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江逸回来正赶上学假后第一天上学的日子, 江慎照例亲自送他去国子监。

    一大早就被从被窝里叫醒,哪怕江逸现在已经没那么抗拒上学,也因为旅途劳累到了马车上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江慎心疼他, 拿起一个软枕塞到他的身后,让靠在车厢上瞌睡的他舒服一点, 嘴里却责备道:“明知今日要早起, 昨晚回了院子还不早点休息。”

    他也是今早听到长乐院的丫鬟说江逸昨晚非要去书房找什么东西, 折腾丫鬟们一起翻箱倒柜找了许久, 因此睡下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江逸顺着大哥的动作歪靠在马车上, 闭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 然后撅着嘴不高兴地说:“大哥你明知我下船前这两天没睡好,也不替我跟母亲说说。路上别吵我, 我实在太困了,让我睡一会儿。”

    他昨天上午才回来, 一整天光是应付家里这些好久没见的长辈和兄弟姐妹, 再分派带回来的礼物,然后每人寒暄几句就大半天过去了, 哪有时间休息好。

    江慎见他如此,没再说什么,而是掀开了帘子示意驾车的白杨小心一点。

    靠近国子监所在的街道,各家送人的马车多了起来,声音也越发嘈杂,江逸没等江慎叫他就醒过来了。

    他揉了揉眼睛,起身探出头刚准备下车, 就听到顾子穆惊喜的声音。

    “逸哥儿?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怎么也不说一声?”

    他刚想回答,就见这家伙目光已经不在他身上, 而是顺着他掀开车帘的空隙对着马车里的江慎喊道:“瑾和哥哥!”

    顾子穆见到江慎朝他点了点头,正要再开口,就被江逸跳下车的动作一把挤开,落下的紫色车帘挡住了他的目光。

    江逸回头朝白杨伸手接过书包,见顾子穆还探头探脑想要与江慎打招呼,回头喊了一句:“哥,我进去了,你也赶紧去衙门吧,别迟到了。”

    顾子穆见他如此,状似不满地把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推了一把,“好像多说了一句话瑾和哥哥就要被抢走了似的,江逸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

    “你上面五个哥哥呢,怎么还老盯着我哥不放?我哥再好那也不姓顾,别想了!”江逸也作势踢了他一脚,两人一边笑一边打闹着往大门走去。

    江慎透过马车的窗户看到两人远去的身影,脸上浮现出微微笑意,直到见江逸进了集贤门才吩咐白杨驾车离开。

    ******

    江逸和顾子穆到讲堂时,陈熙和章季青两人还未到。

    “你昨儿才回来今儿就回来上学了?”顾子穆惊讶地看向他,“瑾和哥哥还是这么严厉啊。”

    “这次倒不是我哥,是我娘要我早些回国子监的。”江逸叹了一口气,又想起自己那搞不清楚的身世,脸上多了几分迷茫。

    顾子穆心思没有陈熙那么细腻,没有注意到江逸的异样,还大咧咧地开玩笑道:“看来瑾和哥哥是放弃雕琢你这块朽木了。”

    江逸岂能让他言语上占了上风,立刻问道:“听这语气,咱们顾六公子这些时日考试结果一定很好咯?不知考了几个优等呀?”

    “行,我不说了行吧。”顾子穆跟江逸斗嘴就没有占到便宜过,立刻偃旗息鼓,主动退败。

    谈起学业,他跟江逸半斤八两,确实不应该提起这个话题。

    “你说你,我好不容易才求得祖父让我入国子监,还不是为了陪你,我这才上了几天学,你就把我甩到一边,自己跑去江南游玩,辜负了我一番苦心。”顾子穆想起自己辛辛苦苦上学的时候江逸却能游山玩水,忿忿不平地抱怨道。

    “我还不了解你,要是书院日子好过你能想起来国子监陪我?”江逸可没有被他的三言两语忽悠到。

    被看穿后顾子穆讪笑了两声,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去了江南怎么样呀,有没有见到江南美人?是不是江南的美人都特别漂亮?”

    “嘿嘿,那自然与京中的世家贵女不一样,江南的姑娘都是温婉娴静,说话细声细语。唉,可惜你没亲自去过,体会不到。”江逸故意说些这样吊胃口的话,表现出十分怀念的样子。

    岂知顾子穆还没说话,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鄙夷不屑之声。

    江逸抬头一看,原来是赵去非。他没有对赵去非的行为感到生气,反而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回头问顾子穆:“他怎么还在这?”

