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房门一开, 一位身穿砖红色布裙的妇女从房中出来。
一个照面,桑离便认出来这人正是她之前的邻居赵大娘。
桑离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到了邻居家。
赵大娘却只是一愣,便马上高高兴兴走过来:“离丫头回来了啊, 哎呀干嘛呢,到了自己家门口还往外走。”
啊?这还真是她家啊。
桑离:“赵大娘,我记得我家只是茅草屋,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这样不好吗?”赵大娘问,“现在与那会儿不同了, 如今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建房子, 你那茅草屋不禁吹, 你才离开这儿两年, 那茅草屋就被吹倒了, 村里人合计着各自搭把手, 给你又建了起来。”
桑离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多谢。”
赵大娘拍拍她:“谢什么谢!不用谢!”
这时, 赵大娘才看到桑离身边的白浔,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离丫头, 这是……”
赵大娘顿了顿, 压低声音说:“是你从小就说要娶的漂亮夫君?”
白浔还在想原来她小时候就有娶高富帅的想法了,就听见桑离低低嗯了一声。
他一顿,随即心中狂喜, 她还承认自己是她的夫君!能求得原谅的信心又多了一些。
桑离刻意忽视某个亮晶晶的眼神,专注和赵大娘对话。
赵大娘:“屋子里的东西用品都是好好的, 直接住就行,不用添置其他东西。方才俺也看过了, 屋顶没漏, 不过今晚要落雨,可得关好了门窗再睡。离丫头这次回来还走吗?”
桑离也不避讳:“要走的。”
赵大娘脸上出现转瞬即逝的失落, 随即又露出欣慰和安心的笑容:“不管你什么时候走都一定要告诉大伙儿一声?大家好都送送你。”
桑离点头微笑。
赵大娘脸上更是欣慰:“有了夫君后离丫头也长大了。”
桑离不知该说什么。赵大娘又急匆匆要往自家赶了:“家里还有许多事没做呢,晚上来俺家吃饭哈。”
桑离点头应了,推门进屋。
屋内的摆设全都焕然一新,不是她之前用的那有些破旧的床榻桌椅了。
木柜在墙角立着,打开柜门,她那几件干活时穿的旧衣裳整整齐齐叠放在柜中。
白浔也跟在身后进屋,屋内摆设虽然简单,但却十分整洁,桌面一丝灰尘也无,可见还常有人来打扫,村中人对桑离倒是真心的好。
桑离注意到他的动作,并不打算主动开口。最近每次想要说些什么,她心里总会冒出“凭什么”的疑问,要说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晚上,桑离应邀去隔壁家吃晚饭,白浔自然也打算跟着的。
桑离回头看他,白浔就乖乖站定任她看,身板站得笔直,目光清正。
桑离心头一团无名火蹭地烧起来,这次问出口的话就没什么阻碍:“跟着我做什么?”
白浔乖巧回答:“赵大娘邀请吃饭,我自然也要跟着去。”
桑离:“赵大娘只邀请了我。”
白浔唇瓣动了动,虽然白日她在赵大娘面前承认了自己是夫君,但若他自己说自己是她的夫君如何去不得的话,桑离会不会生气呢?他思虑太多,反而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桑离又道:“况且你还有许多辟谷丹带在身上吧,粗茶淡饭就不必品尝了。”
辟谷丹三个字一出,彻底将白浔仙尊钉在了原地。
桑离脚步轻快,迈入隔壁院中,马上得到了赵大娘一家的热情欢迎。
心头真是快活,仿佛有一大口堵塞在胸的气全都呼了出去。
小山村的夜色寂静,隔壁院里的欢声笑语就变得特别大声。
白浔独守空房,灯也未点,心中生出悔意:芥子袋中实在不该再有辟谷丹了,若是将辟谷丹全都搬空留给宗门,如今也许还能跟着在隔壁讨杯水喝。
赵大娘欣喜于桑离回了小山村,源源不断地跟桑离说起小山村如今的变化和这些年发生的事,想说的太多,直到三更天赵大娘才依依不舍同桑离话别,还要将她送到家门口。
赵大娘看一眼黑漆漆的房子,随口说了句:“你夫君这么早就睡了?别是有什么身体上的问题,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桑离抿唇一笑:“他自己就是大夫,而且他身体健康急了,没什么问题。”
赵大娘哦了一声,道:“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没什么力气,离丫头,虽然你喜欢,但是这干不了活的男人没什么用处,过日子是不行的。”
桑离微笑:“别看他文弱,实际满身力气,而且,他也是修士。”
赵大娘马上换了态度:“修士好啊,修士长得漂亮就是锦上添花哈哈哈。离丫头进屋吧,俺也回去了。”
桑离推门进入,被桌边那端正的白影小小吓了一跳,主要是猝不及防。
大半夜坐在门口吓人么?桑离不想说话,径直往床榻走去,随意躺下。
夜色中,白影开口道:“夫人,屋内只有一张床。”
桑离想开口但又临时决定不开口了,毕竟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只有一张床,且如今是她睡了。就是这么简单。
忽然,屋外就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地面碎成水花的声音,拍打窗棂和门扉的声音,落在屋顶瓦片上弹跳的声音,全都混在一起,纷纷杂杂。
这时,那道白影,白浔缓缓移动到床边,蹲下来。
桑离默默往后挪了挪,仰起头。
白浔伸出手似乎打算摸一摸,目标正是她的手背。
桑离瞬时躲开。
白浔收回手,眉尾下压,似乎有些可怜:“下雨了,我只是担心夫人会不会冷,需不需要盖上薄被?”
一片安静。
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但她的呼吸声又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存在。
白浔轻叹气,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一边同时拿出芥子袋中一床薄被:“想必夫人睡着了,但被子还是要盖一下,以免着凉。”
桑离无语,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睁眼睛,不然自己这么大一双眼睛睁着就被忽略了呢。
于是桑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没问题,睁着呢。
薄被呼地盖上来,也完美盖住了她抬起的手。
白浔拎着被角,专注认真地给她盖好被子,对她的明亮眼睛视若无睹。
夜雨声淅沥,屋内更加昏暗,因为不见月光,桑离用眼睛实际并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神色,只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脸上,甚至在刻意回避,明显就是故意装作看不见的。
一股冲动上头,桑离将盖过自己手的被子扯下来。
白浔默不作声将被子又盖了回去。
桑离又将被子扯下来。
白浔于是又将被子盖回去。
桑离这回恼了,直接出手拉住了白浔的手臂,上半身也随之坐起。
如此动作之间,白浔竟然不躲不避,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呼吸相闻。
白浔的心漏跳一拍。
没有人向后躲避。
但桑离此时才无暇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此刻心中全是恼火:“我没睡着。”
白浔沉默了一会,才道:“夜已深了,夫人还是早些睡吧。”
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桑离不由低声轻哼一声松开了手。
白浔心头一慌,不知自己是在何处惹恼了人,不敢轻易开口问,就一直蹲在床边。
一个大人影停在床边,就算默不作声的,其存在感也不容忽略。
桑离忍不住了:“你怎么还在这。”
白浔半晌后答:“屋内只有一张床榻。”
桑离忽然想明白他之前说的那句只有一张床是何意思了,想说自己没有位置睡了所以才没有睡么?可他的芥子袋里分明什么都有。
桑离又轻轻哼一声,她不知道就算雨声嘈杂,自己的一声“哼”在白浔耳中却十分明显。
她转了个身,但没再掀被子。
此招便是眼不见为净。
*
次日早醒,桑离翻身起来,就看见床边脚踏上靠了一个白衣人,正是白浔。
他昨夜竟然就坐在床边睡着了。
桑离欲要伸手,又收回。
他身体好得很,完全不需要她的担心!
桑离独自起床,推门出去。
白浔也随之清醒,一道清尘诀清理了自己,再顺手叠好了床榻上的薄被。
一夜雨水过后,空气中的气味全是一阵清凉清新。
桑离在院中舒展了一下身体,便感觉到身后白浔也跟了上来。
她没回头,直接从院中出门,白浔也随之跟上。
桑离一出门便朝赵大娘打听自己幼时是在何处被村人发现的。
赵大娘道:“这俺也不是很清楚,当时带你回来的是村东头的老王啊,离丫头想知道便直接去问老王头,不过他老了之后就不怎么记事了。诶,离丫头问这事做什么?”
桑离:“有事。”
赵大娘也就是随口一问,点点头,又给她塞了两个大馒头。
路上,几个小孩追逐打闹,年纪太小的没见过她,年纪中等的小时又不记事,只听见父母说过这是个从村里走出去的修士,而且还是个漂亮姐姐。
突然见到她,几个小孩双眼发亮围上来,拦住了她的步伐:“姐姐姐姐,姐姐真的是修士吗?”
桑离有些猝不及防。
小孩子们拉着她的衣袖和衣角,十分兴奋热情。
“姐姐,我以后也要当修士!”“姐姐好漂亮!”
“姐姐可以给我们看看灵力吗?听说可以变出很多东西!”
……
个个孩子都高声嚷嚷着,眼睛亮亮的,七嘴八舌,桑离甚至分不清他们说的话。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回头看向了一直跟在身后的白浔。
第82章
一旦对视, 桑离便发现了自己的不妥。
此举不就是在“示弱”吗?
两人视线刚刚接触,桑离就马上转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即便如此, 白浔已经足够高兴了。
他心领神会上前,用自己精湛的话术随随便便就将几个小孩忽悠走了,仿佛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桑离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再次领会到了白浔的厉害。
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不过这次白浔又跟近了些,以此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桑离虽没阻止, 但她的沉默和目不斜视一切的姿态就已经说明了态度。白浔只是视若无睹。
两人一起到了老王头家中, 也许是因为农事繁忙, 只有独自一老头在家。
桑离轻易认了出来, 确实是老王。
她不亲自入, 走到老王头面前, 试探:“老王, 我是桑离,桑离来看你了。”
老王头呆滞的目光似乎有了一些反应, 转移到桑离的脸上去了。
他颤颤巍巍道:“你不是她。”
看样子竟是不认识人了。
桑离也不追求非要让他认出自己而是问:“那你知道桑离在哪吗?你在哪里找到了桑离?”
老王:“对, 找桑离找桑离……”他伸出手往四周摸索,似乎是听见了“找桑离”这三个字。
如今看来,想从老王这里得知具体位置是不可能了, 桑离并未为此失落。在得知老王头不大记事的时候,桑离就没抱多大的希望了。
她从芥子袋中拿出一袋子米面放在老王的院中, 很快便转身离开。
不过这次,她是往老王家后面的山上走去。
白浔立刻跟上。
白浔虽然还看不懂桑离要做什么, 只能大概猜到是和天道有关, 具体有什么关系却无法想明白,他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一路过来, 他对背后的原因都很好奇,只是不便开口询问。
但这次桑离主动开口了,似是在对他说话又似是没有。
她行走在树丛草木之间,目视前方:“祂说当时是祂将我放在了此地,还抹消了我在此之前的记忆。我打算故地重游,看看能不能发现这个地方的特殊之处。”
白浔缓缓反应过来,她口中的祂是天道。
他没有接话,光是天道将桑离扔在山中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他惊讶了。白浔马上想到饿了最关键的一点:桑离是被天道遗弃在此处,那么天道和桑离是什么关系?
桑离天生剑体,修炼速度快得异常,在她手中轻轻松就能将剑气灵力操控自如。如今想来,她的天赋和能力都是如“受上天眷顾”的天之骄子。
桑离侧身回头:“你在想什么?”
