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程阁老的儿子不少, 孙子辈就更多了,江逸见着那么多人,名字都记不过来, 只能报以微笑,笑得脸都快僵了。人不熟, 寒暄两句就有点无话可说的尴尬。

    还好程廷圭的儿子是个热情的, 看出他的不适后, 不需要他说什么自会找话题。

    这些人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只听说他是京城来的, 一群少年全都围着问他一些京城的风物, 知道他跟着哥哥出来游玩,都露出羡慕的表情。

    “你大哥对你可真好, 不像我们,平日只在家中读书, 就连去庄子里玩一下也是难得!”其中一人如此感慨, 惹来众人的点头附和。

    “我平日里在国子监上学也是没有时间玩耍的。”江逸生怕他来了一遭程府,把这些人都给带得不想读书了, 连忙开口解释。

    结果众人一听他在国子监上学,更是羡慕。

    “听闻国子监学子上千,大家都在一处读书,一定比我们在府里有意思多了。”

    其实程阁老的好几个儿子官职品级不低,都有资格送儿子去京城国子监上学。但是谁叫他们家的人都像程阁老一样子嗣繁茂,名额有限的情况下,谁去谁不去就足够在这种大家庭中引发一番勾心斗角了。

    程家是大族, 族学办得本就不错, 程阁老自己又是大家,现在还正是退休后无病无痛, 精力充沛的时候,指点孙儿读书也不在话下。于是他干脆大手一挥,要求所有的孙辈都在族学上学,成绩好的可得他亲自教导。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因为都去不了,导致程府这些适龄少年对国子监抱有深深的滤镜。

    听他们这么羡慕地说起国子监,江逸就有话说了,他立刻将国子监的各种条条框框拿出来批判。

    读书好的都是少数,多数人对抱怨课业繁重,师长严格有天然的共同语言。果然没一会儿,大家就感情增进,相处也变得轻松很多。

    江逸趁机打探起刚才在路上碰到的柳三公子,“你们知道总督府的那个三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是说柳世峰?怎么问起他来?”说话的是程廷圭的大儿子,在程家行三,就是程阁老口中的三郎。

    江逸便将之前被柳家下人胡乱攀咬的事情说给他听。

    “有其主必有其仆,这果然像是柳家人能做出来的。”这些人听了后都替江逸感到气愤,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柳世峰的二三事来。

    江逸也从他们口中知道了那位柳三公子在任城的种种恶行。不仅仅是他以为的只是行事嚣张了一点,还有什么欺行霸市,强抢民女,利用权势敲诈勒索之类的,种种事迹简直罄竹难书。

    最可怕的是谁得罪了他,如果明面上没能占得便宜,他会一直记恨在心想方设法报复。

    “去年有个富商来任城做生意,他见那富商不识趣没有主动讨好他,特意让人引他入赌局,害人家输得倾家荡产。”

    “竟然这么坏?”江逸听了头皮发麻,坏还有点权势危害更甚。

    “我们可没有一点添油加醋,这些都是任城大街小巷都知道的。”程三郎重重点头。

    对比之下,江逸觉得自己在京城的那些行为根本不值一提。

    这一点他其实想岔了,他在京城的名声不好在于他是对同样的世家子弟重拳出击,所以在上层圈子里传播更广,影响更恶劣。

    而柳家三公子只对平民百姓如此,在小小的任城自然没人管他,毕竟他还懂得面对程家这种家族的时候退让。

    “就没人能管管他?”江逸对任城的印象直线下降。

    “柳家虽不是什么大族,但这柳总督的夫人与山东布政使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曾有人将柳世峰的恶行告上去过,最后却因为证据不足反被判了一个诬陷之罪。”

    听到他们这么说,江逸也相信这柳三公子的嚣张了。这种事他们定是作为震慑之例大肆宣传,否则不会连这群少年都如此清楚。

    江逸一直以为大盛朝歌舞升平,国泰民安,没想到,现在在离京城不过几百公里的地方,就有这种不公之事,于是恨恨地说:“我就不信这种徇私枉法的官员没人管。”

    “你可千万别做傻事!”程三郎听他这么说吓坏了。

    他可不想因为他们这几句话,让来家中做客的客人与柳家结了仇。

    江逸看出了他的担忧,笑着打马虎眼:“哈哈,怎么会呢,我就是一时气愤,说说而已。”

    又说起其他转移了话题,“对了,方才来时见到你们府里那几株樱桃树红彤彤一片,这果实想必美味。”

    众人也顺着他的话讨论起吃食来。

    ******

    由于程阁老的盛情邀请,或许还有些不知是公还是私的事,江逸被江慎告知,他们要在任城多待两天。

    江逸对这事没有意见,还有些乐见其成。反正在路上也是一直坐船无聊得很,在程府还有人陪玩,何乐而不为呢。

    当天,江逸也吃到了程廷圭所说的可口的现摘樱桃。

    水果是晚饭后送来的,送到他们面前的樱桃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果形饱满味甜多汁,江逸吃得很满意。

    他边吃边称赞,还提议江慎要在府中也种植一颗樱桃树,“大哥,我们也在府里种一棵吧,明年是不是就有樱桃吃了?”

    江慎唇角微扬,“你想得容易,就算仔细照料成活,等到结果也要好几年,你那时候说不定早就不记得了。”

    “原来要这么久呀。”江逸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这么长时间,怕是等到结了果他都不在国公府了。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也没什么,“没关系,就算我吃不到,能让娘亲和爹爹尝到也是好的。”

    他说者无意,江慎这听者一下子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一直猜测江逸知道了身世所以在对待学业上有那么大的转变。现在这话不仅证实了猜测,还看出了江逸想要离开的心思。

    “你怎会吃不到,难不成你是想去南地?”

    吃醋的大哥表情都快扭曲了,现在要是韩嘉言在他面前他能用眼神杀死他一百遍。

    江逸一心掩饰刚刚说漏了嘴,没有发现他哥的异常,装傻充愣道:“啊?怎么会吃不到?我说了我吃不到吗?哈哈,大哥你听错了吧。”

    然后在江慎还想说话的时候立刻转移话题问:“大哥,你知不知道那姓柳的的事?我才知道他那么可恶!”

    江逸把今天听到的关于柳世峰的事跟他哥分享,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要借江慎治一治柳世峰,临了还特意问:“大哥,你这回的公差中有没有与姓柳的有关的?”

    江逸一向不关心江慎的公事,但这次因为这个柳世峰,他不由地也打听起来。

    他的心思江慎自然明白,拿了一颗樱桃塞到他嘴里说:“不过一个河道总督之子,你难道还担心哥哥答应你的话做不到?”

    江逸囫囵两口吃掉并吐了核,“大哥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过,嘿嘿,我猜肯定是有关系的。”

    要是这趟公差跟柳家没有关系,直接回答没有就好,他不会这样避而不答。

    “净耍小聪明。”江慎并没有反驳他的猜测。

    “聪明就聪明,怎么还有大有小呢?”江逸不满。

    要是以前江慎肯定要拿他的学业来证明他的聪明没用到正途,但这次他只是顺着江逸的话说:“好,是哥哥说错了,我们逸哥儿就是聪明。”

    “大哥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江逸假装谦虚实际上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以前大哥虽然对他好,但绝不是什么会说好听话的人。江瑾和说话有多毒舌,可是整个京城都知道,连皇帝和太子都在这方面对他没要求。

    江逸心中更加舍不得大哥,他真希望有关他身世的那件事是有人弄错了。

    嗯?会不会就是弄错了呢?江逸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一般偷听的秘密大家都会默认是真的,所以他完全没想过这事也可能有假,只凭江云珠和江诚两人一段没头没脑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可信。这么一想江逸恨不得立刻飞回国公府去跟他们求证。

    他又看了眼江慎,心中纠结不已。

    要不要直接跟大哥求证呢?

    直接问的好处是,如果这事是假的,可以立刻解开心头的疑问。有好就有坏,坏处就是,如果事情是真的,他这就是主动揭穿,本来无人发现的秘密会立刻被公之于众。

    “怎么了?”江慎察觉了他神情异样,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着明天程家三郎约我出门游玩,有点期待。”江逸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明日仍然带着白杨,不要独自去水边,你不会游水,凡事要自己小心。”江慎也没有再追问,而是嘱咐他明日出行之事。

    江逸乖乖点头应是,直到江慎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江逸决定还是把求证之事放到回府之后。离他们要去的江南还有这么久,现在问出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哥相处了。

    ******

    第二天,江逸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洗漱更衣完毕后便坐着程府的马车出门去了。

    临走之前丁香还因为他只带了吉安不开心。

    江逸想了想,心疼她们好不容易出趟远门还要被关在府里,便跟程府的管家说,派个人做向导让自己这两个丫鬟也出门逛一逛。

    郊游之事本就是程家小字辈们早就约好的,总不能因为他来了就把人家的游玩给搅黄了。虽然程三郎表示他不想去的话就留下来陪他,但将心比心江逸做不出这种事,于是干脆答应与他们一起出行,反正郊游踏青也是不错。

    江逸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郊游,与他而言就是多交几个朋友,大家礼貌地商业互吹几句,然后玩一下就可以回来了。

    谁知会遇到那位理论上应该处于被通缉状态的少年呢。

    在他被挟持的那一刻,江逸只想说,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第82章

    江逸回想起刚刚的那一幕心里只剩后悔,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来郊这劳什子游。

    事情是这样的。

    他带着吉安与白杨,坐着马车聊着天就到了目的地。

    今日天气甚好,阳光明媚, 程家人选的这个地方也甚好,散发着青草香的绿草地, 十分符合踏青的主题, 远处就是一片桃花林, 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程家在任城那是有名的望族, 与这帮少年约出来的都是任城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子弟, 大家玩得也挺开心。

    千不该万不该, 江逸不该嫌他们又要作诗,抱着逃避的心理提出自己要一个人去桃林转转。也不该在白杨要跟着的时候不在意地让他只在远处看着。

    他哪知道桃林还藏着这么一个人呀!

    “咱们有话好说, 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拿刀对着我干啥呀?”江逸第一次被凶器这么搭在脖子上, 那一刻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危险, 给他吓得不行。

    等他回过身发现是昨天见到的那个长相清秀的少年之后,有一种他就是东郭先生本郭的感觉, 忍不住忿忿不平地质问对方:“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少年显然没有认出他来,对于他的指责无动于衷,甚至眼中还出现了几分困惑。

    “你认识我?”少年微微歪头看着他问道。

    “你怎么还在这?这个时候衙门的人不是应该到处找你吗?”

    江逸看出来少年眼神中没有恶意,也没有想要伤害他的意思。于是,对自己安危的担忧转变为了对对方的担忧。

    就在这时,少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危险,拉着他就往刚才江逸进来时相反的方向走。

    躲在一旁的止戈和秦时看到路线已经被封死, 遗憾地放弃了射杀。

    江逸并不知道这一个小插曲。他虽然没有被绑着, 但也被拽着不停地绕路走。直到到了一个有遮蔽的地方才被要求停了下来。

    这时少年再次问了他一句话:“你认识我?”

