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赵云清原以为寻找那二流子会很困难, 没想到他们绕着学校转了几圈，居然就找到了那家伙。
陆川往小巷子看去：“你确定是他？”
“绝对你，你看他额头的伤口, 那是潘登云打的, 还有他嘴角那颗大黑痣，全对上了。”
来之前，赵云清没少在姐姐耳边旁敲侧击, 打听了这二流子的长相。
陆川眯起眼睛：“你打算怎么办，冲上去套麻袋？把他的狗腿打断？”
打断腿, 伤筋动骨一百天, 再也没办法骚扰他们大姐。
赵云清摇了摇头：“那是下下之策, 你看我的。”
他说完就跟上去，陆川挑了挑眉，也跟了上去，他虽然不知道赵云清打算做什么，但无论他想怎么做, 自己总归是站在他这边的。
二流子游手好闲，到处溜达，偶尔看见女青年就盯着人家嘿嘿笑, 说不出的猥琐。
赵云清眯起眼睛：“这么多人下乡, 他咋不下乡去。”
“他这种人下乡也是个祸害。”陆川评价道。
赵云清冷哼：“就他那样的，我们大队的姑娘都瞧不上, 在乡下他敢毛手毛脚, 先逮住了揍一顿了事。”
跟着那二流子转了几圈, 赵云清就把他的性子摸透了。
“小川哥, 待会儿我们这么干。”赵云清心底来了主意，靠在陆川耳边嘀嘀咕咕了说起来。
陆川一听, 还真是好办法。
“行，就这么办。”他笑着揉了揉小孩儿头发，“咱弟这脑袋瓜子就是聪明，这法子一劳永逸，咱俩还不用脏了手。”
赵云清一把推开他的手：“都说了别碰我头。”
陆川瞧他气鼓鼓的架势，手指头都在发痒，很想伸手捏一捏。
但他不敢，自打弟弟长大后，谁要敢捏他的脸颊，小孩儿可是会咬人的。
“走，咱俩打个配合。”陆川忙岔开话题。
二流子正鬼鬼祟祟的溜达到公共厕所后墙处，往女厕所那边的窗口探头探脑。
他是个死性不改的，昨天刚因为尾随女青年挨了揍，今天不但不该，反倒是重操旧业。
踩着砖头往里头看，二流子还在心底挑三拣四：“怎么都是大娘大妈，肉都耷拉下来了。”
“今天咋没小姑娘，啧，昨天那女学生长得可真好，要不是有人多管闲事，指不定我就成了。”
“老子要是真得手了她难道还敢喊，还不得乖乖嫁过来……”
越想越是贼心不死，二流子一边偷看，一边评点。
啪嗒！
一块石头砸中了正在方便的大娘，她猛地抬头，正迎上窗口那双贼溜溜的眼睛。
“有色狼，来人啊，抓色狼！”
大娘彪悍无比，提上裤腰带就往外冲。
二流子一看暗道不好，转身就要跑，哪知道还没跑出去几步迎头飞来一块砖头，直接把他砸晕了过去。
大娘冲出来一看，一屁股压坐在他身上：“大家快来看看，就是这小伙子大白天不干好事儿，在公共厕所偷看老娘撒尿，老娘今年都四十八了你都不放过，可见不是好东西……”
随着大娘的叫骂，路人都围了过来。
“这不是色狼吗，该抓走□□。”
“我见过这人，老是在附近兜圈子，他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老娘平时也来这个厕所，你是不是也偷看我了？”
彪悍些的婶子冲上来就两个大耳刮子，直接给刚醒来的二流子打蒙了。
“误会，误会，我没偷看，我干啥偷看这个老女人……啊！”
大娘直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呸，老娘亲眼看见你还能有错，坏人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干了坏事，大家伙儿帮个忙，直接把他带走□□。”
“成了。”赵云清得意的笑起来。
果然得罪他的人都没好下场，这家伙居然敢觊觎大姐，活该他倒霉。
“走，咱们跟上去瞧瞧。”赵云清拽着陆川跟着看热闹。
不只是他们，跟着看热闹的人实在是不少，赵云清跟陆川藏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
大娘们的战斗力爆表，压根不用赵云清再做什么，那二流子半路上就被剔成了阴阳头，挂上了写满罪状的纸板，连鞋子都被拔下来挂在了脖子上。
赵云清趁机朝二流子扔了两块泥巴，鸡蛋是能吃的，谁家舍得放到臭，烂菜叶倒是有不少。
“瞧他那倒霉样，自作自受，我这是替城里的女同志们解决了潜伏在暗处的危险。”赵云清笑着说道。
陆川也笑起来：“这次也太顺利了一些。”
“跟着我办事儿就没有不顺利的。”赵云清很是得意。
每次瞧见他洋洋得意的像一只趾高气昂的小猫咪，陆川都觉得挺可乐。
赵云清乐此不疲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舍得离开，两人回到家都快天黑了。
王春花瞧见儿子就开始念叨：“你俩咋这时候才回来，要不是有小川陪着，我还以为你去送人把自己都给送丢了。”
“我哪儿会丢。”
王春花却说：“有些人贩子坏得很，不只会拐卖大姑娘，还会拐卖小孩儿，你这样长得好的最好卖，要是被人拐走卖进山沟沟里，你就只能当牛做马给别人当儿子了。”
赵云清面露无语：“妈，我都长这么高了，谁还能拐卖我。”
“那可不一定，虽然长得高，但你也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呢。”
赵媛媛走过来，嬉笑着说了句：“瞧着吧，就算你今年十八，在咱妈的眼里也是个小孩儿。”
王春花听见了这话：“不只是云清，你们几个九十九岁了，在妈眼里也还是小孩儿。”
二流子被解决，赵云清也没断了接送的活儿，每次都坚持送赵娟娟去学校。
赵娟娟一边心底感动，一边很是无奈，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人了，结果比她小许多的弟弟，还把她当小孩儿似的接送。
她倒是也劝过几句，可挡不住赵云清自己乐意。
赵建国夫妻俩也被上次的事情吓到，觉得既然儿子乐意接送，那接送一下也不费事儿，总比女儿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后悔不及。
他们不知道的是，赵云清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谁让潘登云殷勤的很，每次都打着同路的借口，摸准了他们的时间一起来回。
赵云清心想，他要是不去的话，那自家大姐岂不是就得跟潘登云孤男寡女，时间长了肯定会生出不一样的感情来。
他势必是要守护大姐，直接往两人中间一坐，妥妥的隔绝两个人的交流。
这样一来，大姐对潘登云也生不出什么好感，两人就还是单纯的同窗情。
一直到大姐赵娟娟毕业后，在临川镇上找到了工作，赵云清才停下接送的步伐。
赵云清满怀这样的信心，但这种信心只持续了一年。
打击来得突如其然。
一年后的一个晚上，赵娟娟红着脸找到了赵家夫妻俩。
这时候秋收刚结束，赵云清给他爸端了一盆洗脚水，一边帮他烫脚，一边帮他按摩小腿。
赵建国享受着儿子的孝心，夸赞道：“还别说，云清这手艺真不错，他这么一按，这几年我这腿就没疼过。”
他可是退伍前留下的病根，早些年只要干活累了就会疼的厉害，可现在年纪大起来，反倒是养得好了许多。
赵云清得意的说：“那我每天都帮爸按摩，保证让你的腿再也不疼。”
“每天就不用了，爸还年轻，哪儿能让你天天给我洗脚。”
王春花见父子俩感情好，也在旁边笑：“等你爸七老八十了，你要还乐意伺候他那才是真孝顺。”
“别说七老八十，我爸一百岁我也乐意伺候。”赵云清笑着说。
赵娟娟就是这时候进来的，瞧见赵云清也在，眼神一时有些闪躲。
王春花笑着招手：“娟娟，啥事儿啊？”
“妈，我待会儿再过来说吧。”赵娟娟开口道。
赵云清一顿，奇怪道：“大姐，你有啥事儿还不能当着我的面上啊？咱俩还是不是姐弟了？”
赵建国也应了一句：“是啊，都是一家人，有啥不能说的。”
赵娟娟红了脸颊，支支吾吾没开口。
王春花猛地一个激灵，意识到什么，张口就问：“你，你是不是谈对象了？”
“妈，别当着弟弟的面上这个。”赵娟娟跺了跺脚，却没否认。
赵云清抬头，惊讶中带着不敢置信。
谈对象？他大姐？啥时候？
他红果果的眼神落到赵娟娟身上，后者忽然捂住脸往外跑：“羞死人了。”
王春花将手里头的针线活一放，赶紧追了出去：“建国，我去问问咋回事。”
赵云清下意识的站起身想跟上去。
“阿清，你等等。”赵建国叫住儿子，“虽然你们是姐弟，但你毕竟是男孩，你要跟过去让你姐怎么说，她脸皮薄的很。”
赵云清拧了拧没头：“可是……”
“行啦，你操心什么，这种事情让你妈去问。”
赵建国意识到什么，伸手将儿子拉过来：“怎么，舍不得你姐嫁人？”
赵云清还有些没回过神，怎么他大姐忽然就有对象了。
【三七，我姐对象是谁，她啥时候开始谈对象的，这个对象是我梦里头那个吗？】
如果是的话，他豁出去也要阻止。
系统慢悠悠的回答：【不知道呢，可以付费咨询，宿主需要吗？】
【待会儿我妈就会说。】
赵云清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见他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赵建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女儿大了就要嫁人，儿子大了就要娶妻，爸爸心底也舍不得，但儿女都一样，留来留去留成仇。”
赵云清解释道：“我不是舍不得，只是感觉很突然。”
“爸，高考肯定马上就恢复了，我姐要是嫁了人的话，到时候咋高考？”
最重要的还是这个。
赵建国却说：“高考的事情先不提，这事儿你姐自己肯定是愿意的，不然她不能回家来说。”
“娟娟是老大，从小就听话懂事，为人也稳重的很，如果不是定了心，她肯定不会专程过来说这事儿。”
赵云清蹭了蹭脚尖：“可是大姐说过要考大学。”
赵建国叹了口气，心想女儿说考大学的话，也许有真心，但大半还是哄着弟弟高兴。
作为大女儿，赵娟娟一直很有姐姐的样儿，是家里弟妹的榜样，性子看着很柔顺，但实际上她也有赵家人的主意，很有几分自己的倔强和想法。
在赵建国看来，女儿愿意读书，那他就供着，女儿要是想嫁人，只要对象合适，他也不会拦着。
“云清，读书还是嫁人得让你大姐自己选，就算你是弟弟，也没得逼着姐姐不嫁人一直读书的，你说对不对？”
赵云清怔住，一时恍然大悟。
因为他是穿越者，总觉得读书是出路，考大学是这个年代大家的希望，却枉顾了姐姐们自己的选择。
也许就像他爸说的那样，大姐是乐意的。
他觉得的好，并不是真正的好，大姐自己乐意才是最重要的。
赵云清吐出一口气：【三七，我是不是做错了？】
【从投入产出比而言，读大学确实是比嫁人强太多。】
赵云清郁闷道：【可是人类的世界，不能只看性价比，千金难买我乐意。】
【罢了罢了，大姐要是真乐意的话，我也不能真拦着，嫁了人也能继续考大学，再说了，未来姐夫要是敢对我大姐不好，看我不打上门去。】
好一会儿功夫，王春花才带着笑容回来了。
回来第一句话就是：“咱家要办喜事了。”
赵建国看了眼儿子，问道：“娟娟真谈对象了，是哪家的小伙子，我们认识不？”
“就是上次来过的那位潘同学，他们家大致情况我们也知道，娟娟说他们好了快一年，但绝对没做过出格的事情。”
王春花又说：“去年毕业后，潘同学跟娟娟一块儿考进了饼干厂，两个人接触的机会多了，后来就好上了。”
赵云清在旁边听着有些懊恼，他怎么忘了大姐跟潘登云考进同一家工厂了。
这年头农村人想进工厂不容易，要有招工的名额，还得考试，赵娟娟毕业后曾在市里头找过工作，一直没找到。
后来听说临川镇的饼干厂招供，她去试了试，没想到真的考了进去。
“怪不得他三天两头往我们大队跑，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赵云清气哼哼的说。
王春花笑着捏了捏他的嘴角：“这都能挂油壶了。”
“其实这样也好，他们俩是同学，现在还在一个厂里头干活，学历和工作都对等，平时肯定有话聊，这样夫妻俩感情也能好。”
赵云清皱眉：“妈，你这么快就答应了？”
“当然不是。”
王春花掰着手指说：“这事儿他们俩自己说好了不成，还得两家坐下来慢慢谈，彩礼给多少，嫁妆有什么，都是需要慢慢谈的。”
赵建国补充道：“这些都是其次，咱们还得去打听打听这个潘家的门风，总得是家世清白，根正苗红的才行。”
“对对，我得找建英好好打听打听，尤其是这个潘家的婆婆好不好相处最重要。”
王春花是过来人，最知道一个女人嫁人，光看男人好不好是不够的，还得看公婆，看妯娌，这里头但凡有个特别难缠的，嫁过去就得受委屈。
赵云清扭捏了一会儿，又问：“妈，我姐真的乐意吗？”
王春花笑着说：“她当然乐意，不然能回家来跟我说这个？”
“可是……”最多再过一年，高考就要恢复了。
王春花又说：“我也问她了，你弟说指不定明年高考就恢复了，你真的不打算参加了吗？你猜她怎么回答的？”
“我姐咋说的？”
“娟娟说，要是一年后高考真的恢复了，她就跟登云一起考，考上了两个人就一道儿去，考不上就继续上班。”
赵云清一听便知道，大姐跟潘登云的感情肯定很不错，这都已经计划上两个人的生活了。
王春花笑着揉了揉赵云清的头发，又说：“潘家就在临川镇上，有个风吹草动你小姑就能打听道，他们要是真敢欺负你大姐，咱们一块儿找上门去帮她撑腰。”
一听这话，赵云清就知道，除非潘家有大问题，不然他妈也是同意这门亲事的。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赵家夫妻就一道儿出门了。
他们往赵建英家走了一趟，徐家毕竟是镇上人，徐自力认识的人也多，很快就打听到了潘家。
就像是潘登云自己说的，潘家的条件很不错，父母都是工人，上面哥哥已经结婚了，如今跟媳妇住在宿舍里，姐姐下乡了，家里头只剩下一个妹妹。
如果结婚，他们俩能申请到宿舍就单独住，申请不到父母家也是够住的。
王春花还特意去潘家附近转了转，打听了一下潘家两口子的脾气秉性，都说是和善的人，家里头也不太重男轻女，至少明面上对女儿还不错。
一听这话，王春花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
潘家父母上门提亲，该有的门面都妆点齐全，给的彩礼可真不少。
赵建国夫妻俩笑着收下，也放话说彩礼都跟着嫁妆陪嫁回去，他们一分钱都不会留下。
一方有心，一方有意，这桩亲事很快就定下来，就放在了年底成亲。
全家人都高高兴兴的，只有赵云清心底很不是滋味。
看着家门口已经贴上了喜字，赵云清忍不住有些伤感，总有一种自己要嫁女儿的错觉。
他不像待在家里，免得大姐看着担心，索性就往外走。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山坡上。
一屁股坐下来，赵云清托着下巴，恍惚想起来当年他穿越过来就是在这片山坡上被捡到，赵建国把他带回家，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庭。
“云清。”
赵云清抬头一看，是陆川。
“你咋坐在这里，屁股不凉啊？”
陆川这么问，却直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赵云清叹了口气：“我姐要结婚了。”
“我知道，现在整个大队都知道了，潘家给了足足一百块彩礼，还有三转一响，你姐这次结婚可风光的很。”
赵云清更郁闷了，托着下巴不说话了。
陆川笑着撞了撞他的手肘：“舍不得？”
“我总怕我姐被人欺负。”
陆川点了点头：“我懂。”
“你一点都不懂。”
陆川笑起来：“当年我姐嫁给孙志的时候，我心底也这么担心，事实证明我姐没选错人，姐夫对她一直挺好的，在外能干活赚公分，在家还能帮她带孩子做家务。”
“我知道你一直想让大姐考大学，但现在看来她志不在此。”
“你看下放到金水大队的知青们，每个人的志向也各有不同，有些一门心思想回城，有些琢磨工农兵，有些踏踏实实的扎根下来。”
“大姐也有大姐自己的选择，她喜欢潘登云，想跟潘登云组成他们自己的小家庭，你应该祝福她。”
赵云清忙道：“我当然会祝福她，我就是怕她将来会后悔。”
陆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想啊，如果能考上大学，那就能走出临川镇，去见识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看得更高，走的更远，选择也更大。”
“可现在嫁了人，虽然我姐说如果将来能开大学，她还是会参加高考，可就怕形势不由人。”
现在可没啥避孕意识，万一她姐怀孕了呢，一边怀孕一边备考哪儿那么容易。
潘家父母现在看着好说话，可到时候能不能支持儿子儿媳高考，也是未知数。
陆川笑起来：“大姐已经是成年人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不能替她做选择。”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她现在选择不嫁人，继续等待高考，将来不会后悔呢？”
“人类，总是为错过的东西后悔，而不会去管错过的是什么。”
赵云清一顿。
许久，他叹了口气：“小川哥，你说这话像个哲人。”
“我是怕你钻牛角尖。”
陆川笑起来：“你才多大的孩子，心思比谁都重，恨不得替每个人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这样可不行，这样下去，阿清你会很累的。”
赵云清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被发现了。
【宿主，陆川说的很对，你要尊重个人的命运，不能想着万事万物十全十美，精神力强大到成上帝，也没办法做到这样。】
赵云清摸了摸鼻子：“我有这样吗？”
陆川一笑，用力搂住他脖子：“你才知道，小孩子别管那么多，交给大人就好了，你啊就得多吃多睡，不然光长个子不长肉，你想变成瘦竹竿吗？”
“撒开撒开，你就是趁机想欺负我。”赵云清挣扎道。
这么闹了一通，他倒是也想开了。
陆川说得对，他不能因为自己觉得好，就替身边的人做决定。
赵娟娟出嫁这一天，晴空万里。
112.算计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 赵娟娟出嫁这一日，王春花连带着几个姑娘都红了眼眶。
赵建国鼻头也在发酸，强忍着交代：“登云, 从今往后我就把女儿交给你了, 你要好好对她，要是她过得不好，我可是要上门把她带回家的。”
潘登云人逢喜事精神爽, 大声答应：“爸，您放心, 我保证好好对娟娟, 绝对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然后赵娟娟就坐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上, 被载着离开了家门。
人一走，赵妙妙哇的一声哭出来：“大姐真的跟他走了，我不想让大姐嫁人。”
赵媛媛吸了吸鼻子：“你现在说这个有啥用，咋不早说。”
“浑说什么呢，大喜的日子, 赶紧给我招呼客人去。”王春花揉了揉眼睛，被两个女儿闹得倒是没了伤心的意思。
现在是不允许大肆操办的，所以赵家只摆了两桌, 让最亲近的人家过来喝一杯喜酒。
不过糖倒是管够。
赵云清这会儿就站在门口, 瞧见人过来就往人家手里头塞糖：“叔叔婶婶吃块喜糖甜甜嘴。”
一会儿功夫，孩子围了他一圈圈, 倒是显得门厅很热闹。
“不伤心了？”陆川也过来要糖, 他倒不是蹭糖吃, 是怕赵云清躲起来偷偷哭。
赵云清笑嘻嘻道：“我想通了, 我姐想干嘛就干嘛，开心就过, 不开心就回家，有啥好怕的。”
“这么想就对了。”
赵云清又邀请道：“小川哥，你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我爸妈说了，你也算咱家半个儿子。”
“算了，都是你家亲戚，我留下吃的也不自在，有好吃的你帮我留点，回头我拿着去那头吃。”
意思是要带去跟庞万一起吃。
赵云清一听也好，没勉强他。
等糖发完了，人群也就散了，不过赵娟娟这彩礼陪嫁，结婚还有自行车上门接送的风光，肯定会被议论很久。
屋里头这活儿也都热闹着。
赵建设和赵建英两家都到了，王春梅也拉着吴富贵来了，光是三家大人就能凑一桌，孩子们只能单开一桌。
大队里的长辈自然也不能少，他们辈分高，赵老娘坐在那边当陪客。
赵云清走进去的时候，就听见老奶奶跟赵老娘说：“你说养女儿有啥用，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的养大了，送她上学读书，如今就成了别人家的人。”
赵老娘点头同意：“可不是，彩礼也没留下，还得给陪嫁，亏了。”
两人还要再说什么，赵老娘瞧见小孙子进来，连忙停了后头的话：“咱不说了，快吃菜，老大这桌饭菜整的还不错，嫂子你多吃点肉。”
赵云清哈哈一笑：“奶，你也多吃点，要不然你要是瘦了，等大姐回来可要心疼的。”
赵老娘瞪了他一眼：“臭小子。”
她还能不知道这臭小子的德行，就是不爱有人说他三个姐姐。
赵老娘心底倒也觉得这样好，毕竟是领养的孩子，赵云清对三个姐姐好那就是知道感恩，老大两口子没白养他。
一桌喜宴倒也吃的热热闹闹。
王春梅吃饭的时候一直往女儿身上瞟，憋着一肚子的话想说，但偏偏饭菜可口的很，她都没能逮住时间。
等吃了饭，她忙不迭的拉住女儿：“秀秀，你要不要回家住一段时间？”
吴秀抿了抿嘴角：“妈，我还得上学呢。”
“女孩子上学有啥用，你看你娟娟姐都读到了高中，最后还不是嫁人了。”王春梅拧着眉头说。
吴秀只说：“娟娟姐要不是高中毕业，哪儿能进饼干厂。”
王春梅一噎。
赵云清开口问：“大姨，你不是都答应了我妈，以后秀秀姐的事情都听她的，咋又要让秀秀姐回家去，你说话不算话啊？”
王春梅脸一黑：“你这孩子咋说话的。”
“我说的是实话啊，要不然咱去我妈跟前评评理？”
赵云清才不怕她。
王春梅只得退一步：“算了算了，你想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啊，真不知道你这丫头咋想的，住在别人家能比住在自家自在？”
吴秀低声道：“二姨对我很好，我在这边很自在。”
倒是自家，每次她回去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亲妈总是跟她诉苦，亲爸说话阴阳怪气。
虽说碍于二姨的面子，他们现在也不敢动手打人，但听到耳朵里的话也像是软刀子。
王春梅一脸伤心，捂着脸说：“狗不嫌家贫，你这孩子是个没良心的，咋还嫌弃自家不好，以前妈都白疼你了。”
“大姨你说话公道点，自打秀秀姐住在我家，您来看过她几回？”赵云清直接戳穿她。
眼看王春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赵媛媛咳嗽一声：“弟弟，你咋能这么说大姨呢，大姨夫从来不干活，大姨是个女人还得下地干活养家糊口，她又不是故意不来看秀秀的，大姨，你说对吧？”