    每年国子监都有一次升级考试的机会,相当于给那些优等生开特殊通道,让他们可以不用按部就班得满了升级的积分才能升下一学堂。像卫珩就是在上一次的考试中得到了博士们的认可,已经升到了高级班。

    据江逸所知,赵去非的成绩一直很好,在他离京前就听说对方想要参加考试,感觉也是十拿九稳,谁知回来还看到对方在这,所以才感到奇怪,连他刚刚的行为都没计较就问出那句话。

    他的声音没有特意压低,赵去非也听到了。听到江逸仿佛毫不知情一样惊讶地问这种话,他气得脸色通红,手攥紧拳头,最后在旁边两名同窗的提醒下,才扭过头回了自己的座位。

    莫名被瞪的江逸不高兴了,指着赵去非的背问顾子穆:“他这是什么意思?小爷这几个月都没在京里,哪里得罪他了?”

    顾子穆拉了拉他的袖子,让他把手放下,“还不是陈熙,找人搅了赵去非的考试,让他没能通过考试,还说是还他当初入学时的礼,这事还不是也与你有关吧,所以他才迁怒与你?”

    “好人还真做不得,要不是我拦着,当初入学第一个月熙哥儿就能把他弄出国子监,这回只搅了他考试,说不准还是看在我三番两次劝说的份上,他还把这事算我头上来了?有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江逸听了来龙去脉更气了,“下回我要是再劝我就不姓江!”

    “逸哥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逸正感到生气的时候,陈熙和章季青从后面出现,看到他的身影后马上加快脚步坐到了他旁边。

    “哪个不长眼的一大早就惹你生气?”陈熙坐下后才看到江逸的神情,疑惑问道。

    还以为是新来的那几个不认识江逸,惹到他了,眼神不悦地带着警告的意味瞥向那几人。

    国子监每年春秋都有新入学的学生,江逸离京后他们广业堂一斋也来了几个新学子。

    被陈熙盯的那几人冤枉得很,他们几人都是外地来进京求学的,虽然来了之后就没见过江逸,但刚才江逸是跟顾子穆一起进来的,谁不知道顾子穆、陈熙和章季青他们几人形影不离,就算不知道江逸的身份也能猜到他不简单,怎么可能去得罪他。

    顾子穆正要替他说出来,江逸摆了摆手,“没谁惹我。对了,上回写的信你收到了吗?”

    毕竟刚才不是什么大事,赵去非既然已经被陈熙报复了一回,他也不想再告状,顶多之后陈熙要做什么他保持沉默好了。

    “别说了,你就写了那么几句话,谁看得懂呀。”陈熙抱怨他信里说得太简单。

    陈熙自诩聪明,难得看他承认有自己不懂的东西,江逸嘲笑道:“上回要跟你说你还不愿听,嫌弃是些生意经,辱没了你们这群少爷们,现在后悔了吧?”

    “是,是我错了,现在能说说你的高见了吗?”陈熙从报社创办开始,凭着江逸之前提的那三言两语做到如今的地步,费了不少心思,现在也不嘴硬,忙向江逸请教。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是下学后让我瞧瞧你们的成果再说。”江逸指了指外面助教的身影。

    陈熙点点头,几人这才回了各自的位子,打开书袋拿出要用的书本文具等。

    ******

    下学后四人一起来到江逸的房中。一进门就见一切如初,就连他那日放在桌上的书册和都还在原位。

    江逸伸手摸了摸书案,满意地看到手上干干净净。

    陈熙白了他一眼,“你离开之后小僮也是日日打扫,难不成我们还能放着你的房间不管?”

    “唉,我这才在府里睡了一晚就又回了国子监,想起来我在这比在家中待的时间还久。”江逸环视一周,坐在了书桌前感叹道。

    陈熙从身后拿出两份学报放在书案上,催促道:“快看看这跟你此前说的那种是否有不同之处。”

    江逸低头一看,发现比他想象中好很多,不管是大小还是排版,与他印象中的报纸已经相差无几,惊讶道:“我也没有说这么清楚,你们怎么想到用这种大的纸张印刷的?”