    江逸忍不住替自己掬一把同情泪。告诉了少年自己就是因为围观了那场热闹,并且出现在了他当时的案发现场, 然后被柳家三公子冤枉差点替这名少年顶罪了的事情经过。

    这个少年看上去也是个很容易相信他人的人,听江逸这么说也丝毫不怀疑,还立即想要放了他。

    江逸一下子懵了,“那你刚才挟持我是为了什么?”这坏人当得一看就知道,一点也不专业。

    “我想去码头坐船,但码头看得严,我见你们这些都是任城的大户人家的少爷,随便哪家都能让我出去,所以才出此下策。”

    少年也毫不避讳,连逃跑路线都告诉他了这让江逸一时搞不清他是傻还是太过自信。

    “既然你不是本地人,那你回去吧,我再去绑一个来。”少年也不求证,就想这么放江逸离开。

    看得出来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你为什么那么想要那幅画?”江逸看他如此好说话,也不着急走了,索性让少年给他解答起了当初的疑问。

    也不知是书读多了太认真还是年纪太轻少吃了亏,少年还真回答他了。两人一个敢问一个敢答,江逸不一会儿就弄清楚了他的来历。

    ******

    少年名叫关若归,家住济南府。他的父母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虽有一身武艺但又不想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也不愿投身行伍,于是两人做起了镖师的生意。

    也因为有武艺在身,两人的生意做得十分不错,在济南府有了一定名声。这次关若归要拿回的那幅画就是父母押的一次镖中的货物之一。

    原本这些货物中还有更值钱的,这幅画算不得什么。谁知因为柳三公子在大肆寻找江慎的画作想要进京做敲门砖,推高了画作的价格。

    这件事听说的人不少。关若归不知道货物的名单是怎么泄露的,但他知道有人为了得到那幅画作,蓄意接近他的父母,在任城的时候这人终于找到机会偷出了那幅画。

    并且立刻就假意去当铺当画,把那幅画当了死当。

    待关父关母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少了货物,于是被委托人告了官。

    一般情况下货物损坏也不过是数倍赔偿,没想到委托人这次坚决不同意赔偿,并且一口咬定是关父关母伙同其他人故意盗走了画作,证据就是那张当票出现在了关家,就这样关若归的父母被抓进了衙门。

    关若归从小跟着父母习武,在武艺上天赋甚高。但是在上学的时候有师长发现,他在读书这方面同样天赋出众,于是这位夫子强烈建议关若归用心学习,不要再把精力分散到习武上面。

    关若归的父母一听夫子这么说就想着赶紧让他好好学习。关若归不负众望,书越读越好。

    但这次父母同时蒙冤,他没有办法,思前想后为了救出父母就只有取回画作。

    于是这才有了江逸看到的那两次事件。

    江逸听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这不是拆东墙补西墙吗?那边你父母放了,这边你又要被通缉了。”江逸都替他着急。

    “可我没有办法。”关若归也不想当街抢劫的,但父母还在牢狱之中,他等不及了。

    “这古代的快递行业也是不够规范,怎么能顾客说什么就是什么呢,送错了东西要人命可还行。”江逸还分析起了行业的规范性,甚至都要忘了他是被挟持过来的。

    关若归也忘了这一茬,因为江逸站在关父关母这边帮他说了几句话,他就开始完全信任起了对方,也不考虑一下两人最初的立场。

    江逸见他并不是故意犯法,担心他要是被柳家的人逮到,肯定没啥好果子吃了。

    最后因为同情关若归的遭遇,江逸打算替他想办法解决此事,不过现在第一点就是让他的通缉令解除。

    “你要是相信我就跟我出去,我能帮你。”江逸承诺。

    他们躲在一处两人聊得开心,完全忘了其他人的死活。

    直到发现江逸不见了的,程家的那几个郎才惊慌失措。

    另一边白杨魂都要吓没了,他一眨眼的功夫二少爷就不见了,这要是有任何意外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等到找了半天一无所获的众人准备再次扩大搜寻圈的时候,江逸又出现了。

    *****

    江逸回来的时候带着关若归,他还没想好怎么跟他哥说。

    结果一回程府,就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他的两个丫鬟逛街的时候被柳世峰调戏了。要不是她们搬出了程府的招牌,说不定姓柳的就要强抢民女入府了。

    听到这话的江逸一下子忘了自己这边还有事情。立刻冲去了他住的院子。

    到了那看到丁香两人时她们还惊魂未定。在大街上被人拉扯的事她们是闻所未闻。丁香见到江逸进来连忙擦干了眼泪强打着笑脸要伺候他。

    江逸摆摆手拒绝了,又安慰了两人几句。亲眼看到两个丫鬟被欺负得这么惨,江逸早就不打算善了了,他现在只想弄死柳世峰。

    他甚至想出了请关若归报私仇的想法。好在关若归没答应他。

    等到江逸与程廷圭回来后才听说了江逸今日被挟持的消息。

    他几乎是什么事情都来不及做就去看江逸了,见他人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逸的机灵并没有得到他哥的夸奖。反而被狠狠教育了一顿。

    连带跟着他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逃过,就连韩嘉言派来的两个护卫他都没有漏掉。

    江逸又把柳世峰调戏丁香木香的事情像哥哥告了状,直言他绝不能放过姓柳的。江慎对此并没有异议,还很开心地准备替弟弟料理此事。

    这件事当中,江逸从关若归那里听说了古代快递行业的不容易。

    官方有驿站,有钱人家可以花大价钱雇镖师走镖,只有平民百姓只能各自想办法托人带东西给亲人朋友什么的。

    这还是江逸第一次把快递业放到他的事业备选项中考虑,在此之前他甚至想过开当铺行不行得通。

    第83章

    江慎收集柳家的证据本来就是计划之中的事情。

    这几年河患加重, 河道总督的河道治理没有什么成果,沿岸百姓更是因为天灾怨声载道。好在大盛朝现在国库丰盈,景元帝对赈灾之事重视, 每回不遗余力发放赈灾款项并派专门的官员监督执行,才不至于引发更大的人祸。

    因为这事景元帝本就对河道总督有了不满, 这个时候又有人暗中上奏折参了他一本, 景元帝将奏折上的案子发到刑部再查, 这才有了江慎这次的行程。

    不过虽然早就派人查到了一些东西, 但为了不打草惊蛇让他们破坏证据, 江慎才采用了这种方式, 借拜访师长的名义,暗地里查实此事。

    只能说这柳世峰运气不好, 惹谁不好偏偏要惹了江逸,这下于公于私江慎都不能放过柳家了。

    只是他这回不止这一桩差事, 为了后面江南的事情, 不好现在就出面。但他也不想再等到从江南回来再处置柳家,只好修书一封, 请刑部派人快马加鞭赶来收尾。

    “大少爷,信已经让驿站的人加急送出,周大人最多三日应该就能收到。”说话的是一直跟在江慎身边替他暗中调查的红松。

    江慎听后只轻轻点了点头,这次收集的证据完整,人证也全部控制住了,他并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不过,那位关公子的事, 衙门那边是否需销案, 还请您示下。”

    红松所说的就是关若归被通缉之事,他虽然抢东西的时候蒙着面, 但是最开始在当铺门口见过的人不少,作为最大的嫌疑人。衙门那边立刻就找到了画像的人将他的样貌画了出来,并且张贴在了各处路口。

    “至于姓关的那小子…”江慎停顿了一下。

    他听到江逸被挟持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放过罪魁祸首,谁知单纯的弟弟还跟绑匪交起了朋友。

    想到江逸恳求的目光,最终他还是决定放关若归一码,“看逸哥儿怎么说,他要是不计较就替他撤了通缉吧。”

    ******

    此时的关若归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他正在院子里与韩嘉言派来的两个护卫比武。

    至于这两个护卫,要不是江逸,可能他们就要被打发回京城了。

    韩嘉言派在弟弟身边的人,江慎怎么可能放任他们继续待下去。

    因为没保护好江逸,江慎正好找到机会发作,也不再对他们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留情面开口就是赶人。

    还是关若归提了一嘴江逸身边有高人保护,并且不止白杨一个,江逸才发现了止戈和秦时的存在。

    这两人常跟在韩嘉言身边,江逸对他们比较眼熟,虽然有一点疑惑为什么韩嘉言要派人来保护他,但想不到答案他也不深究。

    江逸知道他们当时想救他,是因为怕误伤了他没找到机会,所以也没有再怪罪,反而担心他们回京后被韩嘉言斥责惩罚,于是劝江慎把两人留了下来。

    止戈因为关若归的原因没有完成韩嘉言交代的任务,看关若归的眼神总是不太对。

    后来干脆主动提出想要跟他比试一场。

    江逸知道他们都身手了得,也很想看一看他们的切磋,不过看到止戈表情有些严肃,他还是特地嘱咐了一句点到为止。

    这两人,一个是战场上磨练下来的,一个是有武学家传,两人打得难分难舍。

    因为担心刀剑无眼伤了在场的江逸,两人都是赤手空拳,拳拳到肉的感觉看上去更加精彩。江逸别的也看不懂,他作为外行,看不了门道就会看个热闹,只觉得两人似乎是有来有往,旗鼓相当。

    这比他以前看电视精彩多了,虽然没有威亚,但两人还是能时不时一个翻身然后借力飞起,让江逸毫不怀疑轻功的存在,他感觉引力就没有作用在他们身上过。

    他看不出什么,但在场的内行秦时,以及场上的两人都清楚地知道这场比试很难分出胜负。

    到了后来止戈因为奈何不了关若归,一下子有点着急,招式也变得凌厉狠辣起来,要不是秦时在旁边及时提醒,恐怕两人要见血。

    江逸只看到两人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精彩,还不知道差点就要出人命了。最后两人收手后,他还激动地问:“谁赢了?”

    “是我技不如人。”关若归朝止戈拱手并笑着回答。

    要是使用兵器他应该不是对手,这场比试要求点到为止,可能对止戈限制更大,所以他才能打成平手。

    “关公子过谦了,我并没有赢,只能算是平手。”止戈这时也知道刚刚有点着急了,面上露出一丝羞愧。

    能与定南王世子的亲卫打个平手,这已经很不简单了,江逸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向关若归,“能文能武,你这也太厉害了!同样人生父母养的,为何你们总能如此优秀?”

    关若归很少有同龄的朋友,因为他家是走镖的,与那些同窗交往时总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平日里大家还会笑话他是武夫之子,哪怕他的学业常得夫子夸奖,这些人还是会因为他的出身嘲笑他,所以关若归已经很久没有在外展露武艺了。

    只有江逸,并没有因此而有异样的眼光,还会对他的武艺赞不绝口,一点也没有瞧不起他的出身。

    他虽然不知道江逸的身份,但身边能有两个武艺这么高强的护卫,也能看出他不是什么普通人,比他在学堂那些号称书香门第之家出来的同窗肯定要尊贵很多。

    这样的人不仅没有怪罪他之前的行为,更没有瞧不起他,还愿意与他像朋友一样相处,关若归不善言辞却将这默默记在了心里。

    江逸虽然嘴上说着为何大家都这么秀,其实心里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惊讶。

    这主要是因为他身边的天之骄子含量过高。光是他知道的天才型人物就前有他大哥后有太学的卫珩,头脑聪明的还要算上太子和国子监的陈熙,武艺骑射这类的像韩嘉言和章季青也都是佼佼者。

    有这么些人对比,他这种曾经也是别人家孩子的最多只能算是普通,谁叫他的技能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呢。

    哦,也不是完全没有用武之地,程廷圭说了,他的算学天赋还可以用在河道测算上。

    话说回来,见识多了,自然很难再生出什么羡慕嫉妒的心思。现在看到一个关若归,他只会表示习惯了。

    *****

    比试结束后江逸和关若归走进了屋里,而屋外的止戈还在碎碎念,对比他冷酷的相貌,这个行为有点反差太大了。

    “不仅没保护好公子,比试也没赢,这要是让世子爷知道,肯定少不了一顿军棍。希望到时候小公子能替我们说两句好话。”

    原来还是担心回去之后没法交差。

    “你知道就好,那你还敢在小公子面前下狠手?”秦时恨铁不成钢,对他刚刚的行为很不赞同。

    方才要不是他出声,止戈就要收不住手了。

    “我这不是想着尽量扳回一城,不要让人说咱们定南王府的人不行嘛,你也知道世子爷多要强,特别是这回还有江大人在。”止戈低声反驳。

    秦时这时也叹了一口气,世子爷跟江大人互相看不顺眼的事他们以前还只是隐约有这个感觉,这次被江大人当面讽刺时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两位世子都恨不得对方别出现在眼前。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江慎派来的红松进了院子,他是来请示江逸关若归之事的。

