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阵大地震颤,沙裂猿带着几株灵植回来了。身上的两道符文印记仍在,看来寻宝的过程还挺顺利。
面前的两种天材,一种形状像羽毛,色泽五彩斑斓,名为森罗羽,另一种则红得热烈,比鲜血还艳丽几分,名为丹霞蕊。
黎夜接过那两株天材,注意到伊冬灵颇为好奇的目光,出声解释道:“森罗羽、丹霞蕊,都是滋养血脉的圣物,药性温和,与龙藤玄芝属性相洽,觉醒过程应该不至于太艰难。但……”
当初神魂回归,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觉醒鸿蒙道体,资源有限,他用的是最为凶险的血炼之法,融骨断肉,洗髓化血,一朝觉醒。
同样是灵体觉醒,但是轮到伊冬灵,他却是一点风险也不愿意冒。哪怕选择了最为稳妥的圣药破关,依旧觉得太凶险。
眼见黎夜突然说了个转折音,伊冬灵莫名紧张起来,“但?”
黎夜垂眸望向对方,目光温柔至极,“但哪怕有药性中和,觉醒的过程可能依旧会很痛,我担心……你会受不住。”
“……”伊冬灵默了瞬,“我哪有那么娇气。”
他莫名觉得很没面子,黎夜好像总在一些莫须有的方面对他有所担忧,“你已经为我铺平了路,若这点困难都渡不过,往后谈何修道?”
伊冬灵毫不避讳地与对方对视,灵动的双眸炯炯有神,仿佛写满“斗志”与“干劲”,想要变强的强烈念想昭然若揭。
黎夜不由失笑,不再迟疑,“好,那便来吧。我会为你护法,你安心冲关便是。”
只要确定伊冬灵确实有颗想变强的心便好,修道路上的一切障碍,他都可以铲除。
重来一世,哪怕记忆有所缺失,也不会如曾经那般被动,十二位仙君的破绽暗存于心,无论是哪位下界,他都可以一力破之。
不过……
“在此之前……”黎夜顿了顿,望向伊冬灵的目光多了几分别样情绪,“吸收龙藤玄芝,内服外用皆可,你想要用哪一种?”
“有什么差别吗?”伊冬灵不解地问道。
“若是直接服用,药效更猛,见效更快些。外用则是将灵植炼化,再通过药浴吸收,时间长,但过程温和不少。”
“药浴?不会是……”伊冬灵迟疑一瞬,视线不自觉地往下飘,显然联想到了什么,斩钉截铁道:“直接服用!谢谢!”
“好,你我毕竟男女有别,对象是你的话,我也确实没有信心做到心无杂念。”黎夜轻笑了一声,应得坦荡。
觉醒的过程,他需要时刻警备。在伊冬灵面前,他不敢过于高估自己的自制力,哪怕现在再冷静,若真美色当头,说不准是否误事。
伊冬灵狐疑地瞥了黎夜一眼,一时间难辨对方话中真意,若是他没反应过来选了药浴,难道黎夜当真要在一旁看着?
以对方的脸皮厚度,好像真的能干得出来。
被伊冬灵这般盯着,黎夜笑了两声,半点没觉得自己所言有什么问题。他将伊冬灵引到大阵中心,出声提醒道:“这里便是阵眼,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九幽造化大阵,其内是极致的灵力加持,其外则是庞大的吸纳场。中心位置,堪称灵性与道法之极。
伊冬灵深吸了一口气。
该准备的黎夜都替他准备好,他需要做的,似乎只是做好“可能会很痛苦”的心理准备,着实没什么好纠结的。
他果断地迈入大阵中心,盘腿而坐,望向黎夜的目光无比坚定,“我随时都可以开始。”
视线触及前方闪着阵阵玄光的奇异灵植,伊冬灵不太确定地开口道:“要先吃哪一个呀?”