王春梅点头又不是，摇头也不是。
她心底暗骂妹妹不会管孩子，让家里头的孩子没大没小，当着她这个长辈的面都敢胡说八道，但也不敢真的闹起来。
赵建国宠孩子，这俩孩子又特别有心眼，她吃过几次亏就知道了。
没接他们的话，王春梅扯了扯女儿，叮嘱道：“你可别学娟娟私底下谈对象，这事儿爸妈心里有数，到时候肯定给你找个好人家。”
吴秀脸色微微一白。
“大姨，不劳您费事儿了，这事儿我妈会管。”赵云清又道。
王春梅终于没忍住：“你这孩子咋回事，我说一句你顶两句的，我是你大姨还是你是我大姨？”
“大姨你糊涂了吗，你比我大这么多，我怎么可能是你大姨？”赵云清笑着问。
王春梅气得涨红了脸，气冲冲的走进门找王春花去了。
“完了，大姨肯定去找咱妈告状了。”赵媛媛耸了耸肩。
吴秀担心的看向弟弟：“其实就让我妈说几句，我没事的，反正我不跟他们回家去。”
赵云清不在意：“妈才不会骂我，我就不爱听大姨诉苦，就好像不是他亏待了秀秀姐，而是秀秀姐亏待了他们似的，呸，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当人爹妈的。”
“好了。”赵媛媛怕吴秀听了难受，推了推身边的弟弟，让他别继续说。
赵云清岔开话题，又叮嘱：“秀秀姐，你可千万别跟着去紫金山，大姨就算了，大姨夫心思贼多，指不定就找个人家把你嫁了。”
这可不就是他多余担心，随着吴秀慢慢长大，吴富贵几次三番透露出让她回家嫁人的意思来，只是都被王春花骂回去了。
吴秀知道他的关心，点头笑道：“我当然不会去，我又不傻。”
她知道上学的机会不易，二姨和二姨夫供他们几个读书很辛苦，但她已经领了这份情，就要好好的读下去。
如果能考大学自然好，不能的话，等她高中毕业进工厂干活，每个月能挣钱了，到时候也能报答二姨一家。
到时候她手里有钱，指不定还能把亲妈接过来一起住，她们母女俩可以在镇上租一个小房子，再也不用面临吴富贵。
吴秀心底细细的打算着，殊不知在王春梅的心中，只有男人才是一辈子的依靠，至于闺女，虽然是亲生的，可将来嫁了人，那就是别人家了。
跟虐而相依为命过日子这样的事情，王春梅是想都不会想的。
王春梅气呼呼的进了屋，对着王春花就是一阵抱怨。
“二妹，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家那几个孩子，对我就没半点尊重，说的话能气死人，尤其是你家领养的那个，根本没把我这个大姨放在眼里。”
王春花对自家孩子还是了解的，知道小儿子平时脾气好得很，只在有人欺负姐姐的时候才会暴脾气。
“姐，你是不是又跟秀秀说乱七八糟的话了？”
王春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又别扭道：“什么叫乱七八糟，我好不容易见着亲女儿，难道还不能跟她说几句话了？”
王春花淡淡道：“我也没说不行。”
她话锋一转：“这些年我也没拦着你上门看她，但你不是这里忙，就是那里忙，有功夫给吴富贵收拾烂摊子，没时间来金水大队看女儿。”
“你说你这一年到头的下地干活挣工分，忙活了一年，自己累死累活，好吃好喝的全让吴富贵吃了，你就甘心？”
王春梅一时有些尴尬，只说：“你也知道富贵身体不好，干不了活，我，我还能怎么办？”
“我就是命苦，没能嫁一个出息的好男人，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都嫁到吴家了还能咋办，这些年我也没能给富贵生下儿子，他还能容下我已经难得了。”
王春花每次听见这调调都气愤不已：“姐你这说的是啥话，这些年到底是他养着你，还是你养着他，给他脸了。”
“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我都不会让他进门。”
眼看妹妹发了火，王春梅也不敢再说孩子们的事情了，岔开了话题。
“二妹，娟娟婆家给的一百块彩礼你真的都给她带回去了？”
见她点头，王春梅忙道：“你是不是傻啊，你们辛辛苦苦把娟娟养到这么大，还供她读了高中，如今嫁过去连彩礼都不要，娟娟手里头可还有一份正经的工作呢。”
“就算不要彩礼，工作也得让她留下，不拘是让建国去，还是卖出去，再不济等你家那儿子长大了去也好啊。”
王春梅越想越心疼，似乎这彩礼原本是该给她的，工作也该留给她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王春花拉下脸。
“姐，你要是真心来吃喜酒，那我欢迎，你要是再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那我可不答应了。”
姐妹俩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王春梅临走的时候，带着不少剩菜走，那是王春花特意留的，但凡上门帮忙的亲戚都有。
吴富贵走在前头，王春梅跟在后头，夫妻俩一前一后走到了半道儿上。
前头的脚步一顿：“死丫头咋说？”
“她忙着读书呢，没时间回家住。”王春梅低头说。
吴富贵呸了一口：“不就是嫌弃老子家穷，真是个白眼狼，老子辛辛苦苦把她养到这么大，现在恨不得认了别人做爹妈。”
“秀秀不是这样的人，她就是喜欢读书。”王春梅弱弱的为女儿辩解。
吴富贵压根不信：“果然女儿都是别人家的，怎么都养不熟，不过我告诉你，她姓吴，是我吴富贵的女儿，将来是要嫁出去换彩礼的，可不能跟赵家的赔钱货一样。”
“什么玩意儿，彩礼送上门都不要，整整一百块啊，要是死丫头能卖出这价格，别说嫁到城里头，就算嫁给老光棍我都答应。”
吴富贵心底嫉妒的不行，觉得赵建国就是个傻子，难得赵娟娟能换一百块的彩礼钱，他居然都不要，全陪嫁回去的。
这不是脑子不好是什么？
再一想，他女儿也养在赵家，也读了书，虽然现在还是初中，可看赵建国跟王春花的意思，只要孩子争气，那肯定是要送去继续读的。
这样一来，他女儿读到了高中，将来岂不是也能换一百块彩礼钱。
吴富贵心思滴溜溜的转，不只是一百，他可以再多要点，比如一千块。
一千块啊，足够他吃香喝辣造新房子了！
一想到能用女儿换一千块，吴富贵高兴的快飘起来，甚至遗憾没多生几个女儿。
他倒是也不想想看，如果娘家真的狮子大开口要一大笔的彩礼，却一毛钱都不带过去，女儿到时候会不会受到责难。
王春梅被吓得脸色发白，拉着他的衣袖求：“富贵，可不能这样，秀秀到底是我们俩亲生的女儿，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彩礼是得要，可也不能害了孩子啊……”
吴富贵不耐烦的一把将她推开，骂骂咧咧道：“你个女人知道什么，女人嫁给谁不是嫁，老子多要点彩礼，她男人才知道媳妇贵，将来才会对她好。”
他力气极大，王春梅一下子跌坐在路上。
可等她抬头，却见吴富贵已经走远了。
许久，吴富贵才回头看了眼，骂骂咧咧道：“还不赶紧跟上来，磨磨蹭蹭多耽误功夫，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娶了你这么个女人，这么多年也没给我生儿子，整天就知道哭哭啼啼，运气都被你哭光了。”
原本正在擦眼泪的王春梅也不敢再哭，连忙爬起来跟上。
她走路一瘸一拐的，手掌心磨破了一大片，却像是没有知觉似的。
赵娟娟出嫁后，家里少了一个人，一下子变得冷清不少。
明明以前赵娟娟去市里头读书，也不经常回来，但几个孩子都知道不一样了。
赵云清偶尔喊了一声大姐，没听见回应才想起来，他姐嫁出去了。
他禁不住开始担心，他们在家的人都不习惯，大姐嫁出去就要住在别人家，还是跟公婆一起住，也不知道能不能习惯。
幸好三朝回门的时候，赵娟娟脸色红润，看着跟潘登云好的蜜里调油，倒是让赵家人安心不少。
嫁出去一个女儿，但该过的日子还是照样得过。
赵云清他们的运气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镇上多了个高中，现在他们不需要去市里头，直接在镇上就能读书，每天还能住家里。
大人们每天下地干活，小孩儿也得起早摸黑的上学。
这天赵云清几个回到家，刚到大队，赵云清就瞄见一个人，忙道：“二姐，我有点事儿，你们先回家。”
赵媛媛奇怪的问：“你有啥事儿？”
“我自己的事儿，你帮我把书包带回去。”
赵云清撒丫子就跑，没让她二姐追上。
“越大越不听话，心也野了，以前小时候多乖，总跟着我们屁股后头跑。”赵媛媛念念叨叨。
吴秀无奈的笑起来：“他都这么大了，要是还整天跟在咱们几个屁股后头那成啥样了？”
赵媛媛一想也是，把自己给逗笑了。
赵云清钻进树林子，很快找到了人。
“吴爷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正是吴老头，他正老神在在的坐在石头上等着。
“您是不是找我爸有事儿，他这会儿肯定还在地里头，我去喊他。”
吴老头却拦住他：“别急，我是来找你的。”
赵云清瞪大眼睛：“找我？”
这倒是奇怪了，因为口诀的缘故，这几年他们多少有打交道，但吴老头似乎有心跟他们保持距离，总是不远不近的，一个月也见不了一次。
吴老头只问：“你大姐结婚了。”
他说的是肯定句。
赵云清顿了顿，意识到什么，索性在他身旁坐下来：“结婚了，嫁给镇上的潘家，潘登云，他们俩是高中同学，感情很好。”
吴老头笑了一声：“老头子又不是报丧鸟，上门就说不动听的话。”
赵云清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吴老头淡淡道：“我没见过你大姐，自然也不能帮她算命。”
“吴爷爷，那你干嘛提我大姐结婚的事儿，我还以为里头有啥问题呢。”
吴老头摇了摇头：“如果潘家是不能嫁的人家，以你现在的修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你就会死皮赖脸的拦着，哪儿用得上我。”
赵云清一听，立刻支棱起来：“吴爷爷，你的意思是我没觉得不好，那潘家肯定就还不错，我姐的婚姻就能幸福一生了？”
吴老头笑了。
“吴爷爷，你这笑着不说话啥意思，我说的不对吗？”
吴老头精准的看向他：“你啊，还真是个孩子。”
“这跟我是孩子有什么关系？”赵云清很是不解。
吴老头只说：“这结婚过日子的事情，可不是你我都是好人，就能顺顺堂堂一辈子的。”
赵云清拧起眉头来：“我姐这么好，只要姓潘的好好对她，怎么就不能顺顺堂堂了？”
吴老头咳嗽一声：“我哪儿知道，我又没媳妇。”
赵云清闭上嘴，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们俩都没媳妇，确实是不该讨论这话题，因为讨论了也没啥用。
吴老头又说：“我今天过来是要提醒你，建国命中有两个大劫，第一个在捡到你的那一年，已经过了，这第二个眼看着就要来了。”
赵云清一听这话，头皮发麻。
“我爸还有第二个大劫？是什么，具体是什么时候，会遇到什么？”
吴老头只说：“我不知道。”
“吴爷爷你都专门来提醒我了，你咋会不知道？”赵云清急了。
吴老头摇了摇头：“我确实不知道。”
“当年我还没瞎的时候，曾经给你爸看过面相，算过八字，按理来说，他连第一劫都过不了，注定……那自然也就没有第二劫什么事儿了。”
“可现在他夫妻和睦，家庭美满，儿女和乐，第二劫便会来势汹汹。”
“这第二劫也许会应在他身上，也许会应在他身边人的身上，我说不准。”
赵云清听着他的话，脸色有些沉重。
吴老头又说：“不过他的第一劫因你而破，这第二劫必定会跟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云清，你要注意一些，小心为上。”
赵云清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吴爷爷，我会的。”
吴老头起身道：“话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吴爷爷，我送你。”赵云清连忙跟上，他怎么能让老头一个人回去。
吴老头却摇头拒绝：“不好，我一个人走就行。”
“你回家上心一些，这些话以前我也对你爸讲过，他是千万个不相信的，但你会信。”
赵云清点头道：“吴爷爷放心，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爸妈和姐姐们出事。”
吴老头拍了拍他的肩头，忽然说了句：“那口诀练得不错吧？”
赵云清笑起来：“是很不错，就是进展缓慢。”
“慢就对了，如果快，那你就不是人了。”
吴老头哈哈一笑，再三拒绝他送的话，自己健步如飞的走了。
赵云清琢磨起来：【三七，吴爷爷的话是真的吗？】
【系统是科技系统，不具备玄学预测功能。】
赵云清只得自己琢磨，吴爷爷总不会无的放矢，可现在一切都没有迹象，他们家分明是欣欣向荣，一点问题都没有。
也许他应该再做一个梦，预测未来。
这么一想，赵云清磨拳擦踵的想回家，赶紧吃饱喝足上床睡觉预测未来。
另一头，吴老头健步如飞的离开大队。
忽然，他脚步一顿，直勾勾的朝着一个方向看去，测了测耳朵听着动静，见那边没声响才继续离开。
等他走后，陆川冒出脑袋，奇怪的问：“庞伯伯，你拉我做什么？”
“刚才那老爷爷是谁？身份有问题吗？”
庞万只是摇头：“是个故人，我得回去了，小川，你也赶紧回家吧。”
陆川皱了皱眉，看了眼老头离开的方向。
113.恢复高考
吃完晚饭, 赵云清没在客厅多留，喊了一声我睡觉去了，直接进了屋。
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弟弟咋了？”赵媛媛很是奇怪, 她家这弟弟不是最喜欢吃过饭坐在客厅里, 跟他们说话唠嗑嗑瓜子。
吴秀也觉得奇怪：“刚才吃饭也特别快，就好像急着睡觉似的。”
“八成是白天上学累了。”王春花倒是没放在心上。
赵妙妙眼珠子一转，哒哒哒跑到后屋去看, 一会儿回来了：“真的上床睡觉了，我瞧见了, 被子都盖上了。”
赵建国没好气的瞪了眼女儿：“别老去你弟屋子, 男女有别懂不懂, 回头他知道又要闹脾气了。”
“我没进去，就打开门缝看了一眼。”赵妙妙为自己解释。
吴秀咳嗽一声：“妙妙，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平时弟弟进你屋子都会敲门，你咋就不敲门？”
“好吧, 那我下次敲门。”赵妙妙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他们说话的功夫，赵云清正在努力睡觉。
方才有人打开门缝的动作，他自然是察觉了, 但也没管, 肯定是她三姐干的，家里头除了她还这么幼稚, 其他人都已经“长大”了。
时间还早, 赵云清越是想睡着, 越是睡不着, 翻来覆去的，反倒是让心情焦躁起来。
赵云清索性念起口诀来, 一遍不够就两遍，两遍不够就三遍，然后他就真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神清气爽，一夜无梦。
赵云清忍不住有些懊恼：“为什么我没做预知梦？”
【也许是宿主的愿望不够强烈，你再努努力。】
赵云清叹了口气，心道也不急于一时。
“爸，你今天要干什么？”吃早饭的时候，赵云清便试探着问。
赵建国奇怪道：“下地干活，我还能干什么。”
赵云清又说：“学校的内容我都学会了，要不我请几天假跟你一起干活，这样咱家年底就能多一些工分。”
话音未落，赵建国的筷子就打到他头上：“浑说什么呢，家里差你那几个工分啊。”
“高中可是交了学费的，你不去咱家才叫亏了，乖，赶紧吃完上学去。”王春花也催促道。
赵云清拖拖拉拉的吃完饭，很是不放心，最后被赵媛媛一把拽着走了。
赵建国觉得奇怪：“这孩子咋回事，从昨天晚上开始几就古古怪怪的。”
“可能是娟娟出嫁了，家里少了一个人，你也知道，云清向来跟他三个姐姐感情好，所以就变得更粘人了。”王春花分析道。
赵建国一听觉得也是，还说：“也是，别看孩子上高中了，其实还不满十四岁，他上学早，看着长得高，心里头还是个孩子。”
“可不是，当初我就说不该那么早上学，你说幸好他在镇上上高中，万一也得去市里头的话，咱们怎么能放心？”
夫妻俩商量了一番，都觉得孩子粘人不是什么大事儿，等过段时间适应了就不会了。
高中课堂上，赵媛媛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弟弟，伸手捅了他一下。
赵云清回过神来，听着讲台上老师一本正经的“红话”，无聊的趴下来，偷看抽屉里的书。
“你干什么呢？”赵媛媛低声提醒。
赵云清压低声音：“姐，你瞧着吧，今年高考肯定就会恢复。”
“真的假的，我可听说咱们镇上最近还有知青要下乡。”赵媛媛不太信这话。
前不久他们去镇上看望怀孕的大姐，就亲眼看见了临川镇公社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情景。
当时足足有近百人，镇上的欢迎活动十分热闹，公社领导还给下乡的知青们都戴上了大红花。
赵云清解释不了，只说：“他们是倒霉的最后一批知青，这是两码事，咱们得抓紧时间复习，争取能参加第一届高考。”
赵媛媛学着他的样子趴下来：“可咱们高中都没毕业，咱能考上吗？”
“第一批高考恢复肯定很突然，许多人八成都得不到消息，报名的人就会比后面的几届少，考上的机会就大。”
赵云清将一本书递给她：“二姐，你相信我，咱们这些年都没闲着，这几套书都快翻烂了，论高考肯定比其他人更有优势。”
赵媛媛将信将疑，倒是也没反对学习。
吴秀笑着说：“学□□没有错的，我也觉得老师上课太水了，现在谁还不会背□□了，还不如咱们自己偷偷学习。”
“还是秀秀姐有觉悟。”赵云清立刻竖起大拇指。
要不是要混一张高中毕业证，赵云清也不想读高中，这会儿高中水分太大。
老师在上面滔滔不绝，学生们在下面各干各的，也是这年头的特色，老师寻常不敢管，怕别扣帽子举报。
熬过了一天，赵云清拎起书包就往外跑：“走，咱们去大姐家一趟。”
“又去？”前几天他们才去过。
赵云清估摸着时间，这时候上头已经在开会商量恢复高考的事情，但消息还没公布。
“我想提醒一下大姐。”
吴秀却拉住他：“云清，不如等消息落实了再去吧。”
“大姐怀孕了，现在还是头三个月不能太劳心，再说了，上次你去说的时候，潘家的叔叔婶婶明显有点不高兴了，他们肯定不希望大姐这时候不顾身体勤奋苦读的。”
赵云清拧了拧眉头。
“是啊，大姐要是有心自己就会复习，如果没心思，你去再多趟也是一样的。”赵媛媛也劝他。
吴秀又说：“其实我瞧着大姐夫也是想高考的，只是一直没消息，他们现在都成家立业了，总不能跟咱们似的整天指望这个。”
“所以不如等消息落实了再说更有用。”
赵云清一想也是，也就没走这一趟。
回到大队，他没直接回家，反倒是去找陆川和孙明。
孙明依旧在小学当老师，知青里头，他也是最相信高考一定会恢复的那个。
“孙老师，小川哥。”赵云清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做饭。
“云清过来了，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孙明乐呵呵的招呼。
赵云清摇了摇头：“孙老师，您在北京还有朋友吗，能不能写信回去打听一下高考的事情？”
孙明笑着说：“我每年都写信打听，不过一直没消息。”
他给了赵云清一个定心丸：“不过那边的朋友说了，只要有消息，他直接给我发电报。”
赵云清一听就安心了，北京那边的消息灵通，肯定比他们慢慢等报纸消息来的快。
“孙老师，要是高考恢复了，您一定要先告诉我。”赵云清叮嘱道。
孙明点头：“那肯定不会忘了你，我要参加高考，不还得你爸盖章批准。”
赵云清没多留，很快就起身离开。
陆川跟出来，看着他问：“你觉得今年高考就会恢复吗？”
赵云清感慨于他的敏锐，点了点头：“小川哥，不是我觉得，是今年高考肯定能恢复。”
“你别管我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最好提前做个准备，现在你的粮食关系也在金水大队，到时候是能一起参加高考的。”
陆川眼神一闪，看着赵云清没说话。
赵云清避开他的视线，摸了摸鼻子，只说：“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
陆川叹了口气，原本想摸摸他的脑袋，但想到什么，手掌落到了他的肩头上。
“云清，以后对人别这么掏心掏肺的，这个世界上坏人很多的。”
赵云清被他逗笑了：“我当然知道，也就是跟你，跟别人我才不会这样。”
精神力强大的好处就是，他能准确的感知到别人的恶意和善意，根本不用担心被人骗。
陆川一愣，随即又笑起来。
他身上难得有孩子似的轻松：“那你也要加油，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北京读书。”
“好，就这么约定了。”
赵云清答应了，乐滋滋的往回走，到了家门口才想起来，要是他们都离开这里读书，他爸的命中一劫又该怎么办？
赵云清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到了家门口，才发现家里气氛不对。
进门一看，他爸额头带着伤口，正在嘶嘶嘶喊疼。
王春花没好气的给他上药：“他们打起来就让他们打，你上赶着掺和做什么，现在倒好，直接被人打破了头，赵建国，你还以为自己是十几岁的小伙子吗，啥事儿都往前冲。”
“怎么，你现在就嫌弃我老啦？”赵建国笑呵呵的反问。
王春花气得将红药水扔给他：“你还笑得出来，好好的大队长，现在成啥样了？”
“爸，你头怎么受伤了，谁打的？”赵云清惊声问道。
瞧见他回家，赵建国露出无奈的表情来。
王春花倒是冷哼一声：“该，治你的人来了。”
赵云清已经走到了跟前：“爸，你头到底怎么受伤的？”
赵建国咳嗽一声：“只是一点小伤，是被人误伤了，在金水大队谁敢跟我动手。”
“都见血了还是小伤啊？”王春花冷哼，又对儿子说，“快劝劝你爸，他都快五十岁了，还把自己当小伙子呢。”
“哎哎哎，王春花同志你可别瞎说话，我这才四十出头，正值壮年，怎么就五十岁了？”赵建国不乐意的嚷嚷。
赵云清蹲下来仔细检查他的伤口，又拧着眉头帮他上药，脸色严肃的不行。
上完药，赵云清将红药水一放：“谁敢的，我找他去。”
赵媛媛看热闹不怕事儿大，还给他递了个扁担：“弟，带上这个，咱俩一起去。”
“你们给我回来。”赵建国无奈喊道。
“真的是误伤，俩知青为了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打起来了，我是大队长总得过去劝架吧，就是不小心挨了一下。”
赵建国解释道：“他们俩也道歉了，还给了医药费，你俩这么闹闹哄哄的找上门去做什么，到时候倒成我们家不讲道理了。”