白浔闻声抬起头来,她站在更高处回身低头俯视,恍惚之间,他似乎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冷漠。
有那么一瞬间,她淡漠得如同九天神祇,仿佛随时都能乘风而去。
白浔心头一慌,恍惚之间不管不顾向前伸手抓去,脚下绊到一块凸起的石头,向前扑倒。
桑离不闪不避,轻轻抬手撑住了他的手肘。
桑离居高临下,皱着眉头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
撑住他后,他没能立刻稳住身形,踉跄了一下,脑袋轻轻靠了靠她的手臂,乌发落在红色衣袖之上,她移开目光。
感受到手下力道渐松,桑离马上松开了手。
白浔抿抿唇,也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端端正正摆在身前。
他也没忘记回答桑离的问话:“我在想,十几年过去,山中景物环境早已变换,也许不会有什么线索。”
他说得对,但桑离道:“以防万一。”
白浔马上又继续跟上桑离的脚步:“方才谢谢夫人扶着我。不然要吃一脸土了。”
桑离心道就算自己没有出手,他也不会让自己真变得那么狼狈,有灵力还不会用么?伸手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成了习惯了。不过,桑离只是心里说说,并没有开口应他。
又被送了冷板凳,白浔毫不气馁,仿佛只是全心全意跟着桑离的一缕空气。
*
在山间兜兜转转了半日,桑离才终于仔细看过后发现一处山坡走势和角度都十分相似的地方。
她一高兴,便加快脚步小跑过确认。
哪知,脚下的地面忽然陷落,让她吃了一惊。
只是更没想到的是,有人比她自己的反应还要快。
她眼前一花,腰间一紧,就被人一手揽腰挪了位置。
桑离惊讶未定,回头去看现场,原来是打猎的人挖出来的小陷阱,坑小但深,对她来说应当是到大腿的位置,应是为捕捉小型动物的陷阱。
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还抱着她,腰间贴得紧紧的,身后是他的手掌,带着微凉的温度,她一手撑着他的肩部,有些推开的意思。
也不知白浔又在想什么,走神一样的眼神落在她头顶,古古怪怪。
桑离轻轻一推还是没反应,只能开口:“我没事。”
白浔如梦初醒般缓慢后撤,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意味。
白浔低声:“没事就好。”
他若无其事理理袖子。
桑离若无其事拍拍衣摆:“就当是还了我刚才接住你的人情,我们扯平了。”
白浔瘪着嘴唇,眉头皱起,眉尾下压,一言不发。
扯平二字让他不喜,但想到自己还有过错在身,只能有苦都自己吞。
桑离来到熟悉的位置坐下,靠着树干,似乎陷入回忆。
那时的树似乎比现在还要高许多,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她那时候还小,无论看什么都是很高大的。
她完全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是个雷雨天,闪电雷鸣,这些都让她有些害怕,倒是不怕它的声音,只是担心它会劈中自己身边的这棵树木,或者随便劈进树林里,若真如此她就麻烦了。
她不记得自己为何会这样认为,就好似天生就会一样。
而后,她就听见了脚步声,沙沙的,踩在落叶铺满的林间地面的声音,比现在耳边听见的声音更沉闷又更清脆。
桑离抬眸,就看见白浔正朝她走来,那脚步的沙沙声就是他脚底下发出来的。
白浔手里还握着一只熟悉的竹筒壶。
他将水壶递给她:“走了半天,夫人应当有些渴了吧,要不要喝水?”
桑离凝视他一眼,没有拒绝他的水壶,接过来仰头喝一口。
垂眸,白浔空空的手掌就乖乖等在旁边,见她喝完就可以随时将水壶拿好。
她又看他一眼,任由他拿走了竹筒水壶放入芥子袋中。
白浔嘴角含笑,看起来竟然开心不少。
他在开心些什么,桑离看不懂。
收好水壶,白浔又关切地问道:“可有收获?”
桑离摇摇头,决定还是需要去一趟老村长家中,只因她记得自己当时是在老村长家换下了身上被大雨湿透的衣物的。
桑离:“你说的对,林中早就大变样了,看不出什么。不过我想起了一些东西,可以去老村长家看看。”
白浔于是又一言不发跟着她回村里。
此时已至午时,家家户户又升起了炊烟,外出干农活的男人女人和小孩也都回来了,因为大家都在屋内做饭吃饭,大路上反而没什么人行走。
桑离熟门熟路找到老村长家的位置,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站在篱笆外向内张望。
白浔便也跟着张望,一家子老老少少,他自然而然将目光锁定在看起来最年老的一老人身上。
还是家里的小孩子第一个发现了站在篱笆外的桑离:“红衣姐姐!”
屋里所有人跑到外边看,年长的妇人眼边生褶:“离丫头!”
还有在妇人身边身材壮实,看上去也就十几二十岁的少年:“你来了。”
另一边是较为年长的男性:“离丫头吃饭没,快进来一起吃。”
一直坐在桌边的老人见到她,也宽和地笑起来叫她离丫头,让她不要见外快进来吃饭。
桑离于是进去了,没有坐下:“我已经吃过了。我来主要是想问问我当年被带回来时身上的衣物还在不在?”
那老人慢慢站起来:“还在的,我去给你拿。”
桑离没有原地等,也跟着老人一起前去,白浔沉默跟随。
老人回屋,找到衣柜,拉开最底下层的夹层,里面整齐摆放着一件白色的童子衣衫,布料上还有暗纹,看起来就是一块金贵的衣服。
老人道:“我爹说过,这布料不像是寻常人家的料子,便好好收藏起来,也许你哪天会想要,果真离丫头就来问了。”
桑离将衣服接过,放入芥子袋中:“多谢。可有随身的物品?”
老人眼中一抹惊奇,但很快又淡然不惊,回答道:“没有。我爹交待我的时候,便只有这件衣物。”
老人腿脚不便,但还是拒绝了儿子和儿媳的搀扶,坚持自己送她到院外,道别时同她说:“离丫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其实早就把你当作亲人,村里人大多也是如此,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桑离直视他的目光,虽然看不明白年纪大的人是不是猜出或者预感了什么,但能感受到他的坚决。
桑离没有说什么,只是郑重地点头。
老人便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沟壑一时之间全都挤到了一块儿去。笑着笑着,老人的目光又看向她身旁的白浔:“你就是离丫头的夫君吧,确实般配。”
桑离和白浔向老人告别,走出数十丈,桑离回过头去,老人还站在门外看着她。
白浔也随之回头,有些感慨。
直到回到桑离自己的家中,她仍然似有愁绪。
虽然不明显,但白浔轻易便发现了她的低沉。
白浔送上茶水:“村里的人对夫人都极好。”
桑离看看茶水,又看看他,满目疑惑。
第83章
白浔抬起头, 与桑离四目相对。
他仿佛没读懂桑离眼中的疑惑,只是也同样疑惑地看向她:“夫人是不是不想喝我泡的茶?”
桑离下意识感觉这个问题好像有哪里不对,只是她本意也并非是不想喝茶, 所以她低头喝了一口,用行动来回答他的问题。
白浔大松一口气:“夫人还愿意喝我泡的茶便好。”
桑离这时才明白重点是他泡的,而不是喝茶。
桑离放下茶杯,忽然有一种输了的感觉。
白浔自觉上道给她添满一杯茶水,闲聊一般问道:“夫人明明没有吃过饭, 为何对那老人却说吃过了?”
最关键的是, 他此前从未见桑离说过谎, 乍然一见, 就十分吃惊。
桑离道:“我到了他家本来就是意外, 他们没做我的份, 我吃了他们就会少吃。但我感觉, 如果我直接说不吃,也许会让他们伤心。”
白浔真切感受到了桑离的变化, 之前的她完全想不到这一层。但这次, 她却……
那如果换作对象是他自己,桑离的做法会发生改变吗?
桑离一口饮尽杯中茶水,道:“我不喝了。”
转身就拿出从老村长家中取回的衣服, 翻来覆去仔细观察,只是除了布料轻薄有暗纹, 比较结实之外,她根本看不出什么。
白浔默默坐在旁边, 道:“夫人能否给我看看?也许我能看出些许不同。”
白浔想来博学, 桑离没有拒绝,将衣服递到他手中。
他将衣服取来, 轻轻抖开,一件小小的衣袍就展现出了原貌。
他下意识看出了她当时的身高体型,下意识在脑中描摹了一个孩童版桑离的影子。
这么想着,他的嘴角微微弯起,露出几分笑意。
桑离旁观着,忍不住了:“你笑什么。”
白浔嘴角不变,道:“这是多年前未改良过的轻云缎。”
轻云缎?桑离觉得有些熟悉,忽而想起来自己曾在结契大典上还拿轻云缎出过一次风头。
桑离:“我记得轻云缎十分贵重,能用轻云缎制作衣服的人不多。你说这是未改良过的是什么意思?未改良过的轻云缎贵吗?”
白浔点头:“和现在的轻云缎相似,价格只比现在低一些,但也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料子。”
白浔试探着开口提问:“夫人是要查自己的身世吗?”
桑离没有否认。
实际上,她至今的一系列行动都很容易理解,要看出她的目的并不难。
白浔继续说道:“也许和洛城有关,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能排除轻云缎是祂可以留下的线索的可能。”
桑离将衣服收起:“线索太少了。”
她转身走向床榻,打算休息一下,一眼看见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和床铺。
她脚步一顿,早上起来时她没有留意床铺,是谁整理的不言而喻。
白浔是不是对她太殷勤了?
她转身上榻,就注意到身后一直跟着自己的白浔,他身上的白袍已出现了许多褶皱,袖子的侧面和袖口,还有衣摆,细看还能看见一些灰色脏污的痕迹。
因为白浔每日都穿差不多的白袍,桑离之前一直没怎么注意,如今一留意,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已是好几天没换一件了,与他平日爱洁的习惯不符。
若是细看,他的几缕发丝似乎也乱乱地纠缠在一起,打成了结。
桑离微微启唇,欲言又止。
不说是因为,万一他有事装的呢?对他来说,一道清尘诀应当十分简单,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桑离的目光越过白浔看见他身后的一盏油灯,忽然出手一道剑气刺向油灯。
剑气正好经过白浔袖侧,将他的袖子划出了一道宽大的口子,之后切了一小段油灯的灯芯,在撞上内墙之前消散。
桑离咬紧牙关。
他竟然连躲都不躲!
桑离哼了一下才道:“油灯大白天还亮着我就顺手熄了,但你的衣服坏了,换一件吧。”
白浔抬手摸了摸口子,一点也不生气:“夫人说的对,该换一件了。”
桑离一直轻皱眉头看着。
说完这句话后,白浔便站在原地解开了腰带和右侧的绳结,顷刻间,白色外衣滑下大半,敞开着,露出里头的白色里衣。
他手也不停,下一瞬就拉开了藏在左侧的绳结,这样一来,白色的外衣就完全只是搭在身上了。
就这样倒也没什么,他只穿着里衣的样子桑离又不是没见过,所以没什么感觉,只是在想他现在倒是很听她的话了,她说换一件,他就马上脱下来。
但在外衣除下后,白浔慢悠悠地开始解里衣的绳结。
桑离忍不住了:“你脱这个做什么?”
白浔顿住,抬起自己的左手,露出手臂下方的一条口子:“方才夫人的剑气将我的里衣也割破了。”
也不知他何时动的手,里衣的绳结竟全部被解开,白皙有沟壑的胸膛登时就展现在她眼前。
桑离几乎是本能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反应过来,又不禁自问自己为何要遮住眼睛?
这样的问题白浔也问了:“夫人为何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要如何回答?
桑离没有说话。
视线遮挡的另一边,白浔道:“夫人并非没见过。”
桑离:我见过?我什么时候见过?
白浔又道:“不仅如此,夫人还曾摸过,夫人不记得了吗?”
桑离:?!我摸过?我什么时候摸过!
她挡眼的手也不放下,声音都变大了一些:“你胡说!”