这些天材看着玄妙美丽,但若食用,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扭曲的味道。
黎夜见他一脸认真地提问,忍不住笑出声,“不是你想的那种吃法。”
说着,他长袖一挥,被灰白之气所覆盖的龙藤玄芝再度出现。强大的生机弥漫开来,伴随着阵阵霞光,龙藤玄芝缓缓飘出,与其他几株灵植悬浮在一起。
太虚之气顺势而上,若有若无地环绕四周,好似雾气一般,迷迷蒙蒙。
——太虚之气,可破万法,炼万物。
黎夜额间诡异的图案再度浮现,漆黑的眸子彻底被幽蓝色所取代,本就深邃的眸子多了几分冷傲,气质骤然由温和变得凌厉。
伴随着阵阵晦涩咒语,玄之又玄的太虚之气好似无色火焰,将几株天材炼化、融合。
顷刻间,霞光普照,异象纷呈,几味圣药在灰白之气下,隐约显出真龙之相,腾云驾雾,龙吟阵阵仿若雷鸣。万般异象,却都封闭于九幽造化大阵之下,未泄出分毫。
少顷,异象消弭,无边光华渐渐敛去,三种天材彻底交融,最终凝为一滴璀璨精华,光泽鲜亮,看起来……像是有毒之水。
伊冬灵眼睁睁地看着那滴“毒水”被送至嘴边,耳畔响起了一道戏谑笑意,“张嘴。”
“……”有点怪,但在黎夜一本正经、不含半分杂念的目光下,伊冬灵还是老老实实张开了嘴。
与想象中的可怕味道不同,这滴精华似乎并无什么味道,好似寻常泉水。
伊冬灵眨眨眼,寻思着说好的过程艰难呢?似乎也没有多……!!
一阵难言的灼热感骤然膨起,就像是迅速膨胀的气球,转瞬间撑至四肢百骸。伊冬灵不由地大喘气,只觉得灼烧感无比强烈,好像每一处经络都在燃烧,疼痛难耐。
乌黑纤长的羽睫轻颤,伊冬灵牙关咬紧,才不至于丢脸地痛呼出声。
黎夜眼看着伊冬灵精致的脸蛋因吃痛而纠结拧巴,心也跟着揪到了一起,只恨不得能替他受这份罪,却也只能将这份担忧强压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伊冬灵,出声道:“专心运转雪灵九转,越过极点,便是无尽生机。”
黎夜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入脑海,伊冬灵竭力保持清醒,只觉得灼烧感愈发强烈,全身血液都要干涸般,灵力每过一寸,便有血脉被撕裂的痛感直冲大脑。
但他仍记着黎夜所言,功法运转未停半刻。
伴随着药效上涌,灼痛感愈发强烈,叫人愈发无法忍受。
内视之下,识海被烧得通红,滚烫一片。
在识海的世界中,滚烫熔岩比比皆是,崎岖的地面被烧得通红,熔岩吞噬着所剩无几的江河,蒸汽不断翻滚,整个识海都充斥着难以抵抗的恐怖高温。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伊冬灵全身都被汗水浸透,呼吸愈发粗重断续,意识处于崩溃的边缘,他却像是发了狠般,雪灵九转运转得愈发猛烈。
不知过去了多久,丹田竟突兀地升起一丝寒意,伊冬灵从未如此刻般,觉得寒意如此沁人心脾。就像是一颗顽强的种子,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飞快生根发芽,野蛮生长。
这股寒流自丹田生,贯通四肢百骸,汇入识海。雪灵九转每运转一次,寒流便壮大一分,盘旋于体内的灼痛感也就削减一分。
伊冬灵的意识处于混沌之中,短暂地忘记了“我”的概念,只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一道顽强生长着的寒流,在这个满是熔岩的世界里,一点点地扩大着自己的地盘。
他不停地奔跑着,转动着,好像每跨过一片火海,他就会壮大一分,就像是在滚雪球一般。哪怕枯燥,他也可以重复千遍万遍。
九幽造化阵下,伊冬灵双眸紧闭,若有若无的寒意从他体内浮现而出。黎夜看在眼里,终是松开了拳头,长舒了一口气。
他退出了造化阵的范围,于阵外长久警戒。山脉深处隐约传来阵阵吼声与试探,黎夜眉间一片冷凝之色,做好了彻夜厮杀的准备。
造化大阵遮蔽天机,但在这片土壤之上,对于那些修炼有成的妖兽而言,这便是无上至宝,是浑然天成的洞天福地。
视线微转,落在一旁的沙裂猿身上。
沙裂猿眼睁睁地看着伊冬灵服下它的宝贝,呼哧呼哧大喘气,面目无比狰狞,却又碍于黎夜的压制无法做些什么。但并不妨碍它龇牙咧嘴,冲着黎夜露出一副凶狠之相,仿佛在说——
劳资也是有尊严的!早晚找机会反杀!
