转过墙角,庭渊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和伯景郁一起离开。

    到了官驿门外,一众官员早就等在了门外。

    伯景郁将庭渊送上马车,而后与官员告别。

    念舒和念渊跟杏儿一驾马车。

    两个孩子并不抵触前往京城,甚至对这个地方有些期待。

    只有庭渊心神不定。

    伯景郁没能让庭渊情绪舒缓,只寄希望于庭渊到了京城后,能够在自己的父亲和哥舒琎尧的帮助下,放松下来。

    随着飓风的一声出发,马车开始动了。

    不知是不是他们进进出出,让城中百姓察觉到了。

    当马车驶入大街,能够看到沿街的百姓夹道相送。

    一路到出城都有百姓。

    马车载着他们往京城去。

    伯景郁握着庭渊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他与庭渊说:“等到六月份,我会派人接你去北州,我说过要在北州和你办一场婚礼,我没有忘记。如果你实在没有办法适应京城,我再让人送你回居安城,可以吗?”

    庭渊嗯了一声。

    随着马车一路往西北方向前行,半个月后,到了分岔路口。

    杏儿和平安要回居安城,庭渊和伯景郁他们要继续北上去京城。

    真到了要分别的这一天,庭渊的心里更加紧张。

    他与杏儿和平安坐在溪边,伯景郁没有跟过来,而是在远处和赤风他们在一起。

    杏儿也能看出来这段时间庭渊的状态不太对,“公子,你在紧张吗?”

    庭渊揪着地上的草往溪里扔:“嗯,没有任何原因,我就是很紧张。”

    杏儿说:“我能看出来,你这段时间心事重重,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在你最关键的时候,我没有办法陪在你身边。”

    庭渊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

    “明年科举,我离家多年,极少回去,得回家看看我阿娘,还有我弟弟妹妹们,我会尽快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北上找你的。”

    平安也说:“我回去看看家里,然后就北上找你。”

    “不必为了我着急,你们回去一切都慢慢来。”

    赤风看了一眼庭渊他们所在的方向,与伯景郁说:“王爷,我觉得庭渊或许是因为见老王爷而紧张,我当初上杏儿家提亲时,也很紧张,到居安城时,我骑马连缰绳都拽不住。”

    “是吗?”伯景郁也看了一眼庭渊的背影。

    赤风点头:“我觉得是。”

    伯景郁觉得或许是这个原因,庭渊一直很在意自己的父亲好不好相处,会不会接纳他和两个孩子。

    “那你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赤风:“和杏儿的母亲见面后,一切都特别顺利,她母亲对我特别满意,弟弟妹妹对我也很好,议亲也很顺利,我就一点都不紧张了。”

    “我觉得王妃是在恐惧京城带给他的未知。”

    告别后,马车往两条路行驶,庭渊目送赤风他们带着杏儿和平安往居安城方向行驶,而他们则往京城方向行驶。

    伯景郁感觉庭渊这段时间心理压力很大,经常夜里睡不好。

    杏儿和平安走了后,念舒和念渊多数时间都是跟着庭渊。

    伯景郁让他们两个多和庭渊说说话,自己则是骑马陪在他们身边。

    惊风也察觉到了庭渊的状态不对,“王爷,这样真的没事吗?”

    伯景郁叹了口气,“如果他去了京城还是不能适应,到时候你替我把他和念舒念渊护送回居安城吧。”

    他倒是希望庭渊如今的状态,如赤风所说那般,是因为惧怕京城的未知事物。

    “好。”惊风答应下来。

    一行人继续北上,去往京城。

    第370章 初入京城

    三月中旬,队伍进入京州东州行省地界。

    春意正浓,山上的花开得漫山遍野。

    河边的柳树顺枝垂下,随风浮动,生机盎然。

    草地里野花朵朵盛开,蝴蝶蜻蜓飞舞。

    伯景郁折了几根柳条,给庭渊编了一个小花环,藏在背后,趁着庭渊背对着他,直接戴在了庭渊的头上。

    庭渊直觉头顶被人放了东西,伸手拿下来,一看是个很漂亮的花环,有些惊喜,“诶,这是……你编的?”

    伯景郁看到庭渊笑得这么开心,把另一只手上摘的一朵野桃花递到庭渊眼前,“喜欢吗?”

    “喜欢。”庭渊伸手接过,左手拿着野桃花,右手拿着伯景郁给他做的花环,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伯景郁就地坐下,“你喜欢就好。”

    庭渊重新将伯景郁编的花环戴在头上。

    念舒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随后去拉伯景郁的衣角,“父亲,舒儿也想要。”

    庭渊朝伯景郁投向视线。

    伯景郁靠在庭渊肩头,一脸认真地拒绝了念舒,“我做的花环,只有你爹爹能戴,等以后你长大了,自然有人给你做花环。”

    庭渊的手在伯景郁的头上推了一下,“说什么呢。”

    伯景郁搂着庭渊说:“本来就是呀,我只给你一个人做花环,这是你一个人专属的,难道你不开心吗?”

    “确实挺开心的。”谁不要明晃晃地偏爱,庭渊也想。

    伯景郁与庭渊说:“有些东西,我只给你,别人是没有的。”

    庭渊的心里就跟抹了蜜一样的甜,两人一脸歉疚地看着念舒。

    念舒眼巴巴看着,得不到,又实在想要。

    庭渊看念舒这般,心又软了,“要不,给她做一个吧,不然要掉小金豆豆了。”

    伯景郁坚定地摇头:“不做,说好了只给你做,就只给你做。”

    庭渊:“那你再给我做一个,我送给念舒,这样就不要算你做给念舒了。”

    “你可真是会谋算。”伯景郁捏住庭渊的脸,“你怎么就这么大方。”

    “念舒不一样,她可是我们的女儿,女儿和爹爹要个小花环,也不过分。”

    念舒也很机灵,立刻抱着伯景郁的胳膊撒娇:“父亲,好父亲,你就给舒儿做一个嘛~爹爹,爹爹,你帮我求求父亲,父亲最听你的话了。”

    伯景郁捏住念舒的脸,“好你个小肉团子,现在都开始学会用爹爹拿捏我了!”

    庭渊也勾住伯景郁的手,“你的手最巧了,再做一个嘛~”

    伯景郁抓住庭渊的手腕一用力,将他拖到自己的身上,顺势按住他的腰,与一旁的念舒说,“你爹爹为了你能有个小花环,连娇都撒上了。”

    念舒咯咯笑。

    伯景郁说:“你们两个崽子闭上眼睛。”

    念舒和念渊听话地把眼睛闭上了。

    伯景郁与庭渊说:“要我付出劳动,你得付出报酬。”

    搂着庭渊亲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给念舒做花环。

    念舒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

    伯景郁一把将她抱起,与她说:“我这可不是做给你的,这是我答应了你爹爹,做给他的,爹爹转送给你,懂了吗?”

    念舒点头:“舒儿知道,父亲做给爹爹,爹爹送给舒儿。”

    伯景郁回头看庭渊和念渊还在原地,好念舒往柳树边上去,将念舒放下:“喜欢什么花,自己去摘吧。”

    庭渊看向念渊:“你想要花环吗?”

    念渊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男孩子。”

    庭渊牵起他的手:“我也是啊,好看就行了,你去摘花,我去和你父亲一起给你们编花环。”

    念渊朝念舒跑过去。

    庭渊走向伯景郁,伸手折了几根柳枝。

    伯景郁问:“你这是想给我做吗?”

    庭渊:“给念渊做,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做,但不一定能做好。”

    “不行,你只能给我做,不许给念渊做。”

    “你这不是有些太霸道了,连儿子的醋你都吃吗?”

    “吃,我为什么不吃,我都还没有,你凭啥给他,我不管,你不许给他做,你只能给我做。”伯景郁气鼓鼓地说。

    庭渊看他这模样,觉得他的行为幼稚又可爱,“好好好,我给你做,我给你做,你给念渊做,如何?”

    伯景郁摇头,把念渊喊过来,“遇安,过来。”

    念渊攥着一把野花去找伯景郁,仰头看着他:“父亲。”

    伯景郁把柳条塞到念渊的手里:“我教你做,你跟我学,往后遇到喜欢的人,你也好有个追人的手艺。”

    庭渊:“……他才多大。”

    伯景郁:“他又不出家做和尚,迟早会有自己喜欢的人,多学两个哄人的手艺,没坏处。”

    念渊跟着伯景郁一起学着做了一个算不得太丑的花环,这东西做法其实没什么技巧,有手就行。

    念舒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漂亮的花环,便迫不及待地跑去给许昊他们展示。

    念渊锲而不舍地练习做花环,做出来多的,给许昊惊风他们一人发了一个。

    庭渊他们中午停在这里休息时,路边的野花多得是,现在都快被他们给薅秃了。

    夜里他们宿在了官驿,疾风已经先一步前往京城去报信。

    庭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还有三日就到京城了。

    这些日子他是越发地紧张了。

    “睡不着,那我们就做点别的事。”伯景郁将庭渊压住。

    庭渊推拒:“不了吧,再有几日到了京城,还是不了。”

    他怕是自己身体不适出丑。

    “适当地运动能够助眠。”

    伯景郁的声音极具蛊惑,庭渊也是真当助眠,和伯景郁一番厮混。

    三日后,马车驶入京城范围。

    伯景郁出京是六年前的事情,一晃六年过去,京城与他记忆中没有分别。

    念舒和念渊也趴在窗口,看着外面这个连庭渊都没来过的京城。

    对于孩子来说,这里总归是稀奇的。

    京城的城门又高又宽,进城道路上的人很多。

    庭渊一早便从伯景郁这里将京城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京城也分内外,内城是官员住的地方,皇城则在内城里面。

    外城也有酒楼坊市,老百姓居住。

    京城白天是很热闹,但一到了晚上,就会执行非常严苛的宵禁。

    戌时商铺就得关门,街上严禁喧哗,只因京城内住的官员都是朝廷重要的官员,不能影响这些官员休息。

    要想娱乐,最好是前往行省各县。

    外城夜里倒也有些酒楼可以营业,一般这些酒楼的位置都比较偏远,产生的噪音也影响不到住在内城的官员。

    但这种地方,最迟到了子时也要关门,根本不存在通宵达旦。

    京城西门出去边上有一个十里左右有个荣县,西门夜里不关城门,京城这些高官子弟夜里要是想娱乐,就得从西门出去,亥时过后,城内无特殊原因不可纵马,这些人要想出去,都得先坐小轿子或者是步行到西门。

    庭渊当时听着就觉得京城的规矩太过森严,完全没有夜生活,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会觉得以后自己长期留在京城,想要感受烟火气怕是都成了奢侈。

    都能想象得出来王府里面得多无聊。

    当时伯景郁说京城边上也有很多好玩,觉得无聊了,可以去周边各处逛一逛,有马车去哪里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

    伯景郁握着庭渊的手说:“别紧张,今日我全程都会在你身边,见了我的父王,你唤他父王或者是父亲都可。”

    昨日夜里他们便已经收到了消息,今日哥舒琎尧会代替忠诚王和君上在城门处,携六部官员迎接他们。

    伯景郁身上穿的是他的朝服,金线绣的四爪金蟒,按照伯景郁的身份,庭渊是他的王妃,要穿的衣裳,也该是和他相同的。

    如今庭渊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昨夜一并送过来的。

    和伯景郁身上的料子是相同的,纹样也是一模一样的,不同的是衣服上没有绣金莽,而是祥云团鹤,寓意长寿千岁。

    这是织造坊特意为庭渊选的,他毕竟不是女子,王妃特有的朝服他也穿不了,织造坊的官员多番商议最终请示下来,一切都按照伯景郁的标准来搭配,唯独不同的就是没有伯景郁标志性的四爪金莽。

    庭渊放在腿上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马车距离京城越来越近,远远地能够看到城门,还有城门下一众官员。

    京城内直通皇城的街道全都禁严了,百姓们通常出入城也都是走偏门,主城门主官道和皇城大街一向都是只有朝中官员等重要人物才能通行。

    毕竟京城每日来来往往事务繁多,若是官民混用一个城门,很容易造成不便。

    惊风从前往快马疾驰回来,到马车外与伯景郁说:“王爷,老王爷在城门口。”

    庭渊顿时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了,死死攥着伯景郁的手。

    伯景郁也有些惊讶,按说他父亲就算是要接他,也该是在内城,怎么会跑到城门口来。

    他问:“我父亲怎么会来的,昨日都没说他会来。”

    莫说是庭渊紧张,伯景郁也有些紧张。

    他对他父亲一向是怀有敬畏惧怕之心,从小他父亲对他就很严厉,如今跑来城门口接他,伯景郁本做好了准备,都紧张了。

    庭渊险些没喘过气。

    伯景郁忙给他顺气:“你别紧张,有我舅父在,不会出事的。”

    庭渊攥紧了伯景郁的手同时伯景郁也攥紧了他的手。

    庭渊本想着,伯景郁不紧张,他就还有指望,这些伯景郁也紧张了,他该怎么办?

    伯景郁与惊风说:“你派人和舅父说一声,让他待会儿帮着我们一些。”

    惊风迅速离开。

    庭渊的手都被伯景郁捏疼了,“你不是不紧张吗?你快把我的手捏碎了。”

    伯景郁猛地松开庭渊的手,一看手给他捏红了。

    “你这样我更紧张了!”庭渊看着伯景郁惧怕他父亲,心凉了半截。

    哥舒琎尧当初与他说的伯景郁的父亲如何惩罚伯景郁的事情,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庭渊:“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伯景郁按住他的腿:“今日/你我谁都跑不掉了。”

    庭渊:“第一次上门见家长那种恐惧你懂吗,我害怕!”

    伯景郁:“我也没见过,我不懂……”

    这是大实话,他第一个动心的人就是庭渊,所有情人之间的事情都是和庭渊一起做的。

    庭渊父母不在这个世界,他就算是想见,他也见不到。

    这具原身的父母早就过世了,只剩墓碑,他更不恐惧。

    庭渊知道这时伯景郁靠不住,自己这就跟第一次上门见老丈人,生怕在老丈人心里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伯景郁是不会懂的。

    马车越来越近,庭渊越来越紧张,呼吸乱七八糟的。

    当马车停下时,庭渊有种感觉自己的死期要到了的即视感。

    下了马车就得迎接审判了。

    伯景郁说:“没事的。”

    庭渊问他:“你自己信吗?”

    伯景郁努力调整好后,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同时视线往他父亲和舅父那边瞟了几眼,一众官员都在。

    他父亲看着倒不像有什么别的情绪,很和善。

    哥舒琎尧更是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这边,就等庭渊从马车上出来。

    伯景郁的手伸进马车里,站在外面与庭渊说:“出来吧,我牵着你,不怕。”

    庭渊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安慰自己:丑媳妇见公婆总有第一次,熬过去就好了。

    而后把心一横,握住了伯景郁的手,下了马车。

    伯子骁和哥舒琎尧站在一起,他的个头比哥舒琎尧还要高上半头。

    庭渊记忆中哥舒琎尧身高也是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头,伯子骁的身高肯定是过了两米的。

    心中压力暴增。

    伯子骁早就见过庭渊的画像,样貌上庭渊确实算不得一顶一的出挑,可他也从哥舒琎尧这里知道了很多庭渊的想法,和他的能力,这些年庭渊跟随伯景郁四处巡查,各处案子里都有他的帮助,也知道这些年在他的约束和帮助下,伯景郁逐渐成熟,成长成为一个出色的君王,对自己这个男儿媳,他可谓是十分满意。

    但看着孩子下车时略带犹豫,从马车上下来后,更是不敢朝自己这方向看过来,就已经猜出来七八分了,与一旁的哥舒琎尧说:“这孩子怕我!”

    哥舒琎尧也知道庭渊平日里绝不是这样畏畏缩缩的性子,谁都有第一次见家长的拘束,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与伯子骁说:“想当年你为了娶我表姐,去见我姨母姨父时,不也是紧张得一宿没睡。”

    “无妨,这孩子不敢过来见我这个父王,我去见他也是可以的,我也没想过摆父王的款。”

    说罢伯子骁便朝着庭渊和伯景郁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哥舒琎尧连忙跟上。

    伯景郁和庭渊还没准备好来和他们见面,两人就已经到了跟前。

    个子高腿长也有坏处,步子迈得太大了!

    一步堪比别人两步。

    伯景郁上前行礼:“儿子给父王、舅父请安。”

    庭渊也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行礼,“给父王、舅父请安。”

    哥舒琎尧嘴都要笑裂开了,“今天算是让我捞着大便宜了。”

    以往他和庭渊那是兄弟相称,现在庭渊得降辈分,顺着伯景郁叫他舅父。

    庭渊尴尬得脚趾扣地。

    伯子骁笑着将他们两个人扶起,而后声音温和地与庭渊说:“我听琎尧说你身子不好,以后能免的礼你就都免了。”

    “多谢父王。”庭渊有些僵硬地回答。

    伯子骁:“倒也不用和我这么公事公办,往后唤我父亲即可,咱们就与寻常人家一般。”

    庭渊也是连忙应下:“是,父亲。”

    但实则这些内容他连脑子都没进。

    伯子骁突然伸手用力朝伯景郁袭去,伯景郁下意识地躲避,而后反推回去。

    一切速度都太快了,庭渊狠狠惊了一下。

    伯景郁也是完全下意识地格挡,而后才意识到这是伯子骁在试探自己的反应能力。

    连忙道:“父王,您没事吧,孩儿多有得罪。”

    伯子骁对他的反应能力还算满意,说道:“看来这些年武功你也是没落下。”

    而后他上前,捏了捏伯景郁的胳膊,肌肉还算扎实,也有劲儿,满意地说:“六年不见,稳重了,扎实了,也长大了,不错,不错,这六年的巡查之路,磨炼得很好。”

    庭渊心里直突突,看来这老王爷对伯景郁的要求还是一如既往地严格。

    伯景郁得了父亲的夸赞,心中很是高兴,“多谢父王夸赞,孩儿日后定会更加勤勉。”

    伯子骁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与庭渊说:“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可是一路舟车劳顿,抑或是水土不服?”

    庭渊忙道:“多谢父亲关心,我一切都好。”

    哥舒琎尧说:“这三月中旬的京城,天气算不上太暖和,庭渊受不了寒风,不如咱们快些入城,莫让他再次受了风寒。”

    他催促后面的礼部官员,快把东西呈上来。

    伯景郁是代天巡狩,回京自然要带着庭渊一起,祭天,祈福,感谢先祖庇佑。

    伯景郁牵着庭渊往祭台走去,地上早就铺了垫子。

    两人一同祭天祈福。

    叩首,祭酒,敬香。

    一套流程结束后,祭祀官会拿来柳枝蘸取净水洒在他们身上,寓意洗去他们一身污秽,身明如镜,净无瑕秽,也寓意他们平安康健。

    而后给他们递上两杯酒接风。

    饮下酒后,这才算礼成了。

    庭渊轻咳了一声,这酒有些辣嗓子。

    伯子骁还以为这是受了风寒,连忙与伯景郁说:“快扶你郎君回马车上。”

    伯景郁忙道:“是。”

    他将庭渊往马车上送时,才反应过来,他父亲刚才说了什么。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城内出发。

    按礼,伯景郁今日回城后,该入宫去觐见君上。

    庭渊靠在伯景郁的身上大口呼吸,刚才他真的快要紧张死了。

    但和伯景郁的父亲接触下来,发现他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严肃,对自己的态度也很好。

    完全没有他脑补出来的恶毒父亲的样子。

    伯景郁:“如今你也该安心了吧,父亲他看着挺喜欢你的。”

    “真的吗?”庭渊有些不太肯定。

    伯景郁点头:“当然了,当然了。”

    庭渊猛地想起后面马车里还有两个孩子,“刚才我们都忘了把遇安和念舒抱出来。”

    伯景郁也忘了这回事,“不要紧,回王府了再说。”

    马车自打入城开始,就能看到很多京城老百姓夹道欢迎伯景郁回归。

    一直到入了内城,才不见百姓。

    马车穿过大半个内城,朝王府而去。

    伯景郁的王府在皇城边上,和哥舒琎尧以及他父亲的王府连在一起。

    王府的正门就在皇城大街上,出了皇宫走几步就是王府。

    官员要回宫和君上复命。

    伯景郁的王府门口,一个宫内的太监站在门口。

    伯景郁等人下了马车后,那公公上前来,“参见齐天王殿下。”

    伯景郁认出了这是君上身边的心腹太监季春海,忙道:“季公公快免礼。”

    季公公又和伯子骁哥舒琎尧两人行礼。

    而后说:“我奉君上之命,带来一道口谕,齐天王舟车劳顿,王妃随王爷入京还需适应京城环境,王爷与老王爷多年未见,父子难得相聚,今日便不必入宫觐见,待明日晌午王爷携王妃再入宫觐见,君上在御花园为王爷和王妃接风洗尘。”

    伯景郁道:“多谢公公来传口谕,本王知道了,劳烦公公回去与君上复命,本王感谢君上体恤,明日晌午过后,自会带王妃入宫觐见。”

    惊风立刻上前给这公公塞了一袋子钱。

    这公公嘴都快合不拢了,连忙推拒,惊风硬塞他这才收下。

    季春海瞧着后面的马车说:“烦请王爷将王妃从马车上请下来,让我仔细替君上瞧一瞧,也好回宫复命。”

    伯景郁将庭渊从马车上带下来。

    季春海上下将庭渊仔细看了一遍后,笑着与伯景郁说:“王爷,我已经看过了,这就回宫和君上复命。”

    伯景郁朝惊风使了个眼色,惊风连忙相送。

    此处距离皇城不过几步之遥,这公公的马车就在皇城门口停着,惊风将他送了过去。

    哥舒琎尧说:“都快进王府吧,别在门口站着了,外头风大。”

    伯子骁朝后看:“方才就没看见你们收养的孩子,没带回来吗?”

    收养念舒和念渊的事情,伯景郁早就在书信里表明了。

    伯景郁说:“再后头的马车里,父亲您先入府,我这就去接上他们。”

    伯子骁朝庭渊招了招手。

    伯景郁朝庭渊点了个头。

    庭渊走上前去。

    伯子骁说:“你随我先入王府,这外头有风。”

    伯景郁则是回身去后面的马车抱两个孩子下来。

    第371章 爱屋及乌

    庭渊跟随伯子骁的步伐入了伯景郁的王府,哥舒琎尧跟在他们身后。

    管家连忙迎了上来,身后带着不少侍从。

    对方恭恭敬敬地和伯子骁行礼:“王爷,哥舒丞相。”

    伯子骁略微一抬手,对方便起身了。

    他看向跟在伯子骁身后慢半步的庭渊。

    伯子骁指着管家与庭渊说:“这位就是王府的管家慕容真,看着景郁从小长大的,往后你是景郁正经册封的王妃,是这王府的主人,景郁管他叫一声真伯,你便跟着景郁喊一声真伯。”

    庭渊尊敬地喊了一声:“真伯。”

    慕容真这才和庭渊行礼:“先前不知是王妃,未曾行礼,是我失礼了,还请王妃原谅。”

    庭渊忙道:“真伯客气了。”

    慕容真上下将庭渊打量了一番,关于庭渊的情况,他事先已经从伯子骁处知晓了。

    如今看着,倒也是个不错的人。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侍从,这些人大多都在偷瞄庭渊。

    先前就已经听说他们这王妃是个男的。

    “还不快过来拜见王妃。”

    一众侍从上前来,与庭渊行礼:“参见王妃。”

    庭渊看着这些人,语气略微有些僵硬地说:“免礼。”

    伯子骁帮他解了围:“外头风口上,咱们往里面走。”

    伯景郁的王府里到处都摆着大水缸,还有许多花草树木,只是这个季节还没完全回春,院子里显得有些光秃秃的。

    伯子骁走在前面,意识到庭渊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放缓了脚步等他。

    他指着边上这些水缸与庭渊说:“等到了夏天,这水缸里的荷花开了,再放几条鱼进去观赏,也是极美的。”

    庭渊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庭府的院子里也有这种养鱼的大缸。

    伯子骁又与他说:“到了王府,就是你自己的家,不必拘束,我与琎尧府邸就在隔壁,你若是无趣了,随时也可以去找我们。”

    “是。”庭渊应下。

    哥舒琎尧看得出庭渊还是紧张,与他说:“忠诚王不是古板的人,他很满意你这个儿媳妇,今日本该是在王府等待你们,却随我一同出城迎接,也是因为他想让你知道,他认可你,也尊重你,想让你不必担心往后你们之间会相处不融洽,让你看到他的诚意。”

    伯子骁也是立刻接上话:“琎尧没说错,今日虽是你我二人初次见面,可我这些年对你的了解并不少,我对你这个儿媳,十分满意,你们年轻人的生活,我也不会干涉,日子你们怎么舒坦怎么过,咱们皇家人丁单薄,算上宫里的君上君后和小公主,拢共也就六个人,京城勋贵世家的规矩是繁琐了些,但在我这里,你无须守什么规矩,一切都以你自己的心意为主。”

    庭渊心中十分温暖,入京城前,他对伯子骁的态度非常在意,生怕自己不能让伯子骁满意,他和伯景郁在一起会有阻碍。

    如今伯子骁一番肺腑之言,频频示好,温声细语地将自己的仁爱展露出来,希望庭渊能够看到他的诚意。

    或许他对从前对伯景郁都没有这份耐心。

    庭渊也知道,他现在被封妃的消息还没有昭告天下,等到真的昭告天下那日,朝廷内外,坊间百姓,伯子骁和伯景郁乃至君上都得承受莫大的压力。

    男子封妃,这在皇家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纵使民间两个男子成婚的人数有千千万,皇家也是头一遭。

    真正地做到了以真心换真心,庭渊又怎么可能不感动。

    庭渊同样也知道,伯子骁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爱护伯景郁,对幼年的伯景郁,他总是严厉的,想要把他锻造成一个未来胜国有需要时,可以独当一面的君王,庭渊是伯景郁喜欢的人,他对庭渊越好,越能体现出来这是爱屋及乌。

    因为爱自己的儿子,所以也要爱自己儿子所喜欢的人。

    “多谢父亲,庭渊明白父亲的心意了。”

    “你明白就好,咱们有话都往开了说,莫要憋在心里,他日无论你和景郁会面对什么,我与君上,还有琎尧,都会是你们强有力的后盾。”

    伯子骁抬脚迈上台阶,回头提醒庭渊小心,托住庭渊的手肘,与他说:“王府内有多处台阶,当初建造时就已经有了,拆除会影响房屋整体构造,房子提前修缮过了,里面的东西都是宫内按照你在居安城庭府的家里布置的,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若是看了不喜欢,缺了什么东西,都与王府内的管家说,让管家帮你采买。”

    “内院从前伺候过景郁的女使我也提前吩咐过了,日后不许她们随意进入内院,打搅你和景郁生活,内院的侍从都是从前我府上的,你且放心,这些人都是心腹,你尽能随意差遣。”

    伯子骁安排得面面俱到,庭渊一时间眼眶有些发酸,他担心一路,可到了京城,真的和伯景郁的父亲接触起来,发现自己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自己的父亲从前也未曾如此细心地对待过自己。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自己对伯子骁的感谢,最终也就是化成了一句话,“多谢父亲。”

    伯子骁淡淡一笑,“无须再谢。”

    一行人穿过前院,到了正堂。

    伯子骁吩咐侍从上茶,领着庭渊坐下。

    伯景郁抱着两个孩子过来,一路上没怎么听见孩子闹腾,是他们今日起得有些早,孩子困了在马车里睡着了。

    伯景郁把孩子抱到正厅时,侍从正好把茶端过来。

    伯子骁看着伯景郁怀里的两个孩子,“这就是念舒和念渊?”

