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黎夜离开,伊冬灵又默默等待好一会,确认对方没再折返,才打开系统面板。
主线任务后面的好感度一动不动,伊冬灵暗自反思,或许要从行动上再亲密些。
再往后,视线凝聚在全视角后面的仙界栏,心中莫名升起几分紧张,却还是果断点了“司槐”。
……
扑哧——
满目的血。
一道纤瘦的身影被沉重的铁链拴着,手脚皆无力垂挂瘫软,筋腱被生生割断。雪发雪衣,早就被染成了一片血色。
伊冬灵倒吸了一口凉气,脑袋嗡嗡的,被这刹那的视觉冲击震撼得有些懵。
那道血色身影前方,悬坐着一位温和淡笑的男子,与寻常人的模样似乎并无二致。
“下界贫瘠之地,竟也屡有能人出世。”那男子浮空虚坐,微微笑着:“每一次,还都出在本君所辖地盘,你说,本君是否该高兴。”
话毕,背后隐有深奥□□浮现,本就血色满身的身体瞬间又炸起无数血雾,伴着阵阵骨骼寸断的恐怖声音。
那道血色身影硬是扛着没发出半分哀鸣,半晌,竟是大笑出声,“原来,这便是真仙。”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伊冬灵这才发现,她的嘴巴亦是血肉模糊的,牙齿也被尽数撬掉。
“仙界刑罚之分,皮肉之痛不过尔耳,世间至痛,当属灵魂割裂之癫狂。”
男子笑容敛去,眼底一片凉薄,“下界先灵之体为何人,说出来,或可免受极刑。”
那血色身影笑了半天,瘦弱的身形剧颤着,最终只“呸”了一口,吐出一地血水。
“下界蝼蚁,安能顽抗。”男子无甚表情,霞光于脚下划过,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只余毋庸置疑的声线传遍永乐仙宫,“去请玉魂仙君审判。苗轮、苗圆,随本君下界。”
……
画面戛然而止,伊冬灵大喘了口气,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发黑,扶着床椅边运转了好些时刻的雪灵九转,才算恢复正常。
明明很短暂的画面,消耗却极大。
回想起先前所见,不由怔怔出神半晌。半仙司槐,在原身的记忆中,占据了不短的时光。
却没想到,记忆中的仙风道骨不在,竟沦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这便是……仙界么。
伊冬灵有些恍然,再看向系统面板上明晃晃的“覆灭仙界”的任务目标,一时只觉荒唐。
纵是司槐半仙之身,入了仙界,也沦落至如此境地。而他们不过是两个金丹期,纵使黎夜有着远超境界的保命手段,又该怎么去抗衡。
略一思量,只觉长路漫漫。
视线微下移,落在那栏主线任务的字迹上。见了那般血腥之景,他也就愈发不能理解——让男主爱上他,究竟与覆灭仙界之间有何关系?
心中的沉重难以言说。
伊冬灵微微偏过脑袋,视线落在墙壁上,似是在透过厚重的墙面看向某人。
他像被迷雾困住了,前后左右,皆是未知。知道的越多,不理解的也就越多。
怀着强烈的困惑与不安,他兀自修炼半宿,才顺了侵蚀而上的困意,沉沉睡去。
胸口很烫。许是心中压着事,他睡得极度不踏实,各种光怪陆离之象奔于眼前,恍惚梦中。
……
“看吧,我就说这任务划算吧。也不知是谁,先前还在那犹犹豫豫,不想接嘞。”
繁华街道上,少年明眸皓齿,发辫珠串与阳光重合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更灿烂,“别的地方哪有烟南这么多吃的玩的。”
他们接了烟南的调查任务,报酬不算丰厚,但这任务难度低,还是他好不容易抢来的。
黎夜定定看了他半晌,才缓声回答,“越是平静祥和,才越是古怪。”
这可是修真界,杀伐才是常态。可烟南却太平和安稳,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我看你就是阴谋论惯了。”伊冬灵美滋滋地吃着这里的特色小吃青果糕,幸福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烟南城主大善,我们日后若是混不出名堂,不如也来这里,当个逍遥散修也不错。”
黎夜不语,只凝着眉,细细思量近日所见。烟南能有今日光景,全是烟南城主一人之功,耗费百年,得此世外桃源。
可……烟南城主为何要做这件事呢?近日探寻所得,基本能够确定,城主邢坤所修之道,并非慈悲渡人的佛法……
伊冬灵不满地哼哼两声,“不乐意就不乐意,装什么闷葫芦。”
“……”黎夜默了瞬,不得不出声解释,“我自是愿意与你同进退的,只是这烟南,不对劲。”
“那……我们不如来打个赌?”伊冬灵想了想,往黎夜贴近了些,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耳边低语,“今夜,城主宴请四方,必定人员混杂,我们可以趁机潜入城主府,一探究竟。”
距离有些近,黎夜甚至能嗅闻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清冽、微甜。
他的身形有一瞬僵硬,却还是点头应道:“好,要怎么赌?”