“而且我一个大男人，哪儿用得着你们俩小孩帮忙出头？”
瞧着孩子们的架势，赵建国感动也感动，无奈也无奈，他是真的不需要啊。
赵云清却有些紧张：“这几批知青越来越不懂事儿了，现在居然还敢动手，爸，你就是对他们太好了。”
“哎，那些孩子也不容易。”
赵建国倒是并不在意：“一个个年纪也不大，好好的从城里头下乡，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他们想着回城也情有可原。”
“情有可能也不能打人。”赵云清哼哼道。
赵建国笑道：“说了不是打我，这就是误伤。”
“有时候看着他们，我就想到你们几个孩子，要是你们也得这么背井离乡的去陌生的地方，当爸妈的还不知道多担心。”
正因为如此，虽然一批批的知青闹出不少麻烦，但只要不过分，赵建国总是愿意照顾一些。
赵云清叹了口气，心底在想他爸的大劫会不会跟知青们有关系。
“爸，疼不疼？”
赵建国笑了：“就这么一道小伤口，也就是你妈夸张，放着不管一会儿就结疤了。”
“赵建国？”王春花冷哼。
赵建国立刻转了画风：“这辈子能娶到你妈这样会关心人的好媳妇，值了。”
王春花这才笑了。
赵云清又看了看那伤口，确实是不深，看着像是擦伤，总算歇了找人算账的心思。
“大队长，我是来道歉的。”
进门来的知青叫罗大江，是去年才下乡的知青，这次就是他跟另一位男知青抢知青名额才打起来，最后误伤了劝架的赵建国。
罗大江提着一打饼干，看着倒是很客气，满脸都是歉意：“大队长，真是对不住，我就是听他在背后说我坏话，一时没忍住跟他打了起来。”
“早知道会伤到你，就算他说再多的坏话，我也不会跟他动手，这次我也吃到教训了，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冲动了。”
赵云清在旁边听着，暗道这位倒是说话的高手，看似道歉，实际上把罪名都推在另一个男知青身上。
赵建国习以为常，只说：“道歉就不用了，你们都是知青，好好相处，不要闹事儿，那就是帮我省了不少心。”
“是，大队长的教诲我都记住了，以后绝对不这样。”
话锋一转，罗大江直接把饼干打开：“这是我专门去镇上供销社买的，新鲜出炉的香葱饼干，吃着贼香，云清弟弟，你尝一块。”
说着就递给了站在旁边的赵云清。
罗大江来的路上就琢磨过了，谁都知道他们大队长赵建国为人公正，从来也不会收受知青们的贿赂，偶尔收了，就会差不多的还回去。
这对知青们而言是好事儿，毕竟这位大队长跟其他的不一样，不会借此要好处。
但同时也是坏处，赵建国为人太公正，就绝了有些人走捷径的小心思。
不过赵建国不收，不代表他家人都不会收，罗大江买的饼干香脆的很，一打开就弥漫着香味，就是为几个孩子准备的。
只要他家孩子吃了，那这份礼不收也得收了。
罗大江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响，但却料错了赵家的孩子。
赵云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甚至还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
不只是他，赵媛媛吴秀也没多看饼干一眼，就连最小的赵妙妙瞄了眼饼干，压根没动。
罗大江僵住，笑着说：“快尝尝看，这饼干味道很不错的，我也是赶巧才能买到。”
“罗知青你太客气了，饼干你就带回去自己吃吧。”赵建国也看出来了，脸色冷淡下来。
“我这是特意买来用来道歉的，也不能让大队长你白白受伤。”罗大江还想努力一下。
赵建国却说：“红药水的钱你们也给了，这就够了，再多让别人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当大队长的贪小便宜。”
罗大江伸着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赵云清眉头一挑，笑着说：“罗知青，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早就送上去了，你给我塞饼干也没用。”
罗大江脸色微变：“送上去了？”
“每年都是按照表现来，谁工分挣得最多就选谁，这样公道。”赵建国也说了句。
罗大江皱起眉头来：“可是我听说今年孙志不参加评选，他自愿放弃名额了。”
知青里面工分最多的人，自然是孙志，他干活卖力，体力也好，更难得是跟大队里社员的关系都处的很好。
自打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开始下发，每个大队能推举一个知青名额后，孙志就连续上了三次。
遗憾的是，大队能推举知青，但并不是推举就能去大学的，而是得经过上头的评选。
显而易见，整个临川镇才几个名额的工农兵，自然落不到孙志头上。
于是后头几年，孙志就直接放弃了。
知青们都知道这个道理，但这是他们回城唯一的希望，每一年为了这个名额都要闹出不少事儿来。
赵建国解释道：“孙志是放弃了，所以就选了工分第二多的人，名单今天刚送上去，我还没来得及说。”
罗大江低下头，笑容勉强：“原来是这样，打扰大队长了，后面我一定好好干活，争取明年的名额。”
饼干到底是没能留下，他带着走了。
赵建国叹气道：“这些知青也是可怜，听说这几年不少地方的知青都闹着要回去，上头也不知道咋想的，总不能让他们一直留在乡下。”
“谁知道呢，指不定上头现在已经开始商量知青回城的事情了。”赵云清说。
如果他没记错，高考恢复后没多久，知青回乡的政策就开始松动。
王春花听了这话，忙道：“没结婚的回去也就算了，这在这里结了婚，孩子都好几个的，他们要是走了，媳妇孩子怎么办？”
“那就一起带走呗，难道还要把媳妇孩子扔了？那不成抛妻弃子了。”赵建国说。
赵云清看了眼他爸，提醒道：“爸，你想国家当年为啥让知青下乡？不就是城里头安顿不了了吗，现在就算是让他们回去了，你觉得城里头的工作岗位能安顿好那么多人？”
“知青们都下乡多少年了，指不定家里头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到时候吃的住的怎么安排，一个人回去倒也罢了，要是带着妻儿老小一起回去，那可太艰难了。”
赵建国听了这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
他叹了口气：“政策要是松动了，知青要回城，拦也是拦不住的。”
王春花说：“他们要么带上媳妇孩子走，要么就别想走，你别给他们开证明，看他们咋走。”
赵建国拧着眉头没说话，心底也这么想。
总不能让他们大队的人吃亏的。
“那他们连证明都不要呢？”赵云清问。
王春花一听就笑了：“证明都没有，他们咋回去，咋买票，咋转粮食关系？”
赵云清却说了句：“一个两个人这么干，自然是不行，要是大批量的知青都这么干，哪还有什么不行的？”
“爸，要是政策真的松动了，您可别强压着不给开证明，倒不如跟他们商量商量，好好安顿家里才是正经事。”
知青们回城的决心可以想象，他可不想因此闹出什么事情来。
赵建国叹了口气，没说话。
之后几天，倒是去那几家跟知青有嫁娶的人家走了走，看了看情况。
相比起在知青所苦熬着的知青们，跟当地社员结合的知青们，不管是男知青，还是女知青，日子都好过很多。
有赵建国在，他们大队是没有强逼着女知青嫁人的事情，既然是自愿结合的，日子都大差不差。
赵建国转了一圈，见他们夫妻感情都还不错，倒是放心很多。
结果还没等他歇一口气，恢复高考的消息传了开来。
第一个知道消息的是陆川，那天听了赵云清的话，他第二天就去镇上发了电报。
没几天的功夫，陆川就收到了回复。
“高考要恢复了。”陆川说的斩钉截铁。
孙明激动的问：“这消息是真的吗？为什么我们都还没收到消息？”
陆川点了点头：“肯定是真的，这位伯伯在那里头做事儿，他的消息肯定准确。”
一听这话，孙志孙明兄弟先就相信了。
他们知道陆川家里虽然败了，人也下乡多年，但跟北京那边一直没断了联系，他是有些人脉在手里的，知道的比他姐姐张萱萱多很多。
张萱萱也激动起来：“这么说我们都能参加高考，我们能回城了？”
虽然已经结婚生子，可如果能回去，谁不想回去呢？
陆川又说：“恢复高考的时间还没正式定下来，但我们可以提前复习，争取一次考上。”
“姐，我得去跟云清说一声。”
张萱萱立刻点头：“快去吧。”
孙志却叫住他：“你让云清藏着一些，先别告诉其他人，不然消息传出去的话对谁都不好。”
陆川点了点头。
赵云清得知了消息并不意外，点头道：“我知道轻重，等北京那边正式确定恢复高考的时间，能见光了，再告诉其他人。”
看着陆川，赵云清心底很是好奇，要知道现在才八月份。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八月份的时候关于科学和教育工作的座谈会才刚刚开始，一切还是待定的状态，陆川却已经得到了消息。
不过确定了消息，赵云清倒是松了口气。
只需再等待一段时间，恢复高考就不再是秘密。
赵云清只默默的开始准备高考会用到的书，一套不够就两套，趁着现在还能想办法弄到，再晚一些这些就成了人人争抢的对象。
在赵云清整理好第二套《数理化自学丛书》的时候，孙明接到了北京朋友发来的电报，恢复高考的消息终于传来。
114.工基农基
即使心底相信陆川的消息, 但真正接到电报的那一刻，孙明的心脏还是剧烈跳动起来。
他几乎是一口气跑回家，甚至忘记敲门, 直接闯进了哥嫂的屋子：“大哥, 大嫂，高考真的要恢复了。”
孙志跟张萱萱被吓了一跳，还没说话, 就瞧见孙明又冲了出去。
“咋回事？”
孙志连忙起身追出去，就瞧见他弟跟疯子似的, 逮住陆川就喊：“要恢复高考了, 我们能考大学了。”
陆川笑起来：“孙二哥你也收到消息了, 太好了，我得告诉云清去。”
“快去吧，让他跟大队长也说一声。”孙明笑道。
孙志眼神一顿：“你接到北京那边的电报了？”
“哥，你看。”孙明将电报递给他，笑着说, “北京那边都已经传开了，不过暂时还没刊登在报纸上，信息还没下发。”
孙志三两眼看完, 也笑起来：“太好了, 萱萱，你能考大学了。”
“什么我能考, 是大家都能考, 咱们得一起回去。”张萱萱也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
可激动过后, 她又有些犹豫：“都这么多年了, 你说咱们还能考上吗？”
他们俩跟孙明不同，原本读书就没有多出色, 来到金水大队后忙着干活，后来成亲生子，有了孩子之后更是挤压的学习的时间。
只是孙明一直觉得高考会恢复，再加上弟弟和赵云清整天念叨，他们俩才没彻底把学习放下。
论掌握的知识，他们俩肯定是比不上孙明的，甚至比自学成才的陆川都差远了。
孙志笑着搂住妻子的肩头：“咱俩一起学，能考上就考上，考不上就留在这里，反正都这么多年了，也没差什么。”
张萱萱握住他的手，安心的笑起来。
孙明也点头：“咱们只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成，按照我们的猜测，高考恢复就是知青回乡的一个信号，指不定以后不用靠高考，大家都能回去。”
这话让张萱萱很是心动。
其实比起那个家来，她更喜欢金水大队的生活，在这里，她可以跟弟弟生活在一起，还遇到了会相伴一生的爱人。
但她现在是个母亲，真切的知道农村跟城市的巨大差距，如果可以，她当然是想带着孩子们一起回城的。
孙志握紧妻子的手：“你放心，不管能不能回，我都不会让你跟孩子吃苦。”
两人相视一笑，含情脉脉，让单身狗孙明吃了一嘴狗粮。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和谐，恢复高考的消息在金水大队迅速的传开。
孙家兄弟跟后来的知青不算亲近，但到底同为知青，还是有些来往的，自然不会瞒着他们。
赵建国也没瞒着大队里的人，他私底下觉得恢复高考是好事儿，只要你有本事就能去考，而不像是工农兵一样，被推举了也不一定能选上。
可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赵家这头，确定了消息后，赵建国就沉吟道：“虽然要报名费，但爸希望媛媛、秀秀和云清都去试一试。”
王春花愣了一下：“都去啊？”
“今年刚恢复高考，肯定会打很多人一个措手不及，虽然招收的人不一定多，但竞争肯定不如明年大。”
“你看，要不是孙家兄弟在北京有关系，咱们能这么早知道，等公社那边通知黄花菜都凉了。”
“多亏云清一直念叨着高考，初中那时候就弄来好几套书在看，咱家的孩子比别人提前跑出去好远，这次不参加可惜了。”
赵建国分析道：“工人农民、上山下乡的知青、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都能参加高考，那你想参加的人会有多少？”
“瞧着吧，等到明年，这人数只会多，不会少，到时候指不定就要出各种限制了。”
王春花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点头道：“你说得对，总得去试试才行。”
赵媛媛毫不犹豫的点头：“爸，我去考，给咱家拿个大学生回来。”
赵云清自然也是要去的：“不只我们三去，大姐和大姐夫也可以去，明天我就去城里头送信。”
“也对，让娟娟也准备起来。”赵建国很赞同。
倒是王春花犹豫道：“娟娟刚怀上，这能行吗？”
“有啥不行的，咱们乡下女人怀着孩子还得下地干活，多少人在地头上就把孩子生了，她比弟妹多读了几年书，不去多可惜。”
王春花既担心女儿的身体，又担心的说：“潘家那边能同意吗？”
“娟娟要不去，潘登云自己去的话，没考上还好，要是考上了，他们夫妻俩还得分隔两地，到时候你说咋弄？”赵建国就问。
一听这话，王春花立刻道：“你说的对，要么都不去，要不他们夫妻俩都得去。”
赵云清顿时兴奋起来：“爸、妈，我现在就去送信。”
说完一溜烟儿往外跑，显然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赵媛媛赶紧追上去：“我陪弟弟一起去，免得他迷路。”
王春花气笑了：“这俩没定性的，连一晚上都等不了了。”
吴秀却没走，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二姨夫，二姨，我，要不我不去了吧？”
“瞎说什么呢，就五毛钱的报名费，为啥不去试试？”
王春花拉住外甥女的手：“你比媛媛还聪明，她要是能考上的话，你怎么样都能考上，咱家又不差这五毛钱。”
“不是五毛钱的事儿。”
吴秀当然知道，眼前的两位长辈既然养了她这么多年，还供她读书，肯定是不会吝啬那五毛钱。
可她有自己的担心：“我怕我爸妈不答应。”
考上大学，肯定就会离开临川镇，她知道距离临川镇最近的学校都在德兴市。
虽然这些年爸妈都没管过她，但偶尔来看她的时候，妈总说让她乖一点，等初中毕业就嫁人之类的话。
吴秀隐隐约约的意识到，自己要靠大学，离开临川镇，爸妈肯定不会同意。
“呸，他们敢不同意。”王春花冷哼道。
赵建国也说：“秀秀放心，到时候我带着你去找紫金山大队长开证明，压根不用他们同意你也能考大学，他们撒泼打滚也没用。”
有了这话，吴秀微微松了口气。
她皱着的眉头却没松开，总觉得爸妈不会那么轻易的撒手。
赵云清借了自行车，载着二姐一路到了潘家，熟门熟路就往里头跑。
“大姐，大姐夫。”
潘家正在吃饭，看见他这会儿上门很是惊讶，没等赵娟娟起身问，就听见弟弟说的话。
“国家要恢复高考了。”
赵娟娟手里头的筷子啪嗒落下：“真的吗？”
“孙老师从北京那边得到的消息，肯定是真的，不然谁敢把这样的消息到处乱传？”
赵云清连声道：“消息暂时还没传到咱们临川镇，不过咱们得提前复习起来，早复习一天，就比别人都早一步。”
“大姐，去年送来那套复习丛书还都在吧？”
赵娟娟忙道：“都在都在，我都好好放着呢。”
潘登云也惊讶不已：“高考真的要恢复了，我们这样已经工作的人也能考吗？”
“工人农民知青都能考，大姐夫，你也得加油。”
“太好了，可算是等到了。”潘登云笑起来，又说，“来来来，坐下吃饭，咱们慢慢说。”
“不了，家里饭都做好了，我就是听了消息激动过来报信。”
赵云清大长腿一跨，直接上了车：“叔叔阿姨，大姐姐夫，那我们先回去了。”
“哎，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潘家的公婆忙喊道。
赵云清摆了摆手，到底是骑车离开了，毕竟这年头谁家做饭都量着来，要是他们俩留下吃饭，别人就要吃不饱了。
潘登云坐下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兴奋：“没想到高考真的会恢复，我们才工作一年，以前的知识还没放下，好好准备指不定真的能考上。”
赵娟娟也说：“我弟之前还拿了复习资料过来，待会儿我就翻出来，咱们今天晚上就开始做题。”
“娟娟，你现在肚子里揣着一个呢，哪儿能熬夜做题啊。”潘家婆婆有些担心。
赵娟娟笑着说：“妈，你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身体的。”
潘家婆婆皱起眉头来：“我不是想拦着你们，可女人怀孕原本就累，更别提考大学了，你说着万一真的考上了，到时候你是带着孩子，还是不带孩子？”
赵娟娟看了眼丈夫，抿着嘴不说话了。
潘登云接到妻子的眼神，立刻道：“妈，娟娟要是真的考上了，那你就要多一个大学生当儿媳妇了，不管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会有一个大学生当妈，那得多体面。”
潘家婆婆还是担心都很。
潘家公公倒是说：“儿子说得对，他们都读到高中了，好不容易有考大学的机会，咱们不能给拖后腿。”
“登云，娟娟，你们只管去考，我跟你妈会做好后勤。”
潘家婆婆见丈夫也支持，无奈道：“你们想去就去吧，可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什么都没身体重要。”
潘登云立刻答应，又说：“妈，待会儿我去给大哥也送个信，看他们俩想不想去试一试，再给大姐写封信，如果她能考上的话，指不定就能回城了。”
一提到下乡好多年的女儿，潘婆婆激动起来：“对对对，你给她写信，还有娟娟弟弟送来的资料，有多的话也给她寄一份。”
“当年你大姐是心疼你跟小妹才主动下乡的，都这么多年了她也没能回来，如今都熬成老姑娘了，现在有机会，你们可得多帮着她一些。”
潘登云满口答应：“那是自然。”
赵云清骑着风火轮回到家的时候，就瞧见家里头坐满了人，有知青，也有社员。
“哎，云清回来了，快坐。”人群中有人招呼道。
赵云清一屁股坐下来，奇怪的问：“你们都来我家做什么？”
“这不是听孙明说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大家激动的很，都想来打听打听消息。”
赵云清明白了，乍一听消息，大家高兴至于，还有些不敢相信。
“大队长，国家真的会恢复高考吗，我咋也没听过这消息？”罗大江拧着眉头问。
他看着像是高兴，又像是害怕。
赵建国点头道：“孙知青的为人你们也知道，他总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的。”
“我家也是北京的，如果恢复高考，家里怎么样也得给我送个消息啊。”陈林忽然问。
赵建国只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孙知青认识的朋友有门路，也许是他舍得钱拍电报，也许是别的缘故。”
“我的意思是，大家相信这消息，有心参加高考的，那就早早的复习起来，如果没这份心的，咱们该吃饭吃饭，该干活干活，跟以前也没差。”
陈林沉着脸：“就不能给个准信吗，万一大家辛辛苦苦的复习，结果白忙活一场呢？”
前两年也不是没这样的事情，都传高考会恢复，结果最后没消息。
赵云清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你去人民大会堂打听去，人家好心好意的告诉你，你还怀疑上了，又没有人逼着你读书。”
陈林瞪了他一眼，碍于赵建国在场，没敢吱声。
赵建国咳嗽一声：“如果消息是真的，那迟早是会刊登在报纸上告知所有人民群众的，心底有怀疑的再等一等，等到确切消息再行动也没事儿。”
自然是没事儿，考得上考不上关他屁事儿。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不管是金水大队的社员，还是下乡插队在我们大队的知青，该干活还得干活，不能因为任何原因耽误生产。”
“如果有人偷奸耍滑，打着筹备高考的名头不干活，那到时候分不了粮食，大队也是不管的。”
这话一说，蠢蠢欲动的人群顿时少了一批。
其实来凑热闹的人里头，大部分连初中都没上，这些人别说高考了，复习资料能不能看懂还是二话。
自然也有对自己有信心的，尤其是去年才刚下乡的这些知青。
罗大江就对自己很有信心，开口问：“大队长，如果白天高强度劳动，晚上我们哪儿还有精力看书，就不能宽容宽容吗？”
赵建国摇头：“你们读书考大学是你们的自由，可地里头原本就是人六劳四，再给你们优待的话，对参加劳动的社员来说不公平。”
“总不能让其他人辛辛苦苦干活，来养活你们读书，非亲非故的，没有这个道理。”
“当然，要是家里愿意供养的，我不也反对。”
赵建国就一个意思，让他优待没门，但愿意少分粮食那可以，家里头愿意养着那也行。
整体就是一句话，干多少分多少，谁也不能吃大亏。
社员们暂且不提，知青们一个个都是心动不已，他们自觉都比乡下人多读了几天书，只要去参加高考，那还是有一定成功率的。
陈林眼神一闪，在他看来跟高考比起来，少分一点粮食算个屁。
他追问道：“大队长，如果高考的消息是真的，我能参加高考吧？”
要知道他们知青的粮食关系都在大队上，如果大队里想拦着，到时候他们连报名都难。
赵建国毫不犹豫的点头。
没等他们高兴，赵建国又说：“没成家立业的，只要愿意参加，我都可以批准。”
“但凡成家立业的，得家里同意，否则我这头给开了，那头家里闹起来，这事儿我不好处理。”
顿时，那几位已经嫁人或者已经娶妻的知青脸色都变了。
赵建国又说：“这考上了大学，肯定是要离开金水大队，去大学所在的城市上学，那到时候是一个人去，还是带着家属一起去，你们得提前商量好。”
他看向那几位的家属，暗示道：“你们都是领了结婚证，是新中国认可的夫妻，要相互团结，相互支持。”
赵建国见在场的人沉默下去，又说：“不过高考也是一件大事儿，如果咱们大队有人能考上，对金水大队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从今天开始，晒谷场仓库里的书大家都可以借阅，我建议你们几个人轮流多抄几套，这样大家都能用上。”