    伯景郁将两个孩子放下,与他们说:“快喊祖父。”

    念渊和念舒都有些怯场。

    伯子骁朝两个孩子招手:“过来,我看看。”

    庭渊给念渊和念舒使了眼色。

    念渊有些害怕,却也还是走上前去,朝伯子骁行礼:“念渊见过祖父。”

    念舒这才跟着念渊行礼。

    伯子骁依次将两个孩子抱起,掂量了一下,都挺沉的。

    笑着说:“挺好,都很结实,也都很水灵。”

    伯景郁又指着一旁的哥舒琎尧说:“这位叫舅祖。”

    念渊和念舒一同朝哥舒琎尧行了礼,齐声喊:“舅祖。”

    “好,快免礼。”

    礼行完了,伯子骁一招手,便有人端着东西过来。

    伯子骁伸手拿过一个上好的沉香木的木盒递给庭渊:“这是为你准备的见面礼。”

    庭渊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还有见面礼。

    伯子骁塞进了庭渊手里,“初次见面,我是个长辈,总不好空手,送你物件,我怕不合心意,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直接给你钱,你喜欢啥买啥。”

    庭渊一整个震惊万分地看着伯子骁,这么……财大气粗吗?

    他连忙推拒,将木匣子还给伯子骁:“不,父亲,我不能要。”

    伯子骁又塞回给了他:“这些迟早也都是你和景郁的,我不过是投机取巧当成见面礼提前给了你。”

    伯景郁也道:“父王既然给了,你就收着吧。”

    庭渊这才接住:“那就多谢父亲送的礼物。”

    伯子骁又将他为念舒和念渊准备的礼物递给两个孩子,“这里头是景郁母亲当年最喜欢的一对玉佩。”

    “如此珍贵的物件……”

    “你又要说不敢收了。”伯子骁示意庭渊不要再说了,“念舒和念渊是你们收养的孩子,往后也是要入我们皇家族谱的,我给自己孙子孙女准备个小礼物,有什么不敢收的,你就莫要与我客气了。”

    伯景郁示意念渊和念舒收下。

    念渊立刻和伯子骁道谢:“多谢祖父送给遇安礼物。”

    念舒立刻效仿。

    伯子骁指着两个孩子说:“可真伶俐,可见你们教得也好。”

    哥舒琎尧见伯子骁送完了,该轮到自己了,回身招来自己的侍从。

    侍从手里端着木盒,其中最大的那个,用檀木做的盒子,是哥舒琎尧给庭渊准备的礼物,他拿过递给庭渊:“这是送给你的,我在寺里住了七天,每日念经祈福,又让主持开过光,加持了佛法的一串手串,用来给你保平安的。”

    庭渊伸手接过:“舅父用心准备,我便收下了,多谢舅父。”

    哥舒琎尧摆手:“便宜占你一次就行了,往后你与我单独论,不必依照景郁喊我舅父。”

    而后将另外两个木盒分别递给了念舒和念渊,“这是一对祥云平安玉坠,专门给两个孩子的,一人一个。”

    念渊和念舒看向庭渊,庭渊不点头,他们不敢收。

    庭渊点头准许,两个孩子才接过。

    念渊和念舒立刻就和哥舒琎尧道谢。

    哥舒琎尧蹲下在他们两个脸上摸了一下,笑着说:“都是好孩子。”

    “快坐下吧,都别站着了。”伯子骁回身坐下。

    庭渊和伯景郁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坐下。

    伯子骁询问了他们这一路的见闻,一起拉了家常。

    伯景郁最多只会在京城逗留半个月就会北上往北州去巡查。

    他将庭渊拜托给哥舒琎尧和伯子骁,希望他们到时候能够帮忙照顾好庭渊。

    两人都是一口答应。

    京城如今的情况也和伯景郁离开时不一样了,朝中大臣换了一半,不少勋贵都落马被惩罚了。

    哥舒琎尧说起东州大坝坍塌的事情,“薛家和薛家的党羽都处理了,但关于东州胎/神胎一案,没办法从严处理,涉案官员实在太多,我和你父亲还有君上商议后决定对他们这些官员官降三级,罚俸十年,并责令他们家族十年不准参加科举,这些年各处官员罢官的罢官,砍杀的砍杀,京城储备的人才几乎被掏空了,再杀一批,就得动摇国本。”

    伯景郁预想的也是这样,看向庭渊:“你觉得呢?”

    庭渊道:“如此惩罚,倒也不算太轻,东州源头已经处理了,对于购买的官员这个惩罚力度倒也说得过去。”

    伯景郁:“那边就这么处罚吧,也算是顶格处罚了。”

    有些职位跨越一级就得十年,现在连降三级,这些家族十年之后,必然会被后起之秀挤下去,到时候就算朝廷不罚,也很难东山再起。

    十年不给俸禄,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就算家底再厚,十年不准参加科举,也就意味着他们不再享受官学优待,必然青不接黄,让他们看着自己的家族逐渐没落,也算是一种惩罚。

    晚饭桌上都是些庭渊爱吃的菜,厨子也是从居安城特意聘请的。

    力求让庭渊有回家的感觉。

    饭后伯子骁和哥舒琎尧以他们一路舟车劳顿,需要休息为理由先走一步。

    由管家领着他们前往内院伯景郁居住的院子。

    伯景郁有些年没回来了,看到院子里种的梅花树都已经三米多高了,有些欣喜:“我还真是太久没有回来了,这棵梅花树长得可真快。”

    慕容真说:“小殿下这一走就是六年的时间。”

    伯景郁与他说:“真伯这些年辛苦了。”

    慕容真摇头:“为小殿下守着家,不辛苦。”

    伯景郁的王府很大,他的院子自然也不小,院子里摆了不少练武的东西,一切都和他走的时候一样。

    房间重新修葺过,坐北朝南,风水也好。

    屋里很多东西都是按照庭渊的喜好装扮的,打开后伯景郁有些惊讶,这屋子就跟重建了一样。

    慕容真跟在他们身后,让他们自己看,缺了什么就告诉他,他来补充。

    伯景郁无所谓,他自己的东西也都还在,这些年在外头风餐露宿的,他对生活品质的要求降低了不少,只要庭渊在他身边,只要有床,夜里能让他抱着庭渊睡觉,就什么都好商量。

    主要还是得看庭渊是否满意。

    他问庭渊:“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没有,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庭渊粗看下来,摇头:“什么都有,不用补东西了。”

    伯景郁:“那就先这样,之后你缺了什么,咱们再补,也行。”

    庭渊嗯了一声。

    伯景郁问慕容真:“真伯,两个孩子住在哪里?”

    慕容真说:“考虑到小世子和小郡主都还小,他们可能会比较黏王妃,王府也比较大,安排得太远,王妃和他们相处不方便,暂时将他们安排在了春风苑。”

    伯景郁与庭渊说:“春风苑就在我们隔壁院子,与我们这个院子相连的,倒也十分方便。”

    慕容真又说:“王爷的意思是,等世子和郡主大一些,就把梧桐苑和溪云苑修葺一下,让世子和郡主挪过去。”

    梧桐苑和溪云苑距离都算不得距离他们太远,伯景郁觉得也合适。

    王府里一共有十六苑,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伯景郁:“那就一切都依照父王的意思办。”

    “你且去安顿好孩子,我和王妃休息一会儿,吩咐他们将浴池准备好,我要和王妃去沐浴。”

    “是。”

    将人打发走了,伯景郁拉着庭渊坐到床上。

    屋内的家具除了伯景郁喜欢的那些没换,余下的都换成了新的,这床自然也是新的。

    伯景郁稍微晃了一下,还挺结实的。

    从前他的床并不算宽敞,两个人睡可能会有些拥挤,他专门在信中说明了,让他们将床换成大床。

    如今这个床,他们怎么滚都可以。

    就算加上两个孩子,都还有空余的位置。

    庭渊觉得这床至少得是两米四乘两米四的尺寸,“这床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伯景郁道:“正合我意,我可是特地要求他们做大点,太小了翻身都难。”

    这床上还有精美的雕花,看着非常漂亮。

    伯景郁笑着说:“这院子平日里没有我的允许没人会来,安全得很,你要不要与我试一试这大床的结实程度。”

    庭渊连忙起身:“你疯了吗?”

    伯景郁看他这个反应,被逗得捧腹大笑,“放心吧,明日/你还要随我入宫去见君上和君后,这几日赶路你也辛苦了,我不会折腾你的。”

    庭渊抬脚去踹伯景郁,被伯景郁瞅准时机拉到怀里,压在了床上。

    “你不是说……”

    “不搞你,让我亲一会儿,回到自己的家了,我早就想把你带回家藏起来,如今终于做到了,让我好好亲一会儿。”

    “一会儿真伯过来怎么办。”庭渊有些担心。

    伯景郁说:“王府有王府的规矩,主人未允许,仆从不可贸然入主人房内,这是规矩,真伯孙子都有十岁了,这些他怎么会不懂。”

    庭渊放心了,任由伯景郁亲他。

    亲完了,伯景郁将他搂在怀里,看着自己屋里的装饰,伯景郁与庭渊说:“把你拐回我家了,往后你再想跑,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突然觉得你这话好邪恶,你好像要把我囚禁在你这王府里。”

    伯景郁坦诚地说:“是啊,你这辈子,就只能是我伯景郁的人,一辈子都是我的王妃,你我之间,没有和离与休夫,只有丧夫,生你是我的人,死你也是我的鬼。”

    “我感觉自己是羊入虎口。”

    伯景郁:“现在反应过来,晚了。”

    他问庭渊:“还紧张吗,顾虑打消了吗?”

    “不紧张了。”一顿饭吃完,和伯子骁彻底拉近了关系,庭渊是真的一点都不紧张了,“你父亲对我真的很好。”

    伯景郁其实也没想过自己的父亲会做到这个地步,和颜悦色语气温柔,之前这般的时候,还是伯景郁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

    伯景郁小时候没有感受到太多来自父亲的爱,如今看到自己的父亲对庭渊这么好,他的心里十分温暖。

    因为他知道,父亲对庭渊好,是因为庭渊是自己所爱之人。

    一切都是因为他。

    伯景郁:“不紧张了就好。”

    庭渊的手放在伯景郁的心口上,感受着他的心跳,“我知道你父亲对我好,是爱屋及乌。”

    伯景郁:“我小时候没有体会过太多的父爱,如今看到父亲对你这么好,我感受到了他对我的爱。”

    “我也从父亲身上感受到了父爱。”

    治愈着伯景郁的同时,也在治愈着庭渊。

    “我也没有从父亲身上感受到太多的父爱,你的父亲对你严厉,但至少你时常可以见到他,不似我,很少能够见到我的父亲,父亲这个角色在我的人生中始终是缺失的。”

    伯景郁曾经听庭渊说过他父亲的事情,将庭渊搂得更紧了,“我的父亲,也是你的父亲,看着父亲如此疼爱你,我觉得很高兴。”

    “那你不会吃醋吗?”庭渊问。

    伯景郁摇头:“完全不会,因为我知道,父亲对你好是因为我爱你。”

    庭渊挣扎着要起身,伯景郁问他:“你要去做什么?”

    “你父亲不是给了我一个大木匣子,我拿过来打开看看。”

    伯景郁将庭渊推起来,让他去取木匣子。

    庭渊拿了木匣子回来坐在床上打开,伯景郁也很好奇,他父亲会给庭渊多少东西。

    就见庭渊从匣子里掏出厚厚一沓纸张,看着厚度少说一拃厚。

    庭渊惊得嘴巴都张大了:“怎么会这么多!”

    伯景郁也觉得很惊讶,他以为父亲会给庭渊铺子,或者是一些外头的生意。

    庭渊躺在伯景郁的身上,与伯景郁一起看着这些纸张。

    有田契,地契,庄子,铺面,存单,还有各地生意。

    匣子里还有一把钥匙。

    庭渊取出来递给伯景郁:“这是什么?”

    伯景郁说:“这是我父亲王府的库房钥匙。”

    “啊?”庭渊惊呆了:“这么多东西,你父亲是把全部家当都给我了吗?”

    伯景郁点头:“对,全部家当都给你了。”

    庭渊赶忙将东西全都塞进木匣子里,“不行不行,我不能要,这也太吓人了吧。”

    然后将木匣子塞进伯景郁的怀里:“你去还给你父亲。”

    伯景郁将木匣子放置一旁,单手撑头侧躺看着慌张的庭渊,拒绝了庭渊的要求:“我不还,给了你的,那就是你的,你要还自己去还。”

    “但你要是把东西还回去,我父亲肯定会不高兴。”

    庭渊:“可是我不能要,这些给我做什么,这些都是你父亲的家产,就算是给也该是给你才对。”

    “就当是给你的聘礼。”伯景郁云淡风轻地说。

    庭渊疯狂摇头:“不要不要不要。”

    说起聘礼,他还想到伯景郁的父亲给他的聘礼还存在钱庄的库房里面,一千多件东西,怕是那些东西搬出来又能把他吓死。

    “你父亲给的聘礼就有一千多件。”

    “那也都是你应得的。”伯景郁握住庭渊的手:“收下吧。”

    庭渊:“不行,这些东西不该我拿,你才是父亲的亲儿子。”

    “你还是父亲的亲儿媳呢,难不成你想悔婚吗?”伯景郁挑起庭渊的下巴。

    第372章 君臣长幼

    “没有啊。”庭渊连忙摇头:“怎么会呢。”

    伯景郁:“既然你不想悔婚,那东西给你,你就该收着,你是我的人,是王府名正言顺的王妃,是我父亲认可的儿媳,父亲给了你,就是你的东西,你要是想退回去,太伤感情了,伤父亲对你的信任,也伤我们的情感。”

    庭渊:“……”

    庭渊觉得这或许和他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有关系,他们家父母都是公务员,都是手里权力很大的人,哪怕是拿了别人一根针,都是不应该的。

    从小家里最严苛的教育,就是不该拿不属于自己的任何东西,一旦拿了,就可能对父母的工作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当年有人用皮箱装满钱扔进他们家,还有因为同学往自己书包里头塞点读机,导致反贪局上门,以至于他对别人的钱财毫无惦记之心。

    这么多年家庭生活,已经让他养成了条件反射。

    去邻居家借个生姜都得小心翼翼。

    大学从来不敢赴约别人请客的聚会,绝不拿别人任何东西,上了班无可避免地领导会买些咖啡吃食,当天领导买了,隔天他也一定会买了咖啡送还给领导。

    这种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恐惧感,是庭渊没有办法控制的。

    因为反贪局上门调查,对年幼的他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父亲的前途差点被他毁了。

    这也可能是他没有什么朋友的原因,因为他不愿意欠别人东西,账总要算得明明白白。

    他的师父柏峙凛不止一次说过他这个问题,要好的同事之间互相请客组局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要去计算这个账目,很容易伤感情。

    庭渊在警队和同事们相处了五年时间,也没能调整过来。

    庭渊觉得或许他应该将自己过去的经历说给伯景郁听,让他了解自己曾经遭遇过什么。

    哥舒琎尧送给他的东西,是他可以以其他的形式或者是物件还回去的,伯景郁父亲给的这些东西,是他无论如何都还不回去的。

    于是他将自己从小到大经历过的类似的事情全都告知给了伯景郁。

    伯景郁听完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庭渊将这些东西全都推到伯景郁的身边,与他说:“这些东西在我手里,像烫手的山芋。”

    伯景郁仔细回忆和庭渊相处的这六年时间,似乎庭渊心里一直有本账一样,庭渊几乎没有主动在物质上管他要过东西,杏儿也好,平安也罢,或者是别人,一直都是有来有往。

    他这种行为不能叫互相赠送来往,他心里是在平衡价值。

    伯景郁算是明白当初他说让庭渊帮他管家时,庭渊为什么要推拒。

    在他看来,自己的钱就是庭渊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在庭渊眼里不是的,他们是个算个的。

    伯景郁拉住庭渊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说:“怪不得,我总觉得你习惯付出,别人可以欠你的,但你不能欠别人的。”

    “似乎是这么回事,欠着别人会让我良心不安。”

    伯景郁将他拉入怀中:“是我粗心没能发现,没关系,你若是实在没办法过心里那关,这些钱就当是父亲给了我,王府内的家业你不想管就不管,我不逼你。”

    “谢谢。”

    “你应该早些和我说的,你早些和我说了,或许我们之间,就不会起争执了,谁都会有童年阴影,是我没有发现。”

    庭渊微微摇头:“怪我没有早些与你说清楚。”

    外面传来敲门声,“王爷,浴池的水都准备好了,可以去沐浴了。”

    伯景郁朝外面说:“这就来。”

    他坐起身,与庭渊说:“我们一同去浴池沐浴。”

    “一起?”

    伯景郁嗯了一声,“走吧,又不是没有一起过。”

    两人一同前往浴池,浴池大概能够容纳下五六个人,和澡堂一样。

    水里撒了不少花瓣。

    水上冒着热气,伯景郁试了一下水温,倒也还算合适。

    脱了衣服进入浴池后,庭渊距离伯景郁有一定的距离。

    伯景郁朝他伸出手:“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庭渊觉得这样太暧昧了,生怕两人忍不住,擦枪走火,明天还怎么入宫。

    “过来。”伯景郁再度喊道。

    庭渊摇头:“不要,就这样吧,离远点安全一些。”

    山不转水转,庭渊不肯靠近伯景郁,伯景郁就直奔庭渊所在的方向,将他抵在角落里,又担心岩壁会膈到庭渊的后背,将手垫在庭渊身后。

    “躲什么,怕我吃了你?”

    “明天要进宫的,别闹。”

    看庭渊这难为情的样子,伯景郁觉得有趣,忍不住地就想要逗他玩。

    伯景郁的脚在庭渊脚边和腿上磨蹭,“我帮你洗。”

    “不要。”庭渊伸手去推他:“早知道我就不跟你一起了。”

    伯景郁:“怕什么,我心里有数。”

    说是有数,庭渊是一点都不相信伯景郁的话。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后来他是被抱出去的,外头守着的人还以为庭渊是怎么了,忙关心地询问庭渊的情况。

    伯景郁敷衍地说了句:“没事,就是泡久了头晕。”

    而后带着庭渊快速往自己的屋子走。

    实际他们在浴房里待了半个时辰,都够给两人抛光了。

    在水池里庭渊根本找不到支撑,唯一能够支撑的就是伯景郁。

    “说好的,你又骗人。”

    “你这是在怪我吗?”伯景郁飞快在庭渊嘴上啄了一下:“明明是你先有反应的,是你勾/引我的。”

    “滚。”庭渊哼了一声。

    伯景郁说:“不碍事的,今晚我保证我们相安无事,等哪天你我闲来都无事,我们屏退左右,你也不用担心会让别人听到什么动静,我们敞开了玩。”

    “滚吧你。”庭渊踢了伯景郁一脚。

    伯景郁笑着说:“我们各方面都是很契合的,这点你不能否认,你根本拒绝不了我,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你同样也不是什么纯情小绵羊。”

    “咱们一起睡了五年,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要是你身体好,咱们两个谁更野还真说不准。”伯景郁咬着庭渊的耳朵说:“咱们两个就是什么锅配了什么盖,什么瓶口配什么塞……”

    庭渊用手肘撞了伯景郁一下。

    耳畔传来伯景郁的笑声,庭渊闭上眼懒得理他。

    半晌嘟囔了一句,“要是我身体好,我非把你掀翻。”

    伯景郁笑得更猖狂了,“你只管来,我巴不得你能把我掀翻,那说明你身体好,不用我太操心,我也能放得更开一些。”

    “或者,下次你主动一些,你还没自己试过。”

    说起来还真没有,庭渊脸一红。

    或许下次真的可以主动一些,至少掌握一下主动权,别总是轻松被拿捏。

    次日一早,哥舒琎尧和伯子骁上朝回来,已经是辰时三刻。

    两人一同进了伯景郁的王府。

    没看到伯景郁和庭渊,问慕容真:“景郁他们起了吗?”

    慕容真摇头:“没,昨夜小殿下说,没到辰正时分,谁都不许进去打扰他和王妃休息。”

    伯子骁微微蹙眉,从前伯景郁都是卯时就起,辰正时分早就练武用完早膳了。

    哥舒琎尧说:“去叫他们起床,就说我和他父亲等着和他一起吃早饭。”

    慕容真转身就要去叫人。

    伯子骁叫住了他:“算了,让他们睡到自然醒吧,别叫了。”

    正常他们下朝时间是辰正时分,回来也得接近巳时。

    只是今日朝中无事启奏,早早退了朝,他们回来得早了一些。

    慕容真问:“王爷和丞相可要先用早饭。”

    “不必,我们等一等就是。”

    想来他们也不会睡到晌午再起。

    两人一起去了王府内的练武场,看到了惊风他们。

    伯子骁问:“景郁这些年习武,可算勤勉?”

    惊风说:“有时间王爷都会练武。”

    “也就是说不是每天早上都练。”

    惊风只能如实相告:“自打殿下和王妃同住后,王爷极少会早起练武,但别的时间,王爷空闲了会练的。”

    伯子骁有些不满意伯景郁的松懈,但转念一想,他当年也和伯景郁一样,所爱之人在怀中,哪里会想离开温柔乡去练武。

    哥舒琎尧说:“庭渊身子不好,景郁想来也是想珍惜和庭渊多相处的时间,小两口之间,这倒也正常。”

    伯子骁默默点了下头。

    “你说得对,他们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随着他们去吧。”

    伯景郁都是成家有了媳妇的人,也单独开府封王了,自己这个做爹的,也得放手让他自己去权衡利弊。

    哥舒琎尧见伯子骁这样,就知道他不会因此训斥伯景郁。

    到了辰正时分,庭渊也睡醒了。

    将伯景郁叫醒,“我们要不要去给父亲请安,陪父亲吃早饭啊。”

    昨日/他们都没提这个事情。

    伯景郁说:“他们没那么早退朝的,不急。”

    “还是起了吧,昨夜体力消耗有些大,晚饭吃得也早,饿了。”

    “明明是我出力多一些。”伯景郁还是把庭渊扶起,拽了一下床边的绳子。

    庭渊问:“这是什么?”

    伯景郁说:“外头穿着铃铛,会告诉外面的守着的人,我醒了,他们就会立刻通知厨房准备早膳,派人进来伺候我们洗漱。”

    庭渊哦了一声。

    伯景郁:“王府毕竟太大了,若是等我自己出去找他们,太麻烦了。”

    很快就有人端着洗脸水进来。

    慕容真也过来了。

    伯景郁看向他:“真伯你怎么亲自来了。”

    慕容真说:“你父亲和舅父都下朝回来了,正在等你们醒来后,过去吃早饭。”

    庭渊顿时有些紧张:“这会不会给你父亲造成不好的印象,我们起得这么晚。”

    “不会。”伯景郁肯定地说。

    如果他父亲真的觉得他们睡到这个点不妥当肯定会差人过来喊他们。

    但他父亲没有让人喊,必然是默许了。

    庭渊得到伯景郁肯定的答复,自然也就不慌了。

    两人快速洗漱过后,衣服已经被侍从收拾好了。

    要给庭渊和伯景郁穿衣服,被伯景郁撵出去了,“以后准备好这些东西就可以走了,不用留下来服侍。”

    “是。”

    和庭渊在一起这么多年,伯景郁早就喜欢了没有人服侍,什么事情都自己做,现在让人伺候他穿衣服,他也是不乐意的,何况让人近距离接触庭渊,他会吃醋。

    慕容真觉得伯景郁变了很多,完全没有以前那种架子了。

    接着他就看到伯景郁拿起庭渊的衣服往庭渊身上套,更为让他震惊,伯景郁居然会去伺候庭渊穿衣裳。

    按理说得是庭渊伺候伯景郁穿衣裳才是。

    庭渊觉得这些衣裳穿着起来也挺麻烦的,得注意整理好。

    所以大多时候,他若是和伯景郁一起起床,都是互相为对方整理。

    瞧着人家两个你侬我侬的,比当年老王爷和王妃还要腻歪,慕容真默默退了出去,他这些操心都是多余的。

    不光伯景郁会为庭渊做事,庭渊也会为伯景郁做事。

    撇开他们两个的身份,还真有点寻常恩爱夫妻的感觉。

    收拾完两人到了前厅,伯子骁和哥舒琎尧不知道等了他们多久。

    一同等待他们的还有念舒和念渊。

    看到这两个人来了,念舒和念渊眼睛都亮了。

    “爹爹,父亲。”

    庭渊与伯子骁和哥舒琎尧道歉:“父亲,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伯子骁道:“无须道歉,你身体不好,多睡一些是应该的。”

    他看向慕容真,说:“传膳吧。”

    片刻后饭菜就摆上了桌子。

    念舒和念渊吃饭很乖巧,不需要别人喂。

    伯子骁和哥舒琎尧瞧着都很满意。

    饭桌上伯子骁说:“昨夜我和琎尧商量了一下,尽快把你们的婚期订下来,你们的婚服也该做了,晌午入宫,让礼部的人挑个黄道吉日,你们意下如何?”