想了想,这人都如此说了,她还举着手就有些太计较了。
如此一想,桑离就将手放了下来,岂知一放下就接受了一片暴击。
茶香扑鼻清新冷冽,全靠他走近了许多,就站在床下脚踏前的位置。
桑离一愣,从规整的线条上离开,耳热之后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只是呼出的气还是温热的:“你走这么近做什么?”
白浔垂首,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在身前,对比分明。
白浔:“夫人想要……”
“不想。”桑离利落转身,撩起薄被盖住了自己,“你出去。”
白浔看着床上拱起的一团,音色低沉:“夫人……”
桑离的声音从被子下传来:“你出去。”
白浔叹气,一阵窸窸窣窣还是坚强地将里衣脱下来换了一身崭新的,再披上新的外衣,才转身离开。
离开时,还不忘轻轻将房门合上。
听见一阵窸窸窣窣又轻轻一声门扉轻响,桑离先用神识探了一下,这才掀开被子露出自己的脑袋来呼吸。
到了仙子,耳朵似乎还是热热的呢,定是在被子里闷得太久了。
垂眸一看,床边还掉了那件白色里衣,被他脱下的外衣倒是不在屋内,就不知这里衣是他故意没收还是真的忘了。
不过这不妨碍她宣泄一般踢它两脚。
门外,白浔嘴角带笑却又不禁叹气。
想使用的美人计终究是失败了,想起她捂着被子不愿看他的背影,白浔又是一叹,似乎逗得太狠,让她对他生的气又上一层。
不过,白浔回想起她微红的耳廓和她对自己放大的声量,就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作为还是十分有用处的。
虽然最后被赶了出来,但白浔并不太难过,喜忧参半地坐在阶前,没有仙尊的风度了但却有一丝开心。
*
桑离十分难得又做了梦。
她不知自己躺在榻上是何时睡着了,只知再睁眼时,她又回到了那个雨天。
桑离马上意识到这是梦境,她以为这又是天道做的。
但很快,桑离便发现这个梦境的来源似乎正是她自己。
她清楚无比地知道,这就是她的记忆,是她所有记忆的开端。
她以旁观者的视角又看见了这一切,穿着 一件白色单衣的小女孩靠坐在一棵树下,她那时没有修为,在雨水中冷得瑟瑟发抖。
天空一声雷鸣,女孩颤抖的幅度就大一些。
女孩抬起头,往四周查看,眼神迷茫却带着十分冷漠。
桑离心中有些触动,如今看起来倒是完全陌生的感觉了。
女孩双手抱膝,埋下头。
桑离回忆起自己当时是在担心闪电劈下来。
然后,就出现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女孩抬起头,警惕的目光一动不动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那眼神不像是被围堵的猎物,更像是蛰伏丛中的猎手。
桑离静静站在一旁,就看见了脚步声的主人,正是当时尚且壮年身披蓑衣的老王头。
雷雨天的天色虽黑,但女孩身穿一身白衣,是再显眼不过了,很轻易就被老王头发现了女孩的存在。
老王快步走到小女孩面前:“姑娘,你怎么在这,你的家人呢?”
这个问题似乎让女孩有些困惑,她皱起眉头好像怎么也不明白,不发一言。
老王见她一直不说话,雨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了,好声好气地试图安抚小孩儿:“丫头,我先带你下山行不?”
小女孩木着一张脸,老王就干脆直接拉住了女孩的手,这一摸才感觉自己就像握到了一块冰坨子,老王咬咬牙,将小孩的手握紧了许多,轻轻一拉就将女孩拉了起来。
走了两步,才发现也许是蹲得太久或者太冷了,有些踉跄。
老王干脆俯身将女孩抱了起来,一路小跑快奔凭借自己对这山上的熟悉程度快速下了山。
刚下山,就是自己家,老王媳妇正站在门前张望呢:“噢哟,你可算回来了,那么大的雨……你从哪儿拐来的女娃娃?!”
老王只道:“山上捡的。”
老王媳妇有些不敢相信:“哪家的小孩走丢了?”
老王:“不知道。”
老王媳妇就说:“可别是个麻烦,你要不送去村长家吧,有什么大事小事都要找村长说道说道的。”
第84章
老王十分赞同自己媳妇的说法:“你说的对, 是该找村长去。”
老王媳妇便催他:“那就现在去吧,赶快点。”
老王“欸”地应声,被催着甚至来不及将小女孩放下来, 就这么抱着奔去了村长家中。
不巧的是村长家中无人,老王只好抱着她在屋檐下躲雨。
等待村长的过程中,老王又开始试图向小女孩打听她的身份:“丫头,你今年多大啦?”
壮实的粗犷汉子已经尽力放轻了声音,生怕自己吓到了小姑娘。
女孩咬紧牙关, 因为寒冷轻轻颤抖, 手指紧握成拳。
见她不回答, 老王又问:“那你家在哪儿, 知道吗?”
这一回女孩总算有了回应, 她摇摇头。
女孩眉头紧皱, 对于老王的提问似有疑惑。桑离回忆起那时, 似乎对家的概念十分模糊,如今想来, 应该是被天道抹消了记忆的原因。
老王接下来又问了父母、兄弟姐妹、亲戚、之前在哪里做什么等信息, 奈何女孩全都一问三不知。
老王也觉得棘手起来,这姑娘怎么看起来像是失忆了呢?
老王于是又问她:“丫头,你身上可有疼的地方?”他想问问她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女孩还是摇头。
老王对小姑娘束手无策了, 幸好这时村长回了家。
村长的身上也披着一件蓑衣,水流哗啦啦从老村长的身上落下来, 一回到就看见了愁眉苦脸的老王,急切发问:“怎么了?雨水冲垮你家田地了?”
老王摆手:“不是不是, 是这个小丫头……”
他回头, 这才发现小姑娘捏着他身上蓑衣的一角,躲在了他的身后。老王心里头一软, 他家三个娃全是男孩,这会见她躲在自己身后很是依赖自己的模样,自然心就软软了。
村长这才探头看见小姑娘,看起来白白净净就知道被养得很好:“这孩子怎么了?”
老王将自己上山捡到女孩的事一说,村长走近几步,看见女孩略显苍白的唇色,道:“先在我家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吧,不然该感冒了。”
他们村子偏远,若是感冒发起了热,寻医艰难,那才是真要遭了罪。
村长有些年纪了,渐深的眼角纹皱起来,笑容和蔼:“会自己洗澡吗?”
这回小女孩点了头。村长欣慰一笑:“我去烧水,老王,你带着小丫头进屋去吧,外头冷。”
老王:“欸。”蹲下身来打算将小女孩抱进去。
小女孩推开了门,自己进了房间。
房间的墙壁遮挡了外面的风雨,果真是没那么冷了。
老王被拒绝了也不恼,将蓑衣搭在门口,默默陪着这沉默的小女娃。
桑离也随着进入了屋中。
片刻后,老村长烧好水回来了,手里还握着一件小衣服:“我孙子和你差不多大,丫头先穿他的吧。”
女孩抬手接了,按照老村长的指引去了洗澡的地方。
老王此时在同村长攀谈:“外头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不见其他人在家?”
村长解释他儿子和媳妇都到田里去了,就怕雨水太大冲垮了农田。老王轻轻叹一口气。
不多时,他们的话题就回到了女孩身上。
村长:“若小丫头只能留在我们村里了,到时候找个好人家收养。”
老王有些心动:“我家没有女娃,可以给我家养啊!”
村长不同意:“你家三个孩子要养,你家的田暂时还能养得起,若在价格孩子,等到孩子日后长大,花销更大。再说了,你家媳妇也不会同意的。”
老王垂头沉默不语。
桑离不知道自己为何能看见这一段,她能感受到这个梦境中的力量是来自她的,但若是她的回忆,自然应该跟随着当时的她移动,为何她能看到眼前这一段?
当年老王真的和村长说过这些话吗?
没过多久,女孩便回来了。
老村长耐心询问:“丫头先在爷爷这里住下,若是找不到家人,爷爷会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好吗?”
女孩深深看了老村长一眼,点了头。
之后小女孩在老村长家待了一段时间,虽然老村长心疼她孤孤零零,但老村长家里的小孩那时只将她看作敌人。
期间,老村长托人在镇上到处打听,最后还是没有线索,所有人都没见过女孩,也从未听过哪家富人丢了小孩的。
老村长只能带着失望和心疼告诉女孩:“丫头以后就跟我们一起生活了,好不好?”
女孩摇头拒绝,说出了十分明确的第一句话:“我自己住。”
老村长震惊,第一反应当然是不同意的,小丫头看起来才两三岁,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自己生活?但老村长不同意,却管不住小姑娘的腿。
女孩自己跑出去,数次之后,老村长终于同意,不过坚持让她住在了村里一处荒废无人的院中。此后,那里就是她的家了。
之后,村里多了一个孤女的消息不胫而走,女孩后来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名为“桑离”,所有人都叫她“离丫头”了。
她年纪虽小,但却十分独立,点子也多,完全不像是幼童。所以村里的大人见到她也都喜欢她。
只是长大的途中也不是没遇到过危机,曾经也有人想将她拐走卖掉,多亏邻居赵大娘及时发现,叫上大家伙,将她从已经跑到村口的人贩子手中救了回来。
同龄的小孩子也不怎么喜欢她,一来是因为她沉默寡言无趣,二来她看起来老成,小孩子们一边怕她又一边好奇,偷偷来她家偷看给她门口扔石子都是常事。
等自己长大了些,能扛起锄头的时候就开始垦荒,在村外的荒地开出一块小田,种粮食,一开始收成不好还是要靠村人接济,遇水遇旱也都是寻常事。
更别说还有到镇上赶集时被骗被抢的经历也有不少。
她就像是一棵扎根极深的小树苗,任凭风雨再大,如何摧折自己的枝叶,依旧屹立不倒,终于长成能独当一面的树木。
十岁那年,灵气入体,五年后,已是元境。将地里的粮食收成还给村民,她就离开了小山村,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这个梦好长,长到仿佛又过了一个十几年,将所经历过的所谓困难又回顾一遍。
她不太明白,但真心不觉得那些事情是什么令人难过的事。她分明早就习惯了。
醒来时,桑离仰面躺在榻上,有些恍然。
眼角处似乎有些紧绷感,她抬手却什么也没摸到,搓一搓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桑离又躺了一会,琢磨了一下,过往的回忆中也没有关于自己身世的有用的线索。
没有线索,莫非,天道说的是真的。
转眸一看窗外,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桑离起身下榻,顺便踩一脚落在床前的某件里衣。
拉开门,白浔就站在门前,一见到她就笑。
桑离的目光在他脸上看了一圈,而后顺势下移,滑过他的腰侧:腰带系带都系得好好的。
桑离一顿,她为何要注意这些!
白浔姿态十分端正:“夫人,我已经做好饭菜,正好还热着,快来吃吧。”
桑离有些愕然:“你做的?”
白浔肯定道:“是我做的。”
桑离:“亲手做的吗?”
白浔笑:“是我做的。”
桑离怀揣着好奇心跟着白浔去了小厨房,厨房内已经摆了一张小方桌,桌上是简单的两道菜,一荤一素,看起来竟然还挺不错的。
桑离:“没想到你还会做菜。”
白浔擦了擦凳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让她就坐,道:“这有何难?只是我许久没做了,不知手艺是否退步了。”
也不需要她多言,在桑离坐下后,白浔也自觉且上道地坐在了她的左手侧,抬起木筷为她夹菜。
“这道菜名为回锅肉,尝尝看好不好吃?”油亮的薄薄肉片被轻轻放在碗中白米上。
桑离夹起先观察了一番:“肉片也是你自己切的吗?”