赵建国干脆利索的安排好，才把人一个个请了出去。
人一走，王春花就撇嘴道：“瞧着吧，有的闹了。”
赵建国叹气道：“闹也没办法，谁不想考大学。”
“这要是考上了，人走了，就算有结婚证有啥用，到时候去哪儿找人去？”
王春花曾经也觉得知青不错，有几个不但知书达理，干活也不错。
可后头想想，知青们是从城里头来的，这时候人人都想嫁到城里头去，他们一个个的只要抓到机会，肯定是要回城的。
男人娶了媳妇的还好，女人生了孩子，狠心的总是少。
可女儿嫁过去就不一样了，到时候男知青真要拍拍屁股走人，留下的女人孩子咋办。
她心底庆幸，得亏娟娟眼光好，不然真的嫁给了知青，这会儿就难办了。
赵云清吃着饭，抬头说了句：“爸，你光想着他们都考上，怎么没想到考不上？”
“这么多人想参加高考，但有多少大学今年就能招生，最后考上的肯定没几个。”
赵建国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道理都懂，但该吵架的都吵起来。
当天晚上，几个已经娶妻或者嫁人的知青，多少跟妻子或丈夫争吵了几句，都是因为高考的事情。
无非是一方担心考上人跑了，一方觉得你拦着就是阻止我走向更好的未来。
单身的知青倒是没这个考虑，自然都是要考的。
晒谷场的那些书成了热饽饽，知青们争着抢着想抄一份，公用的得大家一起看，自己抄的却能一个人看。
当天晚上，晒谷场的油灯一直没灭过。
赵云清没有这困扰，他早早的找门路买到了《数理化自学丛》，而且还是全套的，家里有整整两套。
富裕程度，已经超过这年头绝大部分的考生。
很快，陆川过来借走了一套。
“孙二哥那边也有一些参考资料，但没你这边的齐全，我带过去抄写一遍，过几天就给你送回来。”
赵云清摆了摆手：“不用，本来就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
他考虑的周到，不止自家有，大姐那边也送过去一套，他们自家人轮流看，陆川带走一套完全不成问题。
陆川却说：“太珍贵了，而且你光给了我，别人没有，到时候反倒是容易落埋怨。”
“倒不如我抄写一套，这套就由大队长出面，就说是他找门路买到的，放到晒谷场那边公用，这样还能得到社员们的感激。”
赵云清一听也是，点头应了。
赵建国听了夸道：“小川想的太周到了，不过这都是书，有啥差别吗？”
“云清比我周到。”
陆川解释道：“现在中学的教科书一本叫《工基》，一本叫《农基》，我看过这两本书，如果这次的高考是延续以前的风格，那这两本书跟高考完全是两个路子。”
赵建国吓了一跳：“完全不一样？高考不考学校里的知识，那考什么？”
陆川晃了晃手里头这一套书：“那就看这些复习资料了。”
他看了眼赵云清，心底暗道弟弟为什么总能未卜先知。
赵云清对着他笑了笑，理直气壮的很。
他很怀疑消息灵通的地方，肯定隐约知道高考的内容，但临川镇太小了，以至于他昨天去图书馆的时候，想要参加高考的人只知道抱着里头的书看，压根不管有没有用。
甚至还有人死啃《工基》和《农基》，如果他们只读过这两本书，恐怕会浪费这一次的机会。
陆川果然没再说什么，只说：“恢复高考第一届，大家都不知道会考什么，只能靠猜，我猜既然国家需要的是人才，那这套书肯定会有用。”
赵云清为陆川鼓掌，又说道：“爸，以后我们就全心全意投入到复习中，每隔一段时间就相互碰头，互相补充。”
“您老就麻烦多跑几趟临川镇，打听打听高考的消息，争取早一些落实。”
赵建国点头：“好，这个就交给我。”
“啥时候开始报名，怎么报名，报名的条件，我都会帮你们打听好。”
在临川镇大部分人还不知道高考消息的时候，金水大队就掀起了学习的热潮，但凡觉得自己能去试一试的，这会儿学习热情都被调动起来。
赵云清跟着兴奋了几天，就发现事情不大好。
不提别人，他家二姐、三姐、秀秀姐的学习进度，就跟他预测的完全不一样！
115.吵架
赵建国夫妻俩下工回家的时候, 就瞧见他们家小儿子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就像是一个被掏空了的南瓜。
王春花看向旁边的女儿：“你弟这是咋了，学习累了吗？”
还劝道：“云清, 你比媛媛秀秀还小几岁呢, 就算今年考不上也没事儿，有的是时间慢慢考。”
赵云清抬起头，眼神幽幽, 很是幽怨。
“妈，弟弟不是学累了, 是教累了。”
赵媛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不开窍, 别的都还好, 这代数真的好难。”
吴秀很是赞同：“代数跟数学，似乎不太一样。”
夫妻俩一听就明白了，感情是小儿子学会了，两个姐姐没学会。
赵建国笑了：“学习不是一步到位的事情，别着急, 你们慢慢来。”
他走过去翻开代数的书，然后又默默放下，咳嗽一声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咱们先吃饭, 吃完饭再说。”
王春花觉得奇怪，她好歹也是扫过盲的人, 也过去翻了翻。
这一看立刻咋舌：“这里头写的都是啥, 我连看都看不懂。”
“看不懂就对了, 要是人人都懂的话, 国家还考什么来选拔人才？”
赵媛媛笑道：“弟弟就能看懂，我家弟弟是个天才。”
赵云清有上辈子的记忆, 在精神力的强化作用下，别说数理化，再来本高数也不在话下。
很快，他就打起精神来：“二姐，秀秀姐，是我不对，你们才刚开始学这个，接受速度慢一点不奇怪。”
“据我观察，二姐对化学物理的学习程度不慢，只有代数略慢一些，秀秀姐代数和化学都学的很好，物理慢了点。”
“既然知道了大家的薄弱点，那我们就重新安排一下学习计划。”
赵云清翻开本子，刷刷刷写起新的规划来。
吴秀凑过去一看，频频点头，又有些愧疚：“阿清，要不你自己先复习吧，不用老管我们，不然的话你复习的时间就不够了。”
赵云清却说：“我给你们讲解的过程，也就是一种复习的过程，通过语言说出来，对知识的理解还能更透彻，这不是浪费时间。”
吴秀还要再说什么，赵建国开口了：“云清做的对，弟弟有心，你们当姐姐的还得更加努力才行。”
“妙妙，明天开始你也跟着一起学，虽然你现在才刚上初中，今年不参加高考，可将来迟早都是要参加的，提前学起来总是没错。”
赵妙妙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连看都看不懂，太可怕了。
赵媛媛同情的拍了拍妹妹的肩头，她家弟弟教学的时候，可比孙老师凶悍多了。
不过赵媛媛心底也知道，拥有这样一个无所不知，还愿意耐着性子教导他们的弟弟，这是他们极大的幸运。
大队里的知青大多打算参加高考，他们好不容易拿到复习的资料，却都是一知半解。
有些厚着脸皮去问孙家兄弟，主要是问孙明，可孙明自己得教书，下课后还得复习，哪有那么多的时间。
最后他只是每天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在晒谷场那头跟大家一起复习。
更多就没有了。
临川镇上，赵娟娟夫妻俩也遇上了这个大难题。
《数理化自学丛书》一共十七本，四本化学，四本代数，四本物理，还有五本都是平面几何。
赵娟娟两人都是上过高中的，知识水平并不低，但第一册第二册还好一些，看到第三册就开始吃力。
他们俩试着翻到第四册，许多内容都很艰深，对着书只能琢磨个一知半解。
潘登云忍不住叹气：“咱俩白天要上班，晚上复习的时间原本就短，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看完这些书？”
赵娟娟抿了抿嘴角，忽然问：“要不咱们先办个停薪留职？”
这话让潘登云愣住了。
高考的难度可想而知，潘登云对自己能不能考上并无信心，可工作要是停了，再想要回去可就难了。
现在的工厂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尤其是他们饼干厂福利好，待遇好，他们俩一停职，指不定位置就是别人的。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想走容易，想再回去就难。
见丈夫犹豫，赵娟娟又说道：“你也说了，以我们现在的速度想要看完复习资料都难，更别提考上了，既然打算参加高考，倒不如放手一搏。”
潘登云拧眉道：“万一停薪留职后，咱俩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呢？”
“那就再考。”
赵娟娟咬了咬牙：“咱俩都是高中毕业，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潘登云是临川镇长大的孩子，知道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就饼干厂这工作都是他们俩运气好。
他家二姐为什么会下乡，一个是每家每户必须有个孩子下乡，当时就二姐年纪合适，再一个就是他们家当时就两个工人，他妈的工作让给了大哥，如果二姐想留下，他爸也得把工作让出来。
这年头工作是可以继承的，但继承之后，工龄就得从头算起。
他爸是资深正式工，工资多，福利好，把位置让给女儿后，却只能从新工人开始重新熬。
“你让我再想一想。”潘登云很是为难。
赵娟娟伸手握住丈夫的手，又说：“登云，我的意思是咱俩办了停薪留职后直接去金水大队，你也知道的，我弟弟一直觉得高考会恢复，这些年他没停止过学习。”
“咱家里头这套书就是他弄来的，前几天云清过来的时候，也提过一嘴这事儿，他虽然年纪小，但知识水平比咱俩都好。”
“我们回去住一段时间，可以专心复习，有不会的还能问问他。”
这话让潘登云眉头皱得更紧了，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这个小舅子，但作为一个男人，低头像比自己小了快十岁的孩子请教，实在是让他没脸。
赵娟娟没察觉到丈夫一闪而逝的难堪，继续劝说：“既然要考，咱们就得全力以赴，不然岂不是浪费了一次机会。”
“你说的也有道理。”潘登云最后还是决定接受妻子的建议，“咱们不能瞻前顾后的。”
赵娟娟露出放松的笑容来：“我们俩的成绩都不差，只要努努力，肯定能考上的。”
潘登云看着她的笑容，也露出笑容来：“待会儿我就跟爸妈说一声，只是咱俩都去金水大队住着方便吗？”
“方便的，到时候就让二妹三妹和秀秀住一个屋，咱俩住一个屋，再不行我跟秀秀住，你跟云清住也可以。”
夫妻俩商量好了这事儿，第二天，潘登云就找到父母提起这事儿。
一听儿子儿媳要停薪留职，潘父立刻皱了眉头，抽着烟不说话。
潘母急忙道：“这怎么行，你别以为停薪留职是给你们把位置留着，这人一走，再想要回去可就难了，到时候人家有的是办法为难你。”
“说是停薪留职，指不定位置被人占了，那就得停薪一辈子。”
潘登云也知道这个道理，之前他正因为这个犹豫。
但想到妻子的话，他还是咬牙道：“妈，我想全力以赴的试一试。”
“你这孩子心咋就这么大。”潘母伸手打着他的后背，骂道，“你们要参加高考我们也答应了，娟娟挺着个肚子天天复习复习，我也没说什么，你们还要怎么样？”
潘登云皱眉，只说：“这是我的主意，跟娟娟没关系。”
“我还不知道你，从小到大性子最沉稳，她要是不说你会这么做？”潘母冷哼道。
一开始，她看这个媳妇是千万个满意的，虽然是农村人，可家里条件好，是大队长的女儿，当初给出去的彩礼一分不少的陪嫁回来，甚至还有嫁妆。
媳妇有自己的工作，户口也在工厂集体户上，跟城里人没啥关系。
再者赵娟娟性格温和柔顺，不管是上班工作还是家务活都能一把抓，潘母觉得再满意不过。
可这一次潘母猛然惊觉，赵娟娟看着柔顺，实则太有主意了，还哄得他儿子全听她的。
潘母心底便有些不乐意了，尤其是儿子一口一个维护，更让她心底酸溜溜的，觉得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妈，现在我们白天得工作，晚上根本没多少时间复习，遇到不懂的想找个人问问都没有，既然都决定参加高考了，要不努努力，我自己都不甘心。”潘登云这么说。
潘母冷哼道：“你们去金水大队就有用了，他们乡下难道还比城里会读书？”
“别人不一定有用，但他们大队的孙明知青知识渊博，还有我那小舅子，他就是个天才，这么点大的年级都读高中了。”
潘母扭过身体不说话。
她也不太喜欢赵云清，哪家小舅子三天两头的往大姐家跑，生怕他们欺负赵娟娟似的。
潘父看儿子心意已决，心底对儿子能考上大学也有几分希望，便开口问：“登云，你真的想好了吗？”
“一旦停薪留职，到时候要是没考上再回去上班，被人笑话是小事儿，就怕位置没了，得去差一些的地方。”
潘母也说：“我跟你爸是过来人，大学哪里是那么好考的，而且就算考上了，到时候不也得出来工作，跟现在有什么区别？”
“你好好干，升了干部涨了工资，不比什么都强？”
潘登云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我还是想去试试看。”
读过高中，他心底认定如果能上大学，肯定会比高中强多了。
潘母骂道：“行行行，你是个有主意的，将来要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可千万别来我们跟前哭。”
潘父制止了她的话，还说：“既然你决定了，那就放手去干，要是真的没考上，到时候我豁出老脸去说情，总不会让你们没法回去。”
“谢谢爸。”潘登云感激道。
等他一走，潘母就念叨起来：“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折腾，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吗，再说了考上了又有啥好处？”
“没考上白费力气瞎折腾，要是真的考上了，孩子怎么办，工作怎么办，他们两个拍拍屁股走人，把孩子丢给我们俩带啊？”
潘父劝道：“孩子知道上进是好事儿，真要跟老大似的整天在工厂里头窝着，那也是没出息的。”
“老大至少孝顺，听话。”
潘母忍不住说了句：“等他们考上大学飞出去，恐怕一年到头都不会来看我们两次，有儿子跟没儿子一个样了。”
“你瞧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儿子是你亲生的，不管去了哪儿总是会惦记着你的。”潘父安慰道。
潘母却越想越气，眼泪都掉下来：“我原来还觉得她是个好的，现在看是嘴甜心苦，觉得咱俩碍事儿，想把登云拐回去当上门女婿呢。”
“你小声点，让娟娟听了心里怎么想？”
“她都不管我怎么想，我还管她怎么想。”潘母嘀嘀咕咕，声音小了下去，可这颗种子却埋下去了。
大姐要回来复习，听到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自然是赵云清。
他正发愁大姐大姐夫那边的学习情况呢，现在人回来，他自然就能盯着了。
赵媛媛几个也很高兴，立刻将房间腾了出来，让夫妻俩还能住一个屋。
一回来，赵娟娟就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比起临川镇来，他们家的学习氛围更好，更适合复习备考。
潘登云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但赵家热烈欢迎，过了几日，他倒是也习惯了，一头扎进了复习里。
过了几天，潘登云不得不承认妻子的决定是正确的，他家小舅子就是个天才，明明比他们还低了几届，可数理化的内容都吃透了。
小舅子还不辞辛苦，按照他们夫妻俩的学习进度确定了一个计划表，将他们每天的复习内容安排的妥妥当当。
被这么一梳理，原本觉得无从下手的数理化丛书，立刻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潘登云知道小舅子这么做都是因为妻子，心底是有满满的感激，只是每次瞧着一个小孩子似模似样的上课，心底总是有些小尴尬。
还有金水大队那个叫孙明的知青，每天在晒谷场那边开的讲解课堂，更适合基础差的人，潘登云也跟着听过几次，觉得孙明讲得非常不错，难得他还愿意花这个时间来讲解。
除此之外，潘登云惊讶的发现金水大队藏龙卧虎，譬如那个陆川，他分明没怎么正经读过书，可偶尔在一起复习的时候，居然能完全跟上赵云清的进度。
潘登云看得又惊又喜，一时倒是忘了那点小尴尬，埋头复习起来。
点着灯埋头苦读的场景，成了金水大队的一道风景线。
赵建国夫妻俩帮不上忙，索性成了最可怕的后勤兵，为孩子们做好后勤工作。
要不是赵娟娟几个孩子坚持，王春花还要为他们做饭，恨不得将饭菜都送到他们跟前去。
谁也不知道这次高考的内容是什么，难不难，有几个人能考上，但每个人都如此的期盼着。
10月上旬，国家正式宣布恢复高考。
恢复高考的消息传遍了中国大地，消息正式出现在报纸和广播里，但距离第一批知道消息的人，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
也就是说，提前知道消息的人，会比别人多两个月复习的时间。
金水大队的考生们都知道这一点，他们无比的感激孙明，要不是他，身处临川镇的考生根本没法提前知道消息。
甚至有些偏僻的地方，譬如紫金山，到现在也不知道高考的消息。
还是一次知青会上，山里头的知青才从别的知青口中得知，他们着急，愤怒，却又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抓紧时间。
第一届高考的时间定在了冬天的十二月。
高考报名正式开始。
看着女儿越来越大的肚子，王春花心底有些发愁。
等到高考的时候，女儿的肚子都要七个月快八个月了。
“你这肚子都大起来了，每天这么学习吃得消吗？”王春花偷偷拉着女儿进了屋，低声问她。
赵娟娟倒是觉得自己身体不错，笑着说：“妈，你看我吃得香睡得好，你们是不是还炖肉给我们补补身体，哪儿会吃不消。”
王春花还是很担心：“到时候你这肚子都八个月了，妈是真担心你生在考场上。”
自打开始复习，赵娟娟反倒是比谁都坚定。
她甚至笑着说：“要是能生在考上上，我就给孩子取个名字叫潘考生，多特别啊，够这孩子说一辈子。”
“跟你说正事儿呢，你别嘻嘻哈哈的。”王春花被气笑了。
她看了眼女儿，又说：“其实按照我的意思，你等这孩子生下来明年再考也是可以的，但是你坚持，那妈也不好说什么。”
顿了顿，她又说：“你公婆那边没意见吗？”
“意见肯定是有的，但只要我跟登云考上了，他们立刻就没意见了。”赵娟娟多少也知道公婆对自己的不满，但她并不是很在意。
只要他们夫妻俩感情好，又考上了大学，公婆的不满就不足为虑。
王春花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啊你，现在都嫁出去的人了，得知道讨好公婆，他们要是对你有意见，指不定就会在女婿面前说你的不是，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久了，女婿也会往心里头去的。”
“他们心底肯定是有想法的，不然以前多客气的人家，这次你们回来都这么久了，也不见他们过来看看，可见是对你不满意了。”
赵娟娟并不在意，还说：“奶也不喜欢你，这么多年了，爸可没听过奶的。”
“那不一样，你奶又不跟我们住。”王春花说。
赵娟娟反过来安慰母亲：“妈，要是我们能考上大学，到时候就会去外面，自然也不会跟他们一起住了。”
“妈，你就别担心我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担心担心云清，你瞧他最近都累瘦了。”
王春花一听，立刻问：“瘦了吗，我天天看也没发觉。”
“他一个人教我们这么多人，可不就是累瘦了，你多给他做点好吃的补补。”
王春花果然被带偏了：“行，我明天就去镇上割肉，不只是他，你也得好好补补，别人怀孕都会胖一些，你倒好，反倒是瘦了。”
赵娟娟一看她又要念叨，忙道：“妈，那我想吃板栗烧肉了，你给我多放一些板栗，要粉的。”
“行，我真是欠了你们的。”虽然这么说，但王春花还是立刻忙活起来。
赵娟娟松了口气，走出屋去。
堂屋里头，赵云清正在给其他人讲卷子，那卷子还是他自己出的，力求学完一部分内容，就检查一下大家的成果。
每次遇到了难题，赵云清就会掰开来细细讲解，他一说完，听的人恍然而悟。
潘登云一开始还挺不好意思，后来发现几个小姨子都这样，脸皮倒是厚了很多。
赵娟娟在他身边坐下来，笑着戳了戳他的手臂：“怎么样，我弟不错吧？”
“原来人还能这么会读书，我算是长见识了。”潘登云笑着回答。
说完一顿，又看向对面的两人：“还不止一个。”
赵娟娟看向对面的两人，心底也是叹气，她自觉是聪明人，但这会儿跟大家坐在一个桌子上，才发现人还能更聪明。
他弟就不说了，陆川也是这样，他可是全靠自学起来的，还有吴秀，同样的年级，她学习的天分明显比其他两个妹妹强多了。
赵娟娟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还得更努力一些，可不能被妹妹们超过了。
每个人都专心致志，以至于哭闹声传来的时候，他们都没在第一时间听见。
还是王春花先听见了，从厨房里出来问：“我咋听见有人在哭？”
“好像是有。”赵媛媛起身往外一看，“妈，好像是二叔家。”
王春花放下抹布：“我过去看看。”
赵云清一抬头，想到什么，连忙跟了上去。
还没靠近，王春花就听见妯娌的叫骂声：“我让你们读书，让你们复习，你们以为自己是谁，看几本书就能上大学了？”
“整天人五人六的，地里的活儿不干，家里的活儿也不干，我看你们是疯魔了。”
叫骂声中伴随着两个小姑娘的哭声，赵婷婷扯着嗓门喊：“奶和爸都答应了让我们去试一试，凭啥你不让我们去。”
“就凭我是你们的亲妈，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就什么用，当初就不该花那个钱供你们读书，现在心都读野了，还敢跟我顶嘴。”
王春花皱了皱眉，忙劝道：“永红，有话咱慢慢说，别把孩子打坏了。”
李永红冷笑一声，抬头道：“大嫂可真会说风凉话，我可不像你生来就是享福的，大哥能挣钱，你们俩还能让外嫁的女儿回家读书，供着女儿女婿吃喝拉撒。”
“我家建设没本事，家里过得苦哈哈的，这两个死丫头还整天闹着要读书，要高考，现在再不管管，她们都要作出天去。”
116.要害
王春花脸色一沉, 知道妯娌这些话，八成是冲着他们家来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现在谁家不是过得苦哈哈的, 但读书是好事儿, 国家正式需要人才的时候，孩子既然想读书，想高考, 咱们当家长的就算勒紧裤腰带也得供着。”