“自然是赌城主究竟有没有问题。”伊冬灵理所当然道:“若是没问题,便是我赢了,若是有问题,就是你赢了。赌注么,就……”
伊冬灵顿了顿,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干脆道:“输的人得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不管什么要求,都不能拒绝。”
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黎夜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失笑道:“那还是希望你赢吧。”
比起输一场,他还是希望心中莫名的不安是错觉。
“你怎么还未战先降了。”伊冬灵嘀咕了声,“那我可得想想要提什么要求,你可不许赖账。”
“嗯,不耍赖。”黎夜回答。
他们从长街一路穿行而过,路过一处清雅小楼,不由多看了两眼。这楼似乎已经荒废许久,牌匾歪斜斜地挂着,其上字迹是——天音阁。
……
今日烟南城主刑坤以三夫人生辰之名,宴请四方商贾修士。城内之人多受他恩惠庇佑,堪称是一呼百应,入场资格都要靠抢。
黎夜警惕着周围的情况,压低声音道:“我们既是调查任务,只需探得虚实,若是见势不妙,我们就逃跑。”
伊冬灵鲜少听见黎夜将逃跑挂嘴边,忍不住笑了起来,见对方投来了警告视线,他才连声应道:“嗯嗯,见势不妙就逃跑。”
说着,他便与黎夜一同吃了一颗隐藏修为的丹药,成功混入其中。
城主府地盘甚大,宴会设在宽敞的露天大院,桌椅无数,其上摆放着精致佳肴。
伊冬灵隐于暗处,头一次亲眼见到烟南城主刑坤,只觉得对方真如城中雕像一般,气场强大的同时,透着一种悲天悯人的仁慈。
那双眼睛扫向众人,沉稳而慈祥。就像是长辈看着年轻后生的目光。
台上众人今日与烟南城主同台而饮,更是如见了偶像一般,神色间难掩兴奋。
宴起。
邢坤微微一笑,目光扫视台下,举杯道:“今日夫人生辰,感谢诸位捧场。”
只短短一句,台下便纷纷出言。
“邢城主,能与您共享喜悦,是我等的荣幸。”
“是啊,邢城主大仁大义,为我等无名散修提供庇护之所,今日城主纡尊降贵,与我辈小修举杯共饮,实乃三生有幸。”
“哈哈哈,要我说,只管恭喜城主和三夫人,祝三夫人青春永驻、幸福长寿,邢城主仙途坦荡、早日成仙!”
……
伴随着阵阵祝贺之词,歌舞声乐起,客人们吃肉喝酒,畅怀大笑。
酒宴正酣,伊冬灵和黎夜趁着热闹,悄悄隐去身形,潜入城主内府。
城主设宴,今日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酒宴上,护卫队亦是绕着外府巡逻,城主内府反倒没有多少护卫留守。确实如伊冬灵所想,今夜,是个探查的好时机。
他们不是头一次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动作相当利落。伊冬灵虽然总为烟南说话,搜寻起来却是认真,也不与黎夜闲唠。
直至将城主内府每一处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探寻一遍,都没能发现什么奇怪的灵力痕迹,伊冬灵才放松下来,道:“瞧瞧,我就说吧,烟南城主没什么问题吧。”
黎夜亦是松懈几分,“但愿真是如此。”
只是心中仍觉得别扭,烟南城主邢坤,是如今北域唯一一位大乘期修士,夫人生辰,却如寻常修士一般设宴摆酒,说不出的奇怪。
又或许只是人家夫妻恩爱,是他疑心太重。
伊冬灵放松下来,忍不住抵了下黎夜的肩,假意安慰,“其实,烟南城主既是大乘期的修为,就算有问题,又哪里是我们能发现的?”