    程府这个院子景致不错,江逸进屋后没有关窗,所以红松走近后他就看到了。

    进了门,红松恭敬地转答江慎的话,“二少爷,大少爷说了,关公子的事看您的意思,您说要怎么处理,小的这就去办。”

    江逸才跟关若归聊得兴起,当然不会为难他,便让红松替他销了案。

    关若归听到这边的事情只要江逸一句话就解决了之后,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江逸绝不像他自己所说是什么普通富商之子。

    但既然江逸不说他也不追问,因为父母的原因,他也见过江湖事,知道隐瞒有可能不是坏事,而是保护。

    既然此事解决了,关若归惦记父母还被关着,就要启程回去。

    这里是程府,江逸不便挽留,于是两人相约双方的事情处理完后再联系。

    “以后你要是去了京城我再好好招待你。”因为不好报国公府的名,江逸干脆写了国子监的地址给他,“你要来了就去此处找我。”

    关若归礼尚往来,也给了自家的地址,“你若得空也可来济南府找我。”

    江逸连忙点头,“我回程的时候就去,还想去看看大明湖呢。”

    连乾隆都要去看一看的地方肯定有它的独特之处。

    两人这样一番道别后关若归便离开了。

    江慎的信已经送去了京城,他来任城的任务也算完成,两人第二日也重新启程南下。

    止戈和秦时这回既然已经露面,也就不在暗中保护,虽然江慎不怎么乐意,但有江逸的坚持,他们也上了大船。

    江逸除了吉安又多了两个伴,自从他见识了关若归和止戈的比试之后就一直对他们的功夫充满好奇。

    “你们见过水上飘的轻功吗?你们的功夫都是跟谁学的?打仗的时候真的会骑大象吗?”

    他想一出是一出,各种问题让秦时两人都快招架不住,止戈忍不住暗地里同秦时抱怨“早知道我们应该像之前一样另乘一船的。”

    江慎见弟弟这一路上比到任城之前要高兴多了,唯一想到的变化就是韩嘉言这两名护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就这么喜欢他们俩陪着?”

    “大哥,你说什么呢,只是先前的风光看得太多有些无趣,现在两岸多了很多不同的山,看上去有几分意思。”

    江逸当然不是因为景色的变化而是心情更好,他只是想通了偷听到的秘密也不一定是真的这件事。现在不再纠结于此,自然心情舒畅很多。

    ******

    金陵,谢府。

    “老夫人,四小姐让人带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是一名站着的老妇人,她头发花白,看起来有些干瘦,脸上的皱纹很明显,比起坐在圈椅中的那名妇人,显得年纪大了不少。

    坐着的这名妇人正是宫里那位舒嫔的生母,现在谢家的老夫人秦氏。

    她摸了摸手上翠绿的翡翠手镯,若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她的手微微颤抖。

    她叹了一口气,说着只有她自己听得懂的话,“这事终于还是来了。”

    第84章

    自从船过了徐州到了江南地界, 河道中的船只明显变多,时不时还能听到渔女吴侬软语的歌声。江逸因从未来过江南,充满好奇, 淮安、扬州、镇江、无锡,每到一地他都要下船去看看。江慎也由着他, 这回不敢放任他独自行动了, 每回都要陪着。

    在淮安府的时候, 他们还恰巧碰到一户大户人家娶亲, 人家见他们穿着打扮皆是富贵, 又送了贺礼, 并没有因为不认识而阻拦,江逸也进去凑热闹吃了回酒席。

    要不是江慎拦着, 他还打算留在人家家里看闹洞房呢。

    被江慎强制上船时江逸还因为没看成闹洞房很不满意,到了船上还一直念叨:“大哥你大婚的时候就没人敢去闹洞房, 我好不容易遇到一回你还不让我去瞧瞧。不过是瞧着热闹, 我又不会真做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顾家三郎娶亲, 你和顾子穆两人把新娘子都吓哭了。”

    江慎虽然不像以前那样对他事事严格,但也没有无底线纵容,主要还是江逸前科太多,让人放心不下,一个错眼他可能就要闹出点大事。

    “那不过是个误会!”江逸据理力争,“我们就只是想在窗户上看两眼新娘子,谁知当时被灯一照, 屋里看到的会是那场景。”

    说起这件事江逸觉得冤枉得很, 顾三哥的这个新娘子在闺阁中时就被夸有闭月羞花之貌,又是江南远嫁而来, 南方女子多是性格温柔,他们见惯了北方那些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因此对顾三哥的新娘子很是好奇。

    两人也不知怎么想的,没跟着其他的女眷一起,反而在大家都走了后摸过去趴在窗户上看,结果被院子里的下人瞧见,拿着灯笼一照,两人叠在一起的影子映在屋内,把新娘吓个正着。

    一阵兵荒马乱,最后逮着是小叔子带着好友在作怪,新娘还以为是家中有人不喜她故意作弄,委屈地哭了起来。

    这事发生的时候江慎不在京里,又因为有顾子穆在前头顶着,大家都没注意到江逸,他还以为他哥不知道呢。

    不过这件事只能算是途中的一个小插曲,要不是江慎看着,他一路上怕还要惹出不少麻烦。

    虽然嘴上责备,但是江慎看得出弟弟比出京城的时候活跃了很多,他心里也是开心的。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玩,等到了目的地苏州的时候,离他们出京已经过了快一个月。

    ******

    一行人从船上下来就被马车接到了一处宅子前。

    一进门就能看到江南园林与北方四合院的大不同。

    这处园子面积不算大,但该有的楼阁亭台一个不少。园中建筑小巧玲珑,通往各处的道路蜿蜒曲折,自有一番幽静的韵味。

    跟着管家走过园子各处,景致也是十分雅趣。假山层层叠叠,树木各有姿态,池塘清澈可见鱼儿游来游去。

    这些对于见惯了各种高门大院的江逸倒算不得什么,让他惊奇的是这处院子竟然是江慎的。

    “大哥,你在苏州怎么还有房啊?莫不是瞒着大嫂金屋藏娇?”江逸听管家介绍还有一处绣楼时不得不做出了这番猜想。

    江慎习惯了他的口无遮拦,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就吩咐管家:“二少爷就住到秋月园,你派几个得力的下人给他使唤。”

    然后才向江逸解释起院子的来历。

    这处本是一名盐商的宅子,这名盐商为了攀附苏州知府,将宅子赠给了知府作为别院。苏州翠袖三千,美人如云,有人赠宅子就有人赠美人,这位知府纳了两房小妾养在了此处,其中一名小妾没多久替知府生了一个女儿,知府一高兴,特意修建了一处别致的绣楼给女儿居住。

    后来这名知府因为贪腐被下了大狱,这处院子便被抄没充了公。后来的几任知府嫌弃晦气,想将院子卖出去,可这院子当初不论是盐商还是知府,都是花了大价钱修建的,卖的价格肯定便宜不了。

    有钱人不想沾上晦气,没钱的又买不起,所以一直没能出手。

    直到上回江慎路过苏州,与友人随口提了一句在此久居也不失另一番乐趣。友人一想这处院子倒是适合,以江慎的身份也不会在意那原主人之事,便将此处买了下来赠给了江慎。

    “大哥,你这朋友出手也太大方了吧!”江逸再次打量这园子,以苏州的繁华程度,房价绝不逊与京城,这么大一个园子说送就送,这肯定不是一般的朋友。

    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大哥有没有背着大嫂在这金屋藏娇,“大哥,你那朋友就只送了园子?难道就没有什么美人?”

    说罢江逸还东张西望,像是认定了有这么一个江南美人。

    “真要有什么美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嫂嫂上回还说要把身边的丫鬟给你呢,她肯定不会不接受的。”

    江慎被他这不着四六的话气到,轻轻敲了下他的头,“这种话是你该说的吗?”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江逸摸摸头。

    他也是为了替嫂嫂打探情报好吧,谁不知道嫂嫂紧张大哥,要真有这么个人,养在外面肯定不如放在嫂嫂眼前让她安心。

    江逸对大哥倒没有什么太高的道德要求,古代男人坚持一夫一妻的实在太少,人都有时代局限性,他也不会因为这个就觉得哥哥如何不对。

    “你的秋月院在旁边,你是要现在回去换身衣裳随我去外面吃,还是要在家中用膳?”江慎没打算跟弟弟探讨自己的私生活,转移了话题。

    “当然是去外面吃!”江逸一听把其他的都抛诸脑后,立刻就要让人带他回秋月院。

    江慎看到他瞬间就忘记了刚才还念着的美人,一边摇头一边微笑着看向江逸一阵风似的背影。

    ******

    苏州城的繁华与京城感觉不太相同,这里比京城更多了几分欣欣向荣少了几分稳重气质,这大概就是经济中心和政治中心的区别吧。

    太湖水系发达,交通便利,这儿农业商业都相当发达,各种店铺让人眼花缭乱,走在路上很难心无旁骛地直达目的地。

    江逸就是这样,在去酒楼的路上一步一停,对所有的东西都很感兴趣。

    本来江慎只是微笑着跟在他身后,做一个合格的钱包。

    直到江逸高兴地拿着一对镶嵌着宝石的护臂给他看,“大哥,你看这个送给子斐哥哥怎么样?适不适合他?”

    江慎的笑容刹那间消失不见。

    江逸却还没有发现,继续问道:“这东西是要专门派人送回去还是托驿站的人带去京城呢?等我带回去时会不会子斐哥哥已经不在京城了?”

    想到这他转过身面向秦时,“你们知道子斐哥哥什么时候回南地吗?”

    “回公子,这…世子爷的事小人只是听命行事,并不知道这些。”这次韩嘉言来京事出突然又不便声张,所以亲卫们也不清楚他来的目的。

    “这样啊。”江逸有些失望。

    他想了想,转身求助江慎,“大哥,那待会儿我们去趟驿站,把东西给子斐哥哥寄过去。”

    这东西就非送不可了是吧?