    伯景郁说:“我没有意见。”

    庭渊:“我也没有意见,一切都由父亲做主。”

    伯子骁说:“你们大婚不单单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这场婚礼得按照皇家婚礼流程来,老百姓要观礼,比较麻烦,也不单单由我说了算。”

    伯景郁:“儿子明白,一切都按照规矩办,我和庭渊在中州已经办过一场小婚礼了,等夏天我再接庭渊去北州办一场我们草原的婚礼,办给皇家的婚礼,就按照规定流程来。”

    伯子骁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余下的入宫后和君上再商量一下。”

    “是。”

    早饭过后,伯景郁和庭渊将许昊叫来王府,让他帮忙带孩子。

    他们得准备一下,换上朝服,进宫去见君上。

    庭渊和伯景郁,哥舒琎尧和伯子骁都要去。

    宫内设宴是家宴,哥舒琎尧也算皇家的人,他的侄女如今是胜国的君后,君上按照哥舒明月的辈分也得叫他一声舅父。

    伯景郁与君上是叔侄关系,君后哥舒明月是他的表姐,伯景郁得叫君后表姐,伯荣灏要叫伯景郁小王叔,结亲的时候没考虑辈分,因此哥舒家和伯家的关系向来是各论各的。

    这也是哥舒琎尧让庭渊不必随伯景郁喊他舅父的原因,大家各论各的,要真抽丝剥茧地论起来,那都是一笔糊涂账。

    伯子骁看着念舒和念渊说:“这俩孩子入族谱的事情,我也会和礼部的官员谈一谈。”

    伯景郁道:“父亲,此事不忙。”

    “为何?”

    伯景郁解释道:“他们两个将来未必会想要继承我的王位,咱们的王位也不是非要传下去,我也不想让他们这么早背负这么多,等他们再大一些,自己选择吧,若他们愿意肩负天下苍生为己任时,再让他们入皇室族谱。”

    伯子骁:“若你们不在此时给他们两个入族谱,不给他们世子和郡主的身份,将来他们在京城权贵之中的身份会非常尴尬,两个孩子应该也到了去学堂念书的时候了,你们想过让他们如何自处吗?”

    伯景郁:“无论有没有名正言顺地入族谱,昭告天下他们两个的身份,他们都是我和庭渊的孩子,我伯景郁的儿女,就算没有世子和郡主的身份,也容不得其他人放肆。”

    转而伯景郁又说:“晚些入宫了,我会和君上细聊,两个孩子不必送他们去官学。”

    官学是京城官员的孩子都能去上的书院,统一接受教育。

    “那你是要自己教,还是送入宫上宫学?”

    伯景郁心中早就有盘算:“让他们跟盛鸢一起念宫学,我们这里距离宫学不过一盏茶的路程,何须跑到小半个时辰外的官学和那些官员家的子弟一起。”

    “不入族谱,便算不得皇家的人,入宫学,名不正言不顺。”伯子骁说:“这样会遭人非议,今日/你未照例上朝,便已有朝臣谏言。”

    “我不上朝,是奉了君上的口谕。”伯景郁轻哼一声:“盛鸢一日不封储君,我就一日是储君,我即为储君,我孩子便是储君之子,自然有资格上宫学,朝堂上的官员若是议论不服,只管让他们跟我当面论,把我这储君之位卸了,让盛鸢做储君。”

    君上早就有意拥立盛鸢为储君,一朝无二储,盛鸢要上位储君,伯景郁自然要退位。

    因盛鸢是女儿身,立储之事朝堂老臣权贵极力反对,一直成不了。

    君上为此焦头烂额,他与君后也没想再育一子,儿女在二人眼里并无区别。

    盛鸢即便是女子,也不一定会比男子差。

    君上是铁了心想要拥立盛鸢为储君,伯景郁本也不想做储君,本也该他巡查完,明年和君上一起联手整顿朝堂,推行女子科举,为官,入学等等。

    伯景郁这么一说,伯子骁和哥舒琎尧便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此法自然可行,只是改立盛鸢,你失了储君之位,念舒和念渊便不再是储君之子。”

    伯景郁:“那他们也是齐天王的孩子,盛鸢被立为储君,依制得选伴读,无论是出于我让位储君还是他们是我的孩子,选伴读我这两个孩子自然是有资格的,若他们再不服,我可要怀疑他们有谋权篡位之心了。”

    伯子骁:“既然你都想得这么透彻了,那一切就依照你的意思,族谱等他们愿意承担责任时,再给他们入。”

    若不入,将来他们想做普通人,也不必受人指责。

    入了皇室,就得有皇室应该承担的责任。

    饭后他们各自散去,回去换一身衣裳,再准备入宫赴宴。

    庭渊没进过皇宫,电视剧里倒是看过,不知道胜国的皇宫与自己想的是否一样,也不知道自己要见的君上君后好不好相处。

    让他有些许地紧张。

    伯景郁道:“既论君臣,也论长幼,你也无须紧张,君上喊我一声王叔,也得喊你一声叔父,先君臣后长幼,倒是一切你随我即可。”

    庭渊嗯了一声。

    伯景郁的王府正门,与皇城城门仅有一街之隔。

    在门口就能够看到皇城内森严的巡逻队伍。

    皇城到宫城还有一段距离。

    伯子骁的马车在最前面,庭渊和伯景郁马车在中间,最后是哥舒琎尧的马车。

    过了皇城往宫城走,一路畅通无阻。

    在御花园设宴,他们自然是去明华殿先面见君王。

    马车到宫门口,就不能再往前了。

    伯景郁他们都配有步辇。

    京城算不得太暖和,知道庭渊身体不好,不能受风,为他准备的是一顶轿子。

    通常官员上朝时,只有勋贵才能乘轿上朝,还有一些年龄较大的官员,其他人都得走着上朝。

    宫门到上朝的地方算不得太远。

    庭渊一路被抬至殿外。

    伯景郁和伯子骁他们一路同行。

    停轿后,伯景郁接上庭渊。

    门口的公公见到他们来了,问安后便入殿内通报。

    随后出来迎接他们。

    君上亲自出来相迎。

    伯景郁与君上也是六年未见。

    君上今年二十六,比伯景郁大了两岁,样貌英俊。

    伯家的基因相当不错,伯子骁虽年过半百,样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

    从君上的外表能看出来,他也是疲倦不堪。

    “臣齐天王伯景郁携王妃庭渊参见君上。”

    庭渊跟着伯景郁一起行礼,“臣夫参见君上。”

    伯子骁和哥舒琎尧都是特许免礼,见君王不必行礼。

    伯景郁也是一样有特许,见君王无须行礼。

    只是伯景郁一向很守规矩,先君臣后长幼。

    伯荣灏连忙将二人的手抬起,“王叔,我与你讲过多次,你我之间无须行礼。”

    “礼不可废,待我哪日退了储君之位,你再免了我的礼,彼时我就不与你客气了。”

    伯荣灏哈哈一笑,反朝庭渊行了一个大礼,“侄儿给叔父请安,请叔父恕我怠慢之罪。”

    庭渊一怔,不知如何回应。

    伯景郁将伯荣灏扶起,“你莫要吓着他,他本就胆小。”

    荣灏说:“王叔与我论君臣,我与王叔论长幼,身为晚辈,王叔娶了叔父,荣灏是该给王叔和叔父敬茶的。”

    第373章 归还金印

    伯景郁:“别逗趣了。”

    荣灏严肃认真地说:“这不是逗趣,王叔替我遍巡六州,一走就是六年,风餐露宿,险象环生,侄儿实在不知如何报答王叔的恩情。”

    伯景郁与荣灏六年未见,稳重的又何止是他,荣灏也老成持重了,其实他心中也清楚,自己这些年代天巡狩,各州百姓已经是只知齐天王不知君上,就算他们从前关系再亲近,也该收敛锋芒深守君臣之道,他道:“为人臣子,寿命替君上遍巡六州是应该,君上你若非要谢臣,不如多给臣些赏赐。”

    荣灏笑着说:“必然是要给王叔重封厚赏。”

    伯景郁时刻拿捏着和荣灏之间相处的分寸。

    众人都能察觉到,荣灏又岂会察觉不出。

    六年未见,即便从前感情再好,如今也会有些细微的隔阂。

    荣灏与伯景郁说:“我听闻叔父身体不好,咱们便不要站在这风口上了,快些入殿内。”

    荣灏拉着伯景郁往里面走。

    二人并肩前行,伯景郁个头接近两米,荣灏与他齐平。

    一行人入内坐下,皇宫不负盛名,连宫门走道的每一砖都是精心挑选的,这明华殿内每一处,大至家具小至摆件,都尽显奢华。

    庭渊细细扫量了一番,收回视线后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殿内的侍从给他们上了茶。

    每个人的茶都不同,都是他们爱喝的。

    庭渊这杯是茉莉花绿茶,茉莉花多绿茶少,茶水清甜。

    平日里庭渊就只喝这个茶,当他看到自己茶碗里的茶叶时,感叹着君上的细心。

    又有人端来了点心和水果。

    庭渊和伯景郁之间的桌上摆着各种的水果。

    荣灏说:“我也不知叔父爱吃些什么,便让人什么都准备了一些,叔父挑合口味的吃。”

    “多谢君上。”庭渊礼貌致谢。

    荣灏:“叔父无须客气。”

    庭渊以为君上会问他们这些年经历过的案子,问些公事,谁知君上与伯景郁拉着家常,口吻随和。

    问他们如何相识,如何相爱,是谁先动的心,又是谁先表的白。

    旁人说得再详细,那也不如本人说得详细。

    伯景郁知道他们都好奇,索性也就和他们敞开地讲他和庭渊之间的一切。

    时不时会让庭渊也说一下他的感受和体验。

    荣灏的嘴角始终就没放下过,哥舒琎尧和伯子骁也是笑眯眯地听着。

    这种感觉并不像是见君王,而更像是和家中亲戚坐在一起聊八卦。

    荣灏一点都没有摆君王的架子,更像是一个热衷于吃瓜的后生,吃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追问一下庭渊那些被伯景郁省略掉的细节。

    一圈聊下来,庭渊倒也放松了。

    说完了他们的爱情故事,伯景郁看向荣灏:“我们也该动身去见一见君后和公主。”

    荣灏说:“本该是她们来拜见王叔和叔父的,今日王叔带着叔父初次入宫,既是家宴,也是接风宴,更是答谢宴,明月一早醒了,就带着盛鸢去了膳房,亲自准备今日宴席上的菜品去了,这才不能与王叔和叔父请安,要请王叔和叔父见谅。”

    伯景郁和庭渊都惊了:“!!!”

    君后是国母,竟然去了膳房亲自下厨做饭。

    伯景郁忙道:“这怎么使得!”

    荣灏说:“有何使不得,若非我不会做饭,今日我也得去膳房,这寻常人家宴请长辈,都是自己下厨做饭。”

    正巧这时,外头有人通传:“君后娘娘到,盛鸢公主到——”

    屋内众人纷纷起身。

    庭渊以为君后会盛装出场,当他看到君后那一刻,又被震惊到了。

    君后的头发只是盘的一丝不苟,却不见十分华丽的珠钗,甚至不如大户人家的主母打扮的华贵,身上的衣裙也是十分素雅,并不似影视剧中那般雍容华贵。

    若此时不在皇宫内,在大街上遇到,庭渊定会认为她是书香世家的富有才学的女子。

    没有盛气凌人,只有娴静端庄。

    而她身旁的小姑娘,打扮得也十分质朴。

    哥舒琎尧是哥舒明月直系长辈,哥舒琎尧只是微微点了个头。

    伯子骁无论是走哥舒氏还是走皇家,都是名副其实的长辈,更不用行礼,也只是微微颔首。

    君后朝二人行礼:“见过王叔祖,见过舅父。”

    伯景郁和领着庭渊朝君后行礼。

    “臣携夫参见君后。”

    “臣夫参见君后。”

    哥舒明月上前笑着两手分别虚抬庭渊和伯景郁的手,“快免礼。”

    而后她将庭渊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眉清目秀,丰神俊朗。”转头与伯景郁说:“你小子眼光不错,给自己找了个好郎君。”

    伯景郁笑说:“表姐这话说到弟弟心坎里了,我这郎君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

    哥舒明月与庭渊说:“好弟弟,这一路你陪着景郁辛苦了。”

    庭渊道:“多谢君后娘娘关心,庭渊不辛苦。”

    哥舒明月说:“你随景郁喊我一声表姐即可,我们哥舒家论哥舒家的。”

    哥舒琎尧也说:“庭渊,你便依君后的,各论各的,若真要论,又怎能论得清楚。”

    庭渊与哥舒琎尧兄弟相称,伯景郁是君上的王叔,又是君后的表弟,这论起来根本论不清,只能是各论各的。

    君上若是依照君后这边与哥舒家里论辈分,岂不成了伯景郁的表姐夫。要是依着伯景郁这边论,君后得是君上的表姑姑。

    与其弄得乱七八糟,倒不如君臣长幼各论各的。

    哥舒明月与庭渊说:“你既与景郁成了婚,一切都倚着景郁的辈分论,景郁喊我表姐,你理应喊我表姐。”

    “是,表姐。”庭渊火速改口。

    哥舒明月把盛鸢拉过来,“盛鸢,来给王叔祖和叔父祖请安。”

    庭渊觉得这辈分把他绕得头都疼了。

    盛鸢和伯景郁的辈分依着伯荣灏的辈分论,伯景郁和庭渊自然就要高她两个辈分。

    盛鸢上前来给伯景郁和庭渊请安,“盛鸢给王叔祖和叔父祖请安。”

    “快起来。”伯景郁上前一步将她扶起。

    盛鸢是熙和五年七月出生,今年四岁零八个月,念渊已经五岁多了,念舒刚满四岁。论年岁,她小于念渊大于念舒。

    伯景郁将她抱起:“让王叔祖好好看看。”

    庭渊瞧着盛鸢的样貌,有君后的一双大眼睛,也有君上的高鼻梁和清冷的气质。

    五官和气质结合起来,神韵上乍一看更像伯景郁,细看倒是能看到君后和君上的影子,若不是在皇宫里见到,庭渊要怀疑伯景郁有私生女。

    哥舒明月笑着说:“宫里的嬷嬷总说盛鸢神韵像你,我和君上还说分明更像君父,如今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倒真是更像你一些。”

    伯景郁说:“外甥像舅舅,就像我不像父母更像舅父和王兄一样,盛鸢像我也像王兄。”

    来来去去都是他们哥舒家和伯家通婚,两个家族的血脉相近,隔代样貌相似,再正常不过。

    伯景郁和哥舒明月的母亲都是外嫁女的后代,生下来后随母姓,血脉上不算近亲。

    荣灏笑着说:“这倒是,我就更像我舅父。”

    他的舅父是颜渺的父亲,他的神韵也是更像颜渺的父亲。

    伯景郁抱着盛鸢面向庭渊,问盛鸢:“王叔祖挑夫婿的眼光好不好?”

    盛鸢看着眼前的庭渊,点了点头,说:“好。”

    伯景郁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子递给盛鸢,“初次见面,我和你叔父祖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

    盛鸢是头一次见伯景郁,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和伯景郁非常亲近,一点都不怕他。

    伸手接过伯景郁递给她的东西,“王叔祖,这是什么呀?”

    伯景郁说:“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这东西不大,小孩子也能轻松打开。

    庭渊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只知道是伯景郁给盛鸢的礼物。

    盛鸢揣着疑惑的心思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很精致的小金器。

    哥舒明月看到后,立刻与盛鸢说:“快还给王叔祖。”

    这小金器不是别的,正是储君的金印。

    荣灏也上前忙说:“盛鸢,还给王叔祖。”

    转而又与伯景郁说:“王叔,你这是做什么。”

    伯景郁看他们两个这么紧张,笑着说:“你们这是做什么,紧张什么,我只是把金印给盛鸢。”

    伯荣灏说:“这金印是身份的象征,是当年君父亲手交给王叔的。”

    “所以我现在亲手交给盛鸢,没什么不妥。”

    荣灏说:“王叔,是否要改立盛鸢为储君,仍需再议,若盛鸢一日无法承担起储君的责任,则这个位置仍属于王叔,事关胜国数亿百姓的生死存亡,还请王叔换一件东西送给盛鸢。”

    无论亲疏,贤者胜任。

    哥舒明月也说:“此事不急,你便是要送见面礼给盛鸢,也不该送金印,换个礼物吧。”

    盛鸢将东西还给伯景郁:“王叔祖,盛鸢不要这个,还请王叔祖换个东西给盛鸢。”

    伯景郁看他们一个两个都不肯接着东西,有些无奈,便问盛鸢,“那你想要什么,告诉王叔祖。”

    盛鸢想了想,视线落在庭渊的身上,指着庭渊腰上的镂空如意纹下方坠着流苏玉珠长穗玉佩说:“我想要叔父祖身上的玉佩。”

    庭渊身上的装饰物不多,唯独他身上这个如意纹的玉佩,是他最喜欢的,用得也是最多的,这玉佩是伯景郁送的。

    伯景郁先前开了口,没想到盛鸢会看上庭渊腰上的玉佩,是他送给庭渊的,对他和庭渊来说有特殊的意义,便道:“这玉佩是我送给你叔父祖的,算是我们之间很重要的信物。”

    “君父说君子不夺人所好。”盛鸢眼咕噜一转:“既如此,那王叔祖他日再见盛鸢时,重新送盛鸢一个玉佩吧。”

    “好,他日王叔祖再见你,一定给你送一个和叔父祖身上一样好看的玉佩。”

    这金印没能送出,伯景郁只好重新收起来。

    庭渊本想着,若是盛鸢非要不可,他便忍痛割爱将这玉佩转赠给盛鸢,毕竟伯景郁自己许下的承诺,也不好反悔。

    伯景郁把话说明,盛鸢选择退步,四五岁的孩子,能够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她也被教育得很好。

    对这个小公主,庭渊也是极喜欢的。

    荣灏说:“大家都莫站着,坐下聊。”

    哥舒琎尧朝盛鸢伸手:“到舅祖这里来,舅祖抱你。”

    “盛鸢不要舅祖抱,要叔父祖抱。”

    庭渊有些意外,“公主要我抱?”

    盛鸢点了点头:“叔父祖可以抱我吗?”

    “当然可以。”他朝盛鸢伸出手。

    伯景郁不给庭渊抱:“是王叔祖抱得不好吗?这才刚抱上,你怎么就要叔父祖抱了。”

    盛鸢说:“王叔祖抱得很好,但叔父祖还没有抱过盛鸢,盛鸢想要叔父祖抱一抱盛鸢。”

    “行,有理有据,王叔祖就让你叔父祖抱。”说着他将盛鸢递给了庭渊。

    哥舒明月道:“还是我来抱吧,听说庭渊身体不大好,盛鸢有些重,莫要累着了。”

    庭渊已经接过了盛鸢,与哥舒明月说:“表姐不必担忧,家中有两个和公主年岁差不多的孩子,我也时常会抱着,不碍事的。”

    哥舒明月道:“若是她太重了,你抱不动,就把她放下。”

    盛鸢确实有些重量,但和念舒相比,还是要轻一些的。

    念舒极其爱吃东西,一点都不挑食,从早到晚嘴巴都停不下来,两个月左右衣服就会紧巴巴的。

    盛鸢之所以想要庭渊抱她,也是看中了庭渊身旁桌子上的美食。

    庭渊瞧着她眼巴巴看着,问她:“你想吃什么?自己拿。”

    盛鸢便伸手去拿自己喜欢吃的点心。

    哥舒明月看她拿点心,说道:“原来你缠着要叔父祖抱是为了吃我们给叔父祖准备的点心。”

    被拆穿了,盛鸢嘻嘻一笑。

    伯景郁说:“吃些点心应该不碍事吧。”

    哥舒明月说:“她一吃点心就不爱吃饭,脾胃失调,很容易腹胀,特地吩咐了不给她吃太多零食。”

    伯景郁看盛鸢委屈巴巴地,替她求情:“今日不如就特许她一样吃上一些。”

    哥舒明月看她这段时间零食吃得也少,准点吃饭,表现不错,说道:“既然你王叔祖都替你求情了,我便许你少食一些。”

    盛鸢立马开口:“多谢母后。”

    生怕哥舒明月反悔。

    这机灵劲逗得大家都笑了。

    伯景郁给庭渊剥了个橘子,一边和荣灏聊天,一边给庭渊剥果仁。

    放在碟子里的果仁,盛鸢一半喂给了庭渊,一半喂到了自己的嘴里。

    哥舒明月盯着她这小动作,无奈摇头,提醒她:“那是你王叔祖给你叔父祖剥的,你怎么全往自己嘴里塞,你让叔父祖吃什么?”

    庭渊说:“没关系,我也吃不完这些。”

    盛鸢便放心大胆地吃了。

    庭渊时不时会给盛鸢喂点茶水,免得她噎着。

    不多时,宫内侍从过来,告诉他们御花园的宴席已经备好了,可以移步去用膳。

    一行人才起身前往御花园。

    从明华殿往御花园走还有些距离,荣灏他们是想慢慢走过去,伯景郁将盛鸢从庭渊怀里接过去,“路长,你抱不动。”

    荣灏想到庭渊身体不好,提议:“让人将叔父送过去吧。”

    庭渊道:“多谢君上好意,我还是与你们一起走吧。”

    伯景郁牵着庭渊,与荣灏说:“没关系,这条路他还是能走的。”

    伯景郁就这样一手抱着盛鸢,另一手牵着庭渊,与荣灏他们步行前往御花园。

    在宫内七拐八拐的,确实有些路程。

    哥舒琎尧打趣伯景郁:“你把他拉得这么紧,是怕他跑了吗?”

    伯景郁说:“是啊。”

    哥舒明月笑说:“你们也是够恩爱了。”

    她倒有些羡慕伯景郁和庭渊的相处模式。

    她和荣灏之间,自然也是有情的,只是他们一个是君上,一个是君后,一个管理前朝,一个打理后宫。

    荣灏只有她一个女人,可他致力于做一个好的君王,日日勤恳处理朝政,奏折亲自过目,每日天不亮就去前朝上朝,回来后就开始处理公务,批改奏折,日复一日,除了每月定时休沐的那三日,其他时间都住在重华阁,若她不主动前往明华殿陪荣灏一起用午膳和晚膳,他们几乎是十日一见。

    位高尊贵,可却不似寻常夫妻那般亲密度日,荣灏没有太多时间陪她,更是时刻提醒自己不得沉迷女色,一切以国事为重。

    他是一个好国君,绝不是一个好夫君。

    若能重选,哥舒明月绝不会再入宫为后。

    她看着伯景郁尚且能肆无忌惮地牵着庭渊在宫内行走,荣灏与她之间却得守着宫内礼仪,身为君后她得时刻端庄,而荣灏更是恪守礼仪从不逾矩。

    明明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明明也是拜了天地,万民祝福的一对佳偶……

    到了御花园入席后,看着这一桌子好菜,与平常宫宴的菜并不相同,没有按照宫宴来讲究什么,真的就和私宴家常菜一样。

    哥舒明月说:“我想今日是家宴,便无须遵守宫内宴席的规矩,都是些景郁从前爱吃的东西,还有些居安城的菜品,是我研究了许久的,也不知道做得正不正宗。”

    庭渊和伯景郁看着这一桌都是他们爱吃的菜,大小各种菜加起来有二十多道,即便有人帮忙,也得半天的功夫。

    两人齐声道:“多谢君后娘娘,娘娘辛苦了。”

    哥舒明月笑了笑。

    荣灏看着桌上还有他平日里爱吃的菜,之前一直以为是膳房做的,原来竟然是哥舒明月做的,让他有些意外。

    荣灏端起酒杯,“让我们一起举杯,庆祝王叔平安归来,觅得良缘。”

    众人纷纷举杯共饮。

    庭渊的酒还没送到嘴边上,伯景郁便抓住庭渊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饮下他杯中的酒后说:“你不能饮酒,竟全然都忘了吗?”

    语气中略有责备,可眼里是止不住地关心。

    庭渊:“浅酌一杯,应当不碍事。”

    荣灏与一旁侍奉的宫人说:“快给叔父换成羊奶。”

    那宫人立刻换掉了庭渊面前的酒壶。

    席间说起两人成婚的事情,荣灏说:“过些日子王叔要出京北上前往北州,归来也该到年底,婚期我让礼部这几日择选些日子,到时由王叔和叔父选择可好?”

    伯景郁点头:“我本也要说此事,一切就按皇室婚礼的规矩,由礼部拟定几个日期,最好是夏季,其他季节温度太低,庭渊身体无法承受低温。”

    荣灏道:“明日我便让礼部的人负责此事,顺带让织造司的人前往王府,为叔父和王叔测量好尺寸,好做婚服,王叔意下如何?”

    伯景郁应下:“可以。”

    伯景郁时不时会给庭渊夹菜,他们相处的日常就是如此。

    荣灏不知是不是被伯景郁对待庭渊的方式感染了,破天荒地给哥舒明月夹了一筷子春笋,“我记得你爱吃嫩笋。”

    “君上没记错,我确实爱吃。”

    哥舒明月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高兴,这么些年,也就是她刚有孕时,荣灏十分高兴,吃饭时多给她盛了一碗汤。

    宴席结束,天也黑了。

    和荣灏哥舒明月告辞,季公公将他们送到宫门口。

    目送伯景郁等人上了马车后,季公公才回去复命。

    马车载着他们朝宫外驶去。

    伯景郁问庭渊:“今日感觉如何?”