黎夜:“……”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爽。
“走吧走吧,咱们再去蹭些吃的。”伊冬灵乐滋滋地往回跑,回眸笑道:“这次可真算我赢了。”
他笑得狡黠,清冷与明艳并存,比月色还要动人几分。黎夜瞧着,只觉心跳如擂鼓。
尤记得那荒谬的初识,可如今,即便知道对方是男子,也难控心动。
——扑通扑通。
似乎是他难耐的心跳,却又像是慢倍速,剧烈、却异常缓慢。不、不对……
他紧张地瞳仁一缩,倏地上前拉住伊冬灵,视线缓缓落于地面,“是在……地下。”
“地下?”伊冬灵一脸狐疑,抬脚踢了踢厚实的地面,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是说……”
视线交错,俩人当即有了决断。用遁术潜入地下一探究竟,稍有不妙,立刻就跑。
……
遁入地下数米之深,伊冬灵才悚然惊觉,城主府的下方,竟是空心的。
——甚至,建了一座同等大小的地宫。
地宫之路蜿蜒深远,越往里去,似乎是往城主设宴的方向。隐约间,都能听见上空大院酒宴的歌舞声。
一路无人拦截。
竟真让他们顺利摸到了地宫深处,看见了一座无比庞大的血红色大阵。血色法阵勾勒出道道诡异玄奥的图案,不似凡物。
伊冬灵捂着鼻子,只觉得这里血腥味呛人,眉头频蹙,“你说的没错,这简直像是魔教现场。”
他悄然用投影石记录着一切,警惕着四周随时有可能冒出来的怪物。
黎夜瞧着这阵法,有种非常古怪的感觉,近乎毛骨悚然,似是身体直觉发出的预警。
“这是……血祭大阵!”他终是分辨出来,浑身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毫不犹豫地拽过伊冬灵,转身就跑。
这时,原本空无一物的法阵旁竟凝出一道瘦削的黑袍影子,风吹过,那是一具骷髅,手中握着一把竖琴。
指骨划过琴弦,恐怖的音浪霎时席卷而来。冰蓝色与幽蓝色的灵力瞬间于身前筑起无数道防御,却又在音浪下飞快瓦解。
——这个骷髅,是化神期。
伊冬灵和黎夜神色凝重,化神则有领域,那骷髅每拨动一次琴弦,音浪便愈发避无可避。
视线交错,战术已然清晰。
伊冬灵眸色渐冷,极致寒冷的冰雪凭空而生,化作锁链封困那骷髅,而数根染血银针趁势而上,没入骷髅之骨,其中一枚,直接击碎了骷髅手中的竖琴。
那骷髅高昂起头,愤怒却无声地咆哮着。伊冬灵和黎夜却丝毫不恋战,趁着音浪褪去的短暂空挡,猛地往上空疾速遁去。
俩人灵力皆催生到极致,余光却瞥见那骷髅飞快地挣脱了控制,正欲追来。忽有一道虚幻的身影拦于骷髅之前,压住了那双抚琴之手。
看身形,似乎是个女人。
惊魂一瞥下,却见那血色大阵仿佛活了,浓稠的血如同活物流动在每一道沟壑。
——是血祭大阵开启的前兆。
……
城主府的宴会仍在继续。
台上声乐渐止,似乎是表演结束了。
烟南城主站起身,目光慈祥,声线亦是温和有礼,“不瞒诸位,今日不仅仅是夫人生辰,更是邢某临仙之日。”
“临仙?邢城主终于要渡劫成仙了吗?”
“哈哈哈,我等今日,竟能亲眼见证城主飞升仙界?快哉、快哉!”
“邢城主大仁大爱,自得仙道垂怜,必能破除万难,成功临仙!”
“恭喜城主!”“恭喜城主!”