    江慎听了他的话冷着脸不乐意地说:“也没见你对其他人这么记挂。”

    这个其他人主要还是他自己,对别人挂不挂记他也不关心。

    江逸一边让店里的人把东西装起来,一边安抚他哥:“子斐哥哥远在南地有什么好东西也不忘给我带,我总不好一直白拿。要是大哥你的话就不一样啦,拿哥哥的心安理得。”

    他是懂得怎么哄哥哥的,这话让江慎的冷脸很快消失,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礼尚往来的关系再亲密也不如家人。

    “驿站还是罢了,我这的事情尚未办好,不方便使用邮驿,等下我让人把东西送去漕运码头带去京城。”他虽然没有同意江逸的方法,但也给出了其他方案。

    江逸这才想起驿站只能官员使用,他们现在的身份只是商人,还没有资格用驿站。好在这东西不算太贵重,不然还真需要专门派人送回去。

    他对这个方案没有意见,连忙点头同意。

    另一方面,他也发现自己进军快递业的难题还不少,心中想到,看来快递速度和贵重物品的保管也是一个难点。

    这样走走停停,过了两条街,一行人才到了号称苏州城最有名的酒楼。

    江慎来苏州的次数不止一两次,要么是因为游历要么是因为公事,认识的熟人其实不少。但他每次都没有表露身份,真正知道他是庆国公世子的人也就只有寥寥几人,送他宅子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这次他的公事还是需要暗中行事,所以来之前没有告知这边的人。

    于是在酒楼包厢满了的情况下两人只好在二楼的一处人较少的角落坐了下来。为免太惹眼,江慎也让随从的几人坐在了旁边的桌子。

    江逸对于各地的特色美食很感兴趣,听小二报菜名时每一样都想吃,江慎在这方面倒不拦着,只要他想吃的,尽管点就是。

    上了菜后江逸才发现,有些名字听起来特别好听的其实不过是些平常菜色,单纯就是为了吸引人。

    什么满江红,蝶恋花,鸳鸯戏水,仙鹤望月,这谁能猜出是什么菜呀。

    他在府里时也不过吃的什么珍珠翡翠白玉汤,还能大致从颜色判断出大概是菠菜豆腐之类的,这些词牌名可就真没法猜了。

    他猜这酒楼起菜牌名的是个诗人,附庸风雅过头了。

    江逸从小锦衣玉食,又是个爱吃的,在皇宫中御厨的菜也吃过不少,对于酒楼的招牌菜还算认可,但点的其他菜就不怎么满意了。

    吃着吃着还抱怨起江慎来。

    “难怪我说怎么都是些没听说过的菜,合着只是换了个名字呀!大哥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你是能劝的住的?要是不让你点,你恐怕又要腹诽哥哥小气了。”江慎淡定地一边夹菜一边回答,他对弟弟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

    “嘿嘿,也是。”江逸想了想,他哥说的好像没错,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吃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就算今天没点上,他在这的期间总会想办法吃上的,谁叫那些个菜名听起来就很好的样子呢。

    好在这不愧是苏州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还是有好几道好吃的招牌菜,于是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地吃饭。

    他们坐的位置虽然在角落,但因没有隔挡还是能听到其他人的说话声。

    江逸正与哥哥说着话,突然听到隔壁桌有人提到了定南王的名字。

    第85章

    江逸听到定南王的名字后立刻竖起了耳朵, 扫视了一圈发现是离他们不远处的几个食客在高谈阔论。

    这几名男子的穿衣打扮看起来像是读书人,正说着话的男子侧对着江逸,面白无须, 看起来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要我说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让她们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你看那前定南王妃还有人说她是才女, 礼义廉耻都不懂!说是和离, 我看是怕被定南王发现端倪才主动和离的吧。”

    他说话时面上露出不屑却又激动的神情, 好像贬低了一个身份高贵的女人就能让他得到一种虚假的满足。

    “肖兄, 话可不能乱说, 不说定南王府, 金陵离苏州也不远,这谢府还有女儿进了宫, 要被人听到追究你败坏谢府名声可就不好办了。”

    坐在他右侧的男子微微皱眉,不太赞同他的说法, 劝诫他谨言慎行。

    肖姓男子不以为意, 嗤笑一声,声音更大了一些。

    “李兄,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金陵的人怕是比我们更清楚,听说那谢家大小姐与定南王和离归家后常与陌生男子夜不归家,就是怕她坏了谢府的名声,才让她一个人住到了别处。这事全金陵都在传。”

    听到这里,江逸实在忍不住了。他拿起桌上一个茶杯就朝着肖姓男子扔了过去。

    他知道前定南王妃就是韩嘉言的母亲,怎么会眼看着这些人当众诋毁韩嘉言的母亲而无动于衷呢。

    不过, 气愤之下, 茶杯没有扔准,没砸着刚刚说坏话的肖姓男子, 而是落到了他们的桌上,溅起了一片汤汁。

    那桌人全被惊吓地站了起来。

    “谁?”

    “怎么了?”

    几人一边着急拍打着衣袍,一边四处张望,想找到扔东西的人。

    江逸扔杯子之前止戈和秦时早已经站了起来,他们也同一时间听到了这几人的谈话,心中甚是恼怒,若江逸不扔这个杯子,他们也是要站出来制止的。

    在那几人寻找江逸的时候,他们就站到了江逸的身边。所以那几人也很快发现了是谁动的手。

    “我们与几位素不相识,方才一直坐在此处并没什么得罪各位,这是何意?”

    这几人里看上去最沉稳的,也是刚刚被人叫作李兄的男子微沉着脸向江逸等人问话。

    “哦,我是想扔他的,准头差了点,见谅。”江逸见李姓男子刚刚还有出言制止同伴的意思,没打算找他的麻烦,便指着刚刚出言不逊的那人解释了一下。

    只不过他们几人都是相识,李姓男子也不能因为对方针对的不是他就立刻认怂,其他人也不像是会因为他这句话而善罢甘休的样子,所以并没有放下防备。

    而被江逸指出的肖姓男子,更是一脸不忿,“我并不认识你,你为何要如此针对我?”

    “你这种造谣生事,搬弄是非的小人,不需要认识,我也可以替天行道。”江逸哼了一声,不屑地看向他。

    肖姓男子这下听明白江逸是因为什么有此一出了,他不仅不觉得自己刚刚说话有错,还理直气壮地嚷嚷道:“什么造谣,这事这又不是我说的,金陵城都传遍了,你堵得了大家的口吗?这和离后还跟那么多男人来往的女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的!”

    他的话刚落音就被人打翻在地,止戈已经第一时间上去把他摁在了地上。

    “打得好,止戈,给我狠狠地打!”

    江逸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但他一向是帮亲不帮理,再说了,子斐哥哥人这么好,他的母亲怎么可能会是对方所说的这样。

    “谣言止于智者,有些愚昧无知的人人云亦云就代表他们说的是对的吗?我看你们也像是读书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简直是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江逸走到肖姓男子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还要在读书这件事上打击一番他。

    肖姓男子被止戈赌着嘴,只能呜呜地无能狂叫。

    他被打得凄惨,止戈刚刚三两下就把他打成这样也吓到了他的几个同伴,大家都不敢再过去。只有姓李的男子看了眼江逸,又看了一眼淡定地坐在一旁半个眼神都欠奉的江慎。

    他从江逸的年纪猜出了两人的关系,打着曲线救国的心思向前几步走到江慎跟前。

    他俯身抬起双手行了一个礼,然后才直起身体说:“这位兄台,我们与两位无冤无仇,令弟就指使下仆殴打我的同伴,我观兄台也是读书之人,难道就任由令弟这般胡闹?”

    江逸刚想急着反驳,见到江慎给了他的一个眼神后就放心地把这事交给了大哥。

    “我们读书是学做人,这样看起来跟各位读的倒不像是同一种书。再者舍弟也是见不得有人信口雌黄才出言教训,他只针对方才说话的那人,你看,你们几位不是好好地在这,舍弟这样明辨是非,何来胡闹之说?”

    江慎说话不急不缓,神情淡定丝毫不把这乱做一团的场面当回事,通身的气派让人不由自主信服几分。

    他的话让人有些难以反驳,姓李的男子一时间无话可说。

    不过江慎并没有再为难他们,而是对秦时两人道:“他方才说这些是金陵传来的,我看你们最好先让他把事情说清楚再跟你们主子回禀。”

    秦时感激地向江慎鞠了一躬,“多谢公子提醒。”

    江慎眼皮都没抬,只是招呼江逸:“好了,你坐下吧,这事就让他们去处置,吃着饭生气与身体无益。刚刚不是才说这银鱼羹好喝吗?来,再喝一碗。”

    说罢,拿起调羹替弟弟又盛了一碗。

    角落这里总共也才四桌,江逸他们占了两桌,一桌是刚刚说话的那几人,还有一桌最开始听他们起冲突时怕被殃及池鱼,吓得躲远处去了。

    秦时和止戈揪着那名姓肖的男子去了旁边问话,而江逸则在哥哥的劝说下坐了下来继续吃饭。

    等到秦时两人问了话,那几人也不敢再讨要说法,全都跑了。

    一般酒楼里有人闹事店里的人来得都很快,或许是看到刚才的场面不好劝架,他们干脆等到食客自己解决完才出现。

    一方当事人都走光了,掌柜的才姗姗来迟,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了解一下事情经过让伙计收拾残局,算一下损坏的东西。

    像是知道他们不好惹,掌柜都没说赔偿的事,还是江逸好心主动提出刚刚打坏的物件他们照价赔偿。

    这也是江逸的习惯,打架斗殴的损坏他都照价赔偿,免得掌柜的和伙计为难。

    等到掌柜的走后,江逸才想起询问秦时他们问出了什么没有,“那人是怎么说的?”

    秦时刚想回话,被江慎打断了。

    江慎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说:“这人应该是才去过金陵,否则不会知道金陵传遍了。其他人不知说明这事在金陵传开来也就是在最近几日。谢小姐已经去世多年,金陵城还记得她的人不多,应是有人故意散布这些话。”

    江逸听完看了一眼秦时,秦时点了点头。

    他其实很想问江慎,既然这位庆国公世子什么都知道,刚才为何要让他和止戈去问一遍,直接告诉他们不就好了。

    他再看了一眼江慎细心给江逸夹菜的样子,心里有点明白了,就是不想让他和止戈在这打扰小公子吃饭呗。

    江逸边吃边若有所思,又问道:“那是谁要故意败坏子斐哥哥母亲的名声呢?”

    “韩子斐在京城的时候传出这事,要么是南地那边做的,要么是他在京城得罪了什么人。”江慎轻描淡写随口说道。

    说完自己愣了一下,因为止戈秦时都同时看向了他,就连江逸也忍不住看向他,大家的眼神仿佛都在说,他来京城后好像就只得罪了你呀!

    不过咱们瑾和公子还是镇静,只这一下又恢复了泰然自若的神情。

    看向他的三人反而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

    ******

    回去之后,秦时立刻修书一封将今日之事详细地禀报给了韩嘉言,然后又用了定南王府的渠道把信尽快送了出去。

    这件事看起来蹊跷,就在所有人都疑惑为何还有人跟死人过不去的时候,远在京城的景元帝也收到了这个让他气炸了的消息。

    这事还不是他在各处的情报机构呈上来的,而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臣子的奏折上。

    这位上折子的是金陵的一名御史,他本意是为了弹劾当地官员,称其与欢场女子有桃色传闻,想说明这对朝廷形象有损,顺便拿出了现在金陵城流传的前定南王妃不知检点,导致现在定南王府在金陵城名声受损这件事作为证明。

    没想到景元帝看了后龙颜大怒,在养心殿大拍桌子,“简直一派胡言!朕要把这些人都治罪!”

    他心中完美无缺的白月光,怎么能被人这么说!你要是传谢棠与他的绯闻那也可以啊。瞧瞧奏折里说的都是些啥,什么诗才卓绝的某公子,什么风流多情的某商人,还有武艺出众的护卫,更可恶还有说什么她跟定南王旧情复燃的。

    一时失去理智的景元帝已经打算昭告天下,谢家大小姐在和离后就与他两情相悦,相约白头,还替他生了一名皇子,只不过上京途中被逆党所害才香消玉殒。

    李兴看皇上连诏书都快拟完了,急得头上都冒烟了。好不容易斗胆提了一句要不要知会长公主一声,还被景元帝一脚踹倒在地。

    “你这狗奴才,你主子被人如此诬陷你竟还让朕再等,朕就不该信端仪的话让瑾和把逸儿带出京!”

    好在李兴想到今日是长公主进宫看望太后的日子,这才及时搬来了救兵。

    端仪长公主几句话就劝住了因为不是谢棠绯闻男主而发疯的景元帝。

    “皇兄,这个时候逸哥儿就在苏州,他或许也听说了这些污蔑阿棠的污言秽语,您这个时候颁旨,岂不是将逸哥儿置于风暴之中?逸哥儿该如何自处?您是要为了您自己一时爽快,还是要为了逸哥儿的长久着想?现在该做的是查出是谁憎恨阿棠到这种地步,连死人都不放过。”

    端仪长公主也没想到,英明了一辈子的皇兄怎么就突然栽在了情爱上。

    看他拟的旨,她都能想象会在朝中引起多大的轩然大波,他甚至要追封谢棠为皇后,这怕不是要逼死几个宗室老家伙。

    要不是因为江逸,她都要劝不住景元帝了。

    景元帝听她提到了江逸可能会因此受到伤害,总算清醒过来,“你说的没错,这个时候不能让逸哥儿知道。”

    第86章

    江逸等人回到府里的第二天就收到了有人请他们兄弟俩赏花和吃饭的帖子。帖子当然是发给江慎的, 但里面写得很清楚,是请他们兄弟两人。

    江逸指着帖子上署名的安知让三个大字问道:“这人大哥认识吗?我们才来两天他怎么就知道了?”