“我家女儿女婿是回来读书了，那也是因为乡下亲近, 他们可是带着口粮回来的, 不是回来白吃白喝, 你说话可别这么难听。”
李永红阴阳怪气道：“大嫂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但我管教女儿也是我家的事情，用得着你来管吗？”
王春花脸一黑。
赵婷婷哭哭啼啼道：“娟娟姐她们都能读书，凭啥我跟妹妹就不行，你就是重男轻女。”
“谁让你投胎到了我们家, 家里穷老子没本事，你能怪得了谁，就怪你自己不会投胎。”
李永红拧着女儿的耳朵, 暗道：“有本事你倒是投胎到她家去, 让你大伯大伯母供着读书啊，去呀。”
王春花抿了抿嘴, 正要开口。
赵云清却拦住母亲, 惊讶道：“二婶, 你咋能这么说话呢？”
“我国庆哥去当兵每个月都有补贴, 他写信回来时都说了，每个月寄回来十块钱都让你藏着呢, 你咋还能说家里穷？”
“十块钱你都花完了吗，花在哪儿了，不会又补贴娘家了吧？”
一连串的话，打了李永红一个措手不及。
她暗骂儿子嘴上没个把门，居然把这种事情跟外人说，再一想儿子打小跟这个便宜堂弟感情好，什么话都往外掏，心底更是郁闷。
“瞎说什么呢，那是国庆娶媳妇的彩礼钱，我都帮他藏着呢。”李永红忙道。
赵云清无辜的眨巴了一下眼睛：“可是国庆哥都说了，娶媳妇他自己有主意，用不着家里操心，还让你送两个妹妹去读书，能读高中读高中，能考大学考大学。”
“他啥时候这么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李永红不信这话，赵国庆自己都不爱读书，还能管两个妹妹？
赵云清却信誓旦旦：“就前些日子高考消息传开之后写的信，国庆哥说了，他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但两个妹妹读书还可以，如果他们能考上大学的话，他脸上也风光。”
“二婶你不信吗，要不我回家把信找出来给你看？”
“二婶，你老这样打骂婷婷姐和娣娣姐，我可要写信告诉国庆哥了。”
这话倒是像赵国庆能说出来的。
李永红气得胸口发疼，却又不得不拦住他：“行了行了，我不管了还不行吗，你们爱读书就读书，我看能读出个鬼东西来。”
说完棍子一扔，直接进屋了。
王春花叹了口气，伸手检查了一下两个姑娘身上的伤，打得倒是不重，只是皮外伤。
“你们俩傻啊，你妈动手打人你们咋不跑？”
赵婷婷吸了吸鼻子：“我要是跑了，他妈就会把我的书给撕了。”
赵娣娣气鼓鼓的告状：“我妈向来不喜欢我们读书，每天都让我们做好多好多活儿，她说女孩子读书没用，反正到了年纪就要嫁出去换彩礼钱，读再多的书也是赔给别人家，就跟娟娟姐一样……”
还攀扯到赵娟娟身上来，王春花气道：“别听她的，她就是文化少见识短。”
“你们奶和爸呢，这么大动静，怎么不见他们出来？”
以李永红的性子，赵家两姐妹还能继续读书，就是因为赵老娘支持，赵建设在老娘和老婆之间，选择听老娘的。
“一大早我爸就带着我奶去供销社买东西了。”
得，原来是两座大山都不在，李永红就为所欲为了。
王春花叹了口气，只能安慰两个丫头：“回头你们奶和爸都不在家，你们俩就来大伯母家。”
两姐妹对视一眼，低声问：“大伯母，我们能去吗？”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能不能的，尽管来，没人会说闲话。”王春花笑着说。
因为妯娌不和睦的缘故，王春花其实很少跟这两个侄女打交道，但既然看见了，她自然不会不管。
赵婷婷姐妹俩一听，顿时高兴起来。
大队里都说孙老师知识最丰富，她们俩都去晒谷场听过，但私底下却都知道，比他们还小的赵云清也很厉害。
回家的路上，王春花忍不住叹气：“也不知道你二婶咋想的，女儿咋就不能读书了，你看她整天这么闹，往后国庆跟两个妹妹的关系能好吗？”
赵云清说：“二婶大概是怕堂姐真的考上大学，到时候离开这里读书，她就管不了他们了。”
王春花拧了拧眉头，心底觉得真有可能。
她正琢磨着这事儿，结果刚到家，就瞧见王春梅上门了。
“妈，大姨跟二婶那是半斤八两，你会帮秀秀姐的对吧？”赵云清一把拽住他妈。
王春花拍了怕他的手：“秀秀是我看着长大的，放心，就算是她亲妈也拦不住。”
打定了主意，王春花冷着脸走过去，直接拽着大姐进了屋。
“姐，进来说话。”
王春梅愁眉苦脸，似乎遇上了大难事儿，进门就说：“二妹，你真的要让秀秀去考大学吗，这要是考不上，报名费可就白花了。”
一听这话，王春花就叹了口气。
她原本还想说儿子对他大姨有偏见，可听听这像是一个亲妈说出口的话吗？
“大姐，报名费我出了，你有啥好心疼的？”
王春花直勾勾的看着她：“大姐，当初可是你俩亲口答应了，秀秀给了我，从今往后我管她吃喝拉撒，管她读书上学，现在我想让她考大学，她就得去考大学。”
提起当年的事情，王春梅忍不住有些心虚。
但想到吴富贵说的话，她又立刻回过神来，低声道：“我知道秀秀这些年吃你的，用你的，花了你们夫妻俩不少钱，但我会还，将来秀秀嫁了人让她男人跟着一起还。”
王春花给气笑了：“大姐，我是稀罕那几块钱吗？我是心疼孩子。”
“说吧，今天是不是吴富贵让你来的？”
王春梅低下头不敢看她：“二妹，我就秀秀这么一个孩子，她要是考上大学走了，将来还能管我们吗？”
作为姐妹，王春花能理解姐姐心底的害怕和担心，她伸手握住姐姐的手：“大姐，秀秀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她有良心，也孝顺，更难得人还很聪明，这样的孩子要是一辈子困在咱们这小山沟沟里头就太可惜了。”
“孩子飞得再高，走得再远，那也还是咱们的孩子，指不定还会把你接走了享福，你得往好处想。”
哪知道听着她的话，王春梅不但没被开解，反倒是开始掉眼泪。
“你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总不会全部都考上大学，能留下一个就是好的，当然不知道我心底的苦。”
王春梅一边哭，一边抱怨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打小还不是在我身边长大的，这些年见了我除了还知道喊一声妈，话都不会多说几句。”
“要早知道她这么没良心，当年我就该早早的学你抱养一个孩子，就算不是亲生的，可有儿子在，将来总能给我们养老。”
“现在后悔也晚了，我们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要生不能生，要养养不了，秀秀要是再丢下我们不管，那我们老了可怎么办？”
一番话把王春花气得够呛。
“大姐，听你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怪我当年把秀秀带回来了？”
见妹妹拉下脸，很是生气的架势，王春梅又软了下来：“我没怪你，二妹，我知道你是心底好，怕秀秀在紫金山吃亏，我就是觉得自己命苦。”
说着就开始抹眼泪：“你说我这辈子为啥这么苦，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爹妈早早的没了，他们也没给我们留个兄弟，害得我们无依无靠。”
“二叔二婶不是人，我只能随便找个人嫁了，免得被他们卖了换彩礼钱，你姐夫当年对我也好，可我命苦我，我没能给他生儿子，这些年就一个女儿，我不怪他对我越来越差，都是我命苦，是我的错。”
“我就是命太苦了，好不容易把女儿拉扯长大，秀秀跟我也不亲，看着我总是像看一个陌生亲戚似的，跟她说话从来不听。”
又是这一套。
一开始，王春花对姐姐是愧疚不已的，她觉得当年是自己跟三妹的拖累，才害得大姐所嫁非人。
但这些年过去，王春花也算看明白了，自己儿子说的对，大姐这个人遇上事儿只会怨天尤人，伸手拉她都拉不起来，这就罢了，她自己苦了一辈子，现在还要害了女儿。
王春花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哭。
王春梅哭着哭着，发现不对劲了，平时她只要哭起来，妹妹肯定会上赶着安慰。
抬头一看，却见妹妹冷眼旁观，王春梅心底咯噔一下。
“春花，你是不是嫌弃我这个大姐给你丢人了，我，我的命太苦了，但是我能怎么办呢，我也是为了秀秀好啊。”
王春花开口道：“姐，你是秀秀的亲生母亲，她绝对不会不管你，这颗心你就放进肚子吧。”
“你要是真的为了她好，那就让她去读书，去考大学，等她考上了，将来毕业出来不用男人养，自己就能挣钱养活你。”
王春梅一顿，支支吾吾起来。
王春花冷哼一声：“大姐，今天是不是吴富贵让你来的，他打着什么主意？”
“你姐夫说，秀秀是我们的女儿，户口也一直在紫金山，他这个当爹的不答应，秀秀就没法去高考。”
王春花笑了笑：“大姐，你大概不知道吧，秀秀早就报了名了。”
眼看王春梅整个愣住：“这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王春花冷哼道，“吴富贵算个什么东西，紫金大队那头就没人把他放在心上，他们吴家自己人都瞧不上他。”
“他也就在你面前装威风，出了门那就是个出了名的怂蛋，你以为他的话值几分钱？”
“我家建国找了那边的大队长，几支烟，几句话，人家就好好的给开了证明，你以为是这是旧社会呢，爸妈一句话就能让孩子去死，现在玩不了那套了。”
王春梅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道是惊讶脸红吴富贵的地位，还是气恼愤恨赵建国的所作所为。
但是到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靠着爹妈的权威，是压根没办法控制住女儿了。
见她脸色煞白煞白的，王春花叹了口气，又心疼起来。
拉住大姐的手，王春花语重心长的劝她：“姐，你也知道吴富贵是靠不住的，你又没儿子，将来还不得靠着秀秀养老，你为什么不对她好一些？”
王春梅哇的一声委屈的哭了：“我对她还不够好吗，小时候他爸要动手，哪次不是我劝着拦着，我宁愿自己挨打，也从来不让他爸打她。”
王春花听着这话，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王春梅继续道：“家里头但凡有好吃的，好喝的，我都给她留着，我自己不做衣裳，也想着要给她做一身，难道我对她还不够好吗？”
“那你怎么不说你家好吃的好喝的，都是吴富贵先吃，衣裳也是吴富贵先做，轮到秀秀那都是隔夜剩饭了，那也叫好？”
王春梅却说：“富贵是当家的男人，他吃的最好，穿的最好也很正常啊。”
“我跟你真的是说不通。”
王春花只问她：“我就问你，你将来是不是想靠着秀秀养老，是的话你就该为她好好着想，而不是什么都听吴富贵的。”
“吴富贵那就不是个人，秀秀当年才多大，被他打得浑身上下青青紫紫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不知道心疼？”
一提起这事儿，王春梅不吭声了。
王春花又说：“姐，秀秀是知道感恩的懂事孩子，你对她好，她肯定都会记着，这次你听我的，千万别听吴富贵的唆使，他就没安好心。”
王春梅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为了秀秀，也为了自家大姐，王春花苦口婆心的劝了很久，王春梅就一句话：“孩子走远了不在身边，谁来照顾我们呢？”
“大姐，你现在才四十，自己身体还健朗着，哪儿就要想以后了？”
王春梅擦了擦眼泪：“人老起来是很快的，秀秀要是真的走远了，她哪里还会回来，恐怕早就把我这个当妈的给忘了。”
王春花算是知道，今天她说了那么多，合着她大姐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她索性脸一愣，直接了当的说：“反正她已经报名了，高考是一定要去的，姐，你要怪就怪我，左右我比你小几岁，将来秀秀要是真的不管你，我管总可以了吧？”
王春梅总算是收了眼泪，只说：“哪有姐姐让妹妹养老的，哎，我就是觉得自己命苦，这辈子过哪儿哪儿不顺。”
还反过来握住她的手：“二妹，你自己把日子过好就成，不用老惦记着我，哎，你比我命好一些，虽然早年苦了点，婆婆和妯娌难相处了点，可你找了个好男人。”
“建国对你是真的没话说，早年我还笑你养别人的孩子，现在这么看，领一个儿子回来也不错，云清长大了跟你们也还亲，又听话，又会读书，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就好了。”
王春花反问道：“你是没这样的儿子，可你有这样的女儿还不够吗？”
“要是够了，当年你们为啥要领养他？”王春梅这么问。
王春花张了张嘴，她想说自己不是这么想的，却又觉得说了也是白说，她私心里很有几分打算，可跟姐姐实在是说不通。
说不通，王春花索性就不说了，只强调道：“姐，我不会害你，你就让秀秀去参加高考吧，咱们年轻时候没条件读书，现在好不容易有条件了，你忍心拦着她吗？”
迎着妹妹的眼神，王春梅终于点了点头。
王春花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要姐姐站在她这边，吴富贵想干什么坏事都成不了。
“这就对了，秀秀是你亲生女儿，你们俩才是最亲的，吴富贵算什么，你瞧着吧，等秀秀出息了，到时候他还得看你的脸色过日子。”
这话倒是把王春梅逗笑了：“那倒是不用，我就希望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都随你。”
王春花很是无语，就吴富贵那样儿的，她恨不得直接离婚，就算为了名声不离婚，也得狠狠收拾一顿。
结果他姐还想和和美美，狗改不了吃屎，跟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和和美美。
王春花面上应和着，心底只想着先让秀秀高考了再说，等成绩出来了，天高任鸟飞，他吴富贵还能找到大学去不成？
好不容易哄住了大姐，王春花起身道：“我去喊秀秀进来，你们母女俩也好久没见了，待会儿好好说说话。”
出门前又叮嘱了一声：“姐，你听我的，别跟秀秀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就问问孩子过得好不好。”
王春梅应了。
可等女儿进来，她一抬头，先开始掉眼泪。
吴秀心底叹了口气，慢慢走到了她跟前，伸手递出一块帕子。
“妈，我会努力读书，考上大学，大学毕业出来就是干部，工资很高的，到时候我都给你。”
“虽然我不是儿子，但我也会给你养老送终，你不要担心。”
王春梅搂住女儿哭个不停：“秀秀，妈舍不得你啊。”
吴秀抚摸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着，王春梅一味的哭，并没有看见女儿一边安慰着她，眼神却显得空虚而迷茫。
幸运的是，之后一段日子，王春梅跟吴富贵显得分外的安静，并没有闹出许多事情来。
随着高考报名，大队里倒是闹出不少事情，无非是一边拦着，一边想去。
赵建国的意思是，但凡家里极力反对的，他肯定不能给开这个证明，只让他们回去好好做家里头的思想工作。
同样，他也会帮忙做思想工作，毕竟想考试的心是拦不住的，你拦得狠了，到时候反倒是成了仇人。
这一年的临川镇分外的冷，十二月份还下了一场大雪，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就在大雪纷纷中迎来了第一场考试。
一大清早，赵云清几个人就一块儿出发了，不只是他们赵家几个人，知青们和想参加考试的社员，也都加入到队伍中来。
赵云清怀中揣着准考证，上头写着高校统一招生，不但要贴着照片，有学区，还有姓名和编号，背后是考试须知。
他刚拿到手的时候好奇的翻看过，跟后世的考试须知差不离。
冒着风雪一路走，等到镇上的时候，不少人都觉得手脚都冻得僵硬。
赵媛媛摸了摸耳朵，暗道：“老天爷这么折腾人，好不容易要考试了，偏生这么冷。”
“往年都没这么冷。”
赵云清安慰道：“冷一点也有好处，至少大脑清醒。”
几个人一听，都笑了起来：“云清年纪最小，但这心态确实是很稳。”
赵云清笑着说：“反正咱们该复习的都复习了，现在只管努力考试，其他的想太多也没用。”
赵娟娟摸了摸自己高高挺起来的肚子，也说：“这话实在，现在想那么多反倒是影响心情。”
潘登云伸手扶着她，生怕妻子一个不小心摔着。
其实他们家在镇上，最好的办法是住在镇上，这参加高考还更加方便一点。
可赵娟娟没答应。
潘登云倒是回去过几趟，结果每次爸妈都追着问，问的他也紧张起来，索性也同意了。
“哎，你们往那边看，那不是徐知青吗？”赵媛媛忽然压低声音。
这徐知青在他们大队也是鼎鼎有名，当年因为不知名的事情申请调走了，听说前几年嫁给了大西村的一位社员。
赵云清也好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猛然抬头，果然瞧见了徐璐。
跟当年相比，徐璐看着苍老了许多，身上多了几分市侩味。
她居然也挺着个大肚子，看着肚子比大姐还大一些，站一会儿就撑不住了，靠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
“那应该就是她男人吧，啧，当年她听瞧不上人的，没想到……”
徐璐靠在丈夫的身上总算是觉得轻松了一些，她眼睛一撇，正巧看见金水大队的人。
她脸色一挂，尤其是在看见苗曼曼那几个女知青的时候，眼睛里头就跟猝了毒似的。
蓦的，她的目光落到赵云清等几个人身上，相比起苗曼曼几人，徐璐更恨赵建国。
要不是赵建国不留情面，一定要让她调走，她用得着急急忙忙的找了个男人下嫁，这个男人除了听话以外，根本没有任何优点！
徐璐低下头，眼底藏着冷光。
赵云清几个人里头，赵娟娟跟潘登云都选了文科，学习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实在是搞不定物理化学，只得把精力放在数学上。
另外的人都选了立刻，倒不是他们喜欢理科，而是赵云清觉得理科能选择的范围更大，索性选了自己拥有全套复习资料的理科。
至于外国语专业，他们都是想都不敢想的，这年头有几个人能说英语，更别提读写了。
很快，开始铃声敲响。
117.嫉妒（二）
拿到考卷的第一时间, 赵云清迅速的扫过整张卷子，脸上便露出几分笑容来。
他压中考题了！
在考试之前，赵云清带着姐姐们一起复习, 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大队里许多孩子说是上了初中, 但也仅限于识字，数理化丛书打开一看，跟文盲的差别只在于能不能读出来。
他们家这几个考生中, 离开校园最久的赵娟娟毕业也才两年，按理来说, 学校的知识都还没放下才是。
可是这十年中的学习内容水分太多, 最直观的一件事就是, 他们高中的老师，文化水平甚至不如小学的孙明。
赵家有赵云清在，这些年潜移默化的给他们塞各种书看，相对还好一些。
尽管如此，他们的知识还是太薄弱了。
好消息是, 这次参加高考的人中，大部分人都脱离学习近十年，大家半斤八两, 谁都别笑话谁。
坏处是, 没经历过正统学习的高中生，可能比以前的初中生还不如。
赵云清一开始还想着让他们把复习资料全部吃透, 但很快就发现这是个天大的难题, 只能进行取舍。
在此之外, 他跟陆川、孙明, 后来还拉上徐老师一起研究了很多考卷。
这些卷子贴在晒谷场那边，但凡乐意的都可以去做, 当然，也有些知青觉得他们结果自己捣鼓的根本不靠谱，不值得浪费这个时间。
尤其是赵云清年纪太小，除了家里人，其他人对他并不信服。
赵云清自然不会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索性只管着自家人。
每隔一周，赵云清就会按照他们的学习进度，针对性的出一张考卷，而在昨天，他们做完了最后一张复习卷。
复习卷上的题目，跟考试的题目竟然有好几题都是重合的！
赵云清拿起笔刷刷刷开始答题，顺利的超乎寻常。
【三七，这次我大姐他们肯定能考上。】在看见考卷后，赵云清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三七冒了个泡：【宿主，考上大学后，你就要离开临川镇了。】
赵云清笔尖一顿，闪过几个念头，但还是说：【不能因噎废食。】
隔壁考场，看着考卷上的题目，赵娟娟摸了摸高耸的肚子，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还是有她看着眼生，无法回答的题目，但大部分她都会做。
赵娟娟按照弟弟教的法子，迅速的先过一遍，从头至尾开始答题，遇上完全不会就直接跳过。
等做完了整张卷子，赵娟娟又从头开始检查，不会的猜着写一些答案。
轻轻抚摸着肚子，赵娟娟心想：“孩子，妈妈加把劲，指不定你能在大学里长大。”
不只是赵娟娟，等交卷的铃声响起来的时候，赵家人脸上多数是轻松的，就连潘登云的脸色也还好，只是有些紧张。
相比起来，有些考生的脸色煞白煞白的，甚至还有一个走出考场，整个人就瘫软下来。
“完了，全完了，考卷上的题目我一道都没见过，这次全完了。”
随着那考生歇斯底里的哭声，考生们的情绪都低落下来，甚至有些人跟着一起哭起来。
赵云清皱了皱眉，提醒道：“别看了，咱们赶紧回家休息。”
带着人离开了考场，那歇斯底里的哭声慢慢淡去，其他人才松了口气。
“要不是云清，我们恐怕跟那个人差不离。”赵娟娟忍不住说了句。
赵云清却说：“不一样，他是把这场高考当成了人生唯一的必选题，可咱们不同，高考只是我们的人生选择之一。”
赵媛媛一听，很是赞同：“就是，就算考砸了有啥好哭的，大不了回家种地，难道还养不活自己了，真的想考的话明年再来也一样。”
陆川笑起来：“说得对，考试，咱们得全力以赴，生活，咱们得四面开花。”
说说笑笑了几句，几个人的情绪都松弛下来，不再那么紧绷了。
当天下午考完第二场，他们一回到家，王春花欲言又止。
她很想问问孩子们考得怎么样，但又怕一开口给孩子压力，只能拉着唯一没去考试的赵妙妙在厨房里头忙活，恨不得将萝卜都雕出花儿来。
赵建国一回来，就被她安排了任务。
“孩子们肯定累了，你别去打扰，更别提考试的事儿，去把火盆拿过去让他们暖暖身子，冻僵了手指可怎么写字。”
赵建国哎了一声，笑起来：“我看你比他们还紧张。”
王春花没好气的说：“他们紧张是一人份的，我这紧张是五人份的，能一样吗？”
赵建国哈哈一笑，将火盆端出去，很快在屋子里搭起来一个篝火，他烧火盆的技术极好，几乎没有烟到处窜。
“都过来烤烤火，喝点茶吃点东西。”
赵云清一屁股坐在火盆旁边，抬头问：“爸，我想烤红薯吃。”
“行，爸给你烤红薯。”赵云清一口答应了。
赵媛媛紧接着说：“那我要烤年糕。”
“我要烤橘子。”
