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的鱼,一天两天自然吃不完。
王春花是个会精打细算的,先可着新鲜的吃,吃不完就腌起来,天气还冷放的住。
有些鱼还活着,王春花就把水缸刷干净,将鱼养在了院子里。
赵云清现在最喜欢的,就是掂着脚尖往大水缸里看,五六条大鱼摇摆着尾巴,活蹦乱跳。
拔一把草扔下去,大鱼就会游上来,将草直接拖下去吃了,一看就生命力旺盛,能活很久。
赵云清等它们吃完,靠近水面:“鱼儿,你们是龙王爷送来给我吃的吗?”
“是的话你们就点点头。”
大鱼咬着水草,压根不搭理。
赵云清又伸手拨了拨:“难道只是巧合?”
他不死心,想再尝试一下:“龙王爷,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不能答应,你让这几条鱼绕个圈圈,学大雁排八字,人字也行。”
结果小孩嘀嘀咕咕了好半天,大鱼该吃吃,该游游,半点没反应。
赵云清顿感失望,幽幽叹了口气,小脸别提多郁闷了。
“云清,别靠的太近,小心掉进水缸。”王春花在屋里叮嘱。
赵云清忙道:“妈,我会小心的。”
王春花笑起来:“咱儿子可真好玩,还跟鱼说话呢,他也耐得住性子,平日不见他出门瞎玩。”
“就是太文静了一些。”赵建国评价道。
王春花听不得儿子的坏话:“文静还不好,难道跟媛媛似的,一天到晚每一刻消停的时候,穿白的出去黑着回来你才高兴?”
“好好好,我也没说不好。”
赵建国打趣道:“媳妇,如今你是有了心肝宝贝,谁都不许说了是吧。”
王春花笑起来:“盼了这么多年才得来的儿子,我当然得多疼着点,这样他将来长大了才知道咱家的好。”
这话让赵建国眼底闪过不赞同,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见外头有人喊。
“赵大队长在家吗?”
赵建国出门一看,面露诧异:“张大队长?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来的人叫张老根,比赵建国大了许多,是隔壁下河生产大队的队长。
张老根人长得一副黑黝黝的憨厚老实相,但赵建国跟他打过交道,知道这家伙精明的很。
瞧见是他,赵建国就暗道不妙。
果然,张老根拧着眉头,一副愁眉苦脸的架势,开口就说:“赵队长,你们金水大队这档子事做得不太地道啊。”
赵建国挑眉:“老根叔,您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春花,赶紧给叔倒杯糖水,不然咱叔要兴师问罪了。”
王春花就是下河大队的人,虽说嫁过来十几年,但论辈分是得喊张老根一声叔。
“哎,我这就去倒水。”
张老根摆了摆手:“不用了,建国,既然你还愿意喊我一声叔,那咱们也别兜圈子,打开天窗说亮话。”
赵建国只是笑:“叔,您说我听着。”
张老根还没说话,就瞧见一个小孩子跑过来,靠在赵建国身边瞧着他。
小孩儿长得嫩生生的,大眼睛白皮肤,脸颊红扑扑的很是水灵。
“这就是那孩子?”张老根不禁问了句。
赵建国笑着摸了摸孩子头发:“对,我儿子赵云清,云清,这是你张爷爷。”
“张爷爷好。”赵云清喊道。
张老根摸了摸口袋有些尴尬:“今天来得及,也没给孩子带啥见面礼。”
“现在也不讲究这个。”
被孩子这么一打断,张老根也没开始那么理直气壮了。
“建国,你们是不是从金水河里捞鱼了,听说还捞了不少,家家户户都分了几百斤?”
人都来了,肯定是打听清楚了。
赵建国也没撒谎:“是捞了一些,但没那么多。”
“叔你是知道的,去年收成不好,今年雨水又来得晚,我们金水大队家家户户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这人吃不饱哪儿有力气干活,我就做主从河里头捞了鱼,家家户户发了一点,勉强能将这段时间熬过去,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捞上来自己吃,这不违法吧?”
张老根瞥了他一眼:“没有几百,也有一百,你们金水大队就这么独吞了,却看着下游的乡亲们饿肚子,是不是很不地道?”
去年收成不好的可不只是金水大队,十里八乡都差不多。
他们下河村日子也不好过,家家户户都靠着红薯过日子,就这也吃不饱。
赵建国奇怪道:“叔,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金水河又不是只有我们生产队那么一段,你们想吃鱼自己去捞不就好了?”
“咋滴,还得我们生产队捞了,给大家伙儿挨家挨户的送过去?”
张老根知道他在挤兑自己,气道:“我要能捞到还来找你?”
“没捞到?”赵建国奇怪起来。
当时河里头鱼变少了,社员们都说是往下走了,他还以为下游肯定更多。
张老根气得拍桌子:“生产队在河里头守了两天,统共就捞到三瓜俩枣,加起来还不够吃一顿,够干什么?”