肉片薄如蝉翼,厚度均匀,一看就是好技术。
不必等她开口夸赞,白浔就先害羞一般微微低头,嘴角带笑,似是十分不好意思:“是我切的。”
本来想夸一句的桑离一时就没了开口的想法。
白浔主动讨教:“夫人看我切的好吗?”
桑离:“……好。”
她将肉片放入口中,也许是因为太薄了的缘故,没尝出什么肉味,只觉得肉片入口就化了,之后留下的就只有油盐的味道。
咂巴了两下嘴,一抬眸,就见白浔十分期待地看着自己。
白浔:“夫人觉得如何?”
桑离转头夹起另一道清炒素菜,倒是还不错。
于是桑离点头:“还行。”
原以为能再看到他低头浅笑的模样,却见他忽然开始垂头丧气:“下次我会做的更好的。”
桑离满头疑惑地看着他。
白浔忽然抬头,与她对视,吓了她一跳。
他十分郑重地询问:“下次夫人还会吃我做的菜吧?”不像是疑问,更像是请求。
桑离默默嚼一口白米饭,点头:“嗯。”
不对,白浔十分不对劲,莫不是她还在梦中吧?
桑离放出神识细细感受,一下就触到了近在咫尺的另一抹强大的神识,正是白浔的。
她一触即离,确认了不是在梦中。
忽然被摸了一把的白浔却不好受,他虽没设防所以没反应过来,但那种震颤的浪潮是惊人的。
白浔无法忽视:“夫人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桑离摇头:“没事。”
白浔仔细观察她的神色,确实无事,但他就有事了,神识仿佛不受控制了一般想要出来,想要疯狂地裹在她的身上,想要再次触碰。
这是他万万没想过的方式。
第85章
但, 桑离至今未说原谅且已经许久许久没叫他夫君了。
白浔无论如何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这样一来,再怎么样他都只能忍着憋着。
桑离好几次瞥向身侧的白浔,总感觉他的脸色看起来依旧十分凝重, 可她不是都已经答应下次还会尝试么。
桑离多看几眼,忍不住了:“你怎么不吃?”
白浔端起碗筷,乖乖夹起素菜,还不忘道:“夫人辛苦,多吃一些。”
桑离默默加快了速度, 将碗中的白米饭和素菜风卷残云一般吞进肚子, 期间也不忘夹几块薄薄的肉片。
桑离:“我吃饱了。”
白浔看着有些愣, 低头一看盘中剩余的素菜已经不多, 肉倒是还剩大半。
桑离叮嘱:“不可浪费。”
将碗放下, 率先离开小厨房。
只剩白浔独自一人坐在桌前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夫人定然是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关心他,只是不好意思直说, 只用行动表示了, 这留下的大部分荤菜就是最好的证明。
且临走前,夫人还特意叮嘱了不能浪费,这不是更能说明对他的关照吗?
白浔眸中闪光, 低头郑重地将肉片夹起入口。
稍微有些冷了,但入口即化, 味道充盈,不失他以前手艺的风味。
白浔默默加快动作, 迅速解决了所有剩菜和白米饭, 完美遵循了桑离“不能浪费”的嘱咐。
吃得快些,只是为了能更早去和桑离待在一处。
清尘诀出手, 油腻和盘子和碗筷全都一干二净,白浔此时有看起来并不着急了,细心将碗筷等都收拾好,这才出门去找桑离。
然而,院中并没有桑离的影子。
白浔进了屋中寻找,顺便将皱巴巴的一团黑灰的里衣回收,并没看见桑离的身影,他又到屋外寻找,连屋顶也没放过,还是没找到人。
想起桑离的喜好,白浔在屋后的某棵高大的树木上发现了红衣的影子。
白浔不甘落后,轻身飞起跃上枝头与她并肩。
桑离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到来,坐在较为粗壮的一根枝丫上毫不动声色。
白浔也沉默着,他只想着陪她。
夜晚的凉风习习。
小山村地势较低,不像白浔仙尊的峰顶上总是风很大需要靠院墙阵法结界的遮挡才能不至于被吹翻,这里的风总是轻柔的,迎面吹来总是令人舒适。
她坐在高处俯视小山村的景色,稀疏的灯火点缀在浓墨似的黑夜之中,让她的心也变得沉静,什么天道什么身世什么骗局都被她暂时抛开。
一种玄妙的感觉忽然出现,莹莹灵光围绕着她的四周涌动,天外的灵气似乎都在朝她飞来。
白浔一惊,自然看出她是进入了顿悟的状态,此时会感觉全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人,会感受到全身心的放松,并短暂沉浸于此。
而此时,是最不容易被打断也是最不能被打断的时候,修为低的修士若是在顿悟时被打断状态造成修为倒退也是常有的事。
白浔自觉主动为她护持,警惕周围可能出现的异动。
月上中天后,桑离总算从那样玄之又玄般谜一样的状态中回神,她对自己的顿悟状态倒是毫无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走神发呆了一会,而后一不留神,就看见了挂在天上的月亮。
一轮弯月,伴着几颗微弱的星辰,一时觉得有些美。
“今夜的月色真是美啊。”
听到她的赞叹,白浔刚从警戒的状态中出来,随着她的话语抬头,清亮的月色也让他的精神得到了放松。
人在放松的状态下总是会忍不住打开一丝心扉,说一些自己平时不会主动说出口的话。
桑离也不例外。
她忽然开口说起自己这次回来的真正原因:“祂,就是那个黑袍人,竟说我是祂的女儿。”
白浔一愣,桑离转头看向他的眼中:“你觉得可不可笑?”
在触及桑离目光的一瞬间,他十分清楚明白,桑离并非在嘲讽一个笑话,而是认认真真地问了一个“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可笑”的问题。
白浔端正姿态神色,也十分认真地摇头:“并不。”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桑离率先转开头去,凝视着远处,也许正看着月光也许正看着星辰也许只是单纯地看着黑夜,并不说话。
白浔却不甘于让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他甚至带着几分急切的心情补充:“人无论来处,该是如何的样子都由自己把握,你就是你,与来处无关。”
他看着她的侧脸没有移开半分视线,是以没有错过她嘴角转瞬即逝的一抹笑容。
他刚刚微微提起的心此时又轻松放下了。
桑离语气轻快:“既然这里没有更多线索,过几日我们就离开吧。”
她说的是——我们。
白浔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嘴角高高扬起。
说完,桑离就跳下了树,打道回屋。
白浔立刻跟上,注意到桑离进屋后并没有关门。他进了门后转身将房门合上,一回头,就看见桑离坐在桌边,没有点灯。
他心中觉得奇怪。
桑离便指了指屋内的床榻:“你还未睡过,现在去睡吧。”
白浔:“我去睡?”
桑离不愿说第二次,黑暗中的耳廓实际已经微微发红了。
白浔也没给她机会让她说第二次,刚一问出口,就已经坐在了床上。
方才的问话倒像是个幻觉。
他脱鞋躺下,将桑离盖过的被子轻轻盖在身上,似乎能感受到桑离的气息围绕着自己。他轻轻喟叹一声,虽然只是自己一个人躺在榻上,但距离一同躺在榻上已经更近了一步!
片刻后,他腾挪自己的身子,而后朝外侧躺,背部几乎紧贴着床榻另一侧的墙壁,没办法,这屋内的床榻确实太小了。
他已经让出了一片足够大的空位,而后轻声细语:“夫人若累了可以随时躺上来。”
桑离差点将口中的水喷出来,轻咳一声:“我不累。”
许久未听见他的声音,桑离才静静侧身朝床榻看去,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在榻沿,但却照不到他的脸,桑离动用了一丝神识飘过去,只见他双目已经合上,呼吸起伏均匀,被子盖到了下巴的位置,看起来已经睡熟,且还睡得正香。
她将一丝神识收回,也收回了视线,静静坐在桌边度过了大半夜的时光。
夜深后,桑离静静打坐,在体内运转灵力,剑气在周身轻轻浮动。之前在树上那时,她正好想到了一种最佳的方法,只是未曾试验过,此时正好感受一下是否可行。
榻上,隐于夜色中的脸庞眉头轻皱,白浔便睁开了眼睛。
他注意到不远处位置的灵力浮动,加之她十分独特的凌厉剑气,不免失落。虽有所缓和,桑离对他还是……譬如此刻她半夜打坐,也不愿到榻上来。
白浔拉了拉被角,感受被窝里的一点温暖。之后几天不知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如今他倒是不剩什么信心了。
心中一团乱麻的白浔也没能发现桑离剑气中的细微不同。
后半夜在白浔睁着眼睛远远陪着桑离打坐中流逝。
*
次日熹微,桑离才收敛灵气散去剑气,起身活动。
白浔匆匆闭眼,稳住呼吸,他还是想知道桑离会不会来看看他。所以,虽然眼睛闭上了,但仍留有一丝神识在外。
桑离站起来后,活动了一下维持了一夜坐姿的手脚,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落在了床榻上那人的身上。
天光微亮,终于能看清他的脸庞了。之前多次都是白浔起得比她还早,所以清晨里白浔的睡颜她并没看过多少次。
也曾听说过熟睡的美人比美人更美,桑离觉得这种说法绝不虚假。
至少在白浔身上看来,全然是真理。
偏细的眉,高挺的鼻梁,不见天生清冷淡然的眼眸后,果然有文弱的气质和感觉。
文弱?但白浔绝不文弱。
桑离想起什么,移开目光,直接推门而出。
忐忑期待了一会儿的白浔终于落寞地睁开了眼,有些不想从床榻上起来。
如若在榻上躺一天等到夜里,是不是就能等到再次与夫人的同床共枕眠?
但她没来看他,只是远远看他一眼就果断离开房间的一幕,让白浔舌尖微苦,若真是等到夜里,恐怕她只会又拿出一张新榻让二人一人一张罢了。
白浔摸了摸软被,半晌后还是起身将被子叠好,整理衣装,穿好鞋袜,追出门去。
相比起在床榻上流连,还是紧追着桑离比较重要。这是之前他在话本中学到的一招“烈女怕缠郎”。
桑离在小小的村落内闲逛,抛开寻找自己身世的包袱后,看身边的景色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片刻后,白浔也跟了上来,仅仅落后半拳的距离。
小路上几个小孩儿打闹追逐,一见到他们便道:“仙女姐姐和她的跟班夫君来了!”
仙女姐姐?跟班夫君?
桑离抿唇微笑。
小孩儿:“仙女姐姐笑了!仙女姐姐好!”
桑离马上压低嘴角,脸一板,倒是有些唬小孩儿。
小孩们:“仙女姐姐生气了!快跑!”
小孩呼啦啦全被板起脸的仙女吓跑了。
身旁,白浔不计形象伸长脖颈,似是探究。
“夫人方才真的笑了吗?”
桑离:“咳,小孩子胡乱说话。”
白浔:“我不信。孩子最是无邪,看到什么就会说什么。”
桑离抿唇,跟班夫君的称谓虽然让她觉得好笑,但让他发现自己在笑这个称谓她就不太开心。
白浔见状,微笑起来:“夫人为何否认,笑起来多好,夫人笑时很美,我也想见,可惜我站在身后看不见夫人的笑容。”
他抬手牵着她的袖摆,虽然更想牵的是手。
“夫人,可以吗?”
袖摆轻轻晃了晃,这次却没有等到主人的狠心抽离。
第86章
桑离默许了。
白浔意识到后, 心中狂喜,手中愈发用力握紧了桑离的袖摆。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了!
于是,一人牵着另一人的袖子, 并肩而行,但两个人都是大人了,于是这一幕便看起来有些奇异了些,引得偶尔路过的人都频频回头。
很快,路过的田地里的村人都看见这瞩目的一对了。
平日里赵大娘对桑离的帮忙最多, 也有一部分是因为离得近的关系,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赵大娘一家都是良善的好人。
赵大娘一见到她就大声招呼道:“离丫头!”