一众恭喜道贺之语中,间或掺杂几声微小质疑,大抵是说城主飞升,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烟南城主邢坤看着众人议论纷纷,面上依旧挂着抹淡笑,“感谢诸位,今日邢某临仙,少不得诸位功劳,便由夫人为只各位最后献舞一支吧。”
三夫人梦念的神情有些怪,似乎并不情愿,却仍僵硬起身,缓缓朝着台上走去。
形状可怖的黑色纹路自脖颈间悄然浮现,却无人发现。乐声再度响起,三夫人翩翩起舞。
众人正瞧得起劲,倏地两道剧烈的灵力波动自地下暴起,两道身影横穿至宴席之上,惊起一片呼声。
伊冬灵和黎夜一时也顾不得暴露不暴露,一刻也没敢停留,朝着城主府外狂奔而去。
受禁飞大阵的影响,饶是他们再急迫,也只能依靠身法疾掠。
途中撞倒不少桌椅,惹来骂声一片。
伊冬灵只来得及吼了一句“快跑”,有灵力的扩音附着,话音传至在场的每一位宾客耳中,这是伊冬灵能做的仁至义尽的提醒,已是极限。
“守卫呢!守卫呢!”
“哪里来的小鬼头,敢在城主宴会上闹事!”
……
只是伊冬灵的提醒反被当做是闹事,众人怒不可恕,反倒是城主邢坤抬手微微压下,嗓音淡淡道:“诸位莫忧,无知小儿,不足挂齿。”
众人安静下去,想想也是,烟南城主可是大乘期,那两个闯入者又能逃到哪里去。
刑坤微微笑道:“不若将这舞看完。”
说着,乐声渐急,三夫人的身体舞动得愈发快,透出几分不对劲。僵硬的躯体充斥着强烈的不协调,黑色纹路渐渐蔓延全身,再难隐藏。
台上的三夫人面目变得愈发狰狞,身上那一道道黑色纹路仿佛活了一般——就像是群活虫,在皮下不停地蠕动着,将皮囊顶起一块一块,仿佛要将这具躯壳刺穿,从她的身体里钻出来。
“啊!!!”台下的宾客看到这一幕,终于无法再保持平静,忍不住发出惊叫,一声接着一声。
有敏锐的修士倏地忆起先前那句“快跑”,心中惊恐,悄然往城主府外退去。
“城主、城主、三夫人她……”
人群中大多数人却还相信着城主,哆哆嗦嗦地询问着,希冀着城主告诉他们没事。或许只是个故意吓人的有趣表演。
城主刑坤却抬手,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圈,“邢某赠诸位百年光阴,从未索取过什么。”
他微微笑着,终是振臂高呼,“今日,还请诸位,助我开仙门、踏仙路!”
话音落下,大乘期的威压顷刻将众人淹没,就像是一道道无形枷锁,将他们镇压得连一丝灵力都调动不出来。
伴着几声晦涩咒语,城主邢坤缓缓吐出最后一句——“血门,开!”
刹那间,三夫人的身体仿佛到了极限,猛地炸裂开,从中疯狂挤出无数道黑色影子,带着不祥的气息,四射而去。
在场的修士哪里还意识不到此景之恐怖,疯狂地想要逃跑,却已经晚了。那缕缕黑影疯狂地没入他们体内,顷刻间,周身的血肉仿佛受到什么感召一般,一点点地剥离身体,涌入地下。
“啊啊啊,救命!别、别杀我……”
惨叫声不绝于耳,他们面上尽是惊惧之色,却无法控制血肉的消失。
邢坤悬立于虚空,感受着澎湃的血气加持,脸上露出一抹餍足的笑。
他虚握了下手,停滞许久的力量瓶颈总算是有了松动的痕迹。他抬头望了眼天空,隐约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
遥远的天边,似乎有霞光正在形成。
短短几息时间,城主府那群人已经被血色与黑气纠葛缠绕,仿若僵人。
一道耀眼红光自地下冲天而起,诡异红光像是炸起的烟花,顷刻照亮了整座烟南城。
……
伊冬灵与黎夜横冲直撞,很快冲出城主府。可他们仍未敢停歇,一路向城门方向奔去。
很快,他们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城主府中传出惨叫,不消片刻,便有覆盖着整座烟南城的血色结界浮现,地面亦是透出血色纹路,自城主府不断向外延伸,遥遥无际。
伊冬灵看着地上浮现出的血色纹路,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不由地沉了下去,“这是……烟南境内的禁飞大阵。”
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烟南城主斥巨资,耗费了近百年的时间,才建起覆盖整座烟南的禁飞法阵,为百姓谋福。
——都是狗屁!