    “这就是送宅子的那人。”江慎言简意赅,他知道江逸想知道的是什么信息。

    果不其然, 江逸一听是此人,一点没有刚才的不愿, 大声道:“哇, 就是大哥你那个出手大方的朋友吗?那我可要去瞧瞧。”

    刚才管家说送帖子的是安府下人的时候, 江逸还问了他这安府是什么来路, 一听又是那书香世家, 顿时就没了兴趣。

    “方才听管家说安家出过好几个大学士, 很有家学渊源,这么说来应该也是清贵之家, 怎么这位安公子这么有钱?”江逸有几分不解。

    一旁的管家对苏州的高门大户比较清楚,连忙出来解释。

    “二少爷有所不知。这安府老太爷有四个儿子, 大儿子和小儿子是嫡出, 这位安公子的父亲就是老太爷的嫡幼子。因是老来得子,老太太把幼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安四老爷从小文不成武不就, 偏生了一副好皮囊,那在满苏州城都是出了名的貌比潘安。”

    管家说起这安府四老爷长相的时候还偷偷看江慎。江逸一下子明白了,看来这位安四老爷肯定长得不错,他哥可是京城有名的才貌双绝的状元郎。

    “老太太疼儿子,担心两老走后安四老爷吃亏,便想着替他娶一嫁妆丰厚的妻室。于是相中了苏州城首富严家之女,而这位安公子正是安四老爷的嫡长子, 其外家正是苏州首富严家。”

    他这样一说江逸马上接话, “老太太这是想让四老爷吃软饭呀,难怪他们清贵之家出了个出手阔绰的土豪。”

    他说这种话, 管家自然不敢附和。只有江慎看他这样忍不住摇头,想起自己刚入仕之时与母亲的那番谈话。

    当初逸哥儿才开蒙,比起小时候的聪明伶俐,蒙学时的表现简直不堪入目。母亲也一味惯着,并不督促他学业。反而担心自己以后苛待弟弟,逸哥儿才七八岁就张罗着给他相看合适的女子,别的不说,同样把嫁妆丰厚放在第一位。

    他当时跟母亲还差点吵起来。难道自己就是个会眼睁睁看着弟弟靠弟媳嫁妆过日子,也不管不顾的人吗?

    好在那次以后母亲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看弟弟竟然还在笑话他人,江慎也不知道该该不该告诉他真相了。

    江逸对安知让的好奇压过了其他。江慎本就想带着他,现在帖子上既然都写了,他更没有理由拒绝江逸的要求。

    于是第二天,两人如约而至来到安府。

    ******

    安知让知道江慎这次没有以真实身份出行,在帖子上也只是称呼他乔兄,因此江逸两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称他们乔公子。唯一让他不满意的是,走到哪他都是小公子,一听气势上就弱了一截。

    等他见了安知让才知道为何他会跟大哥是好友了,长得好看的人果然就是会玩到一起呀!管家说的没错,从安知让的相貌不难推断出那位安四老爷容貌肯定没得说。

    他一见江逸就夸了起来,“这就是你那宝贝弟弟?今日一见果然是龙章凤姿,小小年纪已如此器宇不凡,长大了必定又是另一个瑾和公子。”

    这一顿夸夸,一看就是擅长社交之人,把江逸都夸得不好意思了。

    这个月份正是天气好的时候,安知让邀请他们是来赏花的,于是大家一同到了园子里赏花。

    “府里这花有些少了,待过两日我再请你们去我另一个园子,那边的昙花也快开了。”

    安知让一开口就显示出雄厚的财力,园子好像还不少的样子。

    几人坐了一会儿,安知让见江逸对他跟江慎的话题不感兴趣,无聊地围着几盆花看了半天,于是叫来了下人说:“你们去看看五少爷他们下学了没?若是下学了就请他们一起过来。”

    “安大哥,不用了,真的,我一个人在这挺好的。”江逸客气说道。

    不知道安知让是怎么想的,觉得他们都在读书就有共同语言。“五郎他们几个与你年纪相仿,也是一样在上学,想必能有不少话说,倒不必拘谨。”

    江逸刚点头,就听他又说:“瑾和在这怕是要待上一段时间,既然逸哥儿无事,不如来我家府上一起上学?”

    江逸听到惊呆了。

    这位朋友,你虽然姓安,怎么看起来这么没安好心呢!不过是来你家访个友,怎么还给我整这上学来了。

    他刚要开口就被江慎抢先一步,不过江慎并不是拒绝,而是问道:“莫非现在府里是安大人讲学?”

    安知让点了点头,“大伯丁忧在家,教几位子侄很是用心,若是瑾和不嫌弃,也可让逸哥儿来听一听。”

    “此话严重了,家师就曾夸过安大人讲起经义来深入浅出,能够因材施教,是难得的教师之才。”江慎知道师长很少如此推崇一个人,对这位安大人也很是佩服。

    他一直觉得能够学好容易,但能够讲得让其他人听懂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像他就是典型的没法因材施教的人。

    这样想着他看了江逸一眼。安知让的提议他没有一口答应,他不想让弟弟觉得有压力。

    他们二人的对话江逸听在耳里,对这位讲课深入浅出的安大人突然有了兴趣。名师的作用他可是很清楚,要不是有用,前世有那么多名气那么大的讲师。说不定他就是缺乏这样一位老师才导致现在还没找到学习的诀窍。

    抱着这种心理,江逸突然又不想拒绝了,但他也不愿立刻答应,总感觉怎么还没玩够就又要上学了?

    安知让也看出了他的犹豫,笑着说,“我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来不来都没关系,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他的信息还停留在江慎对他那个不爱学习的弟弟摇头叹气的阶段,还想给友人找个机会督促江逸的学习。哪里知道江慎现在已经倒戈,开始做溺爱弟弟的好哥哥了。

    ******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安府那几个还在上学的少爷过来了。

    刚刚安知让派下人去请的时候还以为要一会儿时间才散学,现在一看都来了,惊讶地问:“今日仿佛是早了点,大伯又给你们早散学了吗?”

    来的几人纷纷眉开眼笑地点头,其中一个年长一点的少年解释道:“父亲听说四哥邀请了朋友来府中做客要我们作陪,便让我们提前散学了。”

    江逸看到他们时挺惊讶,感觉这安府几个少爷年龄几乎都相仿,除了说话这个看上去年长一点,其他人都差不多年纪,难道安府几位夫人全是约好了一起生孩子不成。

    这个疑问在相互介绍认识时得到了解答。除了刚刚说话的那人和另外两个少年是姓安,其他几人原来都不是安府的少爷,有些是各位夫人娘家的小辈,想来也是慕名而来来听课的。这样一想江逸总有一种不来听就亏了的感觉。

    不过也没必要现在就立刻同意,回去问问大哥再决定也不迟。

    到了最后介绍名叫谢晋然的那位时,江逸一听说他是金陵谢家来的,不由问道:“难道是出过定南王妃的谢家。”

    这人看上去比江逸大一点,应该有十四五岁,斯斯文文,又带着一点与所有人都疏离的感觉。

    听到江逸这么问,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正是那个谢家。”他没回答,反而是旁边一人帮他说了。

    不仅如此,他还很好心地替谢晋然解释起来,“金陵城现在到处传那位前定南王妃之事,大家对谢家也议论纷纷,晋然在学堂里不堪其扰,这才来苏州躲一躲。”

    江逸没料到他们还是因为这件事来的,想到他应该是韩嘉言的表弟,便出言安慰道:“我前两日也听说了此事,不过那都是些无稽之谈,你没必要因为此事而避着他们,都是些愚昧之人,你理他们作甚。”

    “无风不起浪,要不是我那姑姑当年要闹着和离,回到家又抛头露面,现在又怎么会被人议论。”

    江逸没想到谢晋然一点没领他的情,反而顺着那些传谣的人把自家已经去世的长辈指责了一通。

    他因为韩嘉言的关系一直是站在谢家这一边的,现在见到谢家一个晚辈也这么说,气得不轻。

    忍不住跟他辩驳起来,“你又没有经历过,不过也是听些人云亦云的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又有何资格指责她?”

    谢晋然见他突然板着脸争论起来,没搞清楚他为何这么气愤,被说得愣住了。

    但听江逸的话一点不留情面,也有些不悦,这是谢家的私事,谢家人说什么与旁人有何关系。

    一旁的安知让见场面不对似要吵起来连忙转移话题,“不说这些了,对了,五郎,今日大伯又教了些什么?”

    一旁的安五郎也立刻领会了四哥的含义,他也不想见到客人在自家家里吵起来,于是配合地说起了今日父亲教的内容。

    江逸见状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脸上还表现得非常不高兴,对谢家的印象大打折扣。

    难怪上次问子斐哥哥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提到谢家的表兄弟们,看来这些人也是不值得交往的。

    今日回去他就要写信给子斐哥哥告一状,外人说说也就罢了,谢家人还是这么想的,也不知道当初子斐哥哥的母亲回家后有多艰难。

    因为韩嘉言的关系,江逸的感情早就偏向了谢棠,现在更加为她感到不平。

    第87章

    虽然两人都顾及是在他人家中做客, 江逸和谢晋然克制住并没有吵起来。但两人立场和观点都不同,谈话间很容易就出现针锋相对的情况,连带着江逸在安府这顿饭吃得都不痛快。

    即便安知让知道他是初来苏州, 特地吩咐厨房精心烹制了一桌江南菜式,也没能挽回江逸的好心情。

    因为做客, 当着主人的面不好表现出什么, 江逸也是尽可能地收敛自己的情绪。但江慎对弟弟如此熟悉, 怎会不知道他的不愉快, 所以后面很快就借口时间不早了带着江逸回了府。

    安知让也隐约猜到了跟之前江逸与谢晋然说的那番话有关, 在江慎临走前还懊恼地向他道歉:“若早知道会惹了二郎不快, 我就不让人去叫五弟他们了。”

    “谢家的事与你何干,只是逸哥儿替人不平罢了, 不必自责。”江慎不便多说江逸与定南王世子的关系,只点到为止地说了这么一句。

    又笑着说:“今日的菜都很合胃口, 就连逸哥儿不爱吃的他都多吃了一些, 这还要多谢你的精心准备,过几日我这边事情办好了再与你好好聚一聚。”

    安知让听他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

    他与江慎认识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有一个弟弟, 还是从文瑜口中得知江慎有多么宝贝这个弟弟,不管到了哪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弟弟带回去。

    后来有一年为了送江逸的生辰礼,江慎还托他在江南寻了好久,这时安知让才明白文瑜所言非虚。若是有人惹了弟弟不快,江慎面上或许不显,但总会找机会还回去。

    这次谢晋然是受邀来安府做客, 他总不好置身事外, 所以还是要解释两句的。

    江慎两兄弟离开后,一起上学的这些人也凑在一起安慰谢晋然。

    有人对江逸的行为很不满意, “明明是谢兄的家事,他偏要装作一副明理人的样子,也不知道谢兄因为此事受了多少委屈。”

    这人是安府二夫人的侄子,他见安知让对江逸的态度明显比对他们几个正儿八经的亲戚更加亲热,早就有些看不过去了,巴不得谢晋然和江逸不和。

    另外几位安家的少爷也纷纷点头附和。

    谢家与安家本来就是世交,他们又与谢晋然相熟,心里当然是站在谢晋然这一方,其中一人也争着表示自己的立场,“正是如此,方才要不是四哥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多少,我一定要替谢兄说话的。”