    庭渊如实说:“这些称呼,实在是让人头疼。”

    伯景郁笑了笑,这话倒也真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庭渊:“我感觉君上和君后都很好,很温柔,与你也亲近。盛鸢也很可爱。”

    伯景郁:“我早就与你说了,你不用担心这些,我们的关系一向很好。”

    “你这金印没能交还回去,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交金印,是想告诉他们,我无心王位,我愿意为胜国付出我的一切,但我不想被困在宫内,框限自己的言行举止。”

    他道:“荣灏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可我已经能感觉到他身体大不如前了。我愿意倾尽心血辅佐君王,但我不愿意成为君王。”

    做君上没有自由,伯景郁不想放弃自由。

    伯景郁说:“我表姐从前是一个非常明媚阳光的女子,她像我的母亲,热烈,真挚,我能感受到她做君后不快乐,做了君后,她再也没有开怀大笑过了,因为君后即便是笑,也得有规矩。”

    庭渊:“怪不得我感觉她总在看我们,好像很羡慕我们的随性。”

    伯景郁想到哥舒明月轻叹一声:“哥舒家虽是书香世家,却从不会和京城其他高门大户那样培养子女,限制一言一行,哥舒家的子女大多都是洒脱自由张弛有度的。”

    第374章 君王命数

    入宫大半天的时间,回到王府已经过了戌时。

    念舒和念渊平日里跟着杏儿平安他们混得比较熟,再就是许昊和伯景郁身边的三个侍卫。

    到了京城,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新鲜的,可一天到晚看不到庭渊和伯景郁,杏儿和赤风平安也不在,飓风和惊风也有各自的公务不在王府。

    许昊一人,不足以让他们两人安心。

    傍晚时,念舒就闹过一次,要找庭渊,许昊哄了许久才把念舒哄好。

    念渊听话一些,可这京城王府四处都是陌生的侍从,王府对他来说又陌生,四通八达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哪里,心里难免地会害怕。

    原本是要和伯子骁哥舒琎尧一起喝茶聊天,听慕容真说两个孩子情况不好,庭渊只得请辞前往念舒和念渊住的院子。

    伯子骁和哥舒琎尧都没阻挠,让他们快去照顾孩子,往后日子还长,有的是功夫喝茶聊天。

    庭渊便与伯景郁匆忙赶往春风苑,刚进院子,就看见侍从全都站在外面。

    问道:“怎么都在外面?”

    几人面露难色。

    “两位小殿下不习惯陌生的环境,我们在屋内他们会害怕。”

    许昊听到外面伯景郁说话的声音,与念舒和念渊说:“你们的爹爹和父亲回来了。”

    念舒和念渊立马起身往外跑。

    看到庭渊和伯景郁的那一刻,念舒哇的一声就哭了,似是他们不在的这半天,受了天大的委屈。

    瞧着她哭,庭渊和伯景郁十分心疼。

    庭渊快步上前忙弯腰将她抱起:“爹爹回来了,舒儿不怕。”

    念舒紧紧地将庭渊的脖子搂住:“爹爹你去哪里了,舒儿想爹爹了。”

    庭渊说:“爹爹和父亲有事出门了一趟,现在回来了,念舒不哭了,好不好?”

    许昊跟着出来,站在门口说:“念舒,你这般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今日对你不好呢,你可不能这般没良心。”

    伯景郁也将念渊抱起。

    念渊如今五岁多了,比以前重了不少,庭渊再想抱他有些吃力。

    念渊倒是没哭,就是安安静静地搂着伯景郁的脖子不肯撒手。

    庭渊抱着念舒往里头走,与许昊说:“今日可真是辛苦你了。”

    许昊说他们两个:“你们这心也是真大,一走就是大半日,得亏我在京城,也和他们关系好,要不然没人帮你们照看着,怕是等你们回来,这王府的房梁都得被哭塌了。”

    庭渊一脸歉意地说:“实在是抱歉,辛苦你帮我们照料了大半日。”

    入屋内坐下,庭渊问:“你们可曾用过晚膳。”

    许昊说:“用了一些,只是你们不在,他们两个用得不多,晚些时候,得再进一些食物,不然夜里饿得慌。”

    而后许昊便起身:“夜深了,我也该回我叔祖家了。”

    伯景郁道:“我让人给你收拾一间院子出来,王府内的院子多得是,这段时间你不如住到我们王府里来。”

    许昊好言相拒:“多谢王爷好心,只是我如今已经十九了,家中为我议了一门亲事,是叔祖母娘家的姑娘,而今那姑娘住在叔祖家中,若我此时搬来王府居住,只怕会让人觉得我有怠慢之嫌。”

    当年许昊跟着他们身边时,刚满十四,如今只差一两月便十九了,男女议亲年满十六即可,确实已经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伯景郁道:“如此我便不阻你的姻缘,派人送你回去。”

    伯景郁差人将许昊送回许院判的府上,顺带送了一些东西过去给许院判和他的夫人,也感念许院判这些年对庭渊尽心尽力地照顾。

    许昊走后,念舒问庭渊:“许昊哥哥要成亲了吗?”

    庭渊摇头:“现在还不知道,许昊哥哥只是在议亲,如果双方都觉得合适,那你许昊哥哥应该就会成婚了。”

    念舒哦了一声,“杏儿姐姐和赤风哥哥也要成婚了,许昊哥哥也要成婚,那惊风哥哥,飓风哥哥,还有平安哥哥,他们什么时候成婚啊?”

    庭渊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

    从前他觉得防风对平安有些意思,对他们的事情也没有干预过,但这么多年下来,也不见两个人之间更近一步,若真的会成,早该成了。

    说起平安的事情,庭渊对他总是会觉得有些亏欠。

    念舒问伯景郁:“爹爹知道吗?”

    庭渊也看向伯景郁,他记得伯景郁说过,十二风卫自小就陪着他一起习武念书,都是孤儿。

    伯景郁道:“对于他们的婚事,或许我父亲会有自己的盘算,他们自幼与我一起长大,也算我父亲半个儿子,婚事上必然不会亏待了他们。”

    伯景郁说:“这京中最是不缺世家大族,适龄的女子多的是,他们随我出京一身功名,即便这些年无战事,未来他们也都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便是皇亲国戚也娶得。”

    “可这说到底,娶妻不能只看门第,也得看本人意愿,强扭的瓜不甜,门第再好,也抵不过喜欢二字,有他们与我这份情谊在,只要将来不做出有违朝廷章法的事情,我必能保得他们一世荣华富贵。”

    庭渊点了点头,“应该的,这些年他们随你遍巡六州,每一位都是付出了自己的全部,于朝廷和百姓来说,他们都是有功之臣。”

    伯景郁道:“此事无须担心,倒时或可问问父亲,马上我们又要出京,待巡完了北州,再议也不迟,彼时他们也都是年华正好,荣耀加身,前途无量,那时又何须你我为他们操心婚事,只怕要与他们抢着议亲的人都得排出二里地。”

    京城就是这样,谁得势,谁就会门庭若市。

    这是权力中心,又能有几个人远离纷争。

    在京城,婚嫁不由己身,背后往往牵动的是一个或者多个家族的利益。

    能够嫁给自己所爱之人,或者能不受利益牵制娶自己想娶的人,才是京城里最大的自由。

    如庭渊希望杏儿和平安能够自由选择一样,伯景郁也希望自己一同长大的兄弟们,都能自由选择自己所爱之人,喜欢永远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人品,至于家室则是最不重要的,他们的倚仗从不靠裙带关系,靠的是他们跟随伯景郁遍巡六州,尽心尽力辅佐君王,为自己挣来的功劳。

    念舒和念渊听得懵懵懂懂。

    念舒问庭渊:“爹爹,今夜舒儿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不等庭渊拒绝,伯景郁就严词拒绝了:“不行。”

    念舒撇嘴。

    庭渊考虑到两个孩子在王府人生地不熟,以往他们一个跟杏儿睡一个跟赤风睡,赤风和杏儿回居安城后,他们是跟惊风一起睡,今日惊风和飓风有事都不在王府,夜里自然没有熟悉的人和他们一起睡。

    小孩子这个年纪身边就没断过人,陌生的环境没熟悉的人陪着,自然是不习惯的。

    庭渊与伯景郁说:“让他们和我们一起睡吧,床有那么大的位置,一起睡也不碍事的。”

    伯景郁:“这么大的孩子,跟我们一起睡,多有不便。”

    庭渊:“明日惊风和飓风就回来了。”

    转而他又与伯景郁说:“杏儿之后肯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之后考科举更是忙碌,念舒也这么大了,我自己能带,再找两个得力的女使帮忙,要想办法减轻念舒对杏儿的依赖。”

    伯景郁说:“这王府上女使多的是,明日我让她们都到你跟前,你挑两个不错的照顾念舒和念渊。”

    念舒大了总该是要有女使在身旁照看,比庭渊照看更为合适,有些东西庭渊能教,有些东西他教不了的,就得女使来教。

    伯景郁说:“那今夜就让他们先睡我们屋里,余下的明日等我下朝回来再商量。”

    庭渊点头同意。

    夜里四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念舒念渊睡觉都算不得太安稳,折腾得庭渊和伯景郁睡不好,也没办法太亲近。

    伯景郁一晚上都没睡好,庭渊倒也没好多少。

    刚刚眯着,就听见外头有人在敲门。

    从前就在伯景郁身边侍候的侍从说:“殿下,五更了,该收拾洗漱上朝了。”

    庭渊往外看了一眼,乌漆墨黑的,问伯景郁:“这大半夜就要上朝吗?”

    伯景郁亲了他一口,回外头:“我去偏殿洗漱。”

    “是。”外头人走了。

    伯景郁说:“寅正皇城开门,寅时六刻点卯,卯时之前入殿等候君上上朝,快的话我能赶上回来与你一同吃早饭,若是事情多,午饭前后回来都说不准。”

    庭渊睡眼惺忪地,觉得这些官员也是不容易,天不亮就要上朝。

    “那你记得吃点东西再去。”

    伯景郁又与庭渊亲昵了一会儿,“我知道,你接着睡。”

    庭渊嗯了一声。

    伯景郁摸黑出门,前往偏殿洗漱,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在正厅等候哥舒琎尧和伯子骁。

    他这里距离宫门最近,只是一街之隔,哥舒琎尧和伯子骁上朝,通常都会与他一起,从他的王府出门。

    门口马车早就备好了,三人一同入内。

    到了宫门点卯结束后,乘坐步辇前往政议殿。

    步辇一般是皇室宗亲,正一品官员以及年过六十的大臣才能使用。

    君上上朝后,众位大臣对各地的事情开始上奏,共同商议,时不时有人会问伯景郁一些问题。

    他遍巡六州,对各处的情况都有一定的了解。

    散朝前,君上特地下了一道命令,让伯景郁每隔三日上一次朝。

    而后又将伯景郁、伯子骁、哥舒琎尧几人留下,一同用早膳,顺带商议一些事情。

    临走前伯景郁就与管家说过,不必等他们回来用早膳。

    早膳用完,几人议政到了午时。

    哥舒琎尧有公务要忙,去了内阁。

    伯子骁也该去处理政务。

    伯景郁原想着回府陪庭渊用个午饭,荣灏将他留下,“王叔随我一同用顿午饭,我们单独聊聊,去城墙上走一走,可好?”

    荣灏开口了,伯景郁自然不好拒绝。

    两人一起上了城墙,小时候他们在宫内读书,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城墙依旧是当年的城墙,但他们都长大了。

    荣灏说:“王叔此次回京,与我倒是疏远了些。”

    伯景郁:“你我毕竟不是当年的储君和小殿下了,如今你是君上,我是储君,我们都长大了,自然无法再似从前那般,心中装了天下万民,国事。”

    “不。”荣灏驳斥了伯景郁的话,“是王叔不信任我,怕我觉得你功高盖主,昨日我只觉得我们是太久未见,王叔拘束,今日朝堂之上,我见王叔的表现,便知王叔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为了我在朝堂上与官员对峙,哪怕会被弹劾,也要维护我的王叔了。”

    人都是会变的。

    伯景郁说:“我离京六年,朝堂上的朝臣,七成都是新面孔,如今的朝堂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不是当年那个处处受制于人的小君上,朝臣不敢动不动说你年幼,今日朝上一众官员,或畏惧或敬重,已经无人再敢与你呛声驳斥你的言论,我自不必在堂上时刻维护你,因我知道你可以掌控一切,不需要我再去为你分权必争。”

    伯景郁与荣灏说:“六年时间,你我都成长了,但若到了分权必争之时,我仍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替你争权,我对你的心从前如何,今日依旧如何,往后也不会变,只是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你会成为好君上,我也会成为好王爷,我依旧会做你手里最锋利的刀剑。”

    “我将储君的金印交还给你,是我不想登高位,不想庭渊被束缚,更不想我被束缚,我想带庭渊去北州在草原驰骋,做自由的大雁,我也想带他去西府,过平静的二人世界。若我登高位,他日史书之上,有关庭渊的评价又能好到哪里去。天下众人会歌颂齐天王和男王妃是一对佳偶,却不会祝福君上有一个男的君后。”

    伯荣灏握住伯景郁的手腕,拉着他登上皇城内最高的阁楼,他们站在阁楼上,一眼望去,房屋绵延数里。

    “王叔你看,这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胜国的疆土。”

    伯荣灏咳嗽了两声,呼吸明显加重,他与伯景郁说:“我的身体不行了。”

    伯景郁心中隐约有猜测,可得到证实的这一刻,他心中还是震惊得发疼,“这是怎么弄的,你才只有二十六啊。”

    “太医说我积劳成疾,我心中纵有宏图大业,只怕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完成,但我知道,王叔与我有一样的志向。盛鸢还太小,纵使你我二人合力保她登上储君之位,他日我过世她登上王位,朝臣也会以她女子的身份来让她处处打压,王叔你遍巡六州,也该知道胜国如今有多大,人口有多少,我们身上的责任有多重,若坐在高位上的人不足以让各方臣子归心,是要天下大乱的!”

    伯荣灏手撑在栏杆上,“胜国从女君开始到我们手里,一百七十多年,一直动荡不安,如今好不容易西州的问题快解决了,接下来的胜国一定会迎来人口大爆发,是前所未有的繁荣,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少年,但我知道未来的三十年都会是胜国最关键的时候,我要料理国事,就没有时间替盛鸢铺路,若我身体康健,我必不会想要将王叔硬往这个位置上推。”

    “我选择成为君王从父亲手里接过金印的那一刻,我就放弃了自由,只想做个好君王,唯一自私了一次就是迎娶了明月,毁了她对婚姻的向往,让她和我一样被囚禁在这宫中,我自认为我对得起天下人。”

    “你当然对得起!”伯景郁握着他的手说,“你当然对得起!”

    伯景郁看着如今的君上,想到了当年他跟随父亲,还有荣灏,堂兄,四人一同登上这高楼。

    那时堂兄身体已经不行了,走路得要人搀扶,那日也是类似这样的一个时间。

    堂兄拉着父亲的手指着远方喊着王叔,让父亲结果王权,在他死后登基。

    父亲一口拒绝,称自己一定会竭尽心力地辅佐幼主。

    彼时荣灏跪地,与堂兄说,自己一定会成为一代贤君,让堂兄放心地将王位传给他。

    他仍记得那日荣灏眼中的坚定。

    在荣灏坚定的眼神中,他也跪地与堂兄说,自己一定会竭尽心力地辅佐荣灏成为一代明君。

    他与荣灏说:“就是在这里,你求王兄传位给你,立誓做明君,当日王兄也觉得你年幼,不能担起一国之君的重任,要传位给我的父王,情况与如今何其相似,盛鸢未必不能担起重任。”

    荣灏摇头:“情况不一样,她要成长起来,跨越性别的阻碍成为能够镇得住朝臣的女君,至少要二十年,即便你我愿意给她时间,朝臣不愿意,胜国发展速度也不愿意,她是女儿身,要付出双倍三倍甚至十倍的努力,才能收服人心,若她将来资质平庸,便不能服众,与其我们力排众议推举她上位,不如让她做个快乐的公主。”

    “我会努力多撑几年,我也希望盛鸢能够成为女君那样的女子,成为胜国第二任女君,但这条路,即便是我,已经走得如此坎坷,又何况是她呢?”

    为人父母,哪有不疼惜自己孩子的。

    他唯有这一女,更想她平安喜乐。

    伯景郁郑重承诺:“若真有那一日,我必然替她撑起一片天,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成长,年幼无权的我尚能为你搏杀,又何况羽翼丰满大权在握的我,自能为你的女儿搏杀。”

    “叔父即便如此,也不愿上位吗?”荣灏猛烈咳嗽了一阵后说,“叔父不想放弃自由,便要放弃我胜国数亿百姓吗?”

    伯景郁:“所有需要我做的事情,我都会做。不上位不代表我会放弃胜国的百姓,我是王爷,我也能为百姓谋福。”

    荣灏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若盛鸢真的担不起女君之责,叔父也不肯上位吗?”

    “现在我们谁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担起重任,到那日再说。”

    荣灏:“到那日再说,事关胜国数亿百姓的前途,王叔,这怎能是走一步看一步那么简单的事情?”

    “王叔不愿叔父被束缚,叔父的身体与我相比,谁先离世还说不准。”荣灏知道自己这话说得难听了,可为了胜国的未来,他不得不说,哪怕这会惹恼了伯景郁,“届时,叔父已然自由,又怎会被束缚在深宫之中,被束缚的只有王叔一人罢了,王叔已然是天下归心,万民敬仰,朝臣在王叔和盛鸢之间,必然也会归心于王叔,王叔,没有人你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你合该是成为君王的命数!”

    “王叔想要自由,叔父在世时,王叔想要什么样的自由,我都许给你,若我过世,无论叔父是否在世,王叔你都必须登上高位,因为你姓伯,因为你有今日的一切都是我们的祖先偷来的,因为我们的先祖不愿意放权,没有依照女君的意愿让位贤能,这胜国的天下本该是万民的天下,却成了我伯家一姓的天下,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这是我的责任,同样也是你的责任,便是死我们也得为万民而死!”

    荣灏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字字句句地戳着伯景郁的心。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用药了,太医一直与他说,不可动怒,不可忧心,不可过劳,可他没有办法,他要为胜国未来作打算。

    又是一阵咳嗽,咳得荣灏面红耳赤,难以呼吸,用手捂住想要缓解,可当他松开手后,发现手心一摊血迹。

    伯景郁被他手心的猩红血迹刺得心口发疼,连忙帮他顺气,“我送你回明华殿休养,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看与不看,也就那么回事,王叔,就算我求你,你给我一句准话,让我心安一些,我一想到我身体不行了,盛鸢年幼,你又不想上位,胜国的未来没有着落,我就害怕,便是我想多活几年,也难以心安。”

    荣灏的武功不比伯景郁差,即便伯景郁想要用强,也没办法硬将荣灏从阁楼上带走。

    瞧着他这样,伯景郁只想他尽快医治:“好,我答应你,若你过世时,盛鸢不足以担起女君的责任,我便登基接过你未完成的事情,继续完成,守护胜国的百姓。”

    荣灏松了一口气,“君子一诺千金,今日王叔应了我,他日莫要反悔。”

    “我许下的承诺,从来不悔。”

    荣灏:“我信。”

    伯景郁扶着荣灏回了明华殿,差人去请太医。

    桌上放着哥舒明月在他们出去时送来的雪梨羹。

    伯景郁瞧着这雪梨羹,与荣灏说:“你既娶了她,也喜欢她,放纵一些又有何妨,夫妻之间的事情,关起门来也都是自己的事情,百姓不会知道宫墙内的你们是如何生活的,宫女和侍从也不会往外传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君上与君后是天下夫妻的表率,便是同吃同住,也没什么不可。”

    “人这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于天地之间来说不过是白驹过隙,你想有人陪,不想自己是孤家寡人,明知这宫门就是道道枷锁,还是要娶她,又怕与她情深过度迷恋,让世人觉得你被情爱所困被美色耽搁,日日克己复礼,何故让自己活得如此劳累,你即是君王也是伯荣灏,她是君后也是哥舒明月,来世,你未必能再遇到她,她也未必愿意再跟你。”

    “荣灏,趁还有时间,好好珍惜当下的每一刻,把你那些该死的礼仪放置一旁,下了朝,宫门之内,为你自己而活。”

    第375章 别撩拨我

    伯景郁离开后,荣灏一人在殿内坐了许久。

    脑海里伯景郁的话不断地在重现。

    他昨日看到伯景郁对庭渊无微不至地照顾,看到哥舒明月眼里藏不住的羡慕,再联想今日伯景郁的话。

    他与哥舒明月之间,确实是他有愧。

    哥舒明月本也该是个张扬肆意的女子,如明月一般皎洁,熠熠生辉。

    如此美丽的女子,被他框限在这深宫之中,在无人处绽放凋零。

    许久后,他起身往外走。

    殿外的侍从忙问:“君上需要什么?”

    荣灏说:“去昭阳宫。”

    “是。”

    侍从微微有些惊讶,通常只有官员集体休沐不必上朝时,荣灏才会去昭阳宫,而今日并不是休沐的日子。

    只是君上说要去哪里,他们这些侍从,照着安排就是。

    伯景郁出宫这一路上,心情都很沉重。

    荣灏的身体不行了,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可身体上的问题,也不是他说必须好起来,就一定能够好起来的。

    现在只盼着荣灏能够多活几年,身体的病症能够稳住,待到盛鸢成长起来,能够独当一面后,让盛鸢接过王位。

    王位如伯景郁来说,是烫手的山芋。

    他父亲不愿意接,他也不愿意。

    高处不胜寒,走到那个位置,得到了权势,失去了自由。

    若有朝一日,可以大权旁落,能有一个人接过这重担,也是极好的。

    只是对这个人的要求太严格了,谁都不能确保,当无权之人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后,会让未来的胜国变成什么样。

    即便一开始会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政权稳固后,难保不会滥用权力为自己谋得利益。

    抢权容易,放权难。

    伯景郁回到王府时,太阳正巧落山。

    他快步入院,问清了庭渊的位置后,径直过去。

    庭渊正在院子里陪念舒放风筝。

    他不怎么会放风筝,但院子里有个侍从很会放,念舒看着自己做的风筝飞得高高的,在院子里笑得眼睛都合不上,疯狂地鼓掌。

    念渊在一旁习字,庭渊则是坐在一旁,看着天上的风景。

    那风筝线一松一紧,就这么循环往复,风筝越飞越高。

    庭渊用手搭在额头遮挡阳光去追寻风筝的踪迹,根本没注意到身后伯景郁来了。

    念渊看到了,本是想喊的,被伯景郁制止了。

    他来到庭渊身后,趁庭渊追风筝踪迹时,飞快地在庭渊脸上亲了一口。

    庭渊被吓了一跳,顺手就往后来了一个肘击,伯景郁抓住了庭渊的胳膊。

    庭渊这才看清来人是伯景郁,抬手在他身上打了两下,“吓死我了。”

    伯景郁握住庭渊的手,安慰性地亲了两下,“这王府里面,除了我,谁敢偷亲你。”

    庭渊问:“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你不是说最迟午饭前后就回来吗?这都快吃晚饭了。”

    “和君上商议朝政,之后又聊了一些别的,这才回来晚了。”

    庭渊瞧着伯景郁的表情不太对劲,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伯景郁问庭渊:“想去湖边走走吗?”

    王府后花园有个湖,里头养了上千条锦鲤,叫锦鲤池。

    伯景郁都开口了,庭渊自然不会拒绝,他与念渊说:“照看着妹妹一些,我和你父亲在院子里逛一逛。”

    “好。”念渊一口答应。

    大白天的,身边有侍从照料,终归两个孩子跑不丢。

    伯景郁与庭渊朝着锦鲤池的方向走。

    “如果有朝一日,我登上王位,成为一国之君,你会怎么想?”

    庭渊愣了一下,而后问伯景郁:“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

    伯景郁:“我就是问问你。”

    庭渊:“这应该轮不到我来想什么吧。”

    这种事情他又没有决策权。

    伯景郁依旧是一副,想要庭渊发表看法的模样。

    庭渊见他有些认真,便也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如果真有那么一日,我相信你也能做一个好国君。”

    “你本就是储君,上位为君本就名正言顺。”庭渊想着想着,便想到今日伯景郁入宫回来突然问起他这话,伯景郁从来不会问他毫无意义的话,心中有了一个猜测:“难不成是君上想让你继位,成为下一任胜国的国君?”

    伯景郁见庭渊猜出来了,也就不作隐瞒,点头。

    庭渊很惊讶:“不是说让盛鸢继位吗?”

    伯景郁道:“今日君上与我说了很多,大抵的意思是盛鸢年幼,而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行了,胜国未来会迎来人口大爆发,同时经济也会前所未有地繁荣,没有足够的时间给盛鸢成长为一位出色的女君。”

    庭渊听完后,没有立刻接话,而是认真思考了很久后,说道:“其实君上的顾虑没有错,按照如今胜国各处的情况,如果不出现天灾,人口高速增长必然是一个大趋势。”

    “君上如今的身体情况如何?”庭渊问。

    伯景郁说:“我出宫后去了一趟太医院,问过太医院给君上诊治的太医,按照他如今的身体情况,保守估计也就是十年。”

    “什么病?”

    “是劳病。”

    庭渊觉得很惋惜,“他还这么年轻。”

    “是啊。”伯景郁叹了口气,“为了做一个好君王,为了能够对得起天下的百姓,从被立为储君的那一刻起,他每日勤勉,绝不偷懒,寒冬腊月困倦是人之常情,他怕屋内过暖会让他生困,不肯烧炭,手脚因此生了冻疮,每年立冬过后,他的手就会发痒生疮,登基后更是勤勉,卯时上朝,他从不来迟,卯时宫内的锣声一响,他就会出现在殿内。”

    “胜国共六州,各处呈上来的奏折,轻重缓急每日奏折数量至少都是三千道,多则上万道,按照奏折分类,需要亲批的至少也在千道,余下详看、略看的都会先进行分类,批完就得立刻下发送返,早则亥时入睡,晚则子丑入睡,寅正就得起床洗漱准备上朝。”

    伯景郁心中满是心疼,荣灏绝对是事必躬亲,“每日至多睡二三个时辰,他不过劳谁过劳。”

    庭渊点了点头,日复一日地如此,身体绝对吃不消。

    他认真想了一下,说道:“十年之后,盛鸢十四岁,十四岁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身居高位,要想让群臣信服,众将听令,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个刚刚开始成长的年纪,无论是思想还是手腕都不够硬,即便有你的辅佐,只怕也难以在短期内凝聚朝臣,那么上任后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凝聚朝臣,这个过程可能几个月也可能几年,君上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

    伯景郁自然也知道君上的担忧没有问题。

    庭渊问他:“你是在担忧什么?”