桑离抬目望去, 便换了个方向走。
田埂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 白浔只能放松一些袖子, 紧紧牵着一角跟在桑离身后。
桑离走到赵大娘的不远处主动询问:“现在在做什么?”
赵大娘有些没想到桑离会走过来, 稍稍一愣, 道:“没做什么,我来给我家男人送饭呢。”
桑离点点头。
赵大娘的目光则顺势转移到了身后紧紧跟着桑离的白浔身上, 注意到他的手里还紧紧拽着桑离的衣袖呢。
赵大娘若有所思, 朝桑离说道:“离丫头啊,下午的时候男人们一块上山打猎,我们呢要一起编竹筐, 离丫头要不要一块儿来?”男人们三个字被赵大娘刻意拉长。
桑离只想了一瞬便答应了下来:“在哪里编?”
白浔微眯起眼,察觉到赵大娘的小心思, 心底微沉。
赵大娘嘻嘻地笑:“喏,就在村口不远那棵老树下的王老二家。”
桑离再点点头:“我会去的。”
赵大娘乐:“欸, 好。中午来我家吃了饭再一起去?”
桑离也应了。
同赵大娘暂时告别, 桑离便干脆顺着田埂往回走。白浔之后便没了再走到桑离身边的机会,但手里却还是抓着桑离的袖子不放。
田埂路不平, 好几次了,桑离的左手后方都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拉扯感。
桑离停下脚步。
白浔猝不及防也停下脚步,袖子又被拉得紧紧晃了两下。
他有些拿不准桑离的想法,但也担心会不会是自己跟得太紧的缘故。
桑离回头了:“我不会突然消失,走在田埂上时就不需要拉袖子了吧。”
她果然还是……
白浔如此想着,低下头,唇瓣抿紧,将心中的可怜和难过展现得十分明显,手指微松,但在最后时刻又紧紧抓住了这片衣袖,无论如何也不再松手了。
桑离沉默片刻,转回头去:“算了。”
见到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她还是会对他心软。
只不过,她走路的速度变慢了一些。
白浔跟随身后,仗着她不会看身后而偷偷抿唇笑了。
慢悠悠散着步,在田埂上行走遇到的村民更少一些,让桑离和白浔都自在放松不少。等他们漫无目的回到桑离的小屋,已将近午时。
赵大娘见到他们还很惊奇:“怎么现在才回来,快来吃饭吧!”
赵大娘特意多烙了几张大饼,席间,一直在不停地劝白浔多吃大饼。
“要干体力活,就不能不吃大饼,吃多点才能有力气。”看起来是真心关心桑离的夫君的。
桑离倒是没看出什么,只是觉得这画面有些好看。
白浔则猜到,赵大娘是存了让他和村里的男人们一起上山打猎的心思。不过,他是不会去的。
盛情难却,白浔还是被塞了几张大饼吞进肚子。
吃过了饭,就是重头戏了,白浔心想。
果然,赵大娘看着他说道:“俺和离丫头要去王老二那儿编竹筐了,你……”
“我一起去。”白浔快速接道,“夫人,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吧。”
赵大娘:“这……”
桑离:“随你。”
赵大娘看一眼桑离,没说什么了。
路上,白浔也没有放弃紧紧牵着桑离的红袖子的机会。
赵大娘挽着桑离的手走在另一侧,见他这般黏人的样子,有些皱眉,自认十分悄咪咪地和桑离咬耳朵:“离丫头,你家这个这么黏人啊?可不行。”
桑离本想说什么,临时又换了话头:“为什么?”
赵大娘想想自己经验丰富,还是得教教小年轻,便道:“你想啊,你去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那你做事岂不是事事都要束手束脚,展不开拳脚啊?”
桑离道:“并不会啊。”她仔细回忆这几日,虽然白浔一直跟着她,但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并不觉得有所限制,他也从未对她指手画脚。
赵大娘一怔,然后道:“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听大娘跟你说,这男人不能让他看你太紧,还是要有自己的空间,知道吗?”
桑离低声回答:“他之前也不会这样。大概是因为我同他生气了。”
“生气了?”赵大娘又是一愣,先前着实没看出来这回事,“可是他的错?他欺负你了?”
桑离这次没有回答。
赵大娘却笃定就是白浔欺负了桑离才导致的,甚至越过桑离狠狠瞪了他一眼。
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全都听见了的白浔无可辩驳,只能接受了这一枚白眼,假装没听见。
到了王老二家,白浔顿时就感受到了成倍的无形压力。
稍微宽大的院中,竟汇集了几乎全村的妇女,还有几个孩子。而作为唯一出现在院子里的男性,就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探究的视线。
八卦毕竟是人的天性。
尤其是,这里的人几乎都将桑离看作是小山村的孩子,自然也要关心桑离的情感生活。
桑离和白浔都被各自安排了工作,还有人专门指导。
他们都听得很清楚,不过一会儿,赵大娘便将白浔欺负了桑离让离丫头生气了的消息传遍了小院,并言之凿凿要给他安排最多的活计。
白浔倒是不怎么担忧,他的动手能力本就厉害,才看了一遍就学会了这种编竹筐的方法和手艺,编起来迅速美观还结实,比一些老手编得还好。
这一手倒是又让不少人对他改了观。
桑离就没有这种技能了。
虽然她幼时也做过这种东西,但只是几年不动手,便已经十分生疏,费了大劲才勉强编好半个,而转眼一看呢,旁边的白浔已经编好了好几个了,这还是在他没使用灵力术法的情况下。
桑离:“哼。”
听见一声轻哼,白浔马上暂停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她,温和询问:“夫人怎么了?”
桑离默默努力。她不太好意思对他说自己只是有些不服输罢了。
但身边传来响动,桑离垂头一看,就见到白皙微红的手正将她脚边的竹片往自己身边挪。
桑离抬脚一挡,眉头皱起:“你做什么?”
两人的动静引来了众人的旁观。
莫非要亲眼所见小夫妻吵架了?
白浔依旧温和:“竹编久了,手心磨红,我心疼夫人的手,想为夫人分担一些。”
此话一出,好几声“啧啧啧”起起落落在人群间传来。
桑离脸颊飞红,道:“我长年握剑,早就有了厚茧,才不怕这个。”但伸出去阻拦的脚明显将力道松动了半分。
白浔微笑,心里更是开出了花:“是,不过这并不会影响我心疼夫人。”
又是几声“啧啧啧”,桑离的耳廓都红了一半,就和成熟的红杏一般。
赵大娘这时揶揄着笑起来说话了:“离丫头,就给他干呗!更何况他还干得快!”
赵大娘话音一落,院内的其他人也全都笑起来,显然是在起哄。
桑离这回不拦了,迅速收回脚:“随你。”只是脸蛋上的潮红仍然未退。
有幸旁观了这一幕的人们都很是惊奇,离丫头什么性子他们是很清楚的,所以更是没想到居然能看见她羞红了脸的一幕。
今日这一趟编竹筐,真是超值。
白浔拿走了她脚边大半的材料,十分满足:“夫人不急,可以慢慢来。”
桑离忽然生出警觉:他其实是不是看她动作慢所以才要帮她的?
她悄悄用余光瞥他的手,只见他手心确实红了一片,是被粗糙的竹片磨出来的。桑离不免轻轻皱眉。
白浔还十分满意在于:他已经听见方才还言之凿凿要给他好看的人都已经变了口风。
“离丫头的夫君看起来还不错嘛。”
“长得好看还懂得疼人嘞。”
“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估计过两天就好了。”
……
白浔手中动作不停,对自己有了更多几分把握。
白浔做得快,做完自己的和桑离的,还主动帮其他人分担。有白浔的帮手,很快就将所有材料消耗完成,将竹片都变成了结实的竹筐。
村里人对他赞不绝口:
“真是多亏了小伙子的帮手啊!”
“是啊,我们哪时能做得这么快啊!”
“居然不到一个时辰就全做完了!”
“改天来我家吃饭?”
……
白浔更是笑起来,眼睛眯得小小的。
桑离默不作声给他塞了一小盒药膏,白浔笑得更开心了。
一大群人簇拥着,嘴里说着“真是个好小伙子”一边夸着一边挥手。
正高兴时,一个小少年却着急忙慌浑身草叶地跑过来,跑到桑离面前:“姐姐救命!出事了,我们,今天上山打猎的,人,全都,全都不见了!”
众人大惊失色!好几个直接接受不了消息的冲击晕了过去,其他人脸色煞白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白浔一道灵力打入少年体内循环帮助他冷静下来。
桑离冷静从容,轻声询问:“别急,慢慢说,发生了什么?”
少年稍微冷静下来,感觉身体里又有了力气,这才开口。
他们正在山上打猎呢,准备围攻一头野猪,但忽然山中就起了大雾,雾散去之后,周围那些大人竟然全都不见了!消失了!少年的爹也在其中。他收到极大的冲击,想起成为了修士回到村中的仙女姐姐,连滚带爬跑下了山来找她求救。
第87章
少年的眼珠泡在泪水中, 桑离按着少年的肩膀:“我会将大家带回来。”
桑离的沉着神态让少年心安不少。少年抬手拂去满溢的泪珠,仰起头不让泪水落下,极其信任依赖的眼神落在桑离的身上:“姐姐, 我相信你。”
白浔仙尊在旁开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桑离没有拒绝。
来不及说更多,桑离脚踏剑气便朝少年指的山峦方向飞去,白浔也紧随其后。
小山村众人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人的身影离开,小小的孩子不懂那么多,他们指惊叹于仙人的飞天并在小小的心中充满了向往。
桑离幼时也曾跟着村里人一同上山打猎, 对于他们的行动习惯多少有些了解, 没有费多少力气, 桑离就发现了人行走的痕迹, 直到追踪到一处较为开阔的平地才失去了踪迹。
桑离推断人应当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桑离和白浔分头查看这片开阔地的情况。
周围的环境很干净, 一点多余的痕迹都没留下, 只有一些看起来像是被吹折的枝叶堆在地面, 甚至除了他们二人的新脚印,就没有其他任何脚印了。
桑离心怀疑虑, 探了一下此地留下的灵力痕迹——原地消失这种戏码, 听起来就像是空间法术。
白浔的想法和桑离不谋而合,此时也在查看是否有空间灵力的痕迹。
但这一次,很干净, 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两人对视一眼,不需多言便知道结果。
桑离始终紧皱着眉, 似是陷入沉思。
白浔道:“没有痕迹有时也是一种痕迹。夫人,你可还记得那少年说了什么?”
桑离点头。
白浔道:“他分明说大家准备围攻一头野猪, 而后雾气弥漫, 雾散后大家都失去了踪影。若是抢人,抹去人的脚印有理, 但为何就连野猪的脚印也不见了呢?”
桑离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这违和之处:“野猪也和他们一起消失了!可是为什么……”
是抢人的时候顺便抢了野猪?抢野猪的时候顺便抢了人?
白浔缓缓开口:“还有另一种可能,人,就是野猪带走的。”
桑离一怔,抬头望向他,两人对视一阵,不约而同分明了下一步方向,找到野猪的窝穴也许就能找到失踪的人了。
桑离马上想起了几个关键点:“我知道这座山上的几个山洞在哪,我们去看看。”
白浔立刻拉着她的袖子跟上,还不忘见缝插针夸夸她:“幸好有夫人在。”
只不过,桑离现在没什么心情注意这些,也没回应他。
接连走空两个洞穴后,桑离有些耐不住了,耗费的时间多一分,村民们的危险便多一分。她打算直接动用自己的神识找人,这是最快捷方便的方法。
白浔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不可。夫人先别急。既然那妖刻意放了一人回来报信,便是有交换的可能,他们应当是安全的。暂且未知对方的能力,若贸然动用神识受伤便不好了。”
桑离稍微冷静下来:“但……”
白浔朝她一笑,放松又自如:“要用神识也该我来,有我在,不需要夫人做此事。”
桑离不解:“你刚刚才说了不知道对方的能力不能随意动用神识。”
白浔笑道:“夫人不必担心,若比神识,这世间恐怕无人能胜我。夫人也不能。”
桑离就放心了,但还有疑虑:“你不是在骗我吧?”