    “我去找我爹要了朝廷的邸报看,参考着做出来的。”陈熙初听江逸说什么学报就想到了朝廷的邸报,他曾在他爹的书房见过。等到想要做的时候实在没有头绪,只好找到他爹拿了一份参考了其样式。

    江逸从不关心他爹和他哥的公事,压根不知道朝廷邸报长啥样。他当然不相信以前的邸报就已经是这种大四开、有各种不同豆腐块排版的样式,想来是那位穿越者前辈创造出来的。

    不过他只将报纸用于朝廷邸报,并没有再发展出民间报刊。难不成是是担心这种喉舌产业不好控制?江逸一边猜想前辈为何放弃了这个产业,一边翻看陈熙给他的这两份学报。

    看着看着他就发现了问题,“这内容真的有人愿意花钱买来看吗?”

    满篇看得他头痛的之乎者也,这也就算了,内容还全是关于四书五经之类的,好不容易延续了之前辩论的风格,辩论的主题还是课业相关。

    “还有,这人是谁呀?他一人怎么写了这么多篇?”

    这是报纸吗?这明明就是枯燥无味的补充版学习资料,还是没什么权威的那种。

    “登上了文章的人愿意花钱,还买了不少发给大家看。”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受欢迎吗?”合着受欢迎不是因为想看别人的文章,而是想要把自己的文章登上去呀。

    江逸无言以对,你们不亏钱谁亏呀。

    “你以为我们想吗,祭酒大人和司业大人都盯着呢,要是有些不合时宜的文章出现就不许我们办了。”陈熙被他讽刺地脸色也不好看。

    “那不是更好,在学堂那肯定是师长越禁止什么,什么越受欢迎呀,谁管祭酒和司业的意见呀,你们连目标群体都没搞清楚,难怪弄成这样。”

    江逸连连摇头,为自己的好点子被埋没感到痛心疾首。

    他拿出一张白纸,开始奋笔疾书写新的策划。

    第102章

    江逸笔走龙蛇, 越写越顺,写完后还不忘放下毛笔对着宣纸上的墨迹吹了一口气。内容都没仔细检查,只看着纸上的字满意地点了点头。

    自己这段时间的字果然没有白练, 这字放到现代还能唬住不少人呢。

    只可惜几个古代人见惯了好字,没有一个捧场夸他的。

    陈熙更是不等他欣赏完, 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纸张, 认真看了起来。却越看越疑惑, 忍不住问道:“你确定这么做行吗?我感觉司业大人知道后会撕了我们。”

    其余两人听陈熙说得这么严重, 急忙把头凑了过来看看江逸到底写了什么。

    江逸将学报内容分为了几个部分, 一部分延续原有的课业相关, 主要是什么经义讲解,名师点拨。这倒是没什么, 可他设计另外两个板块就有点超前了,一个是时事相关, 他计划放些京城八卦, 国子监秘闻之类的,标题到时就用震惊体, 怎么吸引眼球怎么来。最后是话本连载的娱乐版,稳定长期客户。

    顾子穆指着他写的约稿最受欢迎的话本小说作者那行字问道:“你该不会是想…”

    要说最受欢迎的,自然是各家长辈看到都要家法处罚的那类话本。

    他话没说完,江逸就知道他肯定是想歪了,瞪了他一眼,“我是你想的那种人吗?话本难道就只有那一种吗?”

    他这坚定的眼神其他人可能会被唬住,但顾子穆跟他认识的时间可不短, 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如果你不是每次都把书藏我屋里,我可能会相信你。”

    “你们不要一听话本就想到那些俗物好吗?咱们要刊登的是励志小说, 反正这个你别管,我来弄。”江逸懒得反驳,决定用事实说话。

    然后他拿回陈熙手上的纸,一条条给他们解释。

    最后总结道:“你们先前就是格局太小,才会入不敷出,要我说这报纸要办就办大一点,不仅国子监,我看各地府学县学都是潜在客户,若是能让这全国的学子都订阅我们的报纸,还愁赚不了钱?”

    陈熙听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时不时冒出一些听不懂的话,索性不再问了,“你既然回来了,又有这些主意,后面就全交给你了。”

    说是全交给江逸,但陈熙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

    这段时间他为了办好这桩事,花了不少心思,之前见江逸鼓捣什么辩论会看起来简单,没想到他们几人办的这个报纸,费时费力好像还是不太成功。

    江逸走过去揽着他的肩膀说:“什么叫全交给我?你这态度可不行,这是咱们四个人的活儿,你们一个都别想赖啊。之前印刷的书坊是你找的,祭酒和司业那里也是你去说服的,别以为把前期最困难的这些做了,后面就可以偷懒了!