    伯景郁坦诚地说:“君王之位,注定是一条孤独的路,我生性是爱自由的,我愿意为胜国百姓付出我的一切,但我不想牺牲掉我的自由。”

    “真到那一日,盛鸢没有能力撑起君王的责任,你也不愿意牺牲自己的自由走到那个位置上吗?”

    “荣灏问了和你一样的问题。”

    “那你的回答是什么?”庭渊看着伯景郁。

    两人言谈之间,已经到了湖边。

    庭渊趴在栏杆上,看着池子里游动的锦鲤,他们在水里游来游去,十分自由。

    伯景郁搂着庭渊,与他一同看着水里的锦鲤,说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也只能选择走上那个位置,扛起责任。”

    伯景郁问庭渊:“你会希望我成为国君吗?”

    庭渊摇头:“我知道你不想成为国君,所以我不希望你成为国君,我希望你能按照自己所想的方式活着,但我又知道,你也有你的责任,且你不可能放下自己的责任。”

    伯景郁无奈一笑,庭渊说得没错,他不可能放下责任,但他又不想扛起全部的责任。

    庭渊:“还有十年的时间,没准盛鸢可以成长起来,可若盛鸢真的没办法成长起来,你自有你要承担的责任,又何须在此刻做选择。”

    伯景郁看了庭渊一会儿,一把将他抱起,放在了栏杆上。

    庭渊被吓了一跳,“这栏杆万一不结实,我就得掉进池子里。”

    “不会,这里很结实。”伯景郁细细瞧着庭渊,对上他的眼睛。

    庭渊被看得有些不自然了,问:“看我做什么?”

    伯景郁:“我想亲你。”

    庭渊勾住伯景郁的脖子,“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伯景郁毫不迟疑地吻上庭渊。

    父亲年纪大了,庭渊身体不好,如今荣灏身体也不好,伯景郁不敢想,十年之后,他的世界里还剩下些谁。

    即便他不走上那个位置,或许也是孤家寡人。

    他与庭渊说:“我想时间永远冻结在这一刻。”

    所爱之人在身边,父亲身体康健,荣灏正值壮年,这时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时候。

    人的成长,往往伴随着失去和孤独。

    庭渊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伯景郁,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尽头,没有人可以长生不老。

    他紧紧地抱着伯景郁。

    或许他会是第一个离开的人。

    但这一定不是他的本意,他也想和伯景郁长长久久。

    这一天夜里,伯景郁在床上反复地翻滚,始终是睡不着。

    庭渊也没怎么睡着,他也替伯景郁忧心,也心疼他。

    “做点什么吧,如果睡不着的话。”

    伯景郁拒绝了他的提议,“我不能一睡不着就折腾你,你也不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庭渊的手放在伯景郁的心口上,伯景郁将手附上来,拉到唇边亲了又亲。

    到了后半夜,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来喊伯景郁上朝。

    “你今日不上朝吗?”庭渊问。

    伯景郁:“不上,君上让我每隔三日上一次朝。”

    庭渊哦了一声,说:“这应该已经后半夜了,你还睡不着,我也不踏实,不如我们找点事情做,累了,总该是能睡着的。”

    伯景郁将庭渊的手挪开:“别撩拨我,我今日心里憋着火,若是收不住,会伤着你。”

    庭渊轻笑一声,“你就算再收不住,也不会比第一次莽撞,你如今是身经百战,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做,哪像第一次差点让我见红。”

    “你不让我撩拨,我偏要撩拨,与其睁着眼睛等到天明,倒不如好好运动一下,消耗一下/体力。”

    伯景郁从来都是经不住庭渊的撩拨。

    等到外头天都蒙蒙亮了,伯景郁才觉得体内郁结的火气彻底消散。

    庭渊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伯景郁给他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

    床上的褥子也不成样子了。

    伯景郁说:“这个也换了吧,不然睡起来不舒服。”

    庭渊是没力气动了,由着伯景郁将他抱去一旁的小榻上,整个人软软地躺在一旁的小榻上。

    瞧着伯景郁忙着换被褥,庭渊轻笑一声。

    伯景郁回身看他,见他的衣裳领口大开,一览无余,又是满眼风情地看着自己,说:“你最好别用这个眼神看我,不然我可要把你拉回这床上,再来一次。”

    庭渊闻言笑得更欢,“你倒是有使不完的牛劲,也不怕伤身,别人一周三四次,你一天三四次。”

    “我年轻,我有资本。”

    伯景郁将褥子换好,把庭渊弄回床上,“我早与你说,别撩拨我,是你自己非要撩拨的。”

    庭渊嗯了一声,眼皮有些沉重,“是我想要,都是我的问题。”

    伯景郁搂着庭渊,今夜体力消耗过大,他也是累了。

    次日睡到了晌午才起。

    真伯过来告知他们,宫里头来人了。

    为两件事,一是给他们选定了几个成婚的日期,让他们商量一下,二是来给他们量尺寸做衣裳。

    宫内做衣裳的是织造司的女官。

    量尺寸难免会有些亲密的举动。

    伯景郁瞧着那女官的视线总朝庭渊的身上瞟,一时间醋意大发,说什么都不让对方给庭渊量,亲自上手。

    看他这样,王府里的侍从和女官的侍女都在憋着笑。

    这女官也只是想看看庭渊的模样,毕竟这可是千古头一个男王妃,还是储君的妃子,若是将来君上没了,储君上位,这可就是千古第一男君后,可不得仔细瞧瞧,回头回了宫里,也好和姐妹们详细说说。

    伯景郁完全想多了,以为她别有想法。

    衣裳量完了,又该到了量脚的尺寸,还得做鞋子。

    女官问:“王爷,这脚的尺寸是您量,还是由我来。”

    伯景郁:“本王亲自来。”

    说着便蹲下,按照女官的要求,开始给庭渊量脚的尺寸。

    庭渊说:“其实不必麻烦,我不是有没穿过的鞋子,给他们拿去照着尺寸做不就行了。”

    女官在一旁说:“王妃,这可不同,这是你与王爷大婚之日穿的,必须得合脚才行,这鞋子若是大了,小了,都不吉利,必须得按照您的脚实际大小来制作。”

    她解释道:“这婚鞋也是有说法的,合鞋同和谐,寓意往后这对佳偶婚姻和谐,若是这鞋子不合脚,就没有和谐一说。”

    “原来如此。”庭渊这才明白婚鞋的重要性。

    他道:“那就要辛苦你们,帮我做一双合脚的婚鞋。”

    他的婚姻,一定要和谐美满。

    伯景郁笑着说:“我亲自为你量的尺寸,做出来的鞋子,一定合脚。我这样的男人做你的夫君,往后无论什么都会很和谐。”

    女官感觉自己被秀了一脸的恩爱。

    没见到庭渊之前,王爷的王妃是个男人,对她来说是相当地震惊。

    如今瞧见二人相处,是真心地互相喜欢着对方,倒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

    无论男女,只是刚好喜欢罢了。

    女官的礼部的人都走后,庭渊和伯景郁开始看礼部选择的成婚日子。

    分别是五月十四,六月二十,七月初六,八月十二。

    庭渊问伯景郁:“你属意哪一个日子?”

    伯景郁瞧了瞧说:“五月十四和六月二十都不错,七月和八月天太热,那时成婚巡街,容易中暑,我也想早些与你成婚。”

    庭渊:“那不如就选六月二十,五月十四,日期里带四,不吉利。”

    伯景郁:“有这说法?”

    庭渊:“有啊,四的发音像死,我们那里的人对于四和七都不太喜欢。六和八比较好。”

    “好在哪里?”伯景郁觉得还挺有意思。

    庭渊说:“好比六,六六大顺嘛。”

    “八呢?”

    庭渊:“八用我的家乡话来说,和发差不多,发财喽,没有人不想发财的嘛,还有九也是招人喜欢的,长长久久。”

    “这个说法还蛮有趣的。”伯景郁头次听到这种说法,笑着说:“那这么看来,六月二十,是一个最好的时间。”

    “对呀,六六大顺,一切顺利,很好啊。”

    “那就选六月二十吧。”伯景郁拍板决定。

    庭渊:“用不用问一下你舅父和父亲的意见,这也还挺重要的。”

    伯景郁说:“你决定就好了,而且你比较信数字吉利与否这一说的话,那自然是以你为准。”

    晚上等二人回来一起吃饭,说起这个事情,伯子骁和哥舒琎尧都没有任何意见。

    这个日期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晚饭过后,大家在院子里散步。

    这王府是真的大。

    哥舒琎尧说:“庭渊来京城也好几日了,还没去过我的丞相府,不如一起去我那里转一转,喝口茶。”

    伯子骁觉得也可以。

    庭渊点头同意。

    一路溜达到了哥舒琎尧的府邸,两个院子都大,一路走过去,得要一盏茶的工夫,属实是庭渊没想到的。

    这王府比他想的还要大。

    哥舒琎尧府内很安静。

    他与庭渊说:“我这府上人少,也就是一些负责照顾花花草草的人,还有些照顾我日常起居的。府上大部分院落都是空置的,你若是他日在王府无聊了,搬来我这府上住,也是好的。”

    伯景郁说:“倒不如你和父亲都搬去我府上住,横竖你们入宫上朝,也是从我府上出去,与其每日跑来跑去,倒不如住到我府上,等我出京北上后,你们还能帮我照看庭渊,那边还有两个孩子,到时候也能热闹一些。”

    庭渊一想也帮着劝说:“是啊,每日晚饭一起吃,也热闹。”

    哥舒琎尧和伯子骁对视了一眼。

    哥舒琎尧说:“我考虑考虑吧,毕竟这是我的府邸,住了这么多年,有感情,有回忆。”

    伯景郁看向伯子骁:“父亲,你住到我府上吧,也方便照应,前后也这么近,你若是想回来,随时也可以。”

    伯景郁的王府一开始并不是伯景郁的,他小时候是生活子伯子骁的王府上,后来荣灏登基,他成了储君,自然就独立开府了,这原本是当年五王乱朝时期的亲王府,荒废了多年,荣灏觉得这里入宫方便,又和丞相府忠诚王府连着,就将这周边的三个府邸一并都赏赐给了伯景郁。

    因此伯景郁的王府比忠诚王府和丞相府加起来还要大,按照京城内的坊市规划,他们这三个府邸相当于一个市的大小,通常一个市会有十六座府邸。

    庭渊也道:“是啊父亲,你搬过去陪我一起住,等景郁北上后,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在那边,心中也是多有不安的。”

    伯子骁也想和伯景郁庭渊多亲近一些,那边两个孩子他也喜欢,便同意了。

    见伯子骁愿意过去,哥舒琎尧便也同意一起过去。

    几个人住在一起,也热闹一些。

    “我打算明日带庭渊去祭拜母亲,我们回京好几天了,都还没去祭拜过母亲,也该带庭渊给母亲看看,还有舅母他们。”

    伯子骁点头同意:“去吧,也是该去的,我本也想提醒你们过去祭拜。”

    “顺带带着庭渊去皇寺祈福吧。”

    “是。”伯景郁应下。

    哥舒琎尧看着庭渊,心中依旧觉得愧疚:“其实我一直很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当时我那么逼迫你。”

    庭渊摇了摇头:“一切都过去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景郁着想,这么多年我从未记恨过你,你无须和我道歉。”

    他笑着与哥舒琎尧说:“或许我们该感谢你,若非你当时极力反对,景郁也不可能让我看到他那么在乎我的那一面,我也不可能意识到,我或许有那么一点喜欢他,若是我们谁都没有被这种要被迫分离的紧张感刺激到,或许我们不会走到一起。”

    伯景郁只敢暗恋,不敢戳破。

    而庭渊则不敢回应,继续做一个胆小鬼。

    庭渊看着一旁坐着的伯景郁说:“他追了上百里,追上我们,把我带回去,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陪他遍巡六州。没有你当初的阻挠,我或许根本无法认清自己的心意。”

    “在爱情上,我是个胆小鬼。但幸好,景郁很主动。”

    第376章 祭拜祈福

    次日一早,用了早膳后,伯景郁让人准备了祭拜用的祭品,带着庭渊和两个孩子前去祭拜他的母亲。

    对于母亲他的记忆是很模糊的,母亲过世的时候他都不到三岁。

    马车朝着城外皇陵出发。

    念渊问:“爹爹,我们去做什么呀?”

    “去祭拜祖母。”

    念渊哦了一声。

    伯景郁与念渊说:“祭拜完了我们去一趟皇寺,为你的父母供奉牌位,由寺内的高僧为你的父母诵经祈福。”

    “谢谢父亲。”

    庭渊问:“只能供奉已故之人吗?”

    “你想供奉活人吗?”伯景郁说:“也可以供奉活人,往生牌是给已故的人供奉的,延寿牌则是活人供奉,你要想供奉活人,自然也是可以的。”

    庭渊一直牵挂着自己的父母,问伯景郁:“那我能不能在皇寺供奉我的父母?”

    伯景郁:“可以,当然可以,皇寺里本就是为皇家和官员服务的,你想供奉父母,自然可以。”

    庭渊想给父母供奉延寿牌,希望父母的身体能够健康,他自己不能在父母的身边陪伴尽孝,也只能以这种方式传递自己对他们的关心和思念。

    马车入了皇陵,侍从将东西从车上拿下来。

    伯景郁带着庭渊前往自己母亲的陵墓。

    墓碑前,伯景郁双膝跪地,逐一摆上祭品,用帕子将墓碑擦了一遍。

    周围种满了花,皇陵有专门守卫的侍卫和女使,他们负责陵墓的安全。

    陵墓内有很多陪葬品,有人守卫于此,盗墓贼就不敢来,若是无人守墓,盗墓贼很可能会偷偷盗墓。

    “母亲,儿子来看你了,身边这位是儿子的郎君,他叫庭渊,我们早就成婚了,本该早些来看您的,只是因为许多事情耽搁了,这才来得如此迟,希望母亲不要怪罪儿子。”

    庭渊跪在了伯景郁的身边,这是伯景郁的母亲,他与伯景郁成了婚,这也是他的母亲。

    庭渊对着墓碑说道:“母亲,我叫庭渊,是景郁的郎君,很抱歉这么晚才来看您,我会将景郁照顾好,陪着他,我们会好好的。”

    “景郁现在特别厉害,他是一个很好的王爷,他心中有百姓,在百姓中声望极高,母亲,我想如果您能够亲眼看到如今的景郁,您也一定会为景郁骄傲的。”

    伯景郁侧头看着庭渊,听到庭渊这么说,他的眼眶发酸。

    庭渊握住伯景郁的手,对着哥舒佳人的墓碑继续说:“母亲,景郁很优秀,他如你为他取的名字一样,无灾,景郁。往后也一定会像您所期望的那样,无病无灾,一生顺遂。景郁他很会照顾人,谢谢母亲把这么优秀的人送到我的身边。”

    伯景郁的父亲为他取名景郁,希望他能够茁壮成长,生命力旺盛,自有一番天地。

    母亲为他取字无灾,希望他无灾无难。

    而庭渊为念渊取字遇安,往后伯景郁呼唤念渊时,每一声都是郁安,每一声也都是庭渊,郁安为渊。

    只要伯景郁平安,庭渊就没有任何好担心的。

    伯景郁的眼泪夺眶而出。

    庭渊伸手抹去他的眼泪,“别哭,母亲一定是希望你快乐的。”

    伯景郁点了点头,而后对着墓碑说:“母亲,儿子找到了能厮守一生的人,他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庭渊也对着墓碑承诺:“母亲,我会尽我所能地爱景郁,我会给他我所有能给的一切。”

    伯景郁:“母亲,您放心,儿子很好,父亲身体也还好,我们都好,您可以安心。”

    而后他回身将两个孩子拉过来,说道:“母亲,这是我和庭渊收养的孩子,男孩叫念渊,今年五岁半,女孩叫念舒,今年刚过四岁,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母亲,我现在也算是家庭幸福,生活美满,您不用担心我。”

    庭渊对念舒和念渊说:“快给祖母磕头。”

    念舒和念渊纷纷跪下。

    “祖母,念舒给您磕头了。”

    “祖母,念渊给您磕头了。”

    伯景郁将纸钱和金元宝这些东西拿过来,带着孩子和庭渊,将这些东西全都烧完。

    而后他和庭渊起身去给哥舒琎尧的妻子烧纸,还有伯景郁的姑姑。

    这个姑姑就是云河所爱之人,而云河,六年前他们在中州,曾经偶遇过,送给庭院许多精致的玩意。

    庭渊总觉得能够长相厮守,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伯景郁的父亲和他的母亲,哥舒琎尧和他的夫人,大家都没能做到白头偕老。

    可明明大家那么相爱。

    他和伯景郁,也没有遥远的未来。

    祭拜完,伯景郁带着庭渊去了皇寺,在寺里吃了斋饭。

    给庭渊的父母供奉了祈福的延寿牌位,也给念舒和念渊父母供奉了往生牌位。

    这一切都弄完,伯景郁带着庭渊在皇寺里面闲逛。

    “这寺庙后院有个小花园,里头的花是我母亲和表姑当年亲手种下的,你要不要随我去看一看这花开了没。”

    庭渊随伯景郁一同前往。

    往后院去的路上,能遇到僧人扫地上的落叶。

    皇寺只对官员家眷开放,通常是初一十五人比较多,今日寺庙人少。

    庭渊和伯景郁来到后花园,花园里的花开刚盛开。

    庭渊蹲下捡了一些自然掉落的花瓣。

    伯景郁问:“你要这做什么?”

    “既然这是母亲和表姑从前栽种的,我捡一些,回去了用水洗干净,放进你随身的香囊里,当作一份陪伴。”

    伯景郁蹲下陪着庭渊一起捡了些,而后用帕子包起来收好。

    时间差不多了,两人也该返程,一转身,便看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僧人。

    庭渊瞧着他觉得有些眼熟。

    对方与伯景郁行礼:“阿弥陀佛,一别六年,殿下成熟稳重了。”

    伯景郁朝对方回礼,“六年不见,主持身体可好?”

    主持说:“劳烦殿下记挂,贫僧一切都好。”

    伯景郁拉着庭渊的手与主持说:“这位,便是我的心上人,他叫庭渊。”

    主持:“我曾听你舅父说起过,如今终是见上面了。”

    庭渊与主持行了礼。

    主持问:“你们着急走吗?若是不急,去我禅房喝杯茶再走。”

    伯景郁道:“不急着走。”

    三人去了主持的禅房。

    坐在蒲团上,主持为他们二人煮茶。

    庭渊和伯景郁将这禅房内的装饰扫量了一遍。

    主持将茶水放在伯景郁和庭渊的面前:“寺庙里的茶叶不如宫内和王府的茶叶好,你们将就着喝。”

    庭渊和伯景郁还是给了高度的评价。

    主持关心地问伯景郁这六年生活如何,俨然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又说自己会替庭渊祈福,保佑他平安康健。

    出了皇寺,上了马车后,庭渊问伯景郁:“刚才我们见的这位僧人,与你可有什么关系。”

    伯景郁点头承认:“他也是我的舅舅,是舅父的堂兄,俗家的名字叫哥舒琎琰,字明檐,原也是封侯拜相的能人,却不知为何看破红尘,入了皇寺,早在我出生之前,他就已经入了皇寺,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

    庭渊这才想通,为何他会觉得主持看着面熟,原是因为他是哥舒琎尧的堂兄,“他与哥舒琎尧看着,模样上是有几分相似。”

    伯景郁道:“我也是听父亲叫他明檐,而舅父字明瞻,他年轻时的样貌与舅父更为相似,有一年我随舅父一同到皇寺祈福,遇到了他,想起这事,问了舅父才知道他是舅父的堂兄。”

    “连哥舒琎尧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家吗?”

    伯景郁点头:“是,他比我父亲还要大上几岁,已经五十有多,舅父今年不过三十又五,二人差了近二十岁,他出家时舅父一家刚被贬回祖地。”

    “原来如此。”

    两人回到王府,许院判等着给庭渊请脉。

    许昊也在,往后许昊会在太医院任职,许院判的意思是想和伯景郁求个恩典,准许许昊住在王府内,方便他照顾庭渊的身体,再者入太医院任职也方便。

    庭渊觉得有些奇怪。

    莫说庭渊觉得奇怪,便是伯子骁他们也觉得奇怪。

    这许昊是许院判的族人,与他有亲戚关系,许家是医官世家,太医院看的是医士的医术而非门第出身,许昊怎么着也能用医术服人,住在许院判家里也没什么不妥,怎么就突然要和伯景郁求恩典,将他送到王府来。

    伯景郁倒不会不给许昊住在王府,只是他得弄清楚缘由。

    “许院判,我自是可以留下许昊,我这王府院子多的是,只是我想知道,你为何要将许昊移至我的府上,是否有其他顾虑?”

    许院判也不可能和伯景郁撒谎,便如实相告:“许昊如今正值婚配之年,夫人为许昊寻了一桩亲事,我觉得这事还得当事人点头才算,两人此前也不熟悉,便想着他们在府里相处一些时日,若是许昊和我那夫人娘家的小侄孙女相处得当,他愿意了,我便将消息递到西州,让许昊的亲人来京城,也让那侄女的父母一并来,两家再谈婚事。”

    伯子骁:“这听着倒也没什么问题,男女姻缘,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本人的想法也是重要的。”

    许院判点头:“是啊,臣本就是这么想的,可这事情吧,不如愿。”

    庭渊看向许昊,见许昊低着头不说话,庭渊便转看许院判。

    许昊在议亲这事,他和伯景郁是知道的。

    如今这许昊被送出许家,往王府送,想必这亲是议不成了。

    伯景郁道:“既是因为亲事议不拢,许院判又亲自来王府请求我留下许昊,我想许院判心中也还是疼爱许昊的,若无别的事情,许昊留在府中,也无不可。”

    许院判忙道:“多谢王爷。”

    伯景郁摆摆手:“谢就免了,我本也想留着许昊在王府,他这一身的医术,庭渊身子本就是他照料的,这念渊和念舒与他混得倒也熟,他也能陪着庭渊,一举两得,既许院判今日这么说了,我便收许昊留在王府内,必会照料好他。”

    许院判忙起身道谢。

    伯景郁让人给许昊收拾了一间院子出来。

    往后这王府里还会有杏儿的院子,赤风,惊风,飓风他们都在这里有各自的院子。

    晚饭过后,许院判离去。

    念舒和念渊对于许昊留在王府一事十分开心。

    庭渊哪能瞧不出念舒在高兴什么,与许昊说:“你可不许给她买糖吃。”

    许昊:“那是自然。”

    伯景郁和哥舒琎尧伯子骁他们要议论朝政,并没有避讳庭渊,只是庭渊对朝堂局势不了解,听也听不出个什么。

    便说道:“父亲,我对朝堂之事不太懂,许昊今日刚过来,我去看看他的院子收拾妥当没。”

    伯子骁道:“好,那你去吧,若是缺了什么,就让管家补上。”

    “是。”

    伯景郁目送庭渊离去,又与自己的父亲说起朝政的问题。

    庭渊去了许昊的院子。

    院子不小,东西都是现成的。

    念舒和念渊也在他的屋子里。

    庭渊进屋后,问他:“可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就只管于我提。”

    许昊摇头:“这里东西都挺齐全的,等我的东西到了天上就好。”

    惊风被差去许家取许昊的物品,还未回来。

    许昊和庭渊之间,倒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两人相处得挺好。

    当初在吉州他是首批跟随赤风入吉州的医士,论功行赏,他也是头功,身上有功劳的,入太医院也不可能被轻视,何况他医术超然,又还年轻,想必不到三十就能接过许院判的权利,成为太医院的二把手。

    这样年轻的才俊,未来君王身边的近臣,若是议亲,也是能议上极好出身的姑娘。

    庭渊实在是觉得诡异:“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许院判要将你送出许家,我看他也是颇为无奈不舍,似也不是你犯了错。”

    他们才回京城不过五日,

    许昊叹了一声。

    “我得了叔祖的指点教学,叔祖母诚心为我选姻缘,本也该全了叔祖母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只是那姑娘与我实在是脾性不合。”

    庭渊有些惊讶,这得是多不合,才能让许院判把许昊送走。

    许昊心中也是有一肚子的苦水,他十四岁便离了父母,跟着许院判庭渊他们四处巡查。

    这些年相处最多的,莫过于平安和庭渊了。

    如今平安不在京城,能听他说两句,也就是庭渊了。

    他与庭渊说:“我知道叔祖母的心思,记着叔祖对我的教导,我也是真想全了她的心意,只是那姑娘实在是跋扈,我与她没办法好好沟通,前两日我来你们府中,回去有些晚了,她觉着我怠慢她,我与她还未定亲,她便要我跪在花园石子路上一个时辰向她赔罪。”

    “你跪了?”庭渊问。

    许昊摇头:“当然不可能跪,她只是与我议亲而已,便是我的夫人,也不能让我跪下,何况她呢,我自然一口拒绝,她便生了气,与我吵嚷了几句,隔日一早可能是叔祖母教育了她,她做了份吃的与我道歉,我彼时刚吃过饭,实在是吃不下她做的东西,便说让她放在那里,我饿了自然会吃,下午她又说天气好要我随她出城踏青放风筝,我说我医书没有看完,不想去,且我不日要到太医院参加考试,温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不肯,她瞧见桌上送我的糕点我没吃,又说我怠慢她敷衍她,把我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了地上,桌上的墨汁弄脏了我的医书,那医书是从太医院借出来的,虽是抄本,也是珍贵无比,我气急了便推了她一下,谁知她竟撒起了泼,说我与她还没成婚,就动手打了她,日后要是成婚了,我肯定要打死她。”

    “我说我和她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我也不是一定要娶她,她也不是一定要嫁给我,觉得我不好她大可以找其他人,她说我败坏她的名声,玷污她的清白,出门转头就去跳了池子。”

    庭渊听完许昊的描述,与他说:“这姑娘似乎是有些偏执,不合适便不要答应这门亲事,若是你答应了,日后指不定成婚了要怎么吵嚷,怕是再无一点清静的日子了。”

    许昊点头:“我便与叔祖明说了,我不想与这姑娘成亲,叔祖母与我闹了一番,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由分说地硬要我娶这姑娘,家里昨日是狠狠地闹了一场,那姑娘与我闹了一整夜,实在是没办法在叔祖家里住下去了,这才想来求王爷收留我。”

    庭渊对许昊的人品很认可,他们相识好几年,许昊是什么人,他一清二楚。

    许昊虽开得起玩笑,却不是个极爱与人开玩笑的人,性子也不活泼,学医对他来说是极重要的事情,那姑娘毁了他的医术,便已经是触犯了他的底线。

    庭渊道:“你既入了王府,从今往后只管安心在王府住下,谁也不能逼迫你娶自己不喜欢的人,来日自寻一个心仪的姑娘,让景郁给你们指婚,也无不可。”

    “我不信你那叔祖母能跑来王府强迫你娶她的侄孙女,她便是能来不顾一切地闹一场,也不可能押着你去拜堂成亲,景郁好歹是储君,还没人能他的府邸抢到人。”

    庭渊大致也能想明白,这许院判的夫人为何一定要许昊娶她娘家的侄孙女,太医院和其他朝臣不同,京城本就是一个权力集中的地方,姻亲本就是笼络关系的重要手段。

    若这许昊娶了她的侄孙女,将来许昊再怎么飞黄腾达,深得君王信任,与朝中大臣搞好关系,这资源也都是她有她娘家一份。

    可若许昊选择了别家的姑娘,她和许院判本家能够和许昊沾亲带故,想用资源,她娘家可就捞不到了。

    许昊也是看得明白,若这姑娘好相处,是个能过日子的人,便是娶了从今往后相敬如宾倒也无妨。

    实在是这个姑娘让他难以招架,他这才不得已跑来王府。

    许昊听了庭渊的话,心里也算是舒坦了不少,与庭渊说:“我知道我是用了家族的资源培养出来的,功成名就自然要反哺家族,可我那叔祖母,实在是太过分了!”