猝不及防。
白浔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我此后绝不再骗你。”
话音一落,白浔的神识就如海潮一般铺开。
方才桑离虽然被阻止了神识探查,但已有一丝神识探头,所以白浔的神识一铺开,桑离立刻就切身体会了,似乎还有一些熟悉。
但她怎么会有熟悉的感觉?在她的记忆中,两人从未交流过神识。
她还在回忆,白浔已经将自己的神识收了回来。
“找到了。”
*
这是一处较深而窄的洞穴,内壁还有些潮湿,两人只能一前一后佝偻着进入。
这次白浔十分坚持由自己走在前面,是存了在前方探路和保护的心思,他的理由也很充足:“我探到了具体位置,里面岔路多,我知道怎么走。”
桑离当然没有拒绝。
只是白浔在前面领路的时候,总是要担心地向后看,看看她有没有跟着,还要看看后面有没有异常。
他这么看多几次,桑离就忍不住了:“你不用一直往后看,我可以关注后方。”
她甚至忍不住想白浔是不是忘记自己也是成仙第九了。
白浔低声说道,在洞穴里传来轻轻地回音:“我担心夫人,像之前一样忽然消失不见。”
桑离心软半分,手指摸到自己腰间的玉坠:“你忘了我有你送的传送阵法玉坠,不会出事。”
走在前面的白浔不说话了。
桑离心中几分得意,看来白浔是真忘了这回事,还需要她来提醒。
过了半晌,白浔才低声叹气,道:“关心则乱了。”
就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但他又偏偏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让人听见。
桑离后知后觉耳廓升温,悄悄摸了摸,心里暗忖似乎自己又在和白浔的对话中输了一局。他总是那么会说话。
接连拐了几个弯,又走了片刻,洞穴的高度逐渐增加,直到最后他们能在洞中直立起身子。
白浔伸出手臂。
桑离不明所以,半晌后将手搭在了他伸出的手臂上。
“前面……”白浔的话音一顿,有些不敢置信地侧首看来,指尖莹润,微圆可爱,确实是桑离自己的手,“你……”
桑离:“你要说什么?”
她微微歪头,可爱简直犯规。
白浔慌忙转头看向前方,咽了一口才道:“前面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桑离的手离开了手臂,她在背后轻推:“我们快些。”
白浔加快了步子往前,好几次都想趁机握一把,但还是没有动手。
距离并不远,几十步过后便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石厅出现在眼前,桑离立刻从后方上前,与他并肩而立。
石厅的半空中悬挂起来的正是小山村失踪的人,一个没少。
桑离:“夫……他们怎么样了?”
白浔心头一紧又放下:“只是昏迷。没事。”
桑离大松一口气,手中剑气剑凝出,打算直接将人放下来。
白浔再次叫停:“等等,夫人,你看那边。”
桑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石厅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是一具野猪的干尸。
桑离顿住,转而开始仔细观察绑缚着村人的那些细线上,细看才知那些细线十分坚硬又柔韧,不是一般的材质,倒像是某种东西的产物,就像是蛛丝?
她再仔细观察石厅,发现石厅内页十分干燥,和一路走来内壁潮湿的通道完全不同,最上方还有一个不小的通风口,那里也许就是出口了。
白浔提醒:“不能仅仅斩断这些丝线,丝线的另一端已经扎进了他们的皮肤,要想彻底解决,就要先解决根源。”
简而言之,就是将这些丝线的主人找出来斩了才能安全救出这些村民。
桑离又有新的问题:“它会不会顺着相连的蛛丝吸取力量?”
若是那东西吸得比她的剑快,岂不是前功尽弃?
白浔点头,俯身与她耳语。
桑离只觉耳尖一热,她忽地想起方才的温度还没降下去,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耳朵。
白浔惊讶又疑惑地看着她。
桑离反应过来,迅速将手放下:“不好意思。你要说什么?”
白浔笑了笑:“只是加油。你的剑定比它快,而且,我会出手保护大家。”
桑离点头:“村民就交给你了。”
她足尖轻点,剑气和灵力一同出现在脚下,她腾空而起,飞向石厅顶部的出口。
石厅内没有只有被抓来的村民,那么这洞穴的主人定然是在外面。
从出口飞出,竟就到了山顶。山顶上没有什么高大的植被,只有一些稀疏的草皮,山雾却很重,在山顶并看不到山下的景象。
桑离手中提剑,将注意力发挥到了极致,身后传来轻响,她一手剑出,一边转身。
当一声轻响,剑气剑倒飞回来,桑离旋身接住剑气剑,看见出现在山顶的“人”,狠狠皱眉:“怎么是你?”
来者正是一贯披着一身黑袍没有脸面的天道。
天道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是不是在找这个?”
他伸出的右手上有一块巴掌大的透明琥珀,琥珀内封存的也许正是她要找的蛛丝之主。
桑离没有马上肯定:“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天道:“天道从不骗人。”
“呵。”桑离嗤笑一声。
祂忽然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大概是在想祂给她的梦境。
天道:“梦境不算。”
桑离收起剑气剑,直截了当:“你要什么?”
天道:“很简单,只要你用你的剑气剑杀了我,这块琥珀就属于你了,届时你想如何救人都可以。”
桑离不解:“你若真想死在我的剑下,刚刚不躲不就行了?还要这么麻烦做什么?”
天道一噎,道:“那是因为方才的一剑你的对象不是我。”
桑离恍然大悟一般“哦”一声,救没了下文。
天道等了一会,才知是被她沉默否决了,怒道:“你若不答应,我便让洞里的那些人和这块琥珀都一起湮灭成粉末。”
桑离眸中微冷,手中的剑气剑再次凝结出剑型,剑身萦绕的剑气比起往常更加冷漠凛冽。
天道“望”向她手中的剑气剑,心中欢喜:“没错,就是这样。”
她缓缓举起手中的剑气剑,剑尖所指正是对面的天道。
第88章
灵力和剑气缭绕在剑身周围, 腰间玉坠也在一瞬闪过微光,蕴藏空间之力的阵法已经附着在剑身。
天道十分满意眼前的这一幕,祂站在原地毫不动作, 虽然没有表情,但能感觉到一种安然等待的氛围。
桑离这一次也没有任何犹豫,她带着剑以一种迅捷如风的速度飞向黑袍人。
剑尖锋芒冷冽,蕴藏着能毁灭一切的暴烈,在这一瞬间, 天地间的灵气似乎都被搅动。
剑气入“心”, 仿佛如入无物。
但这一招是有效的, 桑离能感觉到面前黑袍之下的能量波动。
这所谓的天道正在涣散。
祂也在此刻发现了不对:“原来你……”
是啊, 她先前分明不愿意用自己的剑刺杀祂成为新的天道, 这次忽然就同意了这件事本来就很可疑。
原来, 她已经找到了既能杀死祂又能避免用自己的剑气动手的方法。
是祂太自负了, 祂以为手中拿捏那些凡人的性命就能掣肘桑离的选择,让她乖乖听从。如今想来, 都是自己的大意了。
在“身体”里搅乱迸发的剑气竟不属于她自己!就连留在心口的剑气剑也不是她的剑气所凝结而成, 而是不知她从何处凝结的剑气,蕴含混沌的无主无源之力,更加凛冽刺骨!
天道即将涣散, 手掌已经散成碎片飞回苍穹,那枚琥珀石也掉在了地面。
天道:“这剑气不是你的, 是谁?你借了谁的……手?”
桑离手中再凝出一把剑气剑,这一剑劈向了地面的琥珀石, 将琥珀和蛛丝之主全都碾作粉尘。
她全然没有理会祂的低吼。
直到天道的身躯完全消散, 祂也没能从桑离的口中获知答案。
属于天地的法则终于又回归了天地,桑离静静看着黑袍人的身躯碎片飞入天穹。如此一来, 黑袍人的危机应当就算是解决了吧?
那日她赏了月色之后忽然就有了这样的灵感,既然祂想要被她的剑杀死,那只要不是她的剑不就行了吗?天底下的剑修何其多,桑离随便想了个办法感应天地间类似于剑气的存在,还真让她找出了门道,成功凝聚出一把承载天地意识的剑气剑,这股剑气独立且冷漠,严格来说并不受她所控,但刺出一剑还是能做到的。
也许是蛛丝断裂的缘故,不多时,白浔也从那豁口而出,一见到她便只看她一人,对她一笑:“蛛丝都断了,只是还昏迷未醒。”
桑离微微点头。
白浔还待再问:“方才可有发生什么其他事?夫人待在上面的时间有些久。”
桑离正打算将黑袍人已消的消息同白浔说,天际忽然出现一声闷雷。
下一瞬,山顶的大雾被搅动起来,翻涌着朝桑离汇去,不过一瞬间就将桑离的身形掩了大半。
白浔眼瞳微缩,伸手向桑离的位置,只是他的手伸入到雾中时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在他的触感之中,这些雾气就是真实的雾气,没有任何威胁,也无法被握住。
白浔只是被这雾气的触感惊愣了一瞬,这些雾气就已经快速收束成茧,将桑离完完全全封在了其中。
他连一片衣角都没抓住。
白浔再次出手触及这巨大的茧壳,还是那样的雾气,他伸手却无法再进半分。
他尝试用灵力劈开,失败了,换作神识尝试,也失败了。
白浔怒从心起:莫不是那天道干的?
他取白芜剑在手戒备四周,这才发现落在地面的一件熟悉的黑袍子,拿起来一看,黑袍的心口还有一道明显的剑痕。旁边的草地上还残留一些白色的粉末。
天道来过了。
白浔凝眉,所以桑离方才独自一人在山顶时就对上了天道,看这结果,应当是桑离赢了。那为何,现在桑离会在奇怪的雾气茧中?
他心头微惊。
天道不是败了,而是彻底消失,失去了形体。
就算如此也不能解释如今的状况,据白浔所知,天道属于此间自成的法则,与天地共生,就算消散了形体失去意识,也只是回归本源而已。
白浔想不出缘由,只能守在那奇特的茧身边。
山顶的雾全都被用来做了茧之后,视野就变得开阔起来,在山顶上能将远处一览无余。风景独好,却没有闲心赏景的人。
白浔在茧旁坐了一日,为这厚茧画了守护阵法,布好了结界。
石厅里的村民醒来,白浔分出大半神识笼罩厚茧,才回石厅安抚众人,将村民送下山。
村民千恩万谢,白浔只道:“是桑离救了你们,我不敢居功。”
他虽这么说,却没有桑离的身影,村人便问桑离去了何处。
白浔抿唇,只是解释道还有其他事要在山中停留才将关心桑离的村民送走。
送走了村民,他马上回到山顶,继续守着毫无动静的厚茧,心头酸涩。
这些日子打坐以来,他的心都无法宁静下来,脑中不断回放着石厅里发生的事,那时他为何没有坚持和桑离一同上去?或者换作自己也好。
他已经越来越相信此事和天道脱不了干系,不仅如此,他心中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厚茧之后的结果,害怕会发生他无法掌控也无法预料的事情。
但除了等,他没有其他办法。他在几日内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方式都试了一遍,俱是没能成功破茧,更让他心焦。
*
桑离完全没反应过来。
那些雾气的席卷速度太快了,一瞬间,她的眼前只剩下了白茫茫的雾气。
她试图自己破除,却发现自己既无法调动灵力,也无法调动剑气了。
她如今只是一个没有灵力没有修为的凡人。
桑离没有慌张,几乎是立刻就确定自己进入了一片独立的空间之中,这片空间隔绝灵气和一切,因为桑离也没能从环境中感知到灵气。
看明白了这一点,桑离反而更加从容了。
不免想起雾气遮蔽前,那一眼看见的白浔。他此时应当很担心吧?