禁飞大阵是血祭大阵的幌子,就等这一刻。就是让城中人,根本就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哪怕烟南城主压根不屑于拦截他们。因为——这是一座覆盖了整座城的血祭大阵!
红光彻底扩散的刹那,伊冬灵一阵剧痛,一阵想要将血肉拉扯下去的撕扯感侵袭全身。
尤其是与地面最近的双腿为先,其上皮肉已经不受控制地脱落。
黎夜咬着牙,心中同样急迫万分。视线触及伊冬灵鲜血淋漓的脚踝,他干脆近身捞起伊冬灵,背在背上,“我速度快些。”
说着,竟真的提了速,夺命狂奔。各种身法都催生到极致,伊冬灵同样在俩人身上套了一层又一层防护罩,却也只是减缓了被侵蚀的速度。
沿途已然看到修为低微的修士很快在血阵的侵蚀下,化作了一滩滩血水尸骨。
而伊冬灵和黎夜身上,同样在血阵侵蚀下炸起了一团团血雾,离体的血雾像是受到感召一般,涌入地面向城主府的方向汇聚。
金丹期的修为给了他们缓冲的余地,但在无法飞行的烟南城,想要仅凭双腿在血肉散尽前逃离,难于登天!
黎夜脚下不停,但城外依旧遥遥无期。
伊冬灵趴在黎夜肩上,喃喃低语,“对不起,都怪我。我们今日,或许真的会死在这里……”
“不会的。”黎夜说,片刻又刻意强调一遍,“不会的。”
身上血雾又炸起一片又一片,伊冬灵又痛又难过,“来不及的……”
他心中愧疚,又说:“对不起,都怪我。”
“……”黎夜沉默须臾,心中也清楚此次的凶多吉少,遂道:“都要死了,还怪你作甚。何况……”
他顿了顿,于奔逃中缓声说道:“我与阿灵,未能同生,但能同死,也不枉活过一场。”
伊冬灵愣了愣,眼眶莫名湿润。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还有这么知心的伙伴,他才不甘心就这样死掉!
强压之下,伊冬灵大脑疯狂运转着,寻找着破局之法。他的脑袋实在算不上灵光,一时梳理不清,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既然这是覆盖整座城池的惊天血阵,那城主为何要专程设下这场宴会?烟南城主没有对他们动手,真的只是因为不屑于动手、没必要动手吗?
倏然间灵光一闪。
伊冬灵咬咬牙,道:“黎夜,我们回城主府!”
以他们现在被侵蚀的速度,根本就不可能逃得出去!但……
黎夜虽不解,但伊冬灵如此严肃,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往前往后,同样生机渺茫。
黎夜微微凝眸,猛地停下,调转方向,他还是选择了相信伊冬灵。
灵力加持之下,他的速度快得带出残影,但饶是如此,赶回城主府附近时,他双腿外侧的血肉几乎已经完全脱离,露出了森森白骨。
伊冬灵同样不好受,周身血肉仿佛被硬剥了一层,也不知道脸是不是也变得血肉模糊了。
他们一刻也未耽误,直冲进城主府,对上了烟南城主颇为诧异的目光。
“无知小儿,当真狂妄。”刑坤冷喝一声。
“我看你才是……目中无人!”
伊冬灵冷着脸,自取一滴眉心血,伴着生命火的燃烧,灵力于此刻被催生到了极致。
抬手猛地一划,无尽的冰雪气息以最快的速度蔓延,冰雪道韵自生,将大院以下的地宫,顷刻间变为一片冰雪世界,冰封一切。
——地宫中,流动着的血阵同样凝结成冰。
这是一场豪赌——赌此阵之核便是那地宫,赌烟南城主先前放任他们离开,是因为受了某种限制,赌那骷髅不出手,赌他一击,可封地宫!
——显然,他赌对了。
一招毕,伊冬灵丹田瞬间枯竭,整个人都萎顿下去。但那种血肉被强行扯下的感觉褪去了,他连忙拍了拍黎夜,“快走。”
黎夜同样没迟疑,扛着伊冬灵就跑。
血祭大阵的平衡被破坏,天边的血色渐渐消弭,地面上的血色纹路也跟着褪去。
刑坤那双总是布满慈悲的眸子此刻有了别样的情绪,先是惊诧,而后极度愤怒,“走?”