“这不可能啊,同一条金水河,总不会这段有,那段就完全没有。”
张老根眯起眼睛来:“指不定就是被你们捞光了。”
赵云清在旁边听着,算是明白这老头是来兴师问罪的,想从金水大队嘴里头抢食。
时代不同,指不定老头真的能得逞,那他精心饲养的鱼岂不是要便宜别人。
赵云清有些着急。
赵建国却早已料到,大声道:“叔,您这话可就冤枉人了,金水河那么大,我们又不可能将渔网堵住整条河道。”
“从来也没听过把鱼捞绝的事情,会不会是你们队社员太懒,家里头粮食也够吃,瞧不上这三瓜俩枣哦。”
赵云清都想给他爸比个大拇指。
张老根气坏了:“一听到消息我就喊人下渔网,前后不超过半天,结果白费力气。”
“叔,合着你在我们生产队埋着特务,这边有个风吹草动你就知道了。”赵建国拧着眉头,一脸不赞同。
张老根呛了一下:“别说的这么难听,乡里乡亲的,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知道。”
赵建国哦了一声,但笑不语。
张老根算是看出来,赵建国虽然年轻,但不好糊弄。
他只得缓和了语气:“建国,咱们两个大队住得近,这些年婚嫁来往也多,你总不能自家吃肉,不让别人喝汤吧?”
“老根叔,这罪名我可不敢背。”
张老根见他油盐不进,嘴角耷拉下来:“那你是想让我去镇上公社告状?”
“告我什么,我又没干啥。”
张老根冷哼:“你们生产队私自捞起来的鱼得有上万斤吧,这么多鱼算不算公家的资产,你们就这么分了,公社那边能答应?”
“鱼是公家的资产,社员也是公家的人,劳动人民快饿死了,吃一口公家的鱼怎么了?难道你们大队不吃山上的蘑菇竹笋板栗。”
“再说了,劳动人民不吃饱怎么下地干活,不干活谁来种任务粮,今年的任务粮完不成,难道老根叔您帮我们生产队出这份?”
赵建国掷地有声:“我赵建国对得起党和国家,对得起劳动人民,一心一意为祖国建设做贡献,不信咱把社员都喊过来,问问他们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老根忙拦住他:“我又没说什么,瞧你还急了。”
“老根叔,刚才不是你说要去公社告状,这还不算大事儿啊?”
赵建国冷哼道:“这几年势头越来越不对劲,听说城里头还有些大字报的,您老不会是学了那些歪招式吧。”
张老根算是怕了他:“咱们两家还连着亲,我能干这事儿。”
“不是最好,就算是,我一个退伍军人也不怕别人告。”赵建国有说这话的底气。
张老根叹了口气:“就算叔求你了成不成,那么多鱼,总能给下河村分一点。”
“要不是日子太难了,我这年纪一大把的,也不能厚着脸皮过来死乞白赖这口鱼。”
“我也不多要,只要能家家户户沾一口荤腥,能把春耕这段日子熬过去就成。”
赵建国跟着他叹气:“老根叔,不是我不想给,鱼都分到各家各户了,您觉得社员能答应再交出来?”
张老根皱眉:“那你说咋办?今儿个我要是一条都没带回去,社员们怨气太大,指不定得闹出乱子来。”
赵建国也知道这个理,所以当初才不让往外传,哪知道还是没瞒住。
“您看这样成不成,既然他们觉得上游有鱼,那就让他们自己带着渔网过来,能捞到多少都算自己本事。”
“虽说这块是金水大队的地盘,但现在讲究奉献精神,我替大队做了这个主。”
张老根一顿,觉得这也是个办法。
“行,要是这样还捞不到,那就是老天不想让我们吃鱼。”张老根琢磨着,他们运气再差,总不能完全捞不到。
两人又商量了一顿,张老根也坐不住了,想着赶紧回去叫人带上渔网,他就不信自己运气那么差,一口鱼都吃不上。
好不容易送走张老根,赵建国叹了口气。
王春花安慰道:“要不是大家伙都填不饱肚子,也不会为了几条鱼闹起来。”
“只希望今年能有个好收成,不然日子可就更难过了。”赵建国也叹气。
要不是这鱼来得及时,大队里有些人家可要断顿,只靠着野菜过日子了。
野菜吃多了反酸,人也没力气干不了活,时间长了又影响收成。
赵云清见父母都拧着眉头,安慰道:“爸,妈,别担心,今年地里头肯定会大丰收。”
赵建国顿时乐呵起来:“咱儿子说的准没错。”
“爸,我想去看他们捞鱼。”赵云清顺势抱住脖子撒娇。
看鱼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想再试一试自己的“超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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