    他年纪比其他人都小一点,看起来就是一副没有心机的样子,方才也是安家第一个想开口驳斥江逸的人,只不过被安知让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谢晋然虽然得了他们的安慰,但明显心情没有转换过来,他本就因为被学堂里那些人嘲笑,觉得是那位去世的姑姑的错。她当年一时意气,一点也不顾及后人,导致现在自己家中姐妹被说三道四,他却又被人指责说不维护家人,这样两面不是人才是最让他感到憋屈的。

    “多谢几位替我说话。”他说完就一副不想再谈论此事的样子。

    除了最小的那位,其他几人都看出来了,也就不再提谢家的事。

    因为这件事,很快大家也没了心情,便各自回了住所,最后只剩安府的三位少爷。

    他们住的院子与客人居住的不在同一方向,便一路走着又说了几句其他的,但话题还是免不了又到了江逸兄弟俩的头上。

    “也不知这乔家是什么来头,怎么能得四哥如此青睐。”说话的是安家六少爷。

    “京城来的,又与四哥交好,看那位大公子言谈举止气质不凡,想必也是出自大户人家,四哥让我们说话谨慎自有他的道理,七弟你方才的确是鲁莽了。”

    作为几人当中最年长的,安五郎作为兄长对弟弟们负有监督之责。他口中的七弟就是方才被安知让制止的那个最年幼的堂弟。

    “莫非是太后的娘家,我听我母亲提起过,太后娘家就姓乔。”安六少爷是三房所出,他的母亲来自京城,对京城的那些世家知道的比其他人要多。

    “这京城就是好,那乔二郎与我们年纪相仿,也该是读书的时候。他的家人竟然放任他出来玩。他那位哥哥你们看到了没,用膳的时候还一心惦记着他喜欢吃什么,简直把他当三岁小孩一样宠。”

    最小的七少爷说起来还是羡慕江逸能够不上学到处玩,刚刚江逸说的虽然不多,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不难从他的话里推断出他这一路上游玩的有趣。

    他这么一说也引来了其他两人的羡慕。

    ******

    江逸到了马车上也在跟哥哥抱怨刚才的事。

    “谢晋然这样,他们家的人竟也不管?”

    在外人面前不替自家人说话,难道他以为自己这样大义灭亲就能得到别人的夸赞。

    “他才十几岁,有这种想法自然是家中人耳濡目染的影响,既然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又怎么会有人管呢。”江慎一针见血说出了谢晋然这番表现最重要的原因。

    “他们这么说,难道就不怕定南王府的人不满意。特别是子斐哥哥,这样诋毁他的母亲,还要不要这个外孙了。”

    “谢家现在的老夫人是谢老太爷的继室,而老太爷已经去世了。”江慎上回就查过韩嘉言的事情,对他的外家也有所了解。

    他同样对现在谢家的做法很不满,知道了江逸与谢棠的关系后,他也不愿看到弟弟的生母被人如此议论,所以才会提醒秦时他们去报信,他相信韩嘉言应该能处理好这件事。

    只不过没想到今日来安府会碰见谢家的人,而谢家人这样的想法是他没有料到的。他感到奇怪的是,他们再不喜谢棠也不应该不顾自家名声,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有何用?

    先前他还觉得这事有可能是定南王府传出来的,现在看来似乎又不太像。

    江慎虽然只简简单单说了一句,但江逸对谢家这复杂的关系很有兴趣,又缠着江慎给他仔细说了说。

    江慎没法,只好同他说了起来。

    等江慎说完,江逸这才明白为何韩嘉言不跟谢家来往。

    其实谢府现在并没有与韩嘉言关系亲近的长辈。

    谢棠虽然有一个亲哥哥,只可惜这个哥哥英年早逝,在谢棠没多大的时候就没了,老太太也因此伤心过度落下了病根,更是在谢棠出嫁没两年就过世了。

    谢家长子早逝,但妾室所生的几个儿子倒有了出息。原本他们还对谢棠这个定南王王妃的身份有所顾忌,可自从谢棠和离归家后,这些人知道她再也没了定南王这个靠山,对她态度越发恶劣。

    不仅含沙射影怪她这样有损家中名声,连下人也开始怠慢她。谢棠并不是省油的灯,发作了一回后这些人倒也收敛了。但这件事上谢老太爷与她父女离心让他难以接受。谢棠心灰意冷不愿与这些人纠缠,干脆搬出了谢府独自住到了母亲陪嫁的园子里。

    “谢老爷年纪都这么大了还续娶,那现在的谢老夫人岂不是很年轻?”江逸听说谢老太爷的继妻是在谢棠和离后才娶的,有些惊讶。

    “并不是,这位老夫人是妾室扶正。”

    这下江逸更好奇了,一般的大户人家都是会挑选门当户对的续弦,即便妾室受宠,想要扶正也是非同一般的难。

    “谢家也是高门大户,怎会这般不合规矩?”

    “因为宫里的舒嫔就是这位妾室所出,皇上从江南将她带回宫后谢家老太爷就把她的生母扶正了。”

    说到这里,江慎发现宫里的舒嫔与江逸的生母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说起来她算是江逸的小姨。

    这位舒嫔传言在宫中颇受宠爱,但从不恃宠而骄,所以他一时没有意识到她与江逸的关系。

    江逸听他提到舒嫔,还要先想一。他对舒嫔印象不深,除了知道她有一位皇子之外并没有太多了解。平日里这位舒嫔很少到太后的寿康宫来刷存在感,他几乎没怎么碰见过她。

    而舒嫔的皇子也不像四皇子那样因为有皇后撑腰总是与江逸不对付。或许是听说了江逸在宫里的名声刻意避着,两人也很少有机会碰面。

    不过他从头到尾都代入的是韩嘉言的立场,虽然舒嫔听上去无辜,但听到这里江逸还是不由皱起了眉头,心中不免对景元帝生出了不满。

    现在他更加明白为什么韩嘉言对谢家这个外家如此疏远了。现在谢府的当家人与他的母亲非一母同胞,老太太与他也是毫无血缘关系,换他他也不会理会谢家。

    “怪不得金陵城的谣言能传这么久,合着这被传谣的人跟他们全都没什么关系呀。”

    两人这样说了一路,江逸对谢家了解地越多对谢家的人就越不喜欢。

    ******

    一回了府江逸就让吉安给他磨墨,准备写信。

    先是提笔给韩嘉言写信,不光是今天的事,还有之前一路上发生的种种,一写起来就有些控制不住,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

    江逸写完之后拿起来看了一下,虽然大哥写了字帖给他练,但他这成果,不说也罢。

    放到一边后他又铺开另一张纸,吉安看到他的动作还感到奇怪,“少爷这是还要写给谁?”

    江逸写给长公主的信都是一路上隔两三天便写一封,写了交给江慎一起送回去。昨日他就已经写了信给父母,所以吉安才会这么问。

    江逸没有回答,但吉安很快就从他提笔写下的名字看了出来。

    “原来是要写给陈少爷。”

    江逸在路上一直没有跟国子监那些人联系,现在安顿下来有了空,一个是想同他们炫耀一下这一路上看到的风景,另一方面也是想问问他走了之后国子监有些什么新鲜事发生。

    好歹同窗了那么久,他连封信都不去,就怕到时回了京被陈熙等人指着鼻子骂他眼中没有兄弟。

    写完信之后江逸就让吉安把秦时叫了进来。

    上次他知道了秦时等人有定南王府的专人送信回京城。既然如此,他索性把给韩嘉言的信交给秦时,让他们去转交好了。至于送到国子监的信,不用白不用,一封两封都是送,也都交给秦时了。

    秦时前日才送了一封急信回京城,江逸今日又来了两封,他真怕王府拨给这边暗桩用的好马全给跑死了。

    不过他也不敢拒绝,想必世子爷是不会在意几匹马的,毕竟在来之前就叮嘱过他们,要向听命于他一样听命于这位小少爷。

    秦时领命而去后江逸就只等着回信了。不过很可惜,他没有等来回信,但等来了韩嘉言本人。

    第88章

    韩嘉言在收到秦时的信后就放下了神兵营的训练工作, 快马加鞭赶来了过来。他的理由很充分,就连太子也不好阻拦,只得同意他离京。

    离了京的韩嘉言并没有直接去金陵, 而是先去了一趟苏州。

    江逸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他这段日子跟着安知让玩得不亦乐乎。

    因为上回谢晋然的事,安知让一直觉得过意不去, 听说江慎有事不能陪江逸后, 便主动揽下了此事, 陪着江逸逛遍了苏州城。

    安知让生来继承了父母的好容貌, 在安家和严家都是备受宠爱。安四老爷自己就是个不愿读书的, 与夫人两人过起那富家翁的日子就已经非常满意了, 因此他对安知让也从不在学业上有过多要求。

    有了这样开明的爹娘,有钱又有闲的首富外孙, 对整个苏州城各位吃喝玩乐的地方,不说了如指掌那也是轻车熟路。有他作陪, 江逸这些天确实像是有些乐不思蜀了。

    好几次办公务的江慎都回来了, 他还在游湖听曲。

    要不是畏惧江慎,安知让差点就真带他去了那烟花之地。

    最尴尬地是某次, 江逸听曲时与大哥在花船上偶遇,他一时不知道是该躲还是该质问大哥办公怎么给办到这里来了。

    他当时有些犹豫,但安知让并没有犹豫,第一时间就是去像江慎解释:“我带逸哥儿来真的只是听曲。”

    他说话认真的程度就差赌咒发誓了。

    江慎冷目盯着他半响,在安知让生怕他怪自己带坏他宝贝弟弟的时候,才缓缓开口道:“要不是知道这些女子只是卖艺的,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然站在船上吗?”

    安知让听了长舒一口气, 然后感慨道:“文瑜说的没错, 绝不能在弟弟的问题上惹到你。我方才差点被吓死。”

    他说的是江慎第一眼看到江逸在船上后看向安知让的那个目光。

    “你今日敢带他来这,我怎知你不会带他去别的地方。”江慎说完话瞥了眼江逸, 发现他看到安知让在解释而江慎没有发飙后,就淡定下来以为没问题。这时已经怡然自得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屁股都不带挪一下的。

    最后他不得不要求江逸不许再来这种地方。

    江逸这些天玩得够多了,对于大哥的禁令,他的内心毫无波澜。既然不允许再去这些地方玩,趁着这个机会,他顺便在安知让的陪同下了解了苏州城的物流行业及其发展前景。

    他突然对商贸感兴趣,这让安知几度怀疑他是对自己外家的生意有什么想法。

    说来也巧,江逸又连着调研了两天物流业很是累了,再者不好意思一直让安知让陪着,边便决定歇一歇。

    就在他在府里没有外出的这个日子,韩嘉言到了苏州城。

    韩嘉言一路快马而来,看上去风尘仆仆。许久未见,江逸感觉他身上多了一些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感觉。

    “子斐哥哥,你怎么来了?”江逸以为,就算因为谢家的事而来,他也应该是先去金陵才对。

    “来看看你,我听秦时他们说你这一路上受苦了,现在可还好?”秦时报信自然不会忘了江逸。

    “哪里的事,偶尔遇到两个不长眼的而已。”遇到这种不长眼的,江逸一般是当场报仇,所以说起这些都是轻描淡写。

    先来看弟弟在韩嘉言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但江慎好像并不是这样想的。

    江慎回家看到韩嘉言时,先是疑惑,然后就是不悦,他的危机感一下子上来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的?”他认真地问,任谁都能看出他作为主人的不欢迎。

    这让管家有点不知所措,他见到护卫迎出去后就对韩嘉言的身份丝毫没有怀疑,哪知道主人回来后会是这般反应。

    见到主人这个态度,管家的眼睛悄悄瞥向秦时,眼神中全是抱怨,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随意让人进来府里。

    好在江慎看了秦时一眼就立刻明白了,并没有因此怪罪他。

    ******

    韩嘉言的到来有人欢喜有人忧。

    在江逸的力邀下,韩嘉言同意了在客房住下,还留下来与他们一起用膳。

    “逸哥儿不吃芹菜,”吃饭期间,正当韩嘉言想替江逸夹菜的时候,江慎冷声阻止了他。

    说完还挑衅似地夹了一筷子别的放进江逸碗中。江逸很少见到他哥这么幼稚的行为,忍不住想叹气。

    不过另一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韩嘉言并没有因为夹错了菜而收敛,反而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既然逸哥儿不吃,为何会出现在桌上?”