刑坤直接一个闪身,到黎夜和伊冬灵身前,一掌拍出,“坏了我的好事,还想走?”
伊冬灵被黎夜摔了出去,这一掌并未直接落在他身上,但黎夜……
伊冬灵猛地回头望去,黎夜身上灵力所构的防御如同虚设,瞬间倒飞而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得以停下。
硬受了大乘修士一掌,内脏不知坏了几处,连吐了好几口鲜血,夹杂着碎肉。没有血阵的牵引之力,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伊冬灵整个人都懵掉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他手脚并用地想往黎夜那边爬,却被一双手扼住脖颈,缓缓提了起来。
灵力耗尽的他与普通人无异,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双目赤红,眼泪直流。
“这么喜欢当英雄?又怎能这般怕死?”邢坤冷然道,无机质的眸子落在伊冬灵身上,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他才不爱当英雄,就是怕死才特意折回来的!伊冬灵脸颊憋得通红,双腿不停踢打着,连辩驳都做不到。
“你放开他!”黎夜又咳出一滩血肉,声音嘶哑地吼道。他勉强用剑撑起身体,身形一晃,刺向那条掐着伊冬灵的臂膀。
剑势凶猛,裹挟着浓烈剑意,但在一名大乘期修士面前,根本不够看。
邢坤只是抬眸看了一眼,恐怖的灵压便席卷而去。剑尖未至,便被生生震碎成了齑粉,黎夜身形一震,再度倒了下去。
伊冬灵挣扎地更厉害了,喉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颤音。
“你放开他……放开他……”黎夜一个劲地念叨着这句话,想要再起身,但全身的骨头都被震碎了,只靠灵力吊着一口气。
视线一片模糊,脑海中只余一个要救下伊冬灵的念头,勉强维持着清醒。
就在伊冬灵以为自己就要窒息而亡时,邢坤却骤然松开了手,面上依旧是那凉薄的表情。
“若是别人坏了我的事,我定然要将剜其目,砍去四肢,活着由虫蚁啃食数载,死去之后再拘了魂,日日遭受魂鞭之刑。”
伊冬灵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刑坤说出的话,光是听着,就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烟南城主,果然、果然虚伪至极。”哪怕是站都站不起来,黎夜却还是要出声嘲讽,就好像,要将邢坤的愤怒值引到自己身上似的。
明明伤成那样,不可能再承受住刑坤哪怕一点攻击。
伊冬灵心中一急,嘶哑着开口:“烟南城……咳咳……上百万的百姓,敬你……咳咳咳……爱戴你,你却大开杀戒,不觉得良心不安吗?如、如此这般,究竟要成仙还是成魔?”
“蝼蚁之命,安能称命。”
邢坤神情淡淡的,面色没有丝毫波澜,“不必激我,不杀你,可不是因为邢某慈悲。”
登仙之路,开血门是其中一种方式,需以寿元为引,不可中断,而他需要借浓稠血气掩盖活人气息,过血门,登临仙路。
血阵启动时,他便游离在两界之间,否则怎么可能任由两个蝼蚁胡作非为。
寻常修士断不了血阵。偏偏是个天生灵体,世间为数不多能断血门之物。
如今血门已断,他的寿元无法支撑他再开血阵,但没关系,这送上门来的天生灵体,亦能助他登临仙路。
不过,依旧不妨碍他此刻的火大。
他缓步走向黎夜,杀气凛然,“我不杀他,但不意味着,我不杀你。”
“不要!”伊冬灵哑着嗓子大喊一声,脑袋嗡嗡作响,他猛地扑向邢坤,身体却停在半空。
……
“阿灵?”
“阿灵?”
呼唤声似从远古传来,伊冬灵迷迷糊糊地醒来,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黎夜,一时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梦中的场景尚历历在目,再看到黎夜,伊冬灵忍不住抬手,不停地在黎夜身上摸摸捏捏,半晌才红着眼眶道:“没……没有血。”
“血?”黎夜不解,见伊冬灵眼眶红红,温柔地抬手拭去眼尾的湿痕,右手则落于脊背,一遍遍地安抚着对方躁动不安的灵力,“做噩梦了?”
伊冬灵不应,仍是直勾勾地盯着黎夜瞧,而后终是按捺不住,猛地扑进对方怀里,颤声道:“你没事……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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