“我要烤芋艿，土豆也成。”
赵建国一一笑着答应了，索性给他们拿了一个小箩筐过来，家里头但凡能烤的都放了一点进去，让他们自助。
结果王春花出来一看，着急了：“赵建国你咋回事，咋还让他们吃这么上火的东西，这明天还得考试了，吃坏了肚子你负责啊。”
赵建国对几个孩子露出爱莫能助的神色，果然，下一刻，王春花就把小箩筐给没收了。
赵云清没能吃上烤红薯，只能剥了个橘子吃。
“橘子也别吃太多，这个东西也上火。”王春花一瞧，把他的橘子也收走了。
她往孩子手里头塞了个饼子：“妈下午才做的白面饼子，里头给你们放了白菜肉末，可香了，这东西补身体，多吃点。”
赵云清很是无奈，嗷呜一口，味道倒是真的不错。
“妈，你别这么紧张，我们几个身体好着呢，哪儿那么容易生病。”赵媛媛很不乐意，她特别爱吃烤年糕，往年一口气吃四条年糕都没事儿，现在一口都不让她碰。
“呸呸呸，别说晦气的话，忌口两天又不会掉一斤肉，改明儿考完了让你吃个够。”王春花很有自己的坚持。
赵媛媛耸了耸肩，看向弟弟，后者朝他笑了笑，颁给她半个饼子。
姐弟俩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吃饼子吧，总比嘴巴里头闲着好。
第二天一早，赵云清姐弟几个在村口跟陆川他们集合，再一道儿往镇上去。
原本赵建英的意思是，来回折腾太麻烦，他们完全可以一部分人住潘家，一部分人住她家，挤一挤完全住得下。
但赵云清跟姐姐们一商量，都觉得住在自家最舒服，也就这两天的功夫，住亲戚家反倒是折腾。
他们来回上学，路都走惯了，压根不累。
刚碰头，赵云清就惊讶起来：“孙老师，你咋这么大两个黑眼圈？”
孙明叹了口气：“别提了，昨晚上几个知青跑到我家来问问题，硬是不肯走。”
“啥，他们咋这样耽误人呢，你不赶他们吗？”赵媛媛惊讶的问。
陆川取笑道：“赶啊，怎么不赶了，但话还没说两句他们先哭上了，孙二哥拉不下脸，多留了他们一阵儿。”
孙志没好气的骂道：“他们自己不好好复习，现在临场考试了来折腾，给他们脸了。”
“别说了，人就在前头呢。”张萱萱扯了扯丈夫的袖子。
“人在跟前我也说。”孙志可不像弟弟那么好脾气。
孙明理解那些人，叹气道：“算了，同为知青我也能理解他们，今天还得考试，没必要因为这个闹得不开心。”
“就你好心。”孙志瞪了眼弟弟，恨他不争气。
孙明笑了笑没说什么，他刚下乡的时候可没这么好心，只是在金水大队住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小学当着老师，反倒是有几分为人师长的仁慈。
陆川站在赵云清身边，低声问道：“你猜题很准，得亏他们不信你，要不然知道的人太多，对你不是好事儿。”
赵云清一想，也猜到他在担心什么。
“这么说来我倒是因祸得福了。”
瞧他有些小得意的样子，陆川手指头又在发痒。
虽然小孩儿长大后脸没那么圆溜溜了，人也抽条不少，但眉飞色舞的样子还是让人想捏一把。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镇上，大家伙儿都怕误了时间，一个个索性等在考场外。
赵云清变戏法似的，从怀里头掏出一个保温杯来：“这是姜汤，进考场前我们每个人稍微喝点，暖暖身子。”
“只是别喝太多，怕喝多了想上厕所误事儿。”
潘登云开玩笑道：“还是咱弟弟最细心。”
“那当然，谁让这是我弟弟。”赵娟娟笑起来。
“娟娟，站着累吧，你坐一会儿。”潘登云想了想，将自行车推过来，让她坐在后凳上。
他自己架着自行车，免得不小心翻了。
夫妻俩甜甜蜜蜜，看得赵媛媛几个挤眉弄眼。
忽然，赵云清猛地抬头，目光盯住一个人。
徐璐站在人群中，看着赵家人的脸色晦暗不定，下一刻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啊，璐璐，你怎么了？”
徐璐下意识的掐住身边人，用力之猛，让那个男人都龇牙咧嘴。
男人被掐疼了，不但不怪她，反倒是关心的问：“璐璐，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产婆说你就是这几天的功夫了，要不咱别考了？”
徐璐脸一沉，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张小勇你安的什么心，我辛辛苦苦准备了两个月，你一句话就想让我白费功夫？”
“璐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你累着自己。”张小勇唯唯诺诺道。
徐璐冷哼：“今天就算生在考场上我也得去，你要是爱我就别拦着我。”
“我没拦着你。”
张小勇连忙解释：“你想参加高考就参加吧，要是你考中了，我带着孩子跟你一起去读书，绝对不让你为生活操心。”
徐璐听了不但没感动，反倒是满脸嫌弃：“你一个大男人除了洗衣做饭干活还会不会点别的，我当初怎么就选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但凡你有些本事，我也不会这么辛苦。”
张小勇只是耷拉着脑袋让她骂。
他心底想着，家里没钱还不是你拿走补贴娘家了？
自打妻子进了门，陆陆续续把他这些年的积蓄都拿走了，不是说家里爸妈生病，就是说哥哥姐姐要用钱。
张小勇疼她，性子也绵软，上头又没有爹妈看着，便都给了她。
他心底其实也有怨言，但每次想到徐璐是城里头来的姑娘，读过书，会写字，却嫁给了他这么个大字不识的大老粗，人还比他小了六岁。
张小勇就舍不得怪她，宠着宠着，就到了今天的局面。
他自然不会知道，徐璐从他这里要走的钱，实际上都扔进了一个叫周文华的无底洞里。
这些年周文华都在农场劳改，自然不会放过被他捏着把柄的徐璐，直接把她当成了摇钱树。
徐璐越骂越难听，惹得周围的考生纷纷理他们夫妻远一些，生怕被她牵连进去。
“你小声点，大家待会儿都要考试呢。”有考生看不下去提醒道。
徐璐却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们两口子吵架关你屁事，滚一边去。”
“你！”那人举起拳头，但一看她的肚子又停住。
徐璐挺起大肚子，喊道：“来啊，有本事你就动手打我，不打就是怂包。”
立刻有人劝架，将那个男考生拉走：“别跟她吵架，马上就考试了为了几句口角不值得。”
男考生咽下了这口气，他不能因为一时冲动毁了这次难得的机会。
徐璐冷哼一声，又开始骂张小勇：“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别人骂你媳妇都不知道护着点，刚才就该冲上去给他一拳头，让他知道厉害。”
张小勇的脑袋更低了，完全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人。
因为这个冲突，虽然周围的考生对她们俩颇有怨言，却也不敢再上去劝。
赵娟娟有些听不下去，低声道：“只是考场外，她怎么这么不给家里人面子。”
潘登云往那边看了眼，他不认识徐璐，只说：“那是别人的事情，咱们别多管闲事。”
赵云清也开了口：“姐，那个女人精神不太对劲，咱们离她远一点。”
他刚才就注意到了，徐璐双眼通红，一看就是好多天没休息好，整个人脸色都带着一股子灰败。
此时的徐璐挺着肚子，整个人看起来都带着古怪和诡异。
等到考场打开，考生们往里头挤的时候，赵云清一把拉住姐姐：“大姐，进考场先后都没关系，你大着肚子，咱们还是慢慢走。”
赵娟娟觉得自己身体没事，但也听了弟弟的话，没再往人群中挤。
徐璐被张小勇护着往前挤，眼睛往赵娟娟身上看，发现她居然没挤过来时脸色又是一沉。
进了考场，徐璐低下头，神色更加晦暗。
别看她方才骂得嚣张，实际上却已是困兽。
放眼一看就知道今天的考生，比昨天已经少了许多，因为许多人考了第一场，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考得上，索性第二场就没参加。
徐璐也是如此，在看见第一张考卷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这次考不上。
考题太难了，完全超过了她的复习范围。
徐璐不会反省自己的知识水平，反倒是将金水大队的人都恨到了骨子里。
明明金水大队早就得到了消息，却等到十月份才告诉其他知青，让他们比别人都烧了两个月的复习时间。
而且金水大队那么多的复习资料全藏着自己用，明明她原来也是金水大队的人，都怪赵建国，要不是他，自己完全可以享受到免费的复习资料。
有了复习资料，凭她这聪明的脑袋，怎么可能考不上。
看着赵家人脸上的笑容，徐璐心底冒出一个念头来。
我考不上，他们都别想考上。
缓缓走进考场，赵云清感受到不善的眼神，一抬头，又瞧见了早已走进考场的徐璐。
陆川走过来，靠在他耳边说：“徐璐不太对，她一直盯着你们。”
“八成没安好心。”赵云清想了想，徐璐跟他们都不是一个考试教室，略微放心一点。
【三七，帮我监控徐璐。】
【放心，谁也不能阻挡我宿主建功立业，勇创光辉。】
虽然喊的口号很让人羞耻，但系统办事儿，他还是很放心的。
走进自己的考试教室，赵云清吸了口气，投入到下一场考试中，将徐璐抛之脑后。
当他做完大半卷子的时候，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宿主，有情况。】
赵云清皱了皱眉：“说。”
【宿主自己看吧。】
下一刻，另一个教室的场景出现在赵云清面前。
考场里，徐璐的卷子大片大片都是空白，她几乎是胡乱的答了几道题，比起昨天的考试来，今天显然更难。
第一天考的是政治和文理，第二天早上是数学，下午是语文，数学题在她眼里头，根本跟天文学一样，连题目都一知半解。
看着七零八落的答案，徐璐咬了咬牙，知道自己考中无望。
蓦的，她捂住肚子，举起手来：“老师，我肚子疼，想上厕所。”
监考老师皱了眉头：“能坚持一下吗？”
“我怀孕了，实在是熬不住。”徐璐让她看见自己的大肚子。
监考老师是个女人，也知道孕晚期女人的问题，忙道：“那行，老刘，你看着考场，我送这位考生去厕所。”
她解释道：“原则上是不允许离开考场的，但是你的情况特殊，现在由我陪同你去上厕所。”
“自己能走吗，不能的话我扶你一把。”
徐璐撑起身体来：“可以，麻烦老师了。”
“女同志参加高考也不容易，咱们相互理解。”
“谢谢老师，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徐璐说话很是客气，监考老师见她惨白着脸，又挺着个大肚子，心底也同情她，怕她走路摔着还一路搀扶着过去。
等到了厕所门口，徐璐开口道：“老师，我想大的。”
“行，那你进隔间，我在外头等着。”监考老师往里头看了眼，确定里面没人才让她进去。
徐璐撑着身体进了厕所，四下环顾，目光落到女厕所上头的窗户上。
她一把将打扫卫生用的箩筐扯过来垫在脚下，开始往上爬，挺着个大肚子做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可想而知会有多辛苦。
【她想干什么？】赵云清奇怪道，不管是徐璐自己的身体，还是现在的位置，显然都不适合做这样的举动。
再说了，这里又不是监狱，她爬出去做什么？
【宿主，你仔细看。】
赵云清定睛一看，徐璐满头都是冷汗，却还是坚持往外爬，口中念叨着：“让你们笑话我，老娘考不上谁也别想考上。”
在她的内衣领口处，一些纸张若隐若现。
【那是？】
【那是数理化丛书的书页。】
只看到一些边边角角，系统便能判断出来，因为他家宿主这几个月里，已经把这套丛书翻得滚瓜烂熟。
赵云清眯了眯眼睛，徐璐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带着数理化丛书进来打算干什么，作弊？
如果是为了作弊，她为什么不在厕所直接翻看，而是要爬墙出去？
爬出去做什么，这么大一个活人爬出去，监考老师一眼就能发现，到时候得不偿失。
眼看着就要跑出去，徐璐露出笑容来：“只要我把这些书页一扔，整个考场的人都别想得好，让你们嘲笑我，让你们得意，到时候有你们哭的时候。”
【等等，她不会是想？】
赵云清没能听见徐璐心底的话，但看着她恶意满满的笑容，心底升起一个不太妙的猜测来。
真的会有人这么疯狂吗，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徐璐要是真敢把这些复习资料洒进考场，她自己也会被取消考试资格，到时候指不定后头也考不上了。
这么做图什么？
但是很快，赵云清就知道自己不能以常理来评断这个人，毕竟当初她只因为几句口角，联合周文华去给大队的野猪下毒。
甚至还勾引大队里的有妇之夫，最后不得不离开大队。
赵云清眯起眼睛来，如果徐璐真的要那么做，以她对赵家人的嫉恨，目标肯定是他们姐弟几个之一。
徐璐已经趴在了窗台上，只要再一步，她就能爬出去。
方才进入考场的时候她都观察好了赵家姐弟几个的教室，等她爬出去就直接冲，每个教室扔一把复习资料。
哈哈哈，到时候赵家人的成绩都会作废。
大家都别想考上！
118.自作自受
“同志, 你好了没有？”
监考老师看了看时间，提醒了一句。
“快好了。”里头的徐璐回答道。
只要再加把劲，她就能爬出去, 一想到赵家的人会跟她一样考不上, 徐璐露出痛快的笑容来。
“啪嗒。”
旁边的扫把忽然倒在地上，发出声音。
徐璐脸色微变，加快了动作, 可外头的监考老师已经察觉不对劲：“你在里头干嘛呢？”
她往隔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你快下来, 这可是违规的。”
她不喊还好, 一喊徐璐更顾不得其他。
监考老师伸手去扯, 看着她的大肚子又不敢用力：“这位考生你干什么，这样是要被取消考试资格的，你快下来。”
“你还大着肚子呢，这万一摔着怎么办？”
徐璐却看出她畏手畏脚，一脚踹开她的手, 竟然靠着一股子心气跳下窗台。
肚子一疼，徐璐却顾不得了，撒丫子就跑。
“快来人啊, 有考生作弊。”
监考老师这会儿也顾不上大肚子不大肚子了, 直接追上去抱住徐璐不放，口中大喊起来。
人是她带出来的, 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情, 她可是要负责的。
“撒手。”徐璐尖叫道, 使劲的撕扯, 她没想到监考老师的动作这么快，竟然直接追上了她, 还抱住她动弹不得。
没等徐璐挣扎两下，旁边教室又走出来两个监考官，直接把她按住了。
“这咋回事啊？”
监考老师苦着脸解释：“这考生也不知道咋想的，我看她大着肚子不容易，让她出来上厕所，结果她倒好，在厕所里头爬窗出来了。”
徐璐眼看一计不成，索性豁出去大喊：“是有人让我送答案，答案就藏在我肚子里。”
几个监考老师脸色都是一变。
女监考官伸手一摸，果然掏出几张纸来。
“这？”事儿大了。
徐璐一看有戏，继续喊道：“就是305教室的赵云清，是他让我把答案藏在肚子上送给他。”
几个监考老师面面相觑。
“先把人带走吧。”
听见声音过来的两个人伸手想把徐璐拽起来。
徐璐挣扎着喊道：“你们去问他，就是他让我带资料进来的，他想作弊，你们快取消他的考试资格。”
女监考官同情的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那位考生让你把资料藏在肚子里带进来，然后送到他手上。”
“对，他故意收买我帮他作弊，你们快取消他的考试资格，还有他那几个姐姐都一样，他们都想作弊。”
监考老师沉下脸：“这位考生，那你解释一下他们要怎么作弊？”
“她们……”
“总不能是你从窗户爬出去，当着大伙儿的面把资料送到他们桌上去吧？”
监考老师都气笑了：“你当我们傻啊，哪有人作弊这么光明正大的，我看你自己考不上，就想害别人取消资格，八成你跟那几个考生有仇。”
徐璐脸色精彩纷呈，她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压根没有人信。
“你说的事情我们会调查，赶紧把她带走，别耽误了大家考试。”
徐璐还要再说什么，忽然肚子一疼，捂着肚子哀嚎起来。
“哎，你别装可怜啊，就算你现在要生了，考试资格也会被取消。”一想到她刚才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同情不起来。
徐璐却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下渗出红色的痕迹来。
“她好像真的要生了。”
“先把人送医院吧，总不能闹出人命来。”
几个人手忙脚乱，抬着她就往外走。
考场外，张小勇正心急如焚的等着，考试的时间不短，但他不敢走远，媳妇出来没瞧见人是要生气的。
忽然，他听见里头的动静。
“媳妇，我媳妇这是怎么了？”
“她不好好考试想着作弊，结果闹得要生了，你是她爱人，那赶紧把人送医院吧。”
且不说外头的兵荒马乱，考场内，赵云清微微吐出一口气。
【三七，为什么有的人不想着自己好好过日子，偏要惹是生非？】
【人类具有多样性，相比起善良，嫉妒才是更为普遍的情绪。】
赵云清微微挑眉，继续开始写卷子。
不出所料，过了一会儿，一位考官走进教室，特意“路过”了赵云清身边，低头看了看他卷子上的答案。
在看他写的满满当当，言之有物，笔迹工整后，考官心底有了答案。
与赵云清的遭遇一样，赵家的几个人都面临了考官的临时突击。
幸好从开考到结束，赵家几个人都没举手要求上厕所，就连赵娟娟也是如此，这样一来，徐璐所说的话根本不值得相信。
毕竟他们都没有离开教室，怎么可能跟徐璐接头。
再者，考官也检查过徐璐带来的所谓资料，乱七八糟的，看起来就是随意撕下来的，完全没有重点。
一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赵娟娟几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个人碰了面，赵娟娟还说：“这次考试可真严格，巡查的老师到我跟前站了好久。”
赵媛媛也赞同道：“我们教室也有，肯定是怕有人铤而走险作弊。”
陆川倒是意识到不对：“我也遇上了，怎么咱们几个都遇上了？”
潘登云倒是摇了摇头：“我没遇上。”
赵云清提醒道：“姐，你们刚才没听见外头的动静吗？”
“啥动静，我一门心思考试，没听见啊。”赵娟娟奇怪道。
赵云清还没解释，考官走过来：“赵云清，赵娟娟，赵媛媛，你们过来一下。”
赵家姐妹一下子紧张起来。
赵云清低声安抚：“别担心，老师应该只是了解一下问题。”
了解问题，什么问题》
姐妹俩听了更担心了。
瞧着三个人被考官带走，潘登云紧张的满头大汗：“咋回事啊，咋忽然喊他们走了，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们可没做什么坏事儿。”
“大姐夫，不要太担心，云清说了没事，那肯定没事。”陆川安慰道。
潘登云哪儿能放心下来，要不是考官不让他们跟上去，他肯定一块儿去了。
这会儿只能伸长脖子，侧着耳朵想听。
“什么，她居然这么说？”赵媛媛面露气愤。
赵娟娟也是被考官的话吓了一跳，气愤的说：“老师，你可别相信她的瞎话，以前她是来我们大队插队当过一段时间的知青，可后来就申请调走了。”
“自打她调走我们就再也没接触过，这一次还是在考场外撞见了，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怎么可能联合她作弊。”
“再说了，我们有整一套的数理化丛书，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哪儿用得着她那几张纸。”
“大姐，你先别生气，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赵云清拍了拍姐姐的肩膀，让她平息怒气：“老师现在才找我们了解情况，肯定是没相信她的胡说八道。”
考官点了点头，又说：“我们当然没相信她的话，但按照规矩还是要了解一下情况。”
“徐璐破水了，现在已经被送往医院，这件事暂时到此为止，对她的处理意见很快就会下来。”
“不过你们回头仔细想一想，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她，让她冒着取消资格和生命危险，也要陷害你们。”
赵云清冷笑道：“还能因为什么，左右不过是她过得不好，所以看不得别人过得好。”
考官又叮嘱了几句，就把他们放走了。
潘登云见他们三人回来，脸色都不太好看，连忙追问：“这到底咋回事，咋就找你们谈话了？”
“回家再说。”赵娟娟不想让别人听见，怕以讹传讹。
潘登云心急如焚，但也没办法，只得跟着一道儿先回家。
等到家关上门把事情一说，顿时气得大伙儿都差点跳起来。
王春花是反应最激烈的那个：“我就知道这个女知青不是啥好玩意，当初在我们村就闹出许多事儿来，后来待不下去换了大队，听说很快就跟他们大队的勾搭上了。”
“她那些作风问题我都不想提，结果她倒好，自己考不上，就要害别人也考不上。”
“不行，不能这么放过她，我得找她算账去。”
王春花撸起袖子，打算给徐璐点颜色瞧瞧。
“妈，她现在被送去医院了，指不定还在生孩子呢。”赵云清提醒道。
看方才徐璐的架势，恐怕这话孩子也不太好生。
王春花气得拍桌子：“难道就这么算了，不给她点教训，往后她还会害人。”
赵建国也沉了脸，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当初发生过什么事儿。
徐璐八成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记恨他，现在要害他的女儿儿子。
赵建国冷声道：“你别去，这事儿我去找他们大队长说道说道。”
又抬头看向儿女：“你们也别生气，下午好好考试，不能因为她坏了考试的心情，这样她的诡计就得逞了。”
赵媛媛忙道：“爸，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考，考出一个好成绩气死她。”
“二姐，这样就对了。”
赵云清举双手赞成，又说：“咱们只管好好考试，到时候拿到录取通知书去上大学，就能把她气个半死。”
嘴上这么安慰着孩子，等孩子们出门考试，赵建国就沉了脸，直接往大西村走。
等赵云清几个考完回家，他爸就坐在大门口的凳子上。
“你们放心，以后这个女知青再也不能捣乱了。”
赵云清忙趴在他爸肩上问：“爸，快跟我说说你做了什么？”
赵建国拿他没办法，没好气的拍了下他的脑门：“瞎打听什么，你只需要知道她以后不能再干什么就成了。”
赵云清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好奇吗？”
“爸，不止弟弟好奇，我也很好奇，你到底跟那边的大队长说了啥？”赵媛媛也问。