    庭渊道:“许院判对你的恩情,该还的,自然是要还,至于你那叔祖母,没有养育过你一天,她骂你是白眼狼也是没这个资格,往后权当她是你授业恩师的妻子,是你族中长辈的夫人,该有的礼仪做足了,你敬重她,让她挑不出什么错处,各自相安无事,便也就罢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许昊与庭渊说:“还好有你理解我,不然,我这心里还真是难受得厉害。”

    庭渊微微一笑说:“这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许院判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受你那位叔祖母的摆布,我想他能助你脱身,便是站在你这边的。”

    许昊点头:“叔祖让我不必理会叔祖母,能成则成,成不了,也绝不能委屈了我,我们许家世代是医官世家,为君王尽职尽责,凭的都是真本事。”

    庭渊:“能这么想就好,明日起你是不是就要在太医院任职了?”

    许昊摇头:“今日只是初试,后面还有几场考试,考完之后才能评判,不过我觉得凭借我的医术,入太医院是迟早的事情。”

    “那就在府上安心住下备考,想做什么就做,过段日子平安就来京城了,到时你们之间也能有个伴。”

    许昊点了点头。

    念舒从自己包里取出一个蜜饯给许昊:“哥哥不要不开心,哥哥笑起来最好看了。”

    庭渊倒是没怎么留意过,与许昊说:“你笑一个让我看看,到底多好看,让我的宝贝闺女夸赞。”

    许昊被庭渊给逗笑了。

    庭渊一看,还真是好看,笑起来有酒窝,如今许昊长大了,也是个俊美的男子了,“我倒也不曾发现,你已经是适婚的年龄,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或许我可以让景郁给你物色一个。”

    “你怎么还做起媒了。”许昊有些腼腆。

    庭渊:“也不是谁的媒我都想做,这一晃你们都到了成婚的年纪,我也没有多少年能活,我就想着,若是你们都能幸福美满,我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他伸手摸了摸念舒和念渊的头,“只是我看不到他们两个成婚的那一日了。”

    许昊说:“若是你能好好调理身体,未必看不到,你也不用总是如此悲观。”

    庭渊:“也不必自欺欺人。”

    念舒抱着庭渊红着脸说:“舒儿以后要嫁给一个如许昊哥哥一样的人。”

    “为什么?”庭渊想知道念舒为什么会想嫁给许昊这样的人。

    念舒将头埋在庭渊的怀里,“因为许昊哥哥给我买糖吃。”

    庭渊:“……”

    第377章 做不得数

    “只是因为许昊哥哥给你买了糖,你就要嫁给他这样的人吗?”

    念舒点了点头:“对啊,许昊哥哥对我很好,他会给我买糖,舒儿觉得他对我很好,像父亲对爹爹一样好。”

    “那杏儿姐姐,平安哥哥,都给你买糖了呀,还有你惊风哥哥,飓风哥哥,他们也给你买糖了,你怎么没想嫁给他们呢?”

    “许昊哥哥给我买的糖最多。”

    “给你买糖就把你收买了!”庭渊开始有些担忧了,以后万一谁拿糖把他的宝贝女儿忽悠走了那可怎么办,“许昊哥哥如果不给你买糖,你是不是就不想嫁给他这样的人了?”

    念舒想了想,说:“许昊哥哥不给我买糖,那一定是因为我牙疼不能吃糖了。”

    “你还挺会自我攻略。”庭渊捏住念舒的脸,“以后长大了不能因为别人给你买糖,你就喜欢对方,很容易被骗的。”

    念舒哦了一声,“那我就是喜欢许昊哥哥啊,许昊哥哥不给我买糖,我也喜欢许昊哥哥。”

    “为什么?”

    念舒摇头:“不知道,我就是喜欢许昊哥哥,还要原因吗?我还喜欢杏儿姐姐,喜欢爹爹,喜欢父亲,还有赤风哥哥,平安哥哥,飓风哥哥,惊风哥哥,还有舅祖,祖父,舒儿喜欢好多好多人。”

    庭渊摸了摸念舒的头:“他们也都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小孩子不懂得情爱,只要对她好的,她都喜欢。

    而最喜欢许昊的原因,约莫是许昊平日里总是带着念舒偷偷溜出去买糖,最是放纵她。

    对于所有人都禁止某件事,而另一个人却准许做某件事,对这个人心生几分别人都没有的喜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庭渊端起茶抿了一口。

    “爹爹,我可以嫁给许昊哥哥吗?”

    庭渊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许昊也很惊讶,问念舒:“你为什么想要嫁给我?”

    念舒撑着头摇来摇去地说:“因为喜欢哥哥啊。”

    念舒一脸期待地看着庭渊。

    念渊也想知道,一并看着庭渊。

    庭渊缓过劲来,面对念舒的问题,庭渊也认真思考了,才给出念舒答案,“你才四岁,你许昊哥哥都十九岁了,你们差了十五岁,等你能成婚的时候,你许昊哥哥都三十多了。如果等你到了成婚的年龄,许昊还没娶妻,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们自然可以成婚,可若他不喜欢你,或者你不喜欢他,感情的事情是勉强不来的。”

    “那许昊哥哥为什么不能等我长大呢?”念舒看向许昊:“许昊哥哥,你能等等我吗?”

    许昊看了庭渊一眼,见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又看向念舒,说:“感情的事情是勉强不来的,哥哥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你对哥哥来说,就像是妹妹一样,真要论起辈分,那就是小侄女,你现在很喜欢哥哥,但你长大后,不一定会喜欢哥哥,哥哥现在还没有成婚,是因为没有遇到哥哥喜欢的女子,若是遇到了,哥哥自然就要成婚,你爹爹说得很对,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如果命里有缘分,自然会走到一起,可若是命里没有缘分,强求也求不来。”

    大人能够明白的事情,小孩子不一定能够明白,有些道理只有长大了才能弄清楚。

    对于念舒来说,庭渊和许昊所说的情爱是她不懂的,甚至分不清亲情和男女之情。

    庭渊与念舒说:“不要强求,念舒,若是有缘,必然会走到一起。”

    念舒根本听不进去,她只知道现在自己不能嫁给许昊,许昊也不会等她,从庭渊身上跳下去就往外跑。

    庭渊拉都没拉住。

    赶忙往外追。

    没注意一脚踩空扭了一下摔进了一边的花丛里。

    许昊忙让念渊去追念舒,免得她出什么事,自己则是留下来查看庭渊的情况。

    许昊检查了一下,确认只是扭伤,与庭渊说:“对不起,我给你引出了这些事情,害得你受了伤。”

    “你怎么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这就是小孩子胡闹,不是你的错,要怪也是怪我自己不小心。”

    许昊依旧心生愧疚,“如果我没有偷偷给念舒买糖,她就不会额外地多喜欢我一些,也就不会想要长大了嫁给我,那就不会产生这么多连锁的反应导致你摔跤扭伤。”

    庭渊有些无奈,“怎么你也和小孩子一样,这不是你的责任,别往自己的身上胡乱地揽责任。小孩子刚刚开智的年纪,本就很喜欢胡思乱想,想一出是一出,今日是要嫁给你,那明日她若是喜欢一条狗,闹着要嫁给一条狗,那也不能说是狗错了。”

    “这个年纪讲不通道理是正常的,念渊能给他讲通道理是因为他本身就比普通孩子聪明一些。”庭渊拍掉手上的泥土,坐起来将衣服上沾的泥土也一并拍掉,“你扶着我起来,我在院子里坐一会儿,你们赶紧都出去找到她,她那么小一个,万一跑到湖边,掉进湖里,或者是掉进水井,磕着绊着,或者找个地方藏起来,很难找到的。”

    许昊将庭渊扶到一边石桌坐下,而后出去找念舒。

    念舒一路往前院跑,她要去找伯景郁。

    一众侍从看着她边跑边哭,急忙追上想问她怎么了。

    伯景郁也听见了她的哭声,连忙起身与哥舒琎尧和伯子骁说:“父亲舅父等我一下,我听见念舒哭了,去看看情况。”

    两人也都是习武的人,听力也比寻常人敏锐一些,都听见了,跟着伯景郁一起去查看情况。

    一出院子就看到念舒边跑边哭脸上都是眼泪。

    “父亲,父亲。”

    她这一哭,大家都心疼。

    伯景郁早就把她当成了亲生的女儿,那是一点委屈都不肯让她受。

    如今瞧着她哭成这样,这么委屈,心都碎了。

    忙蹲下接住她,温声细语地问:“告诉父亲,谁欺负舒儿了。”

    “爹爹,爹爹说我不能嫁给许昊哥哥。”

    伯景郁整个人都愣住了,“所以我们舒儿是因为不能嫁给许昊哥哥才哭的吗?”

    念舒抱着伯景郁的脖子点头。

    弄清楚缘由后,哥舒琎尧和伯子骁都笑了。

    也都明白,这是念舒在闹小脾气。

    看着她这样,都觉得好玩。

    念渊因为庭渊摔跤耽搁了一下,一路追过来始终慢念舒一些。

    他跑过来看到伯景郁正在给念舒擦眼泪。

    “父亲,爹爹摔了一脚。”

    “什么!”伯景郁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将念舒抱起,问:“你爹爹在哪里?”

    “许昊哥哥的院子里。”

    伯景郁把念舒塞给伯子骁:“父亲,你帮我照看一下。”

    也顾不上别的,往庭渊所在的院子跑。

    半路遇到许昊,忙问:“庭渊怎么样?”

    许昊说:“是扭伤了。”

    伯景郁心急如焚,两人不过分开才两刻,庭渊就受伤了。

    大跨步地往许昊的院子跑去,“庭渊,庭渊——”

    庭渊听着声近了,一抬头,就看伯景郁已经到了院子口,再一晃就到了他跟前了。

    “你扭伤在哪里了?”

    庭渊说:“不碍事,只是扭了一下。”

    伯景郁上下将庭渊打量了一下,看到他微微伸出的那条腿,半蹲下:“扭着脚了是不是?”

    庭渊点了点头,而后忙说:“别担心,许昊检查过了,只是扭了一下,休息几日就好。”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怎么扭到的,是路不平整还是别的原因?”

    “是我不小心没看路,踩空了。”庭渊拉住伯景郁的手说:“没事的。”

    伯景郁弯腰将庭渊抱起,“我送你回院子,这两日/你就在床上好好休息,不要再动了。”

    伯子骁和哥舒琎尧也抱着孩子追了过来,瞧见伯景郁抱着庭渊,两人都很紧张。

    “这是伤到哪了?”

    “父亲不必担心,脚扭伤了,不严重,休息两日就好。”

    念舒瞧见庭渊受了伤,原本已经不哭了,现在又哭了。

    “对不起爹爹,舒儿不该跑的。”

    庭渊道:“不关你的事情,是我自己没看脚下踩空的,爹爹没事。”

    伯景郁说:“我先把庭渊带回房间,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自然无人会阻止。

    念渊与念舒说:“爹爹身体不好,你以后不要跑,免得像今日这样,让爹爹受伤。”

    念舒点了点头,她知道庭渊受伤是因为追他,和念渊承诺:“哥哥,我不会了。”

    伯景郁自然也看出来了,只是念舒已经哭了一场,庭渊也不想让念舒有负担,他才没说破。

    “念舒和许昊到底是怎么回事?”

    庭渊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伯景郁说了。

    伯景郁听完有些无奈,“念舒这个性子不像念渊那么沉稳,道理很难和她讲通,不顺着她是容易闹,以后还是要约束她一些,别太放纵了。”

    庭渊觉得教育孩子这事上,不能靠蛮力,“她才四岁,刚刚开始懂事的年纪,讲不通的道理得慢慢讲,争取讲通,一味地约束,会让她产生逆反心理的。”

    “我是见不得你受伤。”伯景郁脱了庭渊的鞋子,看他的脚有些肿了,便更是心疼,“我去把许昊叫过来,让真伯看看家中有没有跌打损伤的药酒,拿来给你揉一揉,实在不行差人去太医院取药。”

    “过两日应该就能消肿了,莫担心。”

    “你说我怎么能不担心,我平日里都舍不得你受一点伤,如今这脚都肿了,你叫我怎么能不担心,我都快担心死了。”

    伯景郁转身出去。

    正巧遇到许昊和真伯过来,真伯给他们送药酒,许昊来给庭渊再仔细瞧瞧。

    许昊确认只是扭伤了,很快就能好,用药酒给庭渊揉了脚,“往后我每日会过来给你揉两次,直到你好利索为止。”

    庭渊道:“你放在这里我自己揉就是了。”

    “你自己揉不到位,王爷下手没个轻重,太轻了没效果,太重你会疼得厉害,还是我来。”

    “那这段时间就得辛苦你了。”

    许昊摇头。

    这事本就因他而起,再不弥补他要愧疚死了。

    伯景郁让庭渊躺下,与他说:“我去给父亲和舅父报个平安,等下回来陪你。”

    “好。”

    伯景郁与许昊一同离开。

    许昊与伯景郁道歉:“对不起,王爷,若不是我,不会引出这些事端。”

    伯景郁:“庭渊说了是意外,与你无关,别放在心上,念舒是孩子心性,她的话你更不用放在心上。”

    “是。”许昊应下。

    伯景郁转念又说:“当然,若你们真能走到一起,我和庭渊也不会阻拦的。”

    许昊忙道:“念舒只是年纪小不懂情爱,但我懂,王爷,念舒对我来说就只是妹妹,我背井离乡很孤单,这才会对念舒和念渊多些怜爱。”

    伯景郁:“我也没有说你对念舒有什么心思,我们都懂她只是小孩子的心思,做不得数。”

    许昊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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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景郁去找了伯子骁和哥舒琎尧,给他们报了平安。

    将念舒和念渊带回春风苑休息。

    伯景郁与念舒说:“往后你便是再难受,也不能到处跑,爹爹会伤心的,知道吗?”

    念舒点头,忙承诺:“以后不会了。”

    伯景郁抬手摸了摸念舒的头。

    念舒:“我真的不能嫁给许昊哥哥吗?”

    伯景郁道:“你还小,很多事情和你说不清楚,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念舒:“长到多大才能明白?”

    “和杏儿姐姐一样的时候,你就能懂了。”

    “那许昊哥哥会娶别的姐姐吗?”念舒问。

    伯景郁说:“如果他遇到了合适的,那当然会了。”

    念舒撇了撇嘴:“可是我不想让许昊哥哥娶别人,他就不能等等我吗?我会快些长大的。”

    伯景郁严肃的说:“念舒,许昊哥哥他有自己的人生,他不是为了别人而活,你喜欢他只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能要求他不成婚等你长大,很多事情是强求不来的,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可是我要多久才能长大呢?”

    长大这个词对念舒来说太遥远了。

    爹爹和父亲都说她长大了就能懂了,她什么时候能够长大呢?

    伯景郁说:“等你什么时候能够懂得父亲今日给你说的话的意义,你就长大了。”

    伯景郁将念舒和念渊哄睡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庭渊等得都有些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听到开门声,睁开眼看到伯景郁进来,调整了睡姿给伯景郁挪开位置。

    “让你久等了。”伯景郁坐到床边。

    庭渊:“念舒和念渊睡了吗?”

    “睡了。”伯景郁与庭渊说:“小孩子记性差,过段时间就会忘记今日的事情。”

    庭渊嗯了一声。

    其实他们都知道,念舒只是孩子心性,他们之所以要借这件事和念舒沟通,只是想给她讲明白道理。

    孩子的成长离不开每一件事里长辈的教导,正是这些碎片累积起来,促成了孩子的成长。

    庭渊叹了口气。

    伯景郁问:“怎么了吗?”

    “遇安不要人操什么心,他很聪明,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有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稳重,我起初觉得这样的孩子很好,又聪明又懂事,但有了念舒的对照,我觉得他的问题比念舒还大。”

    庭渊靠在伯景郁的怀里,忧心忡忡:“景郁,我害怕,我怕我没有办法将他们两个养好。”

    “不怕,即便我们不能把他们养得很好,也绝不会把他们两个养坏。”伯景郁安慰庭渊:“我们又不求他们两个将来继承大统,只求他们两个平安喜乐,总归也是干不出太出格的事情。”

    庭渊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他很害怕自己不能把他们两个教育好,将来让他们吃苦头。

    为人父母,总想着把最好的都留给孩子。

    庭渊也是一样。

    “早些睡吧,明日/你要上朝,得早起。”

    哥舒琎尧和伯子骁日日都有事情做,飓风和惊风也有职位,白天王府里只有庭渊和许昊带着孩子,余下的都是府内的侍从。

    之前就说要给念舒和念渊挑合适的女使和侍从,马上两个孩子也要去宫内读书,还得给他们两个挑伴读。

    女使和侍从可以从王府内挑选,这些人本就是王府的仆从,都是可以放心的。

    这伴读一般是从王室贵族家里头挑,伴读事关两个孩子未来读书学习,是头等大事。

    若是伴读选得不好,还可能将孩子带坏。

    庭渊对这些也不懂,京城权贵那么多,该选什么样的背景他也不清楚。

    念舒和念渊这样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和别家的孩子一样进官学读书,要与他们隔离开,免得来日/他们借由孩子想巴结王府。

    伯景郁更不想让他们借由孩子与王府的关系,私下胡乱结党。

    这伴读往往选的都是母家或者是旁支年龄合适的孩子,或者是家中为官清廉的。

    伯景郁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从母家选比较好,让人将哥舒士族内年龄与两个孩子相仿的都送到王府来,让伯景郁和庭渊过过眼,也让他们和孩子相处一段时间,看看谁能够更得两个孩子的喜欢。

    今日便是他们送人过来的日子。

    一下子送来了十几个,男女都有。

    文有哥舒,武有那栏,哥舒家的孩子都有自己的私塾自家教。

    能被送过来的孩子,都是同龄里头最优秀的一批。

    这些伴读也不白当,吃穿由王府负责,还有品级,每年都会发俸禄。

    到了年纪自可考取功名,或者是辅佐君王管理内廷,做君王身边的近臣。

    伯景郁和伯子骁商议后,选了哥舒家旁系的孩子。

    五岁的女孩哥舒韵宁,做念舒的伴读。

    六岁的男孩哥舒云峥,做念渊的伴读。

    另外选了四个童侍,负责陪念舒和念渊一起玩,童侍是从府上侍从女使的子女里面挑选的,这些童侍也有工钱拿。

    将来这些孩子婚姻嫁娶入仕为官都从王府出去,身份上算是王府的义子义女。

    原本庭渊还觉得王府冷清,这一下家中多出这么多孩子,倒是一点都不冷清了。

    孩子还是得和孩子一起玩,念舒和念渊有了陪读和童侍,比从前活泼了不少。

    韵宁和云峥都是很好的孩子,无论是规矩学识还是教养礼仪方面都很好。

    伯景郁在京城一共也待不了多少日子就得准备出京北上。

    他那些昔日的好友,相熟的官宦子弟,给他送来了不少的拜帖,请帖,还有礼品。

    这些东西庭渊都没瞧见过,全是真伯在处理。

    伯景郁是不想让庭渊搅进乱七八糟的关系里头,也不想让人轻贱或者是冲撞了庭渊。

    几天休养下来,庭渊的脚也算是痊愈了。

    这几日府里多了孩子,热闹非凡,庭渊总能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

    伯景郁下朝回来,与庭渊说:“他们这边磨合好了,宫内也都安排好了他们的住处,后日/你随我一起,将他们送入宫。”

    “这么快吗?”庭渊有些惊讶,这入京刚刚十日,便要将孩子送入宫。

    伯景郁点头:“是,那边已经收拾好了,课程也都安排好了,上十休一,住在宫内,我走之后,你若是想他们了,随时可以让真伯接他们回来,只要不耽误了白天的课程就行。”

    庭渊问:“他们每日要上多少课程?”

    “课表都会提前安排好,到时我让宫内的人给你送过来,这里距离皇城不过一步之遥,你想入宫看他们,随时都可以。”伯景郁想了想补充道:“皇家课业总是要比官学教得更全面一些,文武都要学。”

    “念舒也要学?”

    伯景郁点头:“要学,她虽是女子,可她也得有自保的能力,我不管别家女儿学不学,我的女儿得学。”

    庭渊:“你一走,孩子被送进宫十天才能见一次,我在这府里要长毛的。”

    伯景郁将他拉入怀中:“我是考虑孩子们太小了,才让他们在宫里住,等他们大一些了,适应了宫内的课程,你也可以每日去接他们放学,早上送他们去上学,就是来回得花点时间。”

    从他们住的地方入皇城确实是一步之遥,可要去宫学,得要两刻的时间,虽算不得久,可早上来回折腾,也是麻烦,倒不如暂且放在宫内,让他们先适应环境。

    宫学住的地方就在宫学旁边,吃住都是宫里头的人伺候,不用担心过不好。

    庭渊:“你都安排好了,那就依你的安排,我主要是怕舒儿会想我,她很黏人。”

    “那就更应该把她放在宫内锻炼一下了,莫要让她总黏着你,她该学着独立了。”

    庭渊也只能同意伯景郁的安排,总归伯景郁是不会害了两个孩子。

    “盛鸢的伴读选的是我表姐家哥哥的儿女,和盛鸢年龄相仿,是盛鸢的堂兄和堂姐,到时宫内加上我们送进去的孩子,得有十几个,孩子的天性就是爱玩,说不准在宫内玩的都想不起你这个爹爹了。”

    伯景郁这么说,庭渊有些难受:“那他们会不会到时候和我不亲了。”

    第378章 杏儿入京

    “不会的。”伯景郁宽慰庭渊:“两个孩子跟你这么久,天天追着你喊爹爹,怎么会和你不亲,又不是要很久见不到他们,你想他们随时可以入宫去看他们,你若是想留宿宫中陪学也可以。”

    庭渊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宫内规矩森严,我这个人一向不守规矩,而且我在,我怕念舒不好好学。”

    “把他们安顿好了,赤风一回京城,我就该出京北上巡查了,这几日/你好好与我待在一起,我们这一分开,就是一两个月见不到。”

    庭渊道:“现在北边天气也好了,要不你带我一起北上吧,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伯景郁摇头拒绝:“还不行,北边只有六月到八月两个月的时间温度尚可,其他时间温度都很低,白天太阳出来了自然是温暖的,可晚上依旧寒冷,你受不了的。”

    庭渊有些舍不得和伯景郁分离。

    伯景郁将庭渊紧紧抱住:“等我这次巡查完北州,往后我都陪着你,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都可以。”

    “好,我等你。”

    赤风那边,已经带着杏儿和平安入京,人都已经到了京州地界,入京不过一两日的事情。

    居安城一切都好,书院杏儿也都去看了人,孩子们的去向她也大概了解了,读过书的女孩子很多都嫁了不错的家庭,男孩子们有些已经参加过科举,虽然名次靠后,可说到底也能算得上是个读书人,往后教育后代也好,还是做些清闲的工作,都比从前一家人守着几亩地,靠老天赏饭好。

    居安城现在兴起了读书热潮,家家户户有儿有女的都往书院里头送,都在力争上游。

    这几年的影响,已经没有人再觉得女子读书就是浪费,反倒希望女孩子也能多读书,多识字。

    杏儿也瞧了弟弟妹妹,他们一切都好,母亲的眼疾虽然没有根治,可京城的太医来瞧过,每隔几个月就会有太医过来看一趟,一直都很稳定。

    庭府一切如旧。

    杏儿去了从前庭渊住过的院子,走的时候庭渊并没有拿太多东西,他一直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

    看着木头桩子上自己用刀砍出的印记还在,杏儿在院子里痛快地哭了一场。

    如果没有庭渊,她的命运不会改变。

    庭渊没有做救世主,但至少他做到了他所说的,给自己留下了选择权。

    她可以选择嫁人相夫教子,也可以选择入学堂教书,甚至可以去参加科举,争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她的母亲她的家人都因她沾光,她遇到了赤风这样,从前靠她自己一辈子都无法见到的人。

    赤风这样的身份,是京城权贵争相巴结的对象,与他成婚,便是一脚登天。

    从前杏儿想都不敢想,如今这确确实实成了真。

    她随庭渊走遍胜国五州,看过各地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更清楚,男人们生存不易,女人比男人的生存更不易。

    庭渊能够教给她的学识确实算不得多,但他把自己所有能给的,都给了杏儿。

    走前,杏儿特地去将庭渊和哥舒琎尧一起酿的桃花酒挖了出来,带着前往京城。

    她知道庭渊可能不会再回庭府了,若是有一个庭渊回到了庭府,那一定是从前的那位她连面都没见过的庭府真正的主人,与平安一起长大的庭渊,而非她的公子庭渊。

    平安回了庭府后,没有做太多的事情,只是去祠堂上香,去庭渊的父母坟前祭拜。

    那时他跟着庭渊出居安城,一直想的是庭渊若是死在了外面,他要把尸体运回来,与庭渊的父母埋在一起。

    庭渊的芯子虽然换了,可身体依旧是他一起长大的那个体弱却一直向往外面世界的庭渊的。

    这世间,除了他,没有人能够记得从前的庭渊,他们所看到的所记得的都是如今这位。

    这些年和庭渊相处下来,平安已经很难说清自己对如今的庭渊是什么想法了,两个庭渊都是他视如珍宝的家人。

    现在的平安也不确定,庭渊和伯景郁在一起后,即便是他死了,离开了这个世界,属于他原来一起长大的庭渊的尸体,能否被他带回居安城,埋在父母的身边,落叶归根。

    伯景郁那么爱庭渊,他爱的是庭渊的灵魂,可庭渊用他公子的身体在陪伴伯景郁。

    平安觉得伯景郁即便能够知道自己爱的是庭渊的灵魂,也不可能将他们两个彻底地分清,因为他也难以将两个人彻底地分割开来。

    事实就是他们两个融为一体,人的灵魂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真到了那一刻,伯景郁愿不愿意将庭渊的尸体给他带走,谁都说不准。

    平安对伯景郁同样有感情,伯景郁对他并不差,让许院判那样的名医教他医术,一路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他也不愿意庭渊和伯景郁分开,无论生死。

    他知道如果庭渊没有进入他公子的身体,他家公子即便落水能清醒,也会被恶毒的庭昶和林茵然害死。

    自古忠义难两全,平安没有答案。

    载着他们的马车一路进入京城,最终停在了庄重威严的皇城门口。

    而他们的左侧则是伯景郁的王府。

    守卫瞧见他们来了,立刻入内禀报。

    赤风下马将杏儿从马车上接下来。

    伯景郁和庭渊听到杏儿和平安来了的消息,立刻从王府内出来。

    “杏儿!”庭渊快步迎了上来,别提此时有多高兴。

    杏儿快步上前,也是许久未见庭渊,这段时间她也很担心庭渊能不能在王府里过得好,适不适应京城的生活,如今瞧见了庭渊,与分别时并无区别,且瞧着气色更好了一些,“公子,一切可好?”