她需想办法出去,但这个空间内什么都没有。
这时,一道模糊的雌雄难辨的声音传入耳中:“此间问心,通过考验就能出关。”
“问心?”桑离道,“怎么问?”
话音刚落,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变了模样,眼花缭乱过后,眼前变得漆黑一片,她似乎没有身体,也无法动弹,好似一片轻飘飘的云一般。
她依稀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我的孩子,好好长大,我回来接你的哈哈哈哈。”
对了,这不是天道的声音吗?这是她之前失去的记忆片段还是幻境?
而后,她便感觉自己处在了一片温暖但漆黑还充满水汽的境地之中。
她被迫蜷缩着,手脚也无法伸展,一动,似乎就传来了一声惊呼,而且自己的身边似乎有另一个存在。
“孩子动了!”
是那个刚刚发出惊呼的声音。
孩子?指的是自己吗?
桑离陷入沉思,莫非自己是在一个妇人的肚子里?
她想张嘴却发现也动弹不得。除了她活跃的意识,她看不到也动不了。
这个阶段没让她经历太久,很快,桑离便感觉到一阵压迫,她终于能开口了,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桑离知道,是现在的自己出生了。
妇人怀了一对双胞胎,桑离正好是姐姐,与她一同在肚中的另一个则是妹妹。这对夫妇给她取名为朝云,而妹妹则名叫朝瑶。
她一开始并不能很清晰地视物,只能看见比较近的东西和一些模糊的影子。直到好几个月后,她才能看见不一样的色彩和清晰的人影。
这一看,便觉得这对夫妇看起来十分眼熟。
桑离想,她一定是在某处见过他们,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等到她和那妹妹满周岁了,在举办的周岁宴上,桑离才发现,原来她的父母竟然是洛城的城主和城主夫人!
如今的城主和城主夫人十分年轻,与她之前见过的样貌不太一样,但还是能看出来是同一个人的。
如果这真的是她被消除的记忆,那么她便曾是洛城城主的女儿?
可她与白浔途经洛城时,分明见过洛城城主只有一个女儿,便是洛城的长公主。
桑离压下细微的惊讶,总归现在也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从小,朝云便是大家眼中的乖乖孩子,天赋极高,还十分乖巧听话,只除了沉默寡言没什么缺点。
朝瑶则是所有人眼中的皮孩子,性情顽劣,惯会捉弄人玩耍。
到了三岁开蒙时,家中请来了教书先生和武学师傅教导两姊妹,朝瑶常常将夫子气到吹胡子瞪眼,朝云则经常受到夫子的夸奖。
夫子们欣赏朝云的聪慧,常道洛城有这样的女儿是福气。
朝瑶也时常将朝云当作自己惫懒的借口:“有姐姐在,我不学习也是可以的!”
洛城城主夫妇是惯会宠孩子的父母,对孩子的要求无有不应,给她们制作衣裳所用的布料也是上好的轻云缎。
桑离当真见到了,穿在自己身上与那件旧衣一模一样的衣服。
洛城城主府家庭和睦,虽有小打小闹,但总是十分温馨。
桑离曾好几次发现父亲或母亲半夜偷偷起来给姊妹俩盖被子,在孩子感冒发烧时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就和……就和她与白浔在洛城城主府见到的情形一模一样。
直到她四岁生日这天,城主府中举办幼女的生日宴,桑离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黑袍人。
祂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直接大摇大摆走进了宴厅,目标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洛城城主和城主夫人第一时间挡在了自己的一对女儿身前。
第89章
洛城城主拱手道:“不知阁下是谁?今日是小女的生辰宴, 在座都是我请来的客人。阁下若有要事可随我到偏厅稍坐。”
桑离已经预知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她已经注意到从祂的黑袍兜帽来看,天道已经朝她看了过来。
果不其然, 祂抬起了头,兜帽之下露出空空荡荡的诡异景象。
洛城城主首当其冲,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将手背后牢牢护住了大女儿朝云, 与此同时朝瑶被环在城主夫人怀中。
桑离猝不及防被推到他的后背上, 两手抵着, 能感觉到手心下源源不断传送出温暖的热源, 以及这个热源正在颤抖。
桑离低声道:“没用的。”
洛城城主一惊。
下一瞬, 那黑袍人就来到他的身前, 将手伸向了在他身后的朝云!
未来得及出口的惊呼堵塞在喉咙, 瞳孔在一瞬间收紧,但身体却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的大女儿就到了别人的手中。
“朝云!”
一声呼喊也徒劳无用, 黑袍人挟着朝云已经消失。
城主夫人也懵了, 随即大恸,转而责备方才看顾朝云的城主:“你怎么能就这么让朝云被人带走!我的朝云啊……”
朝瑶懵懂无知,只知道自己的姐姐不见了, 父母也很难过,站在原地憋不住一样大哭起来。
洛城城主看一眼夫人和孩子, 提剑而起:“我去追!”
另一边,桑离十分淡定任由天道带着。
天道随心所欲, 又精通空间术法, 很快就来到了一处不知名的空间,此处只有白茫茫的空茫一片。
天道将女孩放了下来。
“你倒是十分淡定, 不问问我是谁?”
桑离抬头仰视,十分配合地问一句:“你是谁?”
天道竟然毫不掩饰:“我是天道,我才是你的父母。洛城城主他们不是。是我将你从我的本源力量中分离,也是我将你放进了洛城城主夫人的腹中。如今,你也该回来了。”
小小的女孩脸上不见半分情绪起伏。
天道怪道:“你不伤心吗?”
桑离早知会如此,哪里会惊讶和伤心?
桑离没有说话。
天道又说道:“他们给你取了个名字叫朝云?”
桑离也还是不想说话。祂无所不知。
天道倒也不沮丧:“过去的都无所谓了,你将拥有全新的人生!”
桑离依旧沉默。
天道伸出手:“走吧,我的孩子,我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她伸出了手。
天道感到奇怪:“你竟然不怕我。”
桑离开口了:“无论我伸还是不伸,你都会带我去,那么伸手与否又会改变什么?”
天道桀桀笑起来:“不愧是我的孩子。”
桑离不想理会祂。
片刻后,桑离便认出他们来到了熟悉的山上,不正是小山村背后的那座山么?
桑离也不慌,静静等待。
天道将她带到一棵树下后,果然停了下来,松开了手。
天道俯身,虽然没有脸和五官但似乎依旧执着于与人对视:“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里独自生活了。”
女孩的粉唇未动。
“嘘。”天道说道,“你想说你那洛城的父母会来找到你将你带回去?不,待会我变回消除你存在的任何痕迹与记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将不记得朝云是谁。这个世界上,没有朝云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的好孩子,便好好自生自灭吧。”
天道说完这句话便缓缓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眩晕和黑暗,在清冷的雨将女孩浇醒的时候,她便已经失去了有关于自己和过往的一切记忆。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存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
此后的事便都是由她自己创造的了。
眼前景象变换,她又回到了最初的空间,或者说她从未离开过。
那道模糊的声音再次出现:“恨吗?”
桑离轻声回答:“恨什么?”
“若非祂插手,你将拥有和谐美满的家人,生活无忧无虑。”
桑离道:“若非天道出手,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你真将天道当作父母?”
桑离:“并不。”
“那是什么?”
是什么?她究竟是什么?是一团混沌意识,是天道所谓的本源力量的一部分,是朝云,还是……桑离?
她忽然想起来了。
白浔曾对她说过,在那一夜月色之下,他说她就是她,现在的她就是真实的,与她的任何来处无关。
她是桑离。桑离是由她自己创造的,由她所经历而组成。
桑离有待她好的小山村人,外出历练也曾结交好友三四人,后来还有夫君,有弟子。桑离是鲜活的,从来不是任何人用来满足自己妄想的工具。
她就是桑离。
桑离轻声答道:“是桑离。不需辨别来处为何,桑离就是桑离。”
虚无的空间因坚定的心意而颤动。
桑离眼睫微动,能清晰感受到空间正在崩裂,所谓的问心大概是破了吧。
也不知外面的白浔如何了。
空间破碎之后,一道强光出现,桑离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
再睁开时,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荒芜的平地上,这片荒芜平坦而且一望无际。
她分明记得自己在进入问心之前,是在山顶之上,如今这里又是哪里?
难道空间是移动的,她掉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因为据她所知,在这片大陆上并没有这样的地界。
桑离试图调动自己体内的灵力,可行。且环境中也有浅薄的灵力,只是不够纯粹。
但没多大关系,成仙第九体内灵力本就精纯庞大。
她用了些时间跨越数千里,这才肯定这片地方根本走不出去,完全看不到尽头在哪。
桑离凝起眉头,心中也开始有些着急,着急的主要原因便是有人在等她。
她始终记得匆匆对视的那一眼,白浔眼中分明是慌乱的。
所幸,桑离没等太久,眼前的天地又发生了变化。
一大片雨水降下,覆盖了几乎所有的土地,绿意便冒了出来,有些地势比较低的地方就形成了湖泊和河流。
她不知又走了多远,总算看见了一个活人。
他在昏沉的天地间就像是一抹微光,十分刺目。
桑离走近前去,才发现这人竟还是个小孩子。黑发散乱披着,身上也胡乱披着一块不知用什么做成的布。
桑离试图主动开口:“你好,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然而那小孩却像根本没听见一样,一言不发,只蹲在那里专注地看着泥泞的土地和裂缝里冒出头的小草。
桑离干脆走到他对面,伸出手在他眼前晃:“能回答一下吗?”
然而小孩还是一言不发。她看了看他的脸,一丝熟悉在心头划过。
桑离干脆上手打算拍拍他的肩膀,自己的手掌却忽然变得无形,从小孩的身体穿了过去。
桑离这才恍然发现原来他看不见自己,所以才没有理会她。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又进入了另一个秘境?问心不是已经破了吗?
桑离百思不得其解。
但这个地方方圆数千里只有这一个人,也许关键就是在他的身上。桑离于是决定就跟在这小男孩的身边了。
跟着跟着,桑离便发现了这小孩儿的不简单。
他看起来小小年纪,体内修为竟已至元境,更何况是在这灵气稀薄的地方竟能至元境。
桑离对这小孩儿的好奇心便多了一些。
小孩儿漫无目的地走,桑离便也跟着小孩儿漫无目的地走。
须臾,眼前的时间流速似乎变快了。最明显的是,周围的景色变化也加快了速度,小孩儿的身形也在快速长高长大。
地形开始变化,山脉出现了,丰富的植被出现了,慢慢又出现了走兽奇珍。
桑离心中更为惊奇,因为这片土地正在逐渐变成她所熟悉的大陆的样子。
她目光复杂看向前方的背影。
这小孩儿在此之前便已经存在,那他是什么身份?又为何会出现?这个时候,有天道吗?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了,桑离一直默默地跟在身后。
在更多的人出现后,前边的人也终于开始变化了身上的衣着,逐渐向其他人一样,有时穿粗布短衣,有时穿锦纹长袍。
而且他研究的东西更多了。
以前他蹲在地上研究草木,后来研究地形,再后来研究走兽烹饪,等到时间灵气充足时他又开始研究灵气的走向。
修仙开始发展,他便又开始研究人修仙的种种方法,包括符咒阵法香术音律医术等等等等。
慢慢地,他开始习惯穿白袍。
不过,也许是因寿命太长,他总是孤身一人行走世间,不见与人有何交往。
桑离看着他的白衣背影,心头的熟悉感越来越重,甚至让她想到一个人。
直到某一日,一位修为至半仙第五的白眉老头找到他,说自己要创建世间第一个宗门,来邀请他的加入。
此时,他的修为刚入半仙。
是的,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才刚到半仙。
桑离看得很清楚,她原本以为还是小孩时便元境的人应当天赋极高,或者身份特殊才是,未曾想他的进阶速度却如此缓慢。不知多少年过去了才堪堪升到半仙第一。
桑离以为他会拒绝。但,他这次接受了邀请。
白眉老头显然非常高兴,一得到他的同意便跳了起来,强硬地抓住他的手,高兴到老泪纵横:“多谢多谢,此后你便是我宗门唯一的仙尊!仙尊,请仙尊为我们的宗门赐名吧!”