赵建国见他们几个围着不走开，便说：“还能说什么，把她干的那些糟心事都告诉他，一说才知道钱大红也烦她的很，现在可后悔当时收了她。”
“可人都嫁到了他们大队，现在后悔也迟了。”
听着赵建国的话，赵云清才知道徐璐搬过去之后，看没少在大西村惹事儿。
偏偏她嫁给了张小勇，张家在大西村是大姓，张小勇父母双亡，是吃张家的百家饭长大成人的，多多少少有些香火情。
但凡她不那么过分，钱大红也懒得管她，只是烦她的很。
赵云清听了她去大西村后作的奇葩事，心底也十分佩服，这女知青是真的学不乖。
“钱大红说了，其实张家那边的长辈都不想让她参加高考，怕她考上就把男人丢了，现在正好有个借口，以后都不准她再考了。”
听了这话，赵云清一时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叹息。
赵娟娟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忍不住说了句：“好不容易能参加高考，多好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那也是她自己的问题，就她这次明目张胆的作弊，上头还能让她考试才怪。”赵媛媛道。
赵云清蓦的想到一件事：“指不定还会影响他们大西村的考生，到时候知青和社员都恨她恨到了骨子里，会帮她才怪。”
众人一想也是。
王春花端着饭菜出来：“解决了就行，快来吃饭吧，好不容易考完了，吃完饭你们就好好睡一觉，有啥事儿都吃饱睡足了再说。”
高考前的准备是煎熬，好不容易考完了，高考后的等待更是煎熬无比。
赵娟娟夫妻俩已经回临川镇了，这都考完了，她一个外嫁的女儿总不好一直住在娘家。
自打考完，但凡参加考试的考生都心不在焉的，地里头干这活儿，都恨不得一分钟看村口三四趟。
作为大队长，赵建国不得不提醒：“都给我认真干活，回头锄头砸到了人，真考上也去不了了。”
喝骂了几句，才总算把人的魂灵叫回来一些。
赵建国自己也坐不住，恨不得天天跑邮局那边去打听消息，可他得以身作则。
这一年的高考并不公布成绩，考生们从年底等到了第二年年初，因为悬着心，连这一个年都没过好。
赵媛媛一直念叨着：“不知道咱们考得怎么样，我也不求多好的学校，只求有大学可以上。”
“二姐，你的志气呢？”赵云清笑着问。
实际上等考完后，大家有把答案默写出来，几个人对了对，觉得除非这次考试的考生成绩都很好，否则多少能上。
赵媛媛叹气道：“我的志气都被考完了。”
“准备高考太累了，大半年的功夫我连个整觉都没睡过，全靠着意志力支撑过来。”
赵媛媛幽怨的看着弟弟：“你跟大姐、秀秀的成绩都比我好，到时候你俩都考上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学习，我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
这也是她最担心的，到时候姐弟几个都出去读书了，留下她一个人，那备考的劲儿还能有这一次这么大吗？
赵媛媛很了解自己，要是没有人盯着，她绝对拿不出这样的坚持来。
赵云清笑着安慰道：“二姐，我看过你的卷子，你肯定能考上。”
这话赵媛媛听了放心，笑起来道：“云清，那你多说几次我能考上，你运气特别好，你说我能考上，那我保证能考上。”
被缠的没办法，赵云清如她的意，按照她的要求多说了几遍。
听着弟弟的话，赵媛媛顿时安心了许多，做梦都梦见自己考上大学了，能把自己笑醒了。
吴秀也担心，但她性格更加内敛，只脸上的笑容都减少了许多。
以至于过年做客的时候，王春梅见了，就拉着她问：“是不是没考好？”
不等女儿回答，她就说：“没考好也正常，女孩子不需要读那么多书，你听妈的话找个好人家嫁了，就嫁在临川镇不比什么都强吗？”
“瞧瞧娟娟多聪明，读高中时候就给自己物色好了男人，这嫁过去一家子都是工人，那不是掉进福窝窝了，哎，她也是不知道惜福，挺着个大肚子还要高考。”
吴秀脸一沉：“妈，你要再说这样的话，那我出去了。”
王春梅小时候在女儿面前很有几分权威，如今女儿长大了，出息了，她又显得温和许多。
吴秀一发火，她就赶紧转了话锋：“行行行，你要是不爱听妈就不说了。”
“但是秀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次要是考不上就别折腾了，妈一定会帮你找一户好人家。”
还保证道：“你爸是只看彩礼高的人家，但妈不一样，妈自己命苦，受了一辈子的罪，绝不会让你吃我的苦头。”
“妈会帮你好好挑一户好人家，既出得起彩礼，又会对你好。”
吴秀听着这话，心底酸酸甜甜，也不知道是个啥滋味。
她握住母亲粗糙不已的手，低声道：“妈，等我能自己挣钱了，爸不养你，我养你，你跟着我也能享福的。”
王春梅眼眶一红，握住她的手，却说：“哪儿有丈母娘跟着女婿过日子的，哎，只要你过得好，逢年过节能惦记着来看看我，妈也就知足了。”
吴秀心底那点感动顿时被打消大半，她妈还是当年那个妈妈。
她微微低下头，听着王春梅的唠唠叨叨，再也没说一句话。
表弟说得对，如果妈不愿意听她的，那她挣了钱寄回来也是一样，总不能真的听她妈的话放弃高考，现在就嫁人生子。
一想到要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有可能这个男人还会像她爸一样，吴秀就觉得害怕。
这个年过得没有滋味，录取通知书还没收到，赵娟娟肚子里的孩子倒是撑不住要生了。
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赵娟娟在家里发动，很快被潘登云送去了医院。
要按照潘母的意思，赵娟娟的怀像不差，在家生也是可以的，但潘登云听赵云清说多了生孩子的艰难，觉得不放心，找了辆车就推着妻子走了。
潘母没办法，只得带上钱跟上去。
赵家得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赵娟娟在前一天晚上生下了一个小姑娘。
来报信的潘登云咧着嘴，笑得很是开心：“六斤九两的大胖丫头，长得可像娟娟了，好看。”
报完信他就走了，还得赶着去照顾媳妇。
王春花一听，忍不住说了句：“是个女儿，也不知道娟娟婆家会不会有意见。”
“有啥意见，妈，你没瞧见姐夫都乐开花了。”赵云清不在意的说，“只要大姐和姐夫没意见，谁有意见都不顶用。”
王春花看了眼儿子，暗道家里长短的，他一个男孩子哪里懂。
但她也没多说什么，赶紧开始收拾东西，打算给女儿送汤。
送汤是临川镇一带的习俗，女儿生完孩子，娘家得过去送贺礼，王春花自打知道女儿怀上后就开始准备起来。
红糖是必不可少的，除此之外还有饼干、麦乳精、鸡鸭鱼和鸡蛋。
满满当当的装了两个竹篓，这天下午，王春花就把一只老母鸡炖上，往里头加了料酒红糖，炖的软软烂烂的，第二天直接连瓦罐端着走了。
赵云清也没拉下，他提着一个竹篓，里头装着的是给未来侄女的小衣裳，尿布，甚至还有一罐奶粉。
那是他怕姐姐奶水不足，特意找门路弄到的，可稀罕了。
一行人呼啦啦的到了医院，这阵仗一看，倒是引来不少人的瞩目。
赵云清先看大姐，气色红润，看来恢复的还不错。
“亲家母，这两天辛苦你了，瞧您累得眼皮子底下都发青了，要不你回家歇两天，我来照顾娟娟和孩子，保证把孙女给你照顾的白白胖胖的，你只管放心。”
王春花一进门就客气上了。
潘母心底正因为是个孙女不大高兴，但这是头一个孩子，她琢磨着怎么样也得有第二个，第三个，倒是也不太着急。
这会儿一看赵家人这阵仗，她心底又有些不高兴，暗道这是怕她没照顾好媳妇？
“亲家母你也太客气了，我这照顾媳妇孙女哪儿会累，你瞧瞧，刚炖的鲫鱼，娟娟吃的可香了，孩子的奶水也够。”
王春花一看倒也满意，觉得亲家母至少没亏待女儿。
“早知道你炖了鲫鱼汤，我就不急着炖鸡汤了，不过放着中午热一热再吃也成。”
她端出瓦罐来，鸡汤味都藏不住。
赵娟娟正吃着没有滋味的鲫鱼汤，因为没放盐和调料的缘故一股子腥味，实在是说不上好吃。
一闻到鸡汤味，她忙道：“妈，我嘴巴淡的很，你打开让我尝尝。”
王春花看了眼亲家母，还是笑着打开了鸡汤，给她装满了一碗：“那你少喝点，亲家母这鲫鱼汤才好，下奶。”
“娟娟喝不完的就给我喝，放心，绝不会浪费。”潘登云抱着大胖女儿，乐呵呵的说。
潘母抿了抿嘴，也没多说什么。
赵云清凑过去看小外甥女：“好胖啊，也不丑，隔壁王家的小女儿刚出生的时候可丑了，还是我外甥女好看，眼睛也大，长得像我姐。”
“是吧，我也觉得像娟娟好看，来，给你抱抱。”潘登云笑着问。
赵云清连忙摆手，小孩儿看着软绵绵的，他哪儿敢伸手。
倒是赵建国有经验，伸手把孩子抱着，笑着说：“这孩子在娘胎里头养得好，所以营养好，生出来看着也白胖。”
王春花咳嗽一声，打断这俩没心眼的，笑着说：“亲家母，我还带了点东西来送汤，不是啥好东西，让孩子吃着补补身体。”
她特意一样一样拿出来，每拿一样，潘母的脸色就缓和一些。
很快，她恢复了笑容：“亲家母也太客气了，这么多，都够娟娟做完月子了。”
“娟娟是我头一个女儿，我就格外心疼她一些，给再多都嫌不够。”王春花笑道。
这边亲家母过招，那头看孩子倒是挺热闹，小婴儿动一下嘴巴，都能引得他们欢呼。
正热闹着呢，潘家小姑子忽然跑过来，手里头还拿着一封录取通知书。
“妈，考上了，考上了。”
潘母急声问道：“谁考上了？”
119.大学
潘小姑一顿, 看了眼她亲妈，才讪讪道：“我二嫂考上了。”
她显然知道亲妈的德行，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小了一些。
果然, 潘母一瞬间的失望都盖不住。
“真的, 娟娟你考上了？”王春花却兴奋无比，擦了擦手才接过那封通知书。
她打开信封的手指都在颤抖，忙递给女儿：“你来, 你自己拆。”
赵娟娟这会儿也顾不上喝鸡汤了，赶紧接过那油皮纸信封。
赵云清瞧见她姐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撕开信封的动作小心翼翼。
录取通知书的信封比普通的信封要大一些, 质量也比普通的纸信封要好, 但捏起来薄薄一层。
打开一看，里头只有一张信纸。
赵娟娟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读道：“高等学校学生入学通知书。”
“赵娟娟同志，经省招生委员会批准你入德兴市师范学校文学系专业学习，请持此通知书与3月3日前届时到学校报道。”
“姐, 你考上了！”赵云清心底不由为姐姐高兴。
德兴市离家近，师范学院也不错，赵娟娟的性子很适合当教书育人的老师, 这是她报考的第一专业。
赵娟娟也高兴不已：“我真的考上了, 我可以上大学了。”
“太好了！”赵媛媛和赵妙妙都高兴的跳了起来。
潘母却有些着急，不顾丈夫的阻止, 拉着女儿问：“就这一封, 你哥的录取通知书呢？”
她可是知道儿子儿媳报考的学校是一样的, 只是专业不一样, 没道理儿媳的通知书都来了，儿子的还没来。
潘小姑苦着脸：“妈, 邮递员就送来这一封信，没别的了。”
“怎么会，你哥的成绩以前还比你嫂子好，怎么会没考上？”
赵云清一看，大姐夫脸上的高兴褪去不少，露出尴尬的神情来。
“婶子，虽然我姐和姐夫是一块儿报考的，但录取通知书不一定会一起收到，通知书从学校发出有早晚，路上一个耽误，时间就不一样了。”
“也许等几天姐夫的通知书就来了，不用着急。”
他之前看过大姐夫默写出来的卷子，按理来说，两人的成绩应该差不离才对。
不过凡事有例外，赵云清也不敢说死了。
潘登云笑了笑，打断几个人的话：“也是，我们再等等，要是今年我没考上，按明年继续考也是可以的。”
赵娟娟立刻道：“登云，我会一直支持你，我们要共同进步。”
夫妻俩对视一笑，笑意不在言语中。
“娟娟，后头还有字，看看写了什么。”
赵娟娟这才翻过纸张，录取通知书后头写的是入学须知。
“在全国人民紧跟党中央战略部署，深入揭批……的大好形势下，经过统一招生，你被录取到我校学习，我们满怀身后的无产阶级感情，表示特烈欢迎。”
“反我校录取的学生，毕业后都要服从党都需要，到祖国最需要、最艰苦的地方工作。”
“学生来校途中，应提高革命警惕。”
“新生报到时，必须带户口迁移证和粮油关系转移证以及商品供应关系，必须每人一张，要注明原地区停止供应时间，从三月份开始由学校供应。”
读完后，赵娟娟爱不释手的翻了翻：“就这些，没别的了。”
王春花连声称赞：“大学可真大气，不但不要学费，还给你们发补贴，这就算不上班也饿不死了。”
“这通知书可真好，瞧着是油印的，不是手写的。”赵媛媛挤过去看了看，她没上手摸，但看着也觉得稀罕。
赵娟娟小心翼翼的将录取通知书收起来，笑着说道：“你们都会收到的。”
“这是要转粮食关系，虽说是上学，但这又给发粮食，又是有补贴，跟上班比也不差了。”赵建国笑着说道。
潘母看着有些忧心忡忡，她看了眼傻乐呵的儿子，忍不住说了句：“娟娟这才刚生完，三月三就开学，她还没出月子呢。”
“妈，没事儿，我身体好能抗住。”赵娟娟一口咬定。
王春花眼神一闪，也说：“娟娟还年轻，只要月子里吃好喝好休息好，身体很快就恢复了。”
“亲家母，我是真羡慕你，这就多了个大学生当媳妇，要是女婿一块儿考上了，那你家可是有两个大学生了。”
潘母脸上笑容这才真切了一些，又说：“我就怕他们读几年出来，到时候真的给安排到偏远地区去，那跟下乡有啥区别。”
“不能够，国家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他们是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才，国家怎么可能会亏待他们。”赵建国说。
王春花很想直接把女儿接回家照顾，但他们这边没这个习俗，千叮咛万嘱咐的，看女婿还算懂事儿，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临走前，赵云清总算鼓起勇气抱了抱外甥女。
就如他想的那样，这孩子浑身都软趴趴的，就像是没骨头，吓得他手都在打颤。
潘登云笑话道：“你以后多来抱抱，练练胆儿，这样将来才好抱孩子。”
赵云清赶紧把孩子还给他，一溜烟儿跑了。
赵家人一走，病房里头顿时冷清下来。
潘登云将孩子递给妻子喂奶，又开始忙着收拾东西，发现鸡汤冷了，还打算去热一热。
“登云，你先别忙活了，坐下来说说话。”潘母喊道。
潘登云不明所以：“妈，你等会儿再说，我先去把鸡汤热一下，不然娟娟不好喝。”
倒是赵娟娟意识到什么，拉了一下丈夫。
没等潘母开口，赵娟娟就说：“爸、妈，我娘家的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二妹三妹和四弟都是打算走读书这条路子，所以我去上大学，这工作就空下来了。”
潘小姑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问：“大嫂？”
赵娟娟跟这个小姑子倒是相处的不错，主要是她进门之后，小姑子就去干了临时工的活儿，一直没在家里。
碰面少了，矛盾也少。
赵娟娟继续说：“我的工作是饼干厂的文员，拿出去卖给人家的话，怎么样也能拿个两三百，但我跟登云商量过，得先顾着自家人。”
“小姑子要是愿意的话，这工作就让她先顶上。”潘家小姑子跟哥哥不一样，她从小不爱读书，即使知道能高考了，她也没参加，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
一听这话，她果然高兴的跳起来：“真的吗，太好了！”
虽然她现在也有工作，但临时工能跟正式工比吗，再说了，饼干厂可是临川镇出了名的待遇好。
就算她定了嫂子的岗位，到时候不能当文员，可一线工人也比现在的临时工强多了。
潘小姑觉得今天自己一拿到信就送过来真没错，她嫂子就是天下第一好人。
赵娟娟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心底觉得也很好玩，又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咱们亲兄弟明算账，接下来四年我得上学，还得养孩子，经济压力肯定很大。”
“饼干厂正式工一个月的工钱是三十一块，我不多要，一个月十块钱，你得给我拿三年。”
这个要求其实并不过分，潘小姑毫不犹豫的点头：“没问题，胖墩也是我侄女，我养她天经地义，别说三年，三十年我也肯。”
“三年就顶够了，要不是养着孩子压力大，原本我是不想要的。”
“要的要的，嫂子你要是不要，我可不好意思要饼干厂的工作，这工作别人想求都求不到。”
眼看两人就这么谈好了，潘母拧眉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钱不钱的？”
“妈，娟娟和四妹都没意见，就你有意见。”这事儿赵娟娟提前就跟他说过，潘登云心底有数。
潘母抿了抿嘴，又说：“娟娟，你这要去上大学了，难不成还把孩子带去啊？”
“要不你放在家里头，反正我现在没事儿干，就给你带带孩子。”
其实这也是大多数人会选的做法，但赵娟娟觉得孩子太小，就算是亲妈来带她也不放心。
“妈，学校有补贴，我还有四妹给的钱，如果登云也考上了，我们俩可以在学校外租一个房子，到时候带孩子读书两不误。”
潘母拧眉道：“带着孩子咋读书，难道你还不放心我啊？”
赵娟娟看了眼丈夫。
潘登云忙道：“妈，哪儿是我们不放心你，我们是舍不得孩子，你想啊，这是我们俩头一个女儿，恨不得当成心肝宝贝的疼，一眼不见我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她要是不跟着去，我哪儿还有心思读书。”
被儿子一顿咄咄咄，潘母剩下的话也没法说，只得叹气：“行行行，孩子大了自己有主意，我说的话也不中听了。”
她看了眼傻儿子说不出的担心，媳妇的通知书都到床前了，儿子的还没踪影，万一他要是没考上的话，这媳妇离开家久了，心思还能在家吗。
这么一想，赵娟娟要把孩子带去也不错，潘母一下子又不反对了。
她又说：“也好，孩子带在身边长大才跟你们亲，登云，你赶紧拍电报问问你姐考得怎么样，她要是考上了自然好，要是没考上就回来，到时候先干你妹腾出来的活儿。”
私心里，潘母觉得赵娟娟的活儿让给大女儿最好，可看着小女儿高高兴兴的样儿，她现在也没法开口了。
要是早知道赵娟娟这么大方，舍得将工作让出来，她怎么样也得争取一下。
潘登云没看到母亲的小心思，起身道：“妈，现在问也没用，你看通知书都还没发下来呢，不如等到三月份再问。”
说着端着鸡汤就走，显然是要给赵娟娟热饭去。
潘母看了眼他的背影，看向自家老头子。
潘父拍了拍她的后背，笑着说：“你瞧咱家都是好孩子，说啥事儿都和和气气，有商有量的，多好的事儿。”
潘母挂下脸，他们倒是有商量，就是没搭理她这个老娘。
回家的路上，王春花也在说：“娟娟他公公看着还好，婆婆那脸简直没法看，八成是娟娟比女婿先拿到通知书，她心底不高兴了。”
“我看你是想太多了，娟娟是她儿媳妇，她有啥好不高兴的。”赵建国摇头道。
王春花叹气：“你不知道，有些老婆婆就见不得儿媳妇比儿子要强。”
她心底觉得当初结亲的时候瞧着还好，如今潘家老婆婆那张脸可不好看，不过是碍着他们的面子没显出来。
他们这一家子男的男，小的小，都看不出来。
王春花倒是看出来了，但一想女儿反正板上钉钉的要去读书，到时候离得远了，老婆婆心底有些酸溜溜的想法也没啥。
只要女儿女婿感情好，别的倒也不用怕。
“哎，其实娟娟刚生了孩子就要去上大学，我心底也放不下。”
提起这事儿，王春花也有些发愁：“德兴是不远，但孩子这么小，听娟娟的意思是要一块儿带去上学。”
其实按照她的意思，把孩子放在老家才更好，养孩子的辛苦过来人都知道。
“白天学习那么累，晚上还得带孩子，你说到时候她是带着孩子去课堂呢，还是不带去课堂，哪样都不太靠谱。”
“要我说倒不如把孩子放在临川镇，她要是不放心婆婆，我可以给她带。”
王春花心底盘算着，又觉得孩子真的要留下，就是潘家也不能答应送到她这儿来，所以压根没提。
“妈，我姐可稀罕孩子了，她肯定不放心。”赵云清说。
大胖外甥女实在是太小了，别说她姐，他都有些放不下。
“可真要带去了咋弄，老师能让带孩子读书吗？”王春花又问。
赵云清忽然想到什么，说了句：“妈，你要是实在是不放心的话就跟着去呗，白天帮忙他们带带孩子，这问题不就解决了？”
王春花听了直摇头：“不行不行，我走了谁给你爸做饭吃？”
“妈，我还在呢，我会做饭。”赵妙妙举手，比起读书来，她对做饭更有兴趣。
王春花还是摇头：“放你们一个老的，一个小的在家，我更不安心。”
赵媛媛忽然笑了起来：“妈，你咋说的好像我跟秀秀都能考上似的，要是我们考不上呢？”
“呸呸呸，瞎说什么，你们指定能考上。”
心思一转，王春花还说：“要是没考上，你就跟娟娟去德兴市，白天帮她带孩子，晚上就让他们夫妻帮你复习，一举两得。”
“咋就是我了，就不能是秀秀或我弟？”赵媛媛可不乐意了。
王春花直接戳穿她：“因为你的成绩最差，你要是都能考上，其他人就都考上了。”
“哎，大姐的录取通知书都来了，也不知道咱们大队的啥时候才来。”
赵云清倒是很有信心：“肯定很快就到了。”
“德兴市距离近，所以大姐的通知书才来得早，咱们报考的学校都远，相较起来肯定会晚一些。”
就如赵云清预料的那样，录取通知书很快陆续到来。
金水大队的第一封录取通知书，是第二年二月中旬才寄到的。
邮递员骑着他专属的自行车晃荡着过来的时候，孙志正在地头上帮忙记录工分，双腿上都是泥巴星子。
“孙知青，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这声音如同一声惊雷，在知青们的耳边炸开。
孙志也第一次失了冷静，连忙跑过去擦了擦手，这才小心翼翼的接过。
等看清楚录取通知书五个大字，孙志眼泪啪嗒一掉，他随手一擦，转身一把抱住了妻子。
“萱萱，我考上了。”
张萱萱由衷的为他高兴：“太好了，你考上了。”
虽然孙志没能考上第一志愿，也没能回到北京，但能考上大学，他就能回到城市。
其他的知青们纷纷涌过来问：“就这一封吗，有没有别人的？”
“我叫陈林，耳东陈，双木林，有我的吗？”
邮递员想了想，摇头道：“还有一封，是赵家的。”
“你怎么不早说啊！”
人群中，赵建国使劲挤进去，开口就问：“是给谁的？”
“赵媛媛。”
赵建国一看信封上的名字，顿时高兴的跳起来，哪里还有平时的稳重。
“媛媛，快，你的录取通知书。”
赵建国一路飞奔回家，到家一看，肩膀上还扛着锄头呢。
赵媛媛正在做饭，听见声音立刻冲出来，拿着信就跳起来：“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
王春花当即拍板：“今天晚上做红烧肉，咱们得吃一顿好的庆祝庆祝。”
很快，各种各样的录取通知书下发。