    “好,一切都好,你们来了,我就更好了。”

    伯景郁笑着说:“你们来了,他才算安心,他都怕你们没来我就走了,到时他在京城,孤孤单单一个人。”

    杏儿笑着说:“怎么会呢,都说好的,杏儿要陪公子一辈子。”

    庭渊笑看了一旁赤风一眼,“你这么说,赤风可是要吃醋的。”

    赤风站至杏儿身边,“杏儿要陪公子一辈子,我也要陪王爷一辈子,王爷和公子要过一辈子,我有什么好吃醋的,怕就怕王爷吃醋。”

    伯景郁看着庭渊说:“是有些吃醋,我倒是想把王妃藏起来,省得让人惦记。”

    平安走上前来,“公子的气色看着还不错,想来是这王府养人。”

    庭渊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家中一切可还好?”

    平安说:“一切都好,走的时候院子里得到桃花开了,我拾了一些放在了杏儿绣的香囊里。”

    “这一路你们也辛苦了。”伯景郁使唤人帮他们搬东西。

    杏儿与庭渊说:“我将公子之前酿的酒从树下里挖出带过来了。”

    “如此甚好,今晚我定要满饮一杯。”庭渊说:“我都忘了那桃花树下还有酒,如今我这身体容易醉酒,不然我定要不醉不归。”

    伯景郁邀着他们往王府走,“我这王府大着呢,但我提前就给你们两个留了最好的院子,离庭渊的院子近不说,杏儿的院子距离我的藏书阁很近,藏书阁里头的书,更方便你时刻翻看,还有我舅父府上的书籍,你都能随意查阅,我们这里的看完了,你还能去青天书院看,入宫也不过一步之遥,宫内的藏书阁书籍有百万册,各种古籍多如牛毛,足够你看上一辈子。”

    “那我就多谢王爷了!”杏儿简直心动不已。

    庭渊和伯景郁领着杏儿去看了她的院子,特地让女使按照杏儿喜好的风格装扮的,衣服鞋子全是京城最时兴的,饰品和脂粉也都是京城如今最受欢迎的。

    杏儿瞧见屋里这么多首饰都惊呆了,衣裳足足有三十套,“公子,王爷,你们怎么为我准备了这么多,可我这又不去参加什么宴会,这些用不上岂不是会浪费。”

    伯景郁说:“在你来之前,我和庭渊都想好了,要收你为义妹,作为齐天王的义妹,住在这王府里面,多几件衣裳怎么了,京城贵女有的,本王的妹妹自然也要有,他们没有的,我妹妹也得有。”

    “可是若我装扮得太华丽,让京城科举考生看见了,岂不是让他们耻笑我说我涂脂抹粉的,整日捣鼓妆容打扮得光鲜亮丽,根本没有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庭渊拉着杏儿坐到梳妆台前,对面摆着铜镜,他在首饰盒子里头挑挑拣拣,挑了些最张扬的首饰,也不管好不好看,一股脑儿全往杏儿头上插,“谁说要考科举的女子就不能打扮了,就得每日素面朝天,穿着再寻常不过的衣衫,美是你的权利,我日日起床穿衣都还得穿戴整齐,对着镜子看我的装扮有没有不齐整的地方,你自己高兴就好,男人考科举都没有那么多的限制,该成婚该生子生子,凭什么要给女子加限制,你爱如何打扮就如何打扮。”

    赤风也在一旁抱臂说:“你只管打扮,若是他们谁敢说你,我定有办法让他们闭嘴。”

    “女为悦己者容,你高兴你就打扮,你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不仅你可以自由打扮,天下的女子都可以自由地打扮。”庭渊拍了拍杏儿的肩膀:“今晚哥舒琎尧和景郁的父亲都会和我们一起吃饭,你且洗漱打扮一番,等他们好来好去和他们一起吃晚饭。”

    而后又带平安去看了他的房间,按照平安往常的喜好安排的,伯景郁指了指隔壁的院子与平安说:“那边住的是许昊,你们可以一起钻研医术,若是你想进太医院任职,我也可以安排你参加考核。”

    平安摇头:“不,我不想进太医院,不想入朝为官,只想做个普通的郎中,给百姓看病。”

    伯景郁点了点头:“如此也好,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医馆,是宫内以为老太医家中开的,他们医馆在京城颇有盛名,你可以在那边锻炼,老太医的医术精湛,他的徒弟和医馆都很好。”

    “那就麻烦王爷了。”

    杏儿洗漱打扮好后,由侍女引着她前去锦鲤池见庭渊和伯景郁。

    几人都在。

    远远看着杏儿走过来,如今的杏儿正是最好年纪,仔细装扮好,样貌在京城也能够和那些贵女们一争高下。

    赤风眼睛都看直了。

    杏儿自打刻苦用功后,就极少装扮自己,每日都很素雅,这认真装扮起来,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怎么不见念渊和念舒呢?”杏儿问。

    庭渊说:“昨日让我和景郁送入宫读书去了,十天回来一次。”

    “入宫读书?十天才能见一次,两个孩子不闹吗?”

    庭渊无奈叹气:“怎么能不闹呢,昨日就连念渊都狠狠哭闹了一番,他们两个一哭,哭得我都舍不得把他们放在宫学念书,险些心软就给带回来了。”

    伯景郁说:“越是如此越不能心软,不然以后他们没办法独立,宫内我安排人贴身照顾了,倒也不必担心他们的安危,今日我上朝路过时偷偷看了他们,倒也有模有样地坐在学堂里听先生讲课了。”

    杏儿问:“这念舒能听懂吗,她大字都还不识几个。”

    伯景郁说:“她是被单独教的,有女官专门教她认字,针对每个人的情况逐一地进行教学,完全不用担心。”

    “那就好。”

    杏儿想到念舒那爱哭闹的性子,有些担忧她哭闹的厉害。

    “小孩子念书都是头一遭,过一段时间适应了先生教学,一切就会好起来。”

    杏儿点了点头,觉得伯景郁说得也对,总归是要培养他们独立的。

    傍晚伯子骁和哥舒琎尧回来,大家相聚在前厅。

    哥舒琎尧也是很多年没有看到杏儿了,如今看到她,也觉得亲切,“好啊,真好,我听景郁说你与那些举子一同考试,也能取得不错的成绩,说不准明年你能一举入仕,成为本朝第一位女进士,三年前我们就已经颁布了新规,会在本届科举中开放女子科举,从各地报上来的数据来看,中举的人数里女子不足百人,我希望你这段时间全力备考,来年科举能够取得不错的名次。”

    各州乡试县试州试的时间不同,多数都在会试前一年的上半年考完,也有部分地区是在下半年的八月到十月份考。

    中州东北府临近京州,考试的时间相对较晚,是每年九月份。

    最晚的是京城,十月份才开始。

    八月份杏儿要回居安城去参加考试。

    依照她的能力,乡试中举不成问题,会试考中也有很大的概率,但要想留任京城,至少得要进二甲前一百五十名。

    原本她可以不来京城,留在居安城等到中举之后再北上,可她这六年里的水平如何,伯景郁心中有数,要靠近前一百五十名,很有难度。

    因此才会要求杏儿到京城来,先安排她去青天书院旁听,与哥舒的族人多多交流,想办法为杏儿再补一下知识。

    科举自然不能舞弊,朝廷需要一位女子进士来开启女子为女子解禁科举,入学堂念书,再到争取男女平等,女子可以自由贸易经商做努力。

    资源上面为杏儿倾斜,自然是对天下一同参与科举考试的男子不公平,可这个世界对女子的不公平已经持续了上百年,如今就算是资源倾斜给杏儿,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科举考试的题目都是随机抽选,且随机出题,除了出题的老师外,根本没有人有机会知晓科举的试题。

    最终到了考场上,依旧是要靠自己的真本事去博取名次。

    杏儿心中也有压力,但她准备了这么多年,即便是有压力,她也不会退缩:“我会尽自己全力而为。”

    哥舒琎尧:“那我就祝你一切顺利。”

    饭后伯景郁将杏儿之前写过的科举试题拿去给伯子骁和哥舒琎尧过目。

    对于朝局的掌控,他远不如哥舒琎尧和伯子骁,也害怕自己对杏儿的指导有失偏颇。

    庭渊从无心入朝为官,但对杏儿多习书籍,也基本看过,他的记性倒也算不得太差,也算得上习过。

    只是他重心不在这上头,学习这些东西,也不是为了考科举入朝为官,只是为了更了解这个时代。

    杏儿的试卷他也看过,能够看出一些问题,却未必有伯子骁和哥舒琎尧的指导有用。

    他的思想对于这个朝代来说太超前,甚至有些异类,要想在朝为官,自然要一切顺着当朝局势和时代大思想,过于超前不是一件好事。

    听着伯子骁和哥舒琎尧对杏儿写下的试题进行指导,庭渊也听得津津有味,他们所说的问题,才是这个时代真正需要的。

    时不时他们也会针对一些问题问一问庭渊的看法,倒不是觉得庭渊所想的一定是正确的,而是他们都知道,庭渊的想法与他们不同,庭渊说得不尽道理,只是和他们当下情况来说不相符,但这种不相符的东西有时候能够给他们提供一些新的思路或者是一些方向,让他们能够做一些尝试。

    从前伯子骁只是听哥舒琎尧说过庭渊有些与众不同,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聊朝堂民生等问题,庭渊总能说一些很中肯的话,改变了伯子骁对庭渊的初印象。

    这一讨论便到了深夜,庭渊坐在一旁听得困了连连打哈欠。

    明日哥舒琎尧和伯子骁都要上朝,最多再多两个时辰,他们就要起床入宫,实在是不宜继续谈论下去,通宵明日没有精神。

    哥舒琎尧便道:“若你明日身体允许,可以去一趟青天书院,直接去找院长,也就是我的妹妹哥舒明曦,前几日我已经交代过她,她知道应该怎么做。”

    “好,明日我起来就去青天书院。”

    庭渊一直听说青天书院,也从未去看过,这段时间一直有事情在忙,如今孩子安顿入了宫学,事情也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他倒也想去:“可否让我也去参观一下。”

    “有何不可。”哥舒琎尧说:“我原是想着我休沐了,邀你一同去,谁知我休沐你扭伤了脚,加上我有些私事,这才没邀你,你若是想去,明日也可一起,景郁若是明日没事,也可陪你一起去。”

    伯景郁说:“倒也可以,明日我陪庭渊和杏儿同去。”

    次日三人一起去了青天书院。

    这传说中的书院确实与众不同,学子众多,青天书院从不吝啬将自己的知识向外传递,所以不少学子会过来蹭课,对于这种行为,书院并不制止,只是这些学子没有位置坐,要么席地而坐要么站着在一旁蹭课。

    区分他们是否为书院子弟,就看他们身上是否穿着书院学子统一的制服。

    庭渊放眼望过去,一堆人里很少能够看到穿制服的学子,不穿制服的居多。

    他问伯景郁:“既然不驱赶他们,为何不扩招人数呢?将书院扩建大一些。”

    伯景郁解释道:“这些人一半都是要入朝为官的,不扩招是为了保证他们进入学院的学生,都是诚心向学想要入仕为官的,并且会为此寒窗苦读不辞辛劳,一旦扩招,就意味着我们替朝廷守的第一道关卡松动,不驱赶这些蹭课的寒门学子,他们照样可以每日来听课,能学多少全看本事,若他们真的有心想学,怎会觉得蹭课辛苦,一年四季坚持蹭课,书院也会有餐食提供,之所以这样是想让那些真正的寒门贵子还有办法向上争取。如果我们扩招无疑是斩断了这部分人向上争取的路。”

    其实学院允许他们来蹭课,不收他们的费用,已经是给寒门学子留了一条路。

    那些未能录取的,家境殷实一些的,如果能受这份苦,那也说明是勤奋好学,给了个机会,若是受不了这份苦,自然会离去。

    每个讲室只有五十个书院学子的座位,却宽敞得能容纳下三百人。

    不是青天书院财大气粗,而是希望能给未录取的学子一个机会。

    庭渊指着后排几个奋笔疾书的人问:“这些人又是做什么的?我看好像每个讲室都有这么一批人。”

    伯景郁道:“这些人一半都是记录讲师当堂所说的话,用他们独有的方式记下来,回去整理好,编辑成册,只要不标价售卖,口口相传,或者是转送给其他学子,书院是不管的,他们亦可自己抄录流传,或者是出人工费让别人帮忙抄录,我们都是不管的。”

    其实换个说法就是,只要编辑成册的东西没有明码标价多少钱一本,以其他形式收取费用或者自己愿意给辛苦费,书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庭渊觉得这样还挺人性化的,就好比有些高校课堂上把老师讲的东西录制下来,发到网上去,让所有人都能学,只要不去标价转卖,标明出处不侵/犯版权就可以。

    伯景郁说:“我们其实比这些学子更期望他们能够鱼跃龙门,金榜题名。不少讲师会自己整理修饰出书册,供学子传阅。也从不禁止书院内的学子向蹭课的学子讲解要义,书院内的学子都不介意将知识分享那些可能与自己在科举试场上争辉的学子,书院又何必去替学子垄断知识。”

    “其实有时候下了课,这些学子去找讲师们讲解其中要义,只要不耽搁讲师正事,讲师也十分愿意将自己所知道的告知对方,无论对方是否为学院学子。”伯景郁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便顺手给庭渊一指。

    庭渊顺着伯景郁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远处一个石头上坐着一位书院的先生,而下面坐了一堆学子,没有一个是书院的学生。

    第379章 绣画永存

    青天书院与庭渊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无论是学子还是讲师,亦或是书院里负责洒扫的工人,每一位都在向外展现着读书人的书卷气。

    没有大声喧哗吵闹如集市。

    不耻下问,倾囊相授,乐于助人,心胸宽阔,谦和有礼这些都在庭渊的眼前具象化。

    书院内种了不少瓜果树木,现在正是赏花的季节,等花落了结果子,又能吃果子。

    伯景郁捡起地上不知是何缘故掉落的一支桃花递给庭渊,“我本想着折一支给你,可这桃花好端端地盛开在书院里供人欣赏,被我折下哄你开心,若人人都效仿我的行为,把花都折光了,树上光秃秃的,要少很多果子。”

    庭渊丝毫不介意这是伯景郁从地上捡的,伸手接过:“你有心送我花,心思比花更珍贵,送花的人更是珍贵过花。”

    伯景郁的笑加深了几分。

    学院内随处可见的都是书院的学生在给那些蹭课的学子讲学,不将知识据为己有,愿意分享给大家,这是真正的君子行为。

    杏儿和哥舒明曦相谈甚欢。

    哥舒明曦邀请杏儿在书院住上一段时间,能够更方便她们交流,书院的讲师和哥舒家的一些富有才学的长辈都在书院住着。

    考虑到赤风和伯景郁大后日就要出发北上,一别再见便是年底,杏儿与哥舒明曦商量好,等赤风和伯景郁北上后,她便搬到书院来,在书院和哥舒明曦他们讨教学问。

    哥舒明曦也应了下来。

    给了杏儿两卷书,让她这两日可以看一看,这书是哥舒明曦精挑细选过的。

    杏儿接过收好。

    哥舒明曦方才只顾得和杏儿详聊,都没顾得上庭渊。

    如今是空下来了,细细地将庭渊打量了一番,问庭渊:“你可爱读书?”

    庭渊说:“闲时会读一些。”

    哥舒明曦转身去了里屋书桌,将准备好的礼物取出来递给庭渊:“初次见面,不知道给你什么好,便送你一副字帖,三卷古籍,字帖是我的先祖哥舒新玉当年所写的十二花赋中的桃花赋,正好如今书院桃花盛开,而你又与景郁来见了我,这桃花本也是吉祥美好的象征,最适合你不过了。”

    伯景郁解释道:“十二花赋共计十二卷,每一卷对应的都是一个月份里盛开的花,现存于世的仅有七卷,哥舒一族一共也就五卷,另外两卷一卷在那栏家,一卷在宫内。”

    哥舒明曦说:“这桃花赋一代代相传,传到我的手里,如今我将他转赠给你,希望你能珍惜。”

    “还请姨母换些别的礼物送我,这桃花对于我来说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哥舒明曦说:“你也不算外人,横竖都是我们哥舒家自家的人,古籍上我早就对晦涩难懂的地方做了标记,若你实在是看不懂,也可拿来问我,或是问我兄长。”

    东西一并被放在庭渊的手里。

    庭渊看向伯景郁。

    伯景郁道:“收下吧,这字帖珍贵无比,姨母能想到送给你,必然是认真考虑过的,别浪费了姨母一番心意。”

    听伯景郁这么说,庭渊才不再推诿,拿回府上给伯景郁收起来好好珍藏也好。

    道了谢后,三人离开书院。

    哥舒明曦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大才女,这是天下学子公认的。

    杏儿问伯景郁:“为何明曦院长这样的绝世才女,不参加科举呢?”

    伯景郁道:“姨母是哥舒家的女儿,青天书院背后是君王在支撑,姨母留在书院,为朝廷培养人才,能够发挥她更大的作用。”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可若是培养出一代代人才,累积起来的力量则是无限的。

    至少从青天书院走出去的学子能够清楚地知道,这世上的女子才学并不会比男子差。

    哥舒家族的家主一向不论男女,统一接受教育,学识最出众的孩子,自然就会成为哥舒一族的族长,青天书院的院长。

    哥舒明曦能够成为青天书院的院长,足以证明她的能力有多优秀。

    杏儿的疑惑解开了。

    她知道自己的学识和哥舒明曦相比,之间差了很多层级,但她会不断地努力学习,争取不比书院的学生差太多。

    上了马车回城,庭渊打开了哥舒明曦给自己的古籍,这些古籍也都是珍贵无比的东西,能够从纸张上看出来,至少是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其实不止哥舒明曦对他重视,伯荣灏,哥舒明月,伯子骁,哥舒琎尧,每一个人对他都很重视,他们将自己的珍宝送上,将自己的心剖开来给庭渊看,生怕庭渊会感觉到他们有一点点的不友善。

    庭渊将东西收好,转放进伯景郁的手里。

    伯景郁不解:“这些东西都是给你的,你给我做什么?”

    庭渊说:“其实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我是你的爱人,因为你爱我疼我,你只认定了我,所以他们才会对我这么好,将好东西给我,重视我。”

    伯景郁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你很好,你也很讨他们喜欢。”

    庭渊摇了摇头,制止了伯景郁继续往下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害怕,我没有情绪,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坏事,我不会因此生气,反而会因此开心,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的实力,论学识,我可能参加乡试连举人都中不了,论样貌,比我出众的可以挑出百万……”

    伯景郁精准地吻上庭渊,压着他亲了好一会儿,以此来堵住他的嘴。

    亲够了才松开他,与他说:“我就喜欢这样的你,你什么都不用想,我就喜欢眼前的你,最好的不一定是我想要的,但你是。”

    庭渊的心被一股暖流包裹,暖意随着血液流到全身,温暖了他的每一处。

    庭渊捧起伯景郁的脸说:“我是想说,他们对我的在意,恰恰体现了他们爱你。”

    “我很开心,他们对我的好,都是对你在意的写照,他们越是对我好,越说明他们有多么爱你。”

    “我的景郁,有很多很多的人疼爱,被很多人放在心尖尖上,视若珍宝,我真的很开心我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你好的人。我不想做这样的人,我只想做你世界里万千萤火辉光中的那么一个小光点,和他们所有人一起陪伴你,爱你。”

    伯景郁听着庭渊的话,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想紧紧地抱着庭渊,让时光永远都停留在这一刻。

    庭渊不想做他的世界里最特殊的那一个,是因为庭渊希望所有人都爱自己。

    这才是最美好的祝福和期望。

    他与庭渊说:“我也愿意做你的生命里,最普通的萤火辉光。”

    “庭渊,我好爱你。”

    “我也好爱你。”

    庭渊靠在伯景郁的肩膀上,马车载着他们回城,一晃一晃地。

    伯景郁的手将他牢牢圈住,让他能少受一些马车的颠簸。

    “在这个世界,我学会了与人交流,成为朋友,也学会了如何爱一个人,并且我找到了我爱的人,这个世界将我从前人生中的那些不圆满的缺憾全都补齐了。”

    “我真的收获了好多。”

    伯景郁与庭渊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我又何尝不是,是你用你不同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思想,帮助我走到百姓中间,你陪着我一点点地打磨心性,从前我总是俯瞰着百姓,是你教会了我要走到百姓中间去,要亲自与他们接触,让我见到了芸芸众生,也是你教会了我程序正义,当权者手中的权力越大,应该更谨慎行使而非滥用权力,律人先律己。”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伯景郁不禁这么想着。

    伯景郁仅有两天时间陪着庭渊,大后日一早他就要出京北上,这两天的时间对他来说是弥足珍贵的。

    杏儿拿着哥舒明曦给的书回了自己的院子,伯景郁也将庭渊拉回了院子,享受二人世界。

    没有念渊和念舒在,他和庭渊可以好好相处。

    “我说真的,要不你把我带走吧。”庭渊觉得他们一路北上,等真的到了草原上,说不准天气不会太冷,马上就四月份了。

    伯景郁毫不犹豫地摇头,一口回绝:“不行。”

    庭渊撑着头深深叹气:“你这叫我如何解得了相思之苦。”

    伯景郁轻笑,在庭渊的鼻梁上刮了一下,“上次我入吉州,不是就分开了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可把我想死了!”说起来庭渊都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感受。

    伯景郁:“我也想你啊,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当时就在想,如果能够有一张你的画像,想的时候拿出来看两眼也是好的。”

    突然伯景郁似想到了什么,拉起庭渊就要往外走。

    庭渊问:“这是要去哪里呀。”

    伯景郁说:“书房,我要给你作画,我要把你的模样画下来,带在身上,这样我随时都能看到你。”

    正好他从未让庭渊瞧见过自己的丹青有多好,也是师从宫廷画师,画技一流。

    庭渊被他拉到书房里,伯景郁选了个还不错的景,给庭渊搬了一把椅子,让庭渊坐下,他则是取出没用过的纸和笔墨颜料,开始作画。

    天还没完全昏暗,就这时的夕阳,伯景郁飞快地在纸上作画,不多时就已经能看出雏形了。

    “你可以动,我只是需要一个参考而已。”伯景郁手上没停,时不时会看庭渊一眼。

    庭渊也很好奇伯景郁最终画出来的会是什么样子。

    伯景郁时不时地看庭渊一眼,然后加快作画的速度。

    赶在天黑之前,画出了一幅他自己很满意的画作。

    屋内的光线已经不足了,他点上一旁的烛台上的蜡烛,招手让庭渊到他身边去。

    庭渊动身到了书桌后面,借着烛火的光,庭渊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与他今日的打扮和样貌差别并不大。

    伯景郁的画作栩栩如生,看着自己笔下的庭渊,伯景郁觉得有些惋惜:“我应该早点给你画画,每隔几日就给你画上一幅,这样我能看的就有很多很多幅。”

    庭渊对画作一窍不通,但伯景郁的画作很写实,画出了他的神韵。

    忽地伯景郁问起庭渊:“你在原来的世界的样貌是什么样的?”