    言外之意这是怪他江慎没照顾好弟弟,然后又夹了别的菜放到江逸碗里。

    “大哥,你们这是…”江逸小心翼翼地朝着他们看去。

    他自己有手有脚,想吃什么当然知道自己夹,再不济还有布菜的丫鬟,怎么也犯不着让两位哥哥给他像是比赛一样不停夹菜。

    有了江逸这话,他们停止了这些无意义的攀比。

    这顿饭吃完,江逸心都累了,两位哥哥也不知道为何就从来没有对付过。

    江逸见哥哥们放下了筷子就赶紧拉着韩嘉言走了,两人去了他的秋月院。

    他的本意是隔绝两位哥哥莫名其妙的敌意,并不知道他们为何变成这样。

    他绝对想不到,韩嘉言从他这里回去后就被江慎派人带话,带到了书房。

    ******

    韩嘉言过来时,江慎正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拿着一本书看。

    其优美的姿态以及出尘的气质,即使韩嘉言不喜欢他,也没法昧着良心对江慎的外形说什么。

    江慎见他来了放下书,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韩嘉言,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若是想处理金陵的事请便,但没必要来苏州这一趟吧?”

    这时候只有他们二人在场,韩嘉言也不同他兜圈子,而是开门见山直接摊牌,“此次去金陵,我想带逸哥儿一起去。”

    江慎轻笑一声,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拒绝的意味很明显,他反问道:“你以什么样的身份同我说这话,又想什么名义带走逸哥儿?”

    “江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我答应过长公主殿下,不会私自将此事告知逸哥儿,所以我才会来请你同意。但我与逸哥儿的关系是不会被任何事情改变的,难道江大人还能阻止吗?”

    韩嘉言也不甘示弱,点明了自己与江逸是有着不可割舍的血脉关系的。

    江慎没有被他的话影响,甚至表情都维持淡淡的笑意不变,“若你以为就凭这份血缘就能轻易让逸哥儿离开,那你就是看轻了他。”

    江慎心中也有过担忧,但他绝不会在对手面前示弱,或是表现出惊慌的样子。

    况且他也相信自己从小看着长大,一直护着的弟弟不会是只念血缘而无视他们这么多年相处感情的人。

    韩嘉言听了也冷下了脸,“你带着逸哥儿出来,又借太子之手让我就在京中,这些我也不说什么。你们照顾逸哥儿这么久,对他有养育之恩,我很感激你们,但是逸哥儿是我的亲弟弟,难道你们还能瞒他一辈子?”

    这句话惹恼了江慎,直接下了逐客令,“若你只想仗着血缘关系要挟我们,那我想今日我们是谈不下去了。”

    韩嘉言沉默了两息,然后才开口:“我想带逸哥儿去看看母亲当年生活过的地方,他虽然不知道那是谁,但至少可以慰籍母亲在天之灵。”

    “我可以接受这个理由,但你最好想好跟逸哥儿怎么说。”

    江慎最终还是同意了,不是因为韩嘉言的话,而是他害怕江逸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怪他不通情理的阻拦。

    韩嘉言也不想与江家人闹僵,现在能够好好解决这个分歧自然是好的。若实在不行,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其他的方式,只是有些不好收场罢了。

    ******

    江慎同意了韩嘉言带江逸去金陵,但需要他有个合理的理由说服江逸。

    他显然有点高估江逸的自觉性了。

    他哪知道弟弟一点原则也没有,只不过是提了一句要不要去金陵玩,他就立刻一口答应。

    看他这样子,江慎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就这么想走了?在苏州已经玩够了吗?”

    “大哥莫不是想反悔?你可是答应了的,不能出尔反尔!”江逸还一心想着有名的夜夜笙歌的秦淮河畔,生怕大哥突然改变了主意。

    江慎无奈,只能嘱咐白杨一定看牢了他。

    白杨心中战战兢兢,他根本没有信心能看得住这位小少爷,谁不知道在京城的时候这位就是无法无天的主,现在没了世子爷辖制,那还不成了脱缰的野马。

    他将目光投向定南王世子,还想这位世子爷能够管一管。岂料定南王世子看二少爷的眼神中的宠溺眼一点也不比自家世子爷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然谁会同意在临上船的时候因为相中了另一艘样式的,要求跟别人换这种不合理的要求呀。

    两位世子爷竟然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真给他换了。

    白杨现在一整个孤立无援,他跟止戈和秦时的身份对调,肩上还有世子爷交代的重任,感觉这一路上根本睡不着觉了。

    直到船开出苏州码头,江逸才有一点真实感,他兴奋地抓着白杨问:“大哥他真的答应让我一个人去金陵?”

    白杨一点都不兴奋,他听完简直绝望了。从二少爷的话中可知,他的眼中根本就没有别人,不说他白杨,就连定南王世子他也当不存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到底要怎样才能像世子爷交代的那样看牢二少爷?

    第89章

    “少爷, 您小心一点,您可是不会水的。”

    吉安和白杨两人尽职尽责,一步不离地跟着江逸, 吉安见他站到船舷处时还不忘出声提醒。

    “知道,我就上前看看, 这大船不比小舟, 稳当得很, 不会掉下去的。”江逸敷衍地朝身后摆摆手, 他自己难道不知道自己不会水吗?

    “这里水深, 是要当心点。”就在他把吉安的提醒不当一回事的时候, 韩嘉言的声音从背后出现。

    “子…”听到声音的江逸回头,笑着准备叫他, 刚一开口就想起刚才韩嘉言跟他说的,连忙改口, “哥哥。”

    韩嘉言去金陵是为了查清与母亲有关的那些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要查自然是想秘密调查, 他定南王世子这个身份在金陵也有点惹眼,所以同样打算在路上先隐瞒身份。

    加之在码头时, 江逸看中了现在他们坐的这艘大船,但这艘船不比他事先安排的,船上既有运货回金陵的商人,还有一些顺便搭乘的乘客。为免人多眼杂,韩嘉言与江逸也扮成了一对去金陵探亲的兄弟。

    既然是亲兄弟,自然不能像之前一样称呼,所以江逸才会突然改口。

    韩嘉言很满意江逸的这一声称呼, 对他回以一个温柔的微笑。

    他走到江逸身边, 把手里拿着的披风给他系上,“虽说已经到了这个时节, 但船上风大,吹久了小心着凉!你从小体弱,不是还有过吹一下风就生病的事发生吗,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说罢还不悦地瞪了一眼吉安和白杨,眼中尽是质疑和不满,这么两个人是怎么照顾主子的。

    他责怪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关心,江逸不好反驳,只是嘀咕了一句,“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哥怎么这也到处跟人说。”

    他以为是江慎告诉的韩嘉言。

    韩嘉言听到了他的嘀咕,并没有解释。其实这些关于江逸小时候的事,他都是上回从长公主那得知的。

    系完后他也同样朝着刚刚江逸看的方向看去,并问道:“这是在看什么?”

    “在看那边的船工。我看他身手敏捷,在这么高的桅杆上如履平地,还真是厉害。”江逸指着不远处那艘大船桅杆顶端的人影说道。

    “孰能生巧罢了,他们每日在船上讨生活,做不好的人也不可能留到现在。”

    军中的新丁就是如此,只有日日训练才能在上战场的时候保住性命,即便老兵们再三强调,还是会有因为操练不够而在战场上丢了性命的例子。他见多了这些事,与江逸的心情有所不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虽然如此,那也需要很大的勇气,恐高的人就做不了这行。”江逸看那名船工在桅杆之间跳来跳去,心中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好在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船工已经安全下了桅杆,江逸转过身准备同韩嘉言一起回房间说话。

    他一边走一边问,“哥,为何我们不走陆路?”明明水路花的时间更多。

    “官道并不好走,坐马车跑起来总没有行船平稳,走陆路,怕是你一路上都难受。”

    韩嘉言自己骑马赶路不觉得有什么,但不愿委屈了江逸。

    “其实我也没有这么娇弱,不会连坐个马车都受不了。”江逸感觉被人当成了瓷娃娃,好像自己多么易碎一样。

    韩嘉言只是笑笑,“知道你不在意,你就当是哥哥心疼,不想让你吃苦好了。”

    说罢,他让江逸先进了船舱,自己则回头瞥了一眼远远看着这边的某个人。

    他们进了船舱之后,留在甲板上不远处的某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后悔刚刚没有早点抓住机会。

    他们两人相貌出众,韩嘉言身边的几个侍卫也与普通家仆大有不同,所以他们一上船就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韩嘉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很明显,但江逸看起来就亲切许多,刚刚他在船舷边的时候就有人想要上去结识,不过被韩嘉言的到来打断了。

    韩嘉言趁着这次机会与江逸更加亲近,新得一个弟弟的他并不想他人打扰,所以一路上都在散发别惹我的气场,这让想结识江逸的人全都打了退堂鼓。

    ******

    下了船后,江逸以为,为了不暴露身份,韩嘉言应该会选择住在客栈,没想到他跟江慎一样,也把他带到了一个宅子里。

    江逸只是粗略打量了两眼这间宅子,虽然看上去各种陈设布置并不奢华,却是恰到好处,也显出了此间主人的审美倾向。这宅子从外观来看也知,在金陵城肯定价格不低了。

    他不禁感慨,怎么谁都能在千里之外置业呢,就他没钱是吧?