小小的金水大队，顿时变得热闹无比，谁也没想到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这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居然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考上。
这可多亏了赵云清那些参考复习资料，有了这些书，金水大队复习的时间又比旁人多一倍，考出来的成绩自然不差。
张萱萱考上了，跟孙志虽然不是同一所学校，但是在同一座城市，夫妻俩都很满意。
知青里头，苗曼曼也考上了，是首都的师范学院，苗曼曼当时大哭了一场。
她很快收拾好东西，虽然舍不得相伴多年的老黑叔老黑婶，但也不得不告别，只说好了以后还会写信来往，绝对不会断了联系。
潘登云的通知书迟了几天，总算也到了，可也瞧了，夫妻俩果然是一个学校。
赵家人为赵娟娟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他们考进了一个学校，到时候不管怎么弄都方便许多，要是不同学校，甚至不同城市，那可就抓瞎了。
接二连三的录取通知书抵达，如今金水大队可算是出了名，附近的大队都知道这是个凤凰窝，一连飞出好几个金凤凰来。
赵建国走出门，如今人家都给他递烟倒茶，想问问高考的秘诀。
赵建国哪儿知道，他自己也正发愁着呢。
明明很多人都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可偏偏家里头一个赵云清，一个吴秀，一个陆川，这三个实打实成绩最好的 ，一直没收到。
王春花已经焦心的不行，不敢在孩子跟前说，每天晚上都要抓着他念叨。
“我就说做人不能好高骛远，三孩子一门心思奔着最好的学校去，这万一要是没考上岂不是浪费一年。”
“当初就该听我的，报一个师范学校保底，也不会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赵建国没办法，只得说：“你就这么不信自家儿子，就云清那脑袋，不读书都可惜了，他都能给其他孩子做辅导，肯定能考中。”
“那为啥通知书一直不来？”王春花着急的嘴角都起燎泡了。
不只是她着急，没拿到通知书的吴秀和陆川也都着急着。
尤其是吴秀，她知道自己今年要是考不中，明年再想要考可就难了。
原先对成绩挺有信心的吴秀，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整个人都变得患得患失。
这不是，把饭都差点烧糊了。
“秀秀，秀秀？”
赵媛媛伸手扯了把表妹，提醒道：“火别这么大，饭要烧糊了。”
“算了，还是我来吧。”她伸手接过活儿。
瞧了眼心不在焉的表妹，赵媛媛笑道：“别那么担心，你成绩比我可好多了，我都能考上，你肯定也能。”
吴秀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来：“可是我的运气一直不大好。”
“哪儿不好了？”
赵媛媛掰着手指说：“你看啊，要不是你运气好，我妈你二姨能把你带回来，你能上学读书，能参加高考？”
“你这运气哪儿是不好，简直是逆境重生，好的不能再好了，也就比我那傻弟弟差一点。”
“别人考不中我信，可你俩成绩好，运气也好，怎么可能考不中，录取通知书肯定在路上了，你们想北京那么远，通知书在路上耽搁几天也很正常。”
吴秀被她逗笑了：“媛媛，谢谢你。”
赵媛媛撞了撞她，笑道：“谢啥，咱们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你说的对，我不信自己的运气，还能不信云清的运气。”吴秀笑起来，“从小到大，咱弟弟真有几分运气在身上。”
两人都不知道的是，就在德兴市内，吴秀的通知书被截住了。
看着录取通知书的抬头，拿着信件的女人手指都在发颤。
“爸，我就要顶替这个人的名额，京大名头多响亮，这可是全中国最好的大学了。”
女人亲昵的挽住主任的胳膊，一口一个：“你女儿读了京大，你说出去也有面子，你说是不是？”
主任听了也心动，但看了看通知书的地址却皱了眉头。
“临川镇的？”
“怎么了？我看过了，临川镇金水大队，就是个不知名的小山沟沟，那些农民没门路，一个个老实巴交的，咱拦截了通知书他们也不会知道。”
120.冒名顶替
女人噼里啪啦的一顿说, 很是振振有词。
她还翻出另一封录取通知书来：“爸，你看这个，地址也是临川镇, 他俩还是一个地方的人。”
“一个京大, 一个青大，我顶替这个女的，让弟弟顶替这个男的, 这多好？我跟弟弟的问题一块儿都解决了。”
合着她早就盘算好了，这算盘珠子打得响亮, 厚颜无耻到了这个程度。
主任一听, 眉头皱得更紧了。
女人搂住他的脖子撒娇：“爸, 你就心疼心疼我爸，还有咱弟，他到现在也没收到录取通知书，肯定是没考上，就他那成绩还不如我呢, 考个十年八年都没用。”
她倒是对自己的能力有点数，不想着努力，倒是想着不劳而获。
“早前你不都答应了这么干吗, 怎么现在变卦了？”女人嘟起嘴巴, 一脸不乐意。
主任被她缠得头疼，拉下女儿的手：“你再挑挑, 这两个人不行。”
“为啥不行, 你看着名字叫吴秀, 多好听, 再说了，除了他们俩, 临川镇也没更合适的人了，我就想去京大，这可是咱中国最好的学校。”
主任只得掰碎了给她解释：“京大青大是好，但就是太好了，你俩的成绩自己没点数吗，到时候进去了能跟上？”
女人不乐意了：“只要能进去了跟着老师学，我们又不傻，怎么会跟不上？”
“就算你们俩能勉强跟上，那也不行。”
“到底为什么不行？”
女人早早挑好了对象，现在被亲爸拒绝，顿时很不乐意。
“这是我好不容易挑出来的人选，还是按照你的叮嘱特意选的山沟沟里的人，保证不会被人察觉，为什么还是不行？”
主任拧眉道：“你只看他是山沟沟里的人，却没发现其他问题吗？”
“你看看这个。”他翻出一本资料，“这个赵云清家里还有两个姐姐，今年也一起参加了高考，一个叫赵娟娟，考中了德兴师范，另一个叫赵媛媛，考中了津市理工，一门里头三个人参考高考，结果全考上了，这几率有多少？”
女人抿了抿嘴，意识到什么。
“赵娟娟和赵媛媛的录取通知书早就发下去了，他们是亲姐弟，肯定知道互相的水准，要是赵云清的录取通知书一直没到，指不定会往上头来查，咱们是经不住查的。”
他有心为女儿谋福利，但心底也知道这是违规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被发现的。
冒名顶替这种行为，就得让苦主蒙在鼓里，一直不知道才行，一旦闹开了，一查一个准。
“赵云清不行，吴秀为什么也不行？”
主任气道：“你傻啊，他们的地址是同一个，要么是亲戚，要么是家属。”
“冰冰啊，咱们这事儿风险大，得死死捂住才行，现在各地的信息不流通，才给咱们这样冒名顶替的机会，这事儿得小心再小心。”
“这种一门里头出了好几个大学生的人家，甭管是不是山沟沟人，总是有些本事在身上，但凡有一个出息了，回头查起来怎么办？”
他顿了顿，强调了一句：“按我的意思，这个临川镇有些邪性，今年出了好些个大学生，我手里头过的都有七八封通知书了，一大半都是往这个金水大队的地方。”
“你看这个陆川，青大经济系，也是金水大队的，这地方卧虎藏龙啊。”
“赵云清和吴秀不能选，金水大队的最好也别碰，保险起见，你最好避开临川镇。”
女人害人不成，还挺委屈：“这么好的学校我不能去，爸，你得帮帮我啊。”
“别急，我再选选，挑一个山沟沟里的地方，最好是一个地方只她一个人考中的，这样就算没了通知书，别人也只以为都没考上。”
父女俩扒拉着录取通知书，宛如看砧板上的猪肉，全然没有占据别人人生的愧疚。
女人甚至忿忿道：“就算我占不了这俩个名额，也不能让他们好过，爸，你把这两封信截留一段时间再下发，最好让他们赶不上开学。”
主任皱了皱眉，没反对。
这年头信件耽搁太正常了，要是他们俩真的赶不上开学，那也是他们自己倒霉。
金水大队里，赵云清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随着孙明的录取通知书也抵达，就连陆川都在心底嘀咕起来，难道他们真的考砸了，亦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怎么会一直没消息。
孙明考上的也是北京的大学，现在都要二月底，快三月份了，他收到录取通知书第一时间就得收拾行李上路。
一般学校的开学时间都在二月底，三月初，通知书要是再不来，路上时间都不够。
一开始，大队里都觉得赵云清三人平时成绩好，肯定能考上。
可时间久了，风向就变了。
李永红特意找了个时间上门，拉着王春花唠嗑：“大嫂，这都要三月份了，阿清和秀秀的通知书还没来，他们俩不会真的没考上吧？”
王春花心底憋着一口气，在妯娌面前却不肯服输，只说：“考都考完了，能不能考上那只有天知道，不过俩孩子年纪都小，再考两年也成。”
李永红笑起来：“大嫂，你可真有魄力，阿清就算了，到底你跟大哥养大的儿子，以后是要给你们俩养老送终的，可那个吴秀呢，不过是你俩的外甥女，她那爸妈我都不想说，你们还想一直养着她啊。”
“秀秀是我外甥女，但从小在我身边长大，跟我亲女儿也没差多少。”王春花故意开始打扫屋子，可偏偏妯娌就是不走。
“这外甥女跟亲女儿能一样吗，就说将来吧，娟娟三个能给你端屎端尿，她能来干这事儿？指不定巴巴的伺候她亲爹亲妈去了。”
王春花拧起眉头：“我也不图她这个，弟妹，你要没事儿赶紧回家做饭吧。”
“婷婷做着呢，我就说她跟娣娣不是读书的料，她们俩哭着闹着偏要高考，结果呢，还不是都没考上。”
王春花放下扫把，冷笑道：“弟妹，咋听你的口气，你两个女儿都没考上，你倒是还挺高兴？”
李永红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又说：“我也不是高兴，我就是觉得女孩子家家的脚踏实地，早些嫁人生孩子也是好事儿，不然都要熬成老姑娘了，到时候嫁给谁去，还不得砸在手里一辈子。”
王春花算是知道了，这妯娌是专程来找不自在的。
“你嫌弃自己的女儿，我可不嫌弃，我家媛媛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人，那也是我的心肝宝贝，她现在考上大学了有补贴，以后出来工作有工资，自己能养活自己，还能孝敬我跟她爸，用不着外人来操心。”
“大嫂，咱们随便聊聊天，你咋还生气了。”
李永红眼珠子一转，又说：“我可没说媛媛是老姑娘，这话都是你自己的说的，哎，大嫂，你要是担心媛媛将来年纪大了不好嫁人，不如我来给你说一门亲事。”
“我说了，用不着你操心。”
王春花冷冷道：“弟妹，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家人，国庆比娟娟就小了一岁，还有婷婷也不小了吧，还是说你光顾着操心别人家的事儿，不知道操心自家人？”
李永红见她半点不给面子，脸也拉下来：“大嫂你这话啥意思，我也是好心好意的为你着想，好歹我也是长辈吧，咋就不能问问侄女的婚姻大事了？”
“犯不着你来问，回头我家办喜事自然会请你。”王春花冷声道。
李永红作势往外走：“好好好，现在我是问都问不得了，这亲戚也没法当了，回头让妈亲自来问你，我看你是不是也这么对她说。”
“妈才不会管这种闲事儿。”王春花道。
她这婆婆向来不爱管孙子辈的事情，别说几个姑娘了，就连赵国庆的婚事，她也是不插手的。
李永红讨不到便宜，起身道：“好心当作驴肝肺，哼，女儿考上大学算什么本事儿，将来还不都是别人家的。”
“你把娟娟养这么大，结果她倒好，好好的工作让给小姑子，完全不想着娘家人。”
“那是娟娟的工作，她爱给谁就给谁。”
实际上决定高考后，赵娟娟回家时就问过赵建国夫妻，如果家里头弟妹愿意上班，她可以将工作让给他们。
王春花倒是心动，但赵建国跟孩子们商量了一阵，除了年纪还小的赵妙妙，其他人都想着高考，如今赵媛媛也考上了，自然更不会要这工作了。
至于老二家，她家倒是有两个女儿，但一来两家关系不大好，二来真给他们了，那就升米恩斗米仇。
瞧瞧，当初国庆去当兵的时候，老二家的能说出一朵花儿来，这才多久，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二妹，我这儿还有事没空招待你，你要没事赶紧回家去，也让我清净清净。”
李永红沉着脸走了。
她一走，赵妙妙就探出一颗脑袋：“妈，二婶可算走了。”
王春花叹了口气：“别听她瞎咧咧，阿清和秀秀肯定能考上。”
赵妙妙点头道：“弟虽然年纪小，但他文化水平可不低，比孙老师也没差了，他的通知书肯定在路上了。”
王春花欲言又止，她就是怕事情有万一，到时候孩子们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自家儿子还好，打小就乐呵呵的，发生啥事情都扛得住。
可吴秀就不一样了，这个外甥女心思重，指不定会想不开。
忍住心底担忧，王春花问起来：“你弟他们呢，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
“他们去山上了。”
王春花拧眉道：“去山上做什么？”
“弟弟说去打一头野猪回来，给大姐二姐做腊肠，到时候带去学校吃。”
“什么？”王春花吓了一跳，“这孩子咋瞎胡闹，打什么野猪，万一出事怎么办，你赶紧去把他们叫回来。”
赵妙妙哦了一声，却压根没动。
紫金山上，赵云清跟陆川的脑袋凑在一起，正紧紧盯着眼前的陷阱。
不远处，吴秀和赵媛媛爬到了树上往下看，显然这四个家伙都是一伙儿的。
“弟，这儿真的会有野猪吗？”赵媛媛等了一会儿，心急的问。
赵云清比了个嘘的手势：“二姐，你耐心点，动静这么大，就算有野猪也被吓跑了。”
赵媛媛立刻闭嘴。
在她下头，吴秀笑着说：“就当是上山玩玩呗，又不是真的要抓住野猪。”
“也是，出来玩玩也好。”赵媛媛都瞧着呢，因为没收到录取通知书，自家弟弟和表妹、陆川的心情都不咋地。
“阿清，你真的不担心吗？”陆川低声问道。
赵云清头也不抬的说：“怕个球，野猪就是给咱送菜来的。”
陆川叹了口气：“我不是说野猪，是说高考。”
“虽然我对自己的成绩很有信心，但咱们三个人的通知书一直没收到，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赵云清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川哥哥，你担心了？”
“能不担心吗。”
陆川叹气道：“咱们努力了那么久，比别人多了那么长的复习时间，还有全套的复习资料，要是还是没能考上，不说丢不丢人，就对不起咱这付出。”
“那你觉得自己的成绩会比孙老师差吗？”
陆川顿了顿：“我对过答案，应该会比他还好一些。”
“那不就成了。”
赵云清很有自信：“咱们肯定能考上，指不定录取通知书已经在邮差的包里头了。”
说着，他还朝着陆川眨了眨眼睛：“你们不是都觉得我运气好吗，我这么好的运气，怎么可能考不上。”
看着他调皮的笑容，陆川心情也放松下来。
其他人的录取通知书早就收到了，原本他姐不放心，是要留下来陪着他一直到开学。
但张萱萱跟孙志考中的学校远，他们俩还带着两个孩子，不提前过去很难安顿好。
陆川好说歹说才把人劝走了，用他的话说就是，自己要是真没考上也没啥好担心的，金水大队是待习惯的地方，大不了还是跟以前一样。
“嘘！”赵云清猛地压低身体。
陆川也听见了林间的动静，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赵云清藏在树后，整个人连眼睛都藏了起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但他的精神力却如同群魔乱舞的触手，将周围的一切细致的传递到他身上。
这些年坚持不懈的口诀锻炼收获不少，至少赵云清现在控制精神力得心应手，再也不会出现一开始那种指东打西的乌龙了。
【好大一头野猪，这次足够吃了。】
【宿主，你就这点出息，强大的精神力不用来翻云覆雨，倒是用来抓野猪。】
【我不是有翻云覆雨，要不是我，这些年金水大队能风调雨顺的吗？】
这一年年的丰收，可都是他的功劳，老天爷该下雨就下雨，该出太阳就出太阳，不都是他的“努力”。
【宿主你清醒一点，精神力不是这么使用的，难道你不想过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生活吗？】
赵云清不在意的应付：【在准备了，我这不是还没收到录取通知书，等收到就开新地图，开启振兴祖国的新生活。】
小骗子的话，三七是一个字都不信。
“来了！”
听见提醒，赵媛媛与吴秀从树上往下看，这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我去，就几颗放过年的大南瓜，这是把野猪精招来了！”
只见那大野猪宛如一座小山，冲着陷阱直奔而来，架势之凶猛宛如地动山摇，轰隆一声，直接将他们的陷阱压得严严实实。
围观的三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陷阱。
原以为只能逮住野兔野鸡的陷阱，居然真的逮住了一只大野猪，还不是寻常的大野猪，是庞大的如同一座小山的大野猪。
甚至过程都那么顺利。
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他们眨巴了一下眼睛，事情就结束了。
唯有赵云清胸有成竹，在压住掉下去的第一时间蹦跶出来：“逮住了！”
“这次的野猪够大吧，就算要分给社员，也足够你们带去学校吃了。”
陆川皱着眉头走出来，不赞同的看向他：“这次有些出格了。”
赵云清顿时有些心虚：“野猪自己贪吃掉进陷阱，我也没办法啊。”
赵媛媛跟吴秀已经从树上下来，前者飞快的凑到陷阱旁边看，惊呼道：“真是活见鬼了，居然有这么大的野猪，他不会要成精了吧。”
吴秀看了眼弟弟，只说：“就算是成精了，现在也得变成咱肚子里的肉。”
“这么大一头，咱们四个人也弄不回去啊。”赵云清看着肉，倒是有些苦恼。
“二姐，我们在这边守着，你跟秀秀姐回去喊人吧。”
赵媛媛一听，拉着表妹就跑，似乎慢一点肉就不是自己的了。
“你俩小心点，血腥味会引来野兽，要不就在树上等着，我们很快回来。”
赵云清走到陷阱旁边看，近看之下，这头野猪可比在精神力面前巨大多了。
“小心还没死透。”陆川提醒了一句。
顿了顿，又叮嘱：“阿清，你别嫌弃我烦人，但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赵云清一时弄不明白陆川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单纯的觉得眼前的事情太危险。
陆川又说：“人都喜欢排除异己，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要小心再小心。”
赵云清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自己最无辜的神态来。
只要他不承认，精神力的存在就不会有人发现。
陆川看着他这模样，心底叹了口气，看来他还得努力再努力，变得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傻白甜弟弟。
赵云清又打到了一头大野猪，这一次称重之后，居然有足足五百斤，真可谓是一座肉山，猪肉所有人都敞开肚子吃。
作为大功臣，赵家直接分到了四分之一。
开心是别人的，赵云清什么都没有，是被他妈直接拎着耳朵拽回家的。
“你这胆儿越来越大了，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你们上山，你倒好，带着他们几个去弄什么陷阱，那么大一头野猪，随便给你来一口你这小命就没了。”
王春花拎着竹竿，气势汹汹：“平时是缺了你吃还是缺了你穿，家里有一口肉都是你的，偏这么馋，你要吃肉为什么不回家说，回头我给你买一块回来。”
赵媛媛弱弱的为弟弟解释：“妈，阿清是想帮我给大姐准备写腊肉带着吃。”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弟弟性命还没一头猪来的重要是不是？”
赵媛媛也被骂了回去，给了弟弟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赵云清知道他妈刀子嘴豆腐心，主要还是担心他们的安危，忙道：“妈，我们又不是赤手空拳打野猪，这次是做了陷阱的，很安全，绝对不会有问题。”
“你还有理儿了是不是，隔壁村那老猎人怎么死的，还不是被野猪一脑袋撞死的，赵云清现在我是管不了你了是不是，站好。”
赵云清揪住自己的耳朵，乖乖站在门口，低着头别提多可怜了。
吴秀劝道：“二姨，不是弟弟的错，都怪我不好，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没能拦住他，还跟着他一起胡闹，要不你打我吧。”
王春花看了眼外甥女：“我还不知道他，这事儿指定是他跟媛媛折腾的，你哪儿能拦住这两个孙悟空。”
“妈，怎么我们俩就是孙悟空，秀秀就成七仙女啦。”赵媛媛很是有几分不服气。
“你也过去站好。”
王春花一声厉喝，眯起眼睛，抡起竹竿儿，似乎正在估摸着从哪个身上开始打。
赵云清低声道：“都让你别说话了，妈生气要打就打我一个人好了，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在门口挨打多丢人。”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咱们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赵媛媛说道。
反正她自小皮惯了，三天两头的被教训，脸皮厚的很，她妈每次雷声大雨点小，又不会真的下狠手打他们。
王春花听见了：“合着你俩还讲义气，好好好，今天老娘不把你们打得屁股开花，我就不姓王，跟你们姓赵得了！”
赵云清暗道不好，回头一看，他妈这次是真生气了，竹竿抡得老高了。
他猛地闭上眼睛，打就打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只是这么大年纪在门口挨打，着实有些丢人。
他妈肯定是故意的。
就在这时候，忽然传来一道厉喝：“刀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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