白眉老头力道大,将他的身形拉得微晃,侧脸微微露出,逆着光将他的脸更映得莹白,此时的他嘴角带笑,比桑离平日见过的笑容更清冷些:“那便,叫做符离吧。”
第90章
看到他侧脸的一瞬, 桑离便惊了。
白浔!
她马上跑到前方去看他的脸,一整张俊美的脸庞落入眼中,再次确认他就是白浔。
这张脸完全就是白浔现在的模样。
但这是怎么回事?白浔为何会……
不对, 他虽然才半仙第一,但他的寿命就已经比所有的半仙寿命更长了!再联想到她第一次见到小孩的时候,桑离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
另一边,欣喜的白眉老头也冷静下来:“仙尊,那你说我们宗门应选址在何处比较好?”
桑离挑眉, 干脆站在一旁开始欣赏, 正好趁此机会看看白浔的经历。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好奇白浔的过往了。
在发现他就是白浔之前, 桑离只觉得他的生活十分无趣, 那么长的光阴就像是转瞬即逝的光芒一样消失了。
发现他是白浔之后, 桑离心想若是真实, 他独自一人就已经度过了数万年的时间吧, 一直不停往前,埋头研究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应当就是他博学多识的原因了吧。
白浔思索片刻回答:“在西北边的一片无人山脉, 应当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眉老头毫不犹豫就相信他的话:“我这就去联系人脉,将那片地方包下来。”
白浔笑:“不必麻烦,那是一片无主之地。”
其实, 早在最开始,哪一处不是无主之地呢?
只因人群的出现, 才有了地域的划分。
白眉老头并不质疑,大喜:“既然如此, 我这就去占地盘了, 届时收徒,仙尊可一定要来啊!”
白浔微笑着点头, 将人送走。
如果可以直接交流,桑离真想问他为何会同意那老头的邀请。
按照先前快进的那许久的时间里对他的了解,白浔确实不会是这样愿意与更多人产生焦急的性格。
但她无法问。
哼,等她从这里离开,她就去问现实里的白浔,问问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白眉老头走后,白浔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他依旧埋头做他自己的事,每天早上在固定的时间起床,打坐片刻,随即投入到其他事情中去。
桑离在这片过往形成的秘境之中无形陪伴,或是站在树下,或是立在桌边。
她日复一日凝望着他的脸,虽然好像什么都没做,却莫名就是觉得自己对他似乎更了解了些。
秘境里的时间流速快,不知过了多少日,白浔终于收到了来自白眉老头的信件。
符离仙宗开始收徒了,让仙尊快些到宗门一聚,共同庆贺宗门的成立。
桑离便跟着白浔来到那时的符离仙宗。
山头还是那个山头,只是还没有那么气势恢宏的主殿,最大的练功台那是也还只是一片稍微有些平整的泥土地。
白眉老头,哦不,现在应该叫做符离仙宗的开宗老祖,就站在那片较为平整的土地上迎接了宗门的仙尊。
开宗老祖规规矩矩拱手一礼:“恭迎仙尊。”
他十分淡然地抬手接住老头的手:“我名为白浔。”
开宗老祖又道:“白浔仙尊。”
桑离看到,他轻轻一顿,随即缓缓笑开。
她心想,这就是白浔仙尊之称的由来了吧。见证这些事情的发生,就如恍然一梦,让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两人进入当时的主殿,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两排木椅。
开宗老祖首先让出上首的座位:“白浔仙尊,请。”
桑离在旁看得奇怪,这开宗老祖怎么就对白浔如此尊敬了呢?在走马观花的那段时间中,桑离并不记得白浔与他有过交集。
更何况,许是因为开宗立派收徒的缘故,这短短一段时间,开宗老祖的修为便突破至半仙第七了,而白浔依旧处于半仙第一的尴尬境界。
看来,要问白浔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在开宗老祖的盛情邀请之下,白浔顺势就坐在了上首位。
桑离有些懵,在她的记忆中,现在的白浔从未曾在高位坐过,一直都是宗主坐在上首位。怎么这个时候的白浔……而且还是在修为比不过人家高的情况下。
开宗老祖叫白浔仙尊前来,除了是要庆贺宗门的建立,另一方面便是希望能借助白浔仙尊的眼光从来参与选徒的第一批人中挑出天赋极佳的弟子。
“我相信仙尊的眼光,当初若不是仙尊的鼓励和相信,我不会有今天的修为和成就。”
啊?还有这回事?
桑离试图回忆,但什么都没想起来。
桑离看向白浔,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的反应。
桑离还是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出那么明显的东西,他的严重显然也有茫然。显而易见,白浔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吧。
桑离心想,也许那时候开宗老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若是那样,从现在的样子看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开宗老祖自然也看出来了,道:“此后我又花了许多时间才修炼到半仙境界,与当时的模样确实不一样了,仙尊认不出来也是常理。仙尊倒是这么多年未曾变过。”
白浔对他露齿一笑。
桑离惊讶极了,这样开朗的笑容她从未见过。
她将目光落在开宗老祖身上,虽然不熟,但白浔也许很喜欢这人呢?
片刻后,想要修仙的各路人就来到了山上,他们被分成几组,次序进入殿内。
每一次开宗老祖都要问白浔的意见:“请白浔仙尊建议。”
而后白浔就会抬手点出几人:“其余留。”
有了白浔仙尊的帮忙,符离仙宗第一次选徒的过程进行得十分顺利,开宗老祖更是笑眯了眼,这么短短一天,符离仙宗就有了一百多弟子了!
将这些弟子们带去东北峰的弟子舍,开宗老祖就急急忙忙回来留下白浔仙尊:“今日特殊,请仙尊留在主峰,我们庆贺一番。”
白浔没有拒绝。
开宗老祖早已准备好了酒菜,一一摆上,虽然只有两人,席面却做得很足,菜色十分丰富。
白浔看起来也有些高兴。
开宗老祖给他倒酒。
白浔仙尊拒道:“我不饮酒,更喜喝茶。”
开宗老祖再劝:“这是符离仙宗的重大日子,仙尊怎能不喝酒呢?更何况,仙宗的名字是仙尊起的,仙宗的第一批入门弟子也是仙尊选的,仙尊功不可没,这杯酒更该喝。”
白浔看着酒杯,有些为难。
虽然他对很多东西都感兴趣,但有些东西却是第一回 遇见就不喜欢的,比如酒那浓烈的气味让他第一次嗅闻便心生不喜,他更喜欢清新自然的茶香。
桑离以为白浔会随便说个理由推拒了这杯酒。
毕竟,他不想做的事情,桑离还从未见他屈从过。
但,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白浔被劝动,接过酒杯:“那我只饮一杯。”
开宗老祖哈哈笑起来:“可以可以,一杯也足够了。仙尊,我们干杯?”
酒杯与酒杯相碰,清脆的声音乍起,酒水在杯中轻晃,便晃出几滴落在了白浔的指尖。
开宗老祖一口饮尽,白浔犹豫了一瞬,便也如他一样,仰脖干尽杯中酒。
见状,开宗老祖笑得更开心了,但也不忘担心白浔的酒量:“仙尊,身体感觉可还好?”
白浔脖颈微红:“尚可。”
桑离默默捂脸。
开宗老祖盯了他片刻后,嘿嘿笑了,又问:“仙尊觉得这酒如何?”
桑离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白浔思索片刻,认真回答:“初入口极烈,但片刻后便只剩绵软之意,颇有意趣,酒中还有淡淡的桂花香。”
开宗老祖:“仙尊喜欢就好,这可是我自己酿的桂花醉,别处都没有卖的。不再来一杯?”
果然,只要被劝动第一杯,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第二杯第三杯了。
很快,白浔眼前就出现了旋转的星星,这是醉了。
醉意并不影响两人相谈甚欢,更不如说因为醉意,两人的距离看起来更近了。
白眉老头和白袍青年,看起来就像一对忘年交,不过实际上年纪更大的是白袍青年罢了。
桑离蹲在白浔身侧,将他醉酒的姿态仔仔细细看得一清二楚,双颊红彤彤,看起来就很好捏的样子,她心里想的却是若有机会,便要诓他喝酒才行,看他是不是还会和当时那样醉得一塌糊涂。
开宗老祖酒量奇佳,最后还是他将白浔送到了院中休息。
那院子所在的山峰正是白浔居住的那处。
原来从一开始,白浔就一直住在此处了啊。
次日宿醉清醒,白浔头疼得很,幸好自己精通医术,临时给自己搓了个解酒丸吃了才好转。
桑离靠得近,将他的低声喃喃听的一清二楚:“往后绝不喝酒了。”
桑离噗嗤笑出声,没想到白浔以前也有过这样可爱的时候。
可爱?桑离稍微琢磨了一下。
开宗老祖似乎知道他现在会醒,主动来拜访,先问候了一下仙尊的身体,又道:“门中弟子如今一百多人,我能教的东西不多,恳请仙尊能留下,常驻宗门,教导门中弟子。”
未等白浔开口,开宗老祖又道:“我知仙尊不喜束缚,等宗门发扬光大,门中长老等多了,仙尊自然就可以放心了。”
白浔似乎并没有考虑太久,像是随口答应一般,就应了下来。
此后,正如后续发展一样,那山峰就成了白浔仙尊的住所。
桑离旁观了他教导弟子的盛况。桑离这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是现在这样的,随口编造信手拈来的模样,他也会被弟子捉弄,会和不服管教不服气的弟子斗智斗勇,尤其是在弟子们不知从何得知这位仙尊得修为还不如掌门之后。
白浔向来聪明,桑离是知道的,他无论想要研究什么,总能很快找到门道。
在对待人这一事上也是如此,他仿佛生来就有读懂人心的本事,只是需要一个契机来点燃那把火。
后来,开宗老祖没能突破至成仙而很快仙去,符离仙宗的担子短暂落在了他的肩上。彼时,各路宗门也渐渐发展起来。
他无师自通一般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虽过了几万年,但仿佛只有此时,他才开始成长。不知为何,桑离就是有这种感觉。
这也是白浔的修为增长最快的时间,他很快就突破至成仙,成为当时全天下修为最高的人。但他不再露齿而笑,笑意也未曾深达眼底,他开始习惯观察掌控甚至玩弄人心。
桑离没有觉得难过,她反而释然了。
她似乎理解了部分的他。
秘境空间忽然开始崩裂。
桑离却已波澜不惊,这一次是真的破境了。
雾气消散后,她看见身前几步远的距离上,那个熟悉的白袍仙君就坐在那里。
两人一高一低,视线相触。
白浔眼中乍现惊喜,桑离被那惊喜冲得心尖微颤。
白浔起身走向她:“夫人,你在里面待了十个日夜,我真的很担心。没事吧?”
这一刻,桑离忽然变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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