黎夜瞥了它一眼,淡淡道:“与我一同护法,待我离开,传你魂修之法。”
沙裂猿顿时呆立在原地,不消片刻,它便拖着那庞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挪到造化阵边缘,无比乖巧地站直,背对着伊冬灵的方向,铜锣大的眼睛紧盯着四周,像一座雕像屹立于大阵之侧。
——有点尊严,但不多。
黎夜同样立身于大阵外侧,山脉深处的气息由试探变得锋芒毕露,渐行渐近。
黎夜的神情不再似平日般柔和,变得无比冰冷漠然,无尽杀意倾泻而出。
伊冬灵的觉醒时刻,敢来打扰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升起又落下,月亮时圆时缺,风雨自由来去。造化阵中,伊冬灵的身上已覆上一层冰雪。
而在造化阵外,是一具新鲜的妖兽尸体。沙裂猿兴奋地奔过去,挖出内丹一口吞了进去,一缕灰白之气紧随其后,落在那妖兽尸体上。
一人一兽配合得颇为默契,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很快,那尸体化作尘土一掊,大阵外依旧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时间飞掠。
但于伊冬灵而言,却无法感知时间流逝。
这样滚雪球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一刻、一时、一日?伊冬灵无法判别,只知道最初的那道微弱的寒流俨然变成了冰川,识海中的滚烫熔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天雪地。
周身血脉透着凛冽寒意,凝练灵力所产生的寒气更是透骨,伊冬灵却不觉得难受,反倒像是回到自己最舒适的状态一般,一切本该如此。
混沌之中,他仿佛见到了天地初开之景,天与地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整个世界飘荡着无穷无尽的灰白之气,没有光,亦没有日月星辰。
伊冬灵却于此混沌中感受到了一抹微妙的注视,遥远的目光望来,就像是跨过无尽的时光长河,看向了他。
脑袋“嗡”地一下,意识恢复了片刻清明,却又很快坠入陌生却熟悉的场景,似乎是……
——原身的记忆。
他这短短十数载,除了修炼就是修炼,生活着实无趣。明明是天灵根,却比常人进境更慢。
他心中着急,母亲却总安慰他,没事,只要吊住黎家少主,伊家可得百年无忧。
他不甘不愿,拼了命地修炼,却收效甚微。直至有一天,一名模样清冷的白发女子出现在他的世界,成了他的师父。
那是世间最强悍的半仙之一——司槐。
他随着司半仙入极北之境,无尽的冰雪之地苍茫一片,除了偶尔误入的飞鸟化作冰雕坠入雪地,便再难见其他生机。
雪山极高,与天边只有一线相隔,抬手可触云雾。他终日在雪山之巅修炼、再修炼,修为扶摇直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司槐却总会望向天空,像是在思念着什么。
忽有一日,司槐突然执剑指向他,望向他的眸子透着一抹愧疚与坚决,终是下定决心。
“对不起。”她说。
灵剑入体,伊冬灵留了好多好多血,鲜血流入司槐手中灵剑,吸收成了一把“血剑”。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依稀记得司槐眼底的狠厉与决绝,然后被送下了雪山。
意识朦胧间,伊冬灵抬首遥望,却见片刻之后,恐怖的轰隆之声从雪山传来,地面的雪花开始剧烈颤抖,扑朔着向空中飞舞。
——雪山在震颤。大片的冰棱坠下,天地都随之颤动。
远远望去,高耸入云的雪山竟从中间生生裂成两半,一眼望不到头的断面平整干净,像是被生生斩断一般。
——不,就是被斩断了!用那把血剑!
极目远望,却见雪上断面,司槐手执血剑,悬于空中。
殷红的血水顺着手中长剑滴落,落于断壁之中,雪白的断面上顿时血光大盛,尘封已久的血色大字重现人间——
“此、间、无、仙!”
司槐盯着那几个字,双目赤红,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下,良久,她仰起头,癫狂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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