    庭渊愣了一瞬,而后道:“其实与现在这张脸的差别也不大,只是身体要强壮许多,我每日会健身,头上是短发而非现在的长发。”

    “明日吧,明日后日还有两天的时间,我们还有时间,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还原一下你在原来世界里的样貌,我想知道你原来是什么样的,我画出来,你觉得哪里不像,我可以修改,直到我改出一张与你原来世界的样貌极其相似的画。”

    庭渊没有拒绝伯景郁的要求,“我现在倒是有些后悔,我没有从小就学习画画,如果我从小就学了,现在我自己都能给你画出来,让你知道我长什么样。”

    伯景郁很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这么干。

    若是早这么干了,他早就知道庭渊原来世界是什么样了。

    现在的他被困在这具身体里,平和太多了。

    “在你原来的世界里,你一定是意气风发吧。”

    庭渊认真想了一会儿,“不知道算不算,反正我喜欢从前的我,那个身体健康,充满力量的我,这副身体让我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的,但我从前的那具身体很有力量,身材虽然比不上你这么好,好歹也是陪着母亲逛街能够被女生要联系方式的,遇到歹徒我也可以上去制服,没有人不喜欢身强体壮的自己,但我又能怎么办呢?原来世界的我是死是活暂且不知,或许那个世界的我已经死了。”

    伯景郁看着庭渊对从前那个世界满满的怀念眷恋,以及被困在这具身体的无奈与不甘,他有些害怕,一把将庭渊拉进怀里。

    这一刻他只想抱着庭渊。

    “我好害怕失去你,庭渊,我害怕。”

    庭渊回抱住伯景郁,也意识到自己对从前世界的怀念和想要回去的心,会让伯景郁害怕,会让他不安。

    可若此时眼前有机会让他选择,一个是永远留在这具身体里,走完最后剩下的时间,彻底死去;还有一个回到原来的世界,失去现在的一切,回归到父母身边,能够陪伴父母,继续做警察守护人民;面对这样的选择,庭渊的心中其实没有答案。

    没有爱上伯景郁之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这里,回归自己原本的世界。

    可爱上了伯景郁,他也同样舍不得伯景郁,他就像是天平一样,伯景郁和父母分别居于天平两端,无论他朝哪一方走,天平必定要失衡。

    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两边他都无法割舍。

    庭渊与伯景郁说:“我也害怕失去你,我也不想失去你,景郁,你要相信我的心里一定是愿意和你过一辈子的,我是爱你的。”

    “我相信,我从不怀疑。”

    次日醒来用了早饭,伯景郁就拉着庭渊去书房作画。

    庭渊不会画画,但他能够画出大概的情况。

    伯景郁依照庭渊的描述,两人修修补补,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才画出庭渊在原来世界的模样。

    庭渊原想着让伯景郁画得简单一些,后来又想让伯景郁看看他穿警服的样子,于是便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一直在修修改改。

    最终改出来的效果,不能说和他原来世界里完全一样,也有七成的相似,毕竟脸没有变化,变的是衣着打扮和精气神。

    伯景郁的画工很不错,按照庭渊抽象的画技,还能够将他原来的模样还原出来。

    看着画上原来世界庭渊的模样,伯景郁再看如今站在他身边的庭渊,甚至感觉画上的人活过来了。

    怪不得庭渊喜欢原来世界的那个自己,换作是自己也会被原来世界的庭渊吸引。

    英气十足,身强体壮,果断干练。

    从前那样的庭渊和现在被困在这个世界的庭渊相差得实在是太大了,也不能怪庭渊会心里有不平衡。

    伯景郁拿出另一张没用过的纸,动笔开始重新画。

    庭渊问:“你这是要做什么?不是已经画好了?”

    伯景郁:“画作保存得再好,也有损坏的可能,我要趁着现在有工夫,多画一幅,送进宫让绣娘帮我绣出来。”

    “绣出来?”

    伯景郁手上动作没停:“是,我要让他们用线绣出来,绣得会更加栩栩如生,绣品可以常年保存,且相对画作来说容易保真,画作时间一久难免会脱色晕墨。”

    绣线一般不太容易晕色,少说几十年之内都不容易失真。

    伯景郁选择的是庭渊原来世界的画作让人去绣,而非他现在的模样。

    “等我北州巡查回来,希望能够看到绣娘们将你的画像绣好。”

    伯景郁将画收好,准备晚些差人送进宫。

    而后问庭渊:“你要不要我让宫内的绣娘给你做一身原来世界穿的衣服?”

    庭渊摇头:“不用了。”

    本身伯景郁画的庭渊穿的警服也只是相似度高,庭渊不会画画,没办法将警服的样子在纸上还原出来。

    绣娘的绣活再好,也没办法做出他的警服,既然无法复原,又何必让绣娘去忙活。

    伯景郁也就没有强求。

    夜里伯景郁片刻都不想松开庭渊,与他好好闹腾了一番。

    庭渊也是完全舍不得伯景郁走,可又不能跟伯景郁一起走。

    伯景郁亲吻着庭渊安抚他:“等我巡查回来,之后每日都陪着你。”

    庭渊:“距离产生美感,你每日都陪着我,看着我容颜老去,迟早要相看两厌的。”

    “不会。”伯景郁很肯定不会有那一日,庭渊什么样他都喜欢。

    他与庭渊说:“我们都在一起整整六年了,你看我何时觉得你烦了,我每日都恨不得和你黏在一起,片刻都不分离。”

    “真快呀,一下就六年了。”

    当初他觉得自己没办法和伯景郁巡查完胜国各处,抱着必死的决心。

    如今一晃已经六年了,他的身体应该还能再撑六年。

    他笑着问伯景郁:“听过七年之痒吗?”

    伯景郁疑惑地嗯了一声:“什么意思?”

    “七年之痒的意思是婚姻关系到了第七年,会逐渐开始疲倦,产生感情上的危机。”庭渊故作紧张地与伯景郁说:“明年就是我们的第七年。”

    “不会的。”伯景郁一口否定了庭渊的话,“我们之间怎么会疲倦,永远都疲倦不了,只有在房事上会让你感觉疲倦,其他时间断无可能,我们这样怎么可能会产生感情危机,我根本没有办法和你吵架,我想一切都顺着你,你也不想和我吵架,一切都顺着我,我们早就找到了生活的平衡点,这辈子我们是吵不起来的,我舍不得,你要我的命我都给你,我还有什么事非要和你争论输赢的?”

    庭渊轻轻一笑,“是,你可宠我了,所以我要把你抓牢,免得你会跑。”

    “是我怕你跑了。”伯景郁紧紧抱着庭渊:“我恨不得把你吞吃入腹,让你跟我一辈子在一起。”

    “会的,一定会。”

    即便再想时间过得慢一些,恨不得把一天当成十天过,离开的时间还是到了。

    从起床开始伯景郁就是不愿意的。

    惊风过来喊了三遍,伯景郁才肯起床穿衣。

    庭渊也跟着一并起了床,外头的天都还没亮。

    伯景郁时刻和庭渊黏在一起,穿衣服都要和庭渊贴着。

    “站直一些,不然我怎么给你把腰带戴上。”

    伯景郁的头抵在庭渊的肩膀上不肯站直,“不要。”

    “惊风一会要来喊你第四次了。”

    “你会想我的,对吧。”伯景郁看着庭渊是怎么都不舍。

    “我每天都想你,疯狂想你,想你很多遍。”

    腻歪了一盏茶的工夫,伯景郁才到洗漱这一步,惊风等不及了将洗漱用品拿进了屋内。

    一番收拾完,吃完早饭,天刚蒙蒙亮。

    一行人出发前往北城城门给伯景郁送行。

    君上和君后也在北城等候伯景郁。

    伯景郁和庭渊乘坐马车,出了城门后,送行的队伍停下,伯景郁带着庭渊上了城墙,和君上君后拜别。

    君上身边的侍从端上了酒,一行人为伯景郁饯行。

    城门下,队伍整装待发。

    瞧着太阳从东边升起,点点红晕,伯景郁也该出发了。

    他不舍庭渊,伸手摸了庭渊的脸,而后上前一步将他拥入怀中,“我要出发了。”

    庭渊不舍地嗯了一声。

    其他人纷纷避开视线,不看他们。

    伯景郁身上穿了大氅,抬起胳膊用大氅将庭渊裹在其中,低头吻了上去。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在的缘故,伯景郁很克制,也可能是不久的将来,庭渊也会北上和伯景郁在北州见面,这一吻没有持续太久。

    松开庭渊后,伯景郁与众人行礼:“庭渊在京城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们帮我照顾了。”

    众人纷纷点头应下。

    伯景郁捧起庭渊的脸,用力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又在嘴上亲了一下,说了句:“走了。”

    而后快步下了城墙,翻身上马。

    庭渊趴在城墙上看着伯景郁。

    伯景郁回头。

    庭渊和他挥手说再见,伯景郁笑着挥手回应,而后和随行的众人说:“出发!”

    城墙上开始擂鼓为他们送行。

    伯景郁挺直了腰背,两腿一夹马腹,马儿便向前去了。

    庭渊就在城楼上看着他,伯景郁时常回头,直到马车驶入丛山之中,彻底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太阳照射到城墙上,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伯子骁说:“庭渊,已经看不见了,走吧,我们回去吧。”

    “好。”

    庭渊最后看了一眼,跟伯子骁一起下了城墙。

    第380章 共度良宵

    哥舒琎尧上了庭渊的马车。

    “等到六月份你们就能在北州重逢,两个月很快的。”

    庭渊嗯了一声。

    哥舒琎尧说:“你写的刑事犯罪侦查教程书籍的终版已经出来了,刑院那边看过,这两日托人找到我,里面有很多内容他们都心存疑惑,问我能不能请你去刑院一趟,与他们再详细地沟通一下,以此来证明你书中所写内容的真实性,毕竟事关人命,将来全面推广后,用这书教学,若是其中有误,岂不误人子弟。”

    “我当然是相信你写的书没有问题,因为我知道你的破案水平很高,但京城这些刑院的官员,他们不知道,刑院的学生他们也不清楚你的实力。”

    庭渊明白了哥舒琎尧的意思,“当然可以,正好这段时间我也没什么事情,我可以实案教学,去刑院深度为他们解析我书籍中所写的内容。”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哥舒琎尧想了下,问:“明日可以吗?可以的话明日我下朝后接你前往刑院,让你可以和刑院的官员深度讨论书中的内容。”

    庭渊点头同意:“可以,其实我最近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想把这些年跟随景郁一起遇到的案件规整一下,装订成册,结合我的刑侦犯罪侦查教程,让那些在刑院学习的官员和各级刑案负责的官员能够更好理解。”

    听到庭渊有这个想法,哥舒琎尧非常支持:“其实你写的刑侦犯罪侦查教程我看过,写得非常好,我也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如果你能根据实际的案件进行深度的教学,再好不过了,你只管放心地去做,这是有利于推动刑案破案水平发展的好事。”

    “另外你在居安城用的那一套拼音教学法,我也安排了人将常用的一万字整理出来,做了一套常用字字典,十几万字不可能全都编进书里,那样实在是不知道要多厚的一本书,编写多久才能够弄完。前两天我问了进度,字典已经做了一半了,预计年底就能弄出来,到时候再拿给你看。”

    “好。”庭渊应下。

    哥舒琎尧又说:“字典制作不易,按照我们目前的印刷条件,没办法批量产出,只能是按照当前的人力,先给官学使用,然后再由各地官学组织人手。”

    庭渊道:“这些事情都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完成的,我都知道,你们有这个心力去做,想让更多人读书识字,已经很好了,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地就会普及的,不争一朝一夕。”

    哥舒琎尧嗯了一声,“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你会懂得很多东西,在我们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

    庭渊轻轻一笑,哥舒琎尧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了,“或许我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

    哥舒琎尧权当他在开玩笑。

    杏儿送走赤风后,自己也搬去了青天书院学习。

    两个孩子被放在宫中,和盛鸢一同成长,开始夜里会因找不到庭渊和伯景郁苦恼,随着时间推移,和哥舒韵宁、哥舒云峥混熟之后,便没有那么会哭闹了。

    庭渊跟随哥舒琎尧去了刑院,刑院内的官员学生有近千人,教学的先生也不在少数。

    面对庭渊编纂的书籍,很多老先生非常谨慎,得知书是庭渊编的,再看庭渊的年纪,更容易质疑他所编书籍的真实性。

    庭渊不怕质疑,书上的很多内容,与现在刑院用的教材书相比,出入非常大,庭渊也是逐一与他们进行讲解讨论。

    他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那么将自己会的东西倾囊相授,也不枉自己来了一趟,为这个世界留下一些东西,留下一些能够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东西,也算是为这个世界的建设添砖加瓦,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庭渊凭借自己的办案能力,在京城刑院这段时间里,破了几个案子,完成了书籍和现场结合的教学,征服了刑院的先生,刑院的人认可了庭渊编写的书籍,也认可了他的能力。

    书籍大量刊印,做到了人手一本。

    平安在老太医家的药铺做郎中做得也开心,学到了不少新的知识。

    许昊也通过了太医院的考核,正式进入太医院工作,官职虽然不高,可许昊还是很有信心,自己终将有一日会成为太医院的院判。

    八月十五,杏儿回了居安城,彼时庭渊还在北州没回京城。

    哥舒琎尧派人将杏儿送回去,顺便派了太医去居安城给她的母亲看病。

    杏儿在居安城的乡试中拔得头筹,成为居安县第一个女子解元。

    杏儿在居安城摆了宴席,宴请居安城的百姓,与她一同庆祝。

    杏儿一时间成了居安县所有女孩子心目中的榜样,所有的父母都会以杏儿作为例子,希望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也能和杏儿一样,成为女举人,光耀门楣。

    谁说女子不如男,杏儿的成功,振奋了居安城的百姓。

    从前在庭府里一同当差的女子,大多都还在庭府内当差,看着杏儿有如今的成就,有羡慕,有嫉妒。

    有句话说得好,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从杏儿中举的那一刻,她家的门槛就被踏破了。

    杏儿一家再也不是住在居安城外乡下农村的乡野人,这么多年家里对他们孤儿寡母的照顾,她一点都没忘,早些年跟在庭渊身边,庭渊给了她不少钱财,买了大宅子后,她就将家里的亲戚全都带进了城里,孩子读书,衣食住行,都是杏儿供养。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她不会忘记自家落魄时,是村里的人帮衬着,让他们活了下来。

    周家在居安城算不得什么大户人家,可她成了女举人后,地位自然就直线上升。

    庭渊有六年没有在居安城露过面,他这位被百姓称为居安城大善人的公子,一直受人尊敬,庭府一年到头收到的居安城农户送的东西吃都吃不完,全都送到了书院去,给书院的学生吃。

    庭渊跟伯景郁离开居安城的事情一开始只是部分人知道,自打杏儿中举后,这事情也被翻出来了,现在居安城所有人都知道了。

    杏儿在居安城风头无两,上门求亲的人自然也是不少的。

    杏儿直接拒绝,并将自己已经有了婚约的事情告知给了媒婆宣扬了出去,这样从今往后家里也就不会受侵扰。

    吴妈妈也找上了门,给杏儿送了不少东西,一个劲地夸她有出息,“当年我就知道,你绝非池中之物,如今真是一飞冲天了。”

    杏儿也只是淡淡笑笑,自己险些死在吴妈妈的侄儿手下的事情,杏儿还没忘。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杏儿也不想将这事拿出来说。

    吴妈妈:“这几年你和平安也会来了几次,可公子却一次都没有回来,咱们这位公子还会回来吗?”

    杏儿只说:“吴妈妈,管好你该管的事情就是了,别的事情不该操心的,也不要操心。”

    吴妈妈识趣地不再追问。

    安顿好居安城的事情后,杏儿北上返回京城。

    她中举的消息早已传入京城。

    回到京城时,庭渊也正好从北边回来。

    赤风将庭渊送回来的。

    这是伯景郁特地安排的,伯景郁忍受不了和庭渊分开太久,自然也会体谅赤风和杏儿,因此让赤风负责护送庭渊回京城。

    为了庆祝杏儿中举,庭渊为杏儿设了宴,邀请了许院判和哥舒明曦等相熟的人一同为杏儿庆祝。

    庭渊这回从北边回来,带了不少北边的东西,给杏儿送上了当地极具特色的玉雕摆件。

    杏儿十分喜欢。

    赶巧念舒和念渊休沐,也被庭渊从宫内接出来了。

    在宫内学习半年,念舒也比从前懂事多了,念渊更是板正。

    听宫内的教习先生说他们两个的功课都挺不错的。

    哥舒韵宁和哥舒云峥也是尽心尽力地陪读,庭渊也给他们戴了漂亮的帽子。

    伯子骁看着两桌席面,与庭渊说:“咱们这王府可是许久没有这样的热闹过了。”

    从前吃饭也就一桌,现在能凑两桌了,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念舒和念渊是伯景郁和庭渊的养子,哥舒韵宁和哥舒云峥是他们的义子,余下的四个童侍虽不算义子,也没有亏待了他们。

    宫内织造司的人知道庭渊回来了,带着新婚的礼服雏形来给庭渊试穿,进行二次修改。

    这些全都是按照皇室规矩来,庭渊也没有任何异议。

    规矩是怎么样的,他就怎么配合。

    一眨眼的功夫,京城降温了。

    伯景郁每隔三日便会有一封信从北边送过来。

    到了冬天庭渊身上会疼,伯景郁提前让人安排好了,确保庭渊身上时刻暖和,不会因为降温让他犯疼。

    伯子骁知道庭渊身上有这问题,安排真伯仔细照料着,许昊在太医院工作,有给他安排住的地方,但他还是住在王府里,每日都会替庭渊把脉照料身体。

    有他在,庭渊的身体一直都很稳定。

    十一月二十九这天,庭渊收到了伯景郁最后一封来信。

    京城已经连续下了十天的雪,外头一片白茫茫的。

    信上告诉庭渊,他们已经巡查完了北州,开拔回京城。

    信上落款是十一月二十四日。

    算着日子,巡查队伍应该在十二月初抵达京城。

    庭渊将这个消息分享给了伯子骁。

    到了年底大家都忙忙碌碌的,庭渊因为身体的原因,从北边回来后,只在刑院待了半个月就没去了,刑院那边的官员或者是先生有什么问题,都是直接上王府来见庭渊。

    伯子骁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是十分开心,让人将王府收拾了一下,准备迎接伯景郁归来。

    不能出门,庭渊便在家中编写自己这几年跟随伯景郁在各地查办的案子。

    初六伯景郁差人给了信,信上说初八回来。

    初七下了半天的雪。

    初八一早,庭渊便随着众人一起前往北城门迎接伯景郁和巡查队伍。

    外头天冷,伯子骁原本是不打算让庭渊去接的,担心他冻着身上发疼。

    奈何庭渊执意要去。

    当初伯景郁出京庭渊就去送了,如今伯景郁回来,庭渊怎么能缺席迎接。

    他说什么都要去,伯子骁拦不住,只能让人在马车里放上炭火,又给庭渊的脚下安排了一个装满了炭火的铁炉子,马车内的温度确保庭渊不会被冻着。

    又怕风会透过窗户吹进马车里,让人将窗户帘子固定住,只留了两指宽的一个缝隙透风,免得马车内的空气被烧完了,把庭渊闷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庭渊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北城门迎接伯景郁归来。

    一行人除了庭渊其他人都上了城墙等待。

    地上的雪没有化,约莫中午太阳正好的时候,看到了巡查的队伍和飘扬的旗帜。

    赤风在马车外与庭渊说:“王妃,王爷回来了。”

    庭渊本想撩开帘子看,可帘子被固定住了,他也看不到外头的情况,只能等赤风给他播报外头的情况。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庭渊自己都能听到清晰的马蹄声了。

    这说明队伍已经近了。

    又过了一会儿,马蹄声到了近前,庭渊心中激动无比。

    外头赤风的声音适时地传了进来:“王爷到了。”

    城墙上一众迎接伯景郁的官员都下来了,走的时候是谁送的,回来的时候就有谁在迎接。

    伯景郁走上前,对着伯子骁和伯荣灏他们行礼:“君上,君后,父亲,舅父,我回来了。”

    荣灏上前将伯景郁扶起,掸落伯景郁肩上的雪,“王叔一路辛苦了。”

    而后他反向伯景郁行礼。

    一众官员纷纷效仿,“齐天王辛苦了。”

    伯景郁朝着所有来迎接的官员也行了礼仪,“诸位大人顶着严寒来迎接景郁,也都辛苦了。”

    庭渊在马车里听着外头的动静,从马车入口探头去看外头的情况。

    他好久没看到伯景郁了,很想念伯景郁。

    伯景郁也看到了庭渊,看到马车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地猜到庭渊来了。

    伯子骁看出了伯景郁的心思,对他说:“去吧,庭渊在等你。”

    伯景郁转身朝着马车快速走去。

    从第二步开始,几乎就是小跑着的,几步便到了庭渊的跟前。

    庭渊看到伯景郁过来眉开眼笑。

    伯景郁走进第一件事就是将庭渊推回马车里面,而后脱去自己的大氅交给赶车的侍从,这才进了马车。

    大氅上全是寒气,他怕会让马车内的温度下降。

    伯景郁窜出马车的一瞬间,庭渊便抱了上来。

    伯景郁顺势搂住他,“天这么冷,你怎么还是来了,万一冻着了怎么办。”

    庭渊吻住伯景郁,他不想听伯景郁说自己,哪怕是出于关心,此刻他只想和伯景郁接吻,只想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想念。

    伯景郁伸手抱住庭渊后退到座椅上,跪在庭渊面前,专心地与他接吻,告知他分开这段时间他对庭渊的想念。

    两人在马车内吻得难舍难分。

    伯子骁招呼其他人准备返程。

    一吻结束后,庭渊气喘吁吁地整个人都倚靠在伯景郁的怀里。

    “我想你。”他说。

    伯景郁的唇上还残存着庭渊的气息,他的手在庭渊的背上轻轻地拍着,“我也想你,我回来了,之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你想去哪里,我都随你。你想干什么,我也都随你。”

    庭渊轻轻点头,伸手勾住伯景郁的脖子,“我要和你一起踏青,郊游,放花灯,过节,祈福,做好多好多的事情。”

    “好。”伯景郁满口答应,“会的,都会实现的。”

    赤风在马车外问:“王爷,可以回城了吗?”

    “回城。”

    马车载着他们入城。

    沿街的百姓朝着巡查的队伍纷纷撒花,城内的百姓欢呼雀跃,有的奏乐,有的唱曲,还有的表演杂耍,迎接着伯景郁归来。

    街上处处挂满了红绸。

    整个京城都在庆祝着伯景郁的回归。

    伯景郁坐在马车里,握着庭渊的手,庭渊靠在他的肩头。

    透过那二指宽的缝隙,他们能够看到外面街道的情况。

    “等我们大婚那日,二十四人抬着花轿在京城巡街,场面会比这更隆重。”

    庭渊回想起在北州的婚礼,幸福溢于言表。

    马车一路载着他们停在宫门口。

    今日宫中设宴,要为他们接风洗尘。

    伯景郁登台祭祖,感谢先祖庇佑。

    而后要参加群臣百官为他们接风洗尘的宴席。

    宴席之前,一众官员前往大殿,该封赏的封赏,该加官的加官。

    所有跟随伯景郁巡查的官员和侍卫,全都赏赐黄金千两,绸缎百匹,良驹十匹,京城郊外京郊县宅邸一座,西府耕地按照官职赏赐百亩至万亩。

    飓风、赤风、惊风、霜风、疾风、防风六大皇家近卫,全都封了三等伯爵。

    十二风卫都是伯子骁的义子,如今有六个封了爵位,也算是壮大了忠诚王府的势力,同样也是壮大了伯景郁的势力。

    三等伯爵虽与子爵就差一点,权力比子爵大不了多少,可说到底也是伯爵,能掌权。

    这六大风卫封了伯爵,从今往后伯景郁在朝堂中的势力就会增大,手握兵权才是硬道理。

    要想替换掉那些老旧的权贵,最好的办法就是扶持自己的新势力上位。

    这六位封了伯爵,就意味着将来他们不会再封为镇守一方的大将,而是要留在京中辅佐君王。

    胜国共有六州,除京州外还有五州,各地兵防自然也要派人接管。

    这些位置已经提前给十二风卫余下的六位预留好了,朝堂内外,全安排了自己的人,之后任凭他们想要掀出再大的风浪也无法逃出君王的手掌心。

    伯景郁出京之前已经为他封了齐天王,晋无可晋,赏黄金万两,良田万亩,宅邸一座,城外庄子十个,良驹五百匹,牛一千头,羊五千只,草场十万亩。

    伯景郁率领众随行的侍卫和官员领赏赐。

    领完赏赐,宫宴正式开始。

    庭渊是第一次在宫宴上露面,坐在伯景郁的旁边。

    借此机会,君上也让公公将拟好的给庭渊请封王妃的诏书在大殿上宣读,并宣布册立庭渊为储妃。

    若伯景郁将来登上高位成为君上,他便是胜国的君后。

    在此之前,众人已经知道,齐天王妃是个男人,只是迟迟没有君诏昭告天下。

    如今诏书宣读,不日就将传达至胜国六州的每一处,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齐天王妃名叫庭渊,是个男子。

    婚期定在明年六月二十,届时邀请百姓一同庆祝。

    伯景郁牵着庭渊走到大殿正中央,与他一同弯腰行礼。

    “多谢君上。”

    一众大臣纷纷起身朝庭渊和伯景郁行礼问安。

    “恭贺齐天王,恭贺齐天王妃,愿王爷王妃百年永结同心,身体康健。”

    伯景郁和庭渊朝群臣回礼。

    宴席结束,已经过了亥时。

    荣灏本想让庭渊和伯景郁他们留宿宫中,伯景郁考虑到庭渊身体不能受风寒,便拒绝了,哪里都不如他特地翻新过的王府房间暖和,适宜庭渊生活。

    荣灏见状也就没有强留,派人用轿子将他们送到宫门口,命人提前在马车内烧了炭火。

    一路不少官员都来和伯景郁庭渊道喜祝贺,伯景郁也是隔着马车帘子一一感谢。

    回到王府后,轿子将庭渊送入浴房。

    浴池的水温正合适。

    伯景郁将浴池内的人全都遣出去,只留下他和庭渊。

    褪去了衣衫,他缓缓步入池中,这次庭渊没有躲他。

    庭渊主动迎了上来,用实际行动诉说了他对伯景郁的想念。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在庭渊心里,好像过了好几个世纪一样的漫长。

    水花四溅,荡起一圈圈涟漪。

    伯景郁将庭渊的头发全数盘在头顶,用簪子簪住,“莫要让着头发,影响了我们。”

    “这池子的水会一直保持这个温度,距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我们有的是时间。”

    伯景郁的视线看向一旁的桌台,“吃食也都准备好了,今夜,你我好好地共度良宵。”

    “人都被我遣散了,没人会听见声音。”

    庭渊勾住伯景郁的脖子,池子的水到他的心口,他在伯景郁的嘴上亲了一下,轻笑:“少说废话,不然我会觉得你是在拖延时间。”

    月亮高悬,星星闪烁,水声潺潺,窗上的风铃声悦耳,吹动屋内的薄纱,烛火映照着人影落在薄纱上。

    “你要抓紧我。”

    “相公,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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