    起先他还以为这是韩嘉言母亲留给他的,后来才知道是定南王府的产业。

    “不是说先不要声张吗,我们现在这样大张旗鼓的住进了王府的宅子,不是很快谢家的人就会知道了吗?”江逸不解地问。

    听他这么问起,韩嘉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

    说起这座宅子,他也是才知道的。这是当年父王来金陵城寻母亲想要破镜重圆之时置办的。他还是上次从京城回去时知道的此事。严格来说这算是父亲的私产。

    韩嘉言猜测要不是因为父王自己不方便来,他肯定不会告诉自己这处宅子的存在。

    然后两人便住了下来。江逸没有人管着后,就彻底放飞了,他甚至还带着人去了赌场。

    韩嘉言派人打探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这回他们再出去时,发现金陵城中那些中伤母亲的谣言全都不见了。这跟上回秦时在苏州审问的那人讲的完全不一样。

    他又各处调查了一下,韩嘉言才知道,自己来之前,金陵地界的那些官员全都被申饬了,就连上奏折的那名御史也不例外,景元帝还特地十万火急地发了旨意过来。

    因为如此,郑知州差点在金陵发起一场文字狱,好些在茶楼说书的说书先生就因为说了某一段就被他当做故意讽刺散布谣言。

    韩嘉言没空关心这种做法是不是有些矫枉过正,他只关心结果是不是与他想要的一致。

    江逸听说这件事以后,还在心里把景元帝因为谢家的事减掉的评分提高了一点。

    因为已经没有人敢提起,想查清楚上一次的传言是从哪里来的就有点难办。

    不过韩嘉言还是履行若言,如他跟江慎说的那样,带着江逸去了当初母亲搬出谢府后独自生活的那个园子。

    ******

    这个座园子离他们现在住的那里不远。园子的房契连带谢棠的所有财产都被给了韩嘉言。

    看到这里这么多年了还是被打理得如此之好,江逸也知道了在韩嘉言的心中母亲是多么重要。

    母亲所有物品的清单,当初外祖已经给了他。除了原本就装好了箱的,还有好些东西其实并没有被送去南地。

    韩嘉言选择将他们留在园子里,就仿佛母亲从未离开过一样。他幻想着有一天母亲还会回来。

    现在知道了母亲去世的消息虽然感到难过,但他不是孤独一人了,韩嘉言看了看江逸,心中得了安慰。

    江逸一抬眼就正好看见他难过的模样,连忙出言劝慰,“哥哥,节哀顺变,伯母已经走了,他一定不愿意看着你还沉浸在悲伤中。”

    韩嘉言用复杂的眼神看向江逸,最后才伸手摸着他的头说:“你说的对,我们一起好好的就是对母亲最大的安慰。”

    江逸没有纠正他的语病,而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房间里都是母亲使用过的物件,韩嘉言带着江逸一路看过去,不停向他介绍,因有些东西还是他跟着母亲一起的时候买的。

    当来到卧房时,很快他就发现了一样东西。上次来的时候他过于悲伤,并没有注意到,现在看来这个东西不像是女子常用的式样。

    他看到的是一块麒麟样式的青玉玉佩,对于女子佩戴来说有点大了,也不像是母亲喜欢的样式。

    母亲自己可能不觉得这块玉佩有什么值得珍视的,只是随意挂在床边,临走的时候都没有收起。

    韩嘉言取了下来放到了自己身上,他隐隐觉得这块玉佩的来历或许有点问题。

    在园子里逛了一圈,江逸看韩嘉言情绪低落,不想让他沉浸在悲伤当中,便提出了离开,两人这才出了园子。

    他们是上午来的,看了这么久已经到了中午。到一个地方自然要吃一吃当地的美食,韩嘉言带他来了某个号称很厉害的酒楼吃饭。

    这回来得比较早,楼上的包厢还有位,几人便上了楼。

    不料刚落座没多久,韩嘉言的侍卫之一就急匆匆的跑上楼来找他。

    他低声朝韩嘉言说了几句,韩嘉言的脸色立刻变了。

    “逸哥儿,我现在有些急事要办,你先在这里吃着,待会儿我那边处理好了就过来。”韩嘉言对他重新露出了笑容。

    江逸猜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于是也笑着让他不要惦记自己,“好,子斐哥哥你忙自己的去吧。”

    江逸从韩嘉言的脸色看出这件事应该不简单,否则不会让他这么紧张,自然是满口答应。

    这次出来韩嘉言身边就只有两名护卫,他留下一人保护江逸,自己也离开了。

    出门在外江逸一般不需要人替他布菜,便让白杨等人也坐到另一桌吃饭。

    吃着吃着,江逸觉得头有点晕,刚想问白杨等人,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们都趴在了桌上。

    糟糕!江逸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眼前一黑,也趴到了桌子上。

    第90章

    “是有人打了我一顿吗?我怎么感觉全身都要散架了。”江逸醒来时还有些晕晕沉沉, 觉得自己像是被围殴了一般全身都痛,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

    等他稍稍找回记忆,很快就回想起了最后在酒楼上的那一幕。

    他人是醒来了, 但还没有睁开眼睛,只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不算软和的地方。

    简单地判断了下, 周围感觉有墙壁, 像是躺在一个密闭空间。

    我这是被人绑架了?江逸只能如此猜测。

    他第一反应是酒楼的人有问题, 昏迷之前他看到白杨等人已经被迷倒了。那肯定是饭菜或茶水被人下了药。没有酒楼厨师或小二的配合哪有那么容易下药成功。

    可为什么呀?他初来乍到无冤无仇的, 连名字都是用的化名, 谁会特地绑架他?关键是谁认识他呀!

    一直以来他都被保护得太好, 最多的烦恼不过是上学辛苦之类的。

    任城那次,在桃林碰到关若归时至少他还是清醒的, 只是对方出来那一刻有些被惊吓到。但认出了对方后,他能感觉到关若归没有什么恶意, 所以那时的心情并没有特别紧张。

    而现在, 有人能在韩嘉言的眼皮子底下迷倒了他们,偷偷绑了他出来, 看上去更像是有着周密的计划,预谋了很久。

    这自然让他既害怕又担忧。

    他醒来时故意没有睁开眼睛,就是为了让贼人放松警惕。他不敢乱动,而是竖起耳朵分辨外面的声音,想要获得更多的信息。

    如果是酒楼的人有问题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吧。

    江逸在心里祈祷韩嘉言快快发现他不见了,赶紧找到线索来救他,另一方面也不得不努力想办法自救。

    他一边用手偷偷触摸身下柔软的布料, 判断自己的所在之处, 一边在脑子里分析,如果不是冲他来的, 那就只可能是冲着韩嘉言来的。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自己的手脚和身上都没有被束缚的感觉。

    没被绑住?这一点是不是能说明对方还有什么要谈判的,所以对他多了几分礼遇?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然后他就想到了还有一种可能。他太菜了,对方有足够的自信放了他他都逃不了。

    就在江逸飞速思考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怎么样了,还没醒来吗?”

    而另一个声音在离他非常近的地方回答:“醒来了,只是还没有睁开眼睛。”

    江逸被这个近距离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醒来后没听到过身边有呼吸声,还以为周围无人,原来这人一直都在离他只有几步远的地方,而且听他这回答,自己刚刚的举动他是尽收眼底呀。

    这就尴尬了,自己在这假装了半天,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是第二种吧,这伙人没绑他是相信他逃不了。不光对方这么想,他自己也没有信心逃跑。

    既然已经被识破,江逸也不再伪装,他睁开了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四方的木质车顶,他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辆停着的马车上。

    接着又扭头看向两旁,两名穿着深色衣服,面容冷峻的年轻男人见他醒来,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江逸咽了一口口水,手撑在身下的座位上赶紧坐了起来,然后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弱弱地问:“两位大哥,我们并不认识,肯定也谈不上什么过节,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公子别慌,我家主人很快就来。”

    坐在一旁的那个男人对他的态度有点微妙,说话时眼神有些戒备,说的话却又带着几分恭敬。

    而在马车前面站着的男人要去复命,朝着同伴点了点头,就放下了门帘离开了。

    留下来的男人见江逸的目光放在马车里小几上摆着的茶壶上后,连忙问道:“公子可要喝茶。”

    江逸头摇得像拨浪鼓,赶紧拒绝道:“呵呵,不需要,不需要。”

    他先前就是被迷晕的,怎么还敢喝他们的茶。

    从男人刚刚的话中可以知道,这伙人不止一两个。见马车中现在只有他们两人,江逸便想趁机了解一下目前的处境,看能不能劝对方放他走。

    对方既然态度这么好请自己喝茶,有什么事应该是可以商量的吧。

    “这位大哥,你们如果是为求财,只要放了我,我的家人必定愿意重金酬谢。”江逸看着这名男子的眼睛,说得特别真诚。

    只可惜,对方就像聋了一样,对他的提议无动于衷。

    江逸见他不说话只好放弃。他继续打量四周,甚至胆大地朝着另一侧挪了挪身体,慢慢往窗户边靠近。在不停的试探中,发现此人并不阻止他,于是在对方的目光中缓缓把手伸向了窗户,想要打开瞧瞧现在到了哪里。

    可惜还没等他打开马车上的窗户,有人一把掀开门帘,利落地跳上了马车,这让江逸不得不暂时放下手把目光转向对方。

    ******

    上来的这个男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得高大,轮廓深邃,面色沉稳,周身的气质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他进来后,原本坐着的那人立刻起身行礼,这让江逸一下子明白了,这男人就是刚才他口中的主人。

    江逸忐忑地看向对方,寻思着该如何开口才能让对方放了自己。

    这人进来车厢中后看到江逸醒来了,露出欣喜的眼神,坐到了他的身旁。

    江逸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也不知道这人能不能被钱财打动,江逸一边心里打鼓一边尝试把先前的话又说了一遍:“这位大哥,我第一次来金陵,怎么也不可能得罪谁,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你们要是为了钱财,不如放了我,我一定让家人重谢。”

    “大哥?”对方听了他的话面色一黑。

    江逸心道,我把你叫年轻点你还不乐意了?

    不过现在是他处于弱势,大丈夫能屈能伸,他非常听劝,立刻改口:“大叔。”

    男人脸还是那么黑,不过忍耐了一下就换上了一副笑脸,他自认笑得和蔼可亲地对江逸说:“我是你爹。”

    这下轮到江逸脸黑了,嘴比脑子更快一步,“我还是你爹呢!”

    好家伙,这不是求财,这是求子来了呀!

    不过说完他就有点后悔,害怕惹恼了这伙人。外面的天色看上去有点晚,从今天中午算起,他消失已经半天,韩嘉言这么久还没有找过来,说明对方要么是计划周详,要么是实力很强,要真是惹怒了此人还不是自己吃苦。

    江逸这么想着,一边偷偷瞄他的脸色,实在不行为了生存认个爹也不是不可以,能给韩嘉言多争取一点找他的时间也不枉他牺牲一回。

    不过对方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翻脸,而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我这话不是诓你…”

    他后面一句话还没说,就听到马车外来人,“主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随后,外面的人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他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交代了些什么,刚刚一直停着的马车又重新动了。

    江逸眼睛一亮,他猜测应该是韩嘉言快要找来,这伙人为了躲藏才不得不继续赶路。

    既然如此,他当然要帮忙拖延一点时间。

    江逸悄悄看了眼马车里的两人,用手捂着肚子,故意叫唤道:“哎哟,我肚子疼,快停下,人有三急,我要去茅房。”

    中年男人看了眼他,顿了一下后,还是让赶马车的人停了下来。

    但在江逸假借出恭的名义下马车时,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若是想着等那位定南王世子找来就不用等了,他现在正自顾不暇。”

    “你知道我们的身份?你究竟是谁?有什么企图?”他叫出来韩嘉言的身份,这让江逸十分诧异。

    “等到了地方你自然会知道。”

    对方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江逸最讨厌有人这样说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因为刚刚的他对自己的生命安全多了几分信心。

    ******

    其实江逸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中年男人与韩嘉言长相有几分相似。

    这人正是再次瞒着所有人偷偷从封地赶来的定南王韩谟。

    江逸的身份原本只是韩嘉言的猜测,因为无法确定江逸的生父,他从长公主处证实江逸是他的同胞兄弟后并没有传信给定南王。

    但韩嘉言忘了他身边的孟泰从前一直是跟着定南王的,他不愿说的事孟泰暗地里还是密报给了韩谟。

    韩谟知道后丝毫没有怀疑过这个孩子有可能不是他的,只因他深信不疑当初谢棠是准备与他重新开始。既然找到了儿子,他便一心想着把江逸带回去。

    从京城传回来的消息看,大儿子丝毫没有带人回来的打算,韩谟忍不住了自己来了。

    韩嘉言和长公主的约定对韩谟来说什么都不算。为了带回江逸,他这次特意调了好些精锐前来。

    除了韩嘉言身边的几名亲卫,其他王府的暗桩定南王同样可以调动,所以在酒楼的时候他才能够顺利弄走了大儿子。

    再加上韩嘉言根本没有想到这是自己人干的,所以才会引得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线索。

    不过定南王自己随意离开封地之事亦是不便被人知晓,所以他现在也不能向江逸表明自己的身份。要真被江逸知道,恐怕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出了封地。

    但他这样做却让江逸更加不安心。

    既不是为了要赎金绑架,也不是因为仇怨打击报复,江逸实在没搞清楚这个绑匪的心思,他总不至于是真的就想认个儿子吧?一路上江逸都在拼命思索怎么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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