    他没有看出陈熙的失落,但他却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了他,肯定了他们的劳动成果。

    “也别说什么好话了,你又想给我们派什么活儿?”陈熙跟江逸没有白混在一起这么久,对他打的什么算盘一望便知。

    江逸也不客气,算是接受了自己的报社社长之职,给几位好友各自安排了工作。

    他让顾子穆带着人重新征集稿件,章季青则负责与印刷的书坊联络,让他们准备下一期的印刷原材料。

    稿件倒是还好,国子监那么多人,总能选出合适的文章,再说连载话本那一块江逸自己负责,顾子穆工作量不算大。

    到了发行数量这章季青提出了质疑。

    “一下子多印这么多?”

    章季青听他说出数量后并不赞同,“咱们用的都是上好的宣纸,还是特地定做的这种大张,原先只印那么些都要花不少钱,现在你一下要增加如此多的数量,哪来这么多钱?”

    “谁让你们用这么好的纸印的,你怎么不干脆用瓷青纸去印?”

    江逸真被他们打败了。报纸只有卖的越多有足够的影响力,才会有商家愿意投入广告,拿这么好的纸印刷既不实用,又拉高成本,不亏才怪!也不知这帮少爷们是怎么想的。

    “也不是没有想过,子穆就提过用桃花纸,这不是太贵了嘛。”章季青小声嘀咕了一句。

    好在江逸没注意,否则他一定要好好给他们上一堂成本课。

    “先全部换成最便宜耐用的竹纸。正好,书坊的人应该与造纸作坊比较熟,让他们替我们专门研制一种合适的纸张,具体要求我写给你。”江逸相信术业有专攻,他只管提要求,总有人能做出来的。

    “那我做什么?”陈熙见其他两人都有了安排,指了指自己问道。

    “呐,季青不是才说没钱吗,你当然是跟我去搞钱,印这么多份,我们自己哪有这么多钱。”

    江逸觉得他还需要找他哥借一个账房,不然久了这账目就算不清了,毕竟这帮人应该没有一个人是自己管钱的。

    “我就不信你会没钱,我可是知道你从不走府里的帐,有什么花销全是长公主和瑾和哥哥补贴。”顾子穆拆穿了他,江逸可是他们几人当中最有钱的。

    “你也说了是我娘和我哥补贴我。难不成以后我还要这样?男子汉大丈夫,我也是要脸面的,以前成天赖着我哥也就算了,现下我大侄子就快出生了,以后再花我哥的钱可就不好听了。”

    自从得知大嫂有了身孕,江逸就不好意思再随意坑大哥的钱花了。

    “再说,我刚刚说的可是我们,我确实还有些私房钱,不过你有没有就不好说了。这可是我们几个人合伙的生意,出钱出力都得明算账,此前你们花的钱等我找到账房先生再一起算进来。”

    江逸同样了解顾子穆,顾家祖父的教育理念讲究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所以顾子穆手头从来都不宽裕,这也是江逸屡次能诱惑他背锅的原因。

    没钱的顾子穆被堵得无话可说。

    ******

    一切按部就班,江逸等人现在是白天忙完学业晚上还要忙事业。

    虽然他们每日上课不能出去,但有人帮忙传递消息,外面也有各自的小厮替他们跑腿,事情进展还算顺利。

    唯有账房先生江逸还没找到,他准备回府后再找大哥借人,所以现在还在自己记账。

    这日,江逸几人下学后正赶往膳堂。顾子穆和章季青走在前面,江逸慢腾腾地在后面跟着。

    陈熙最先发现江逸的异常,问道:“你怎么今儿一天都闷闷不乐的?是报纸的事哪里不顺吗?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看看。”

    江逸摇摇头,“不是。”

    陈熙见他不想说也就没再追问,而是说起别的事情,“过两日就是中秋,不知这回陛下会不会令国子监多放两日假,若你要进宫赴中秋宴,怕是我们就没时间去书坊了。”

    走在前面的顾子穆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陈熙:“过两日就是中秋了?那今日已经十二了?”

    “是啊,你连哪天都不知道了吗?”

    “我这些天看那些文章都看昏了头,竟然都忘了今天是逸哥儿的生辰。”顾子穆恍然大悟。

    “今天是逸哥儿的生辰?”陈熙和章季青两人异口同声重复道。

    陈熙这才想明白江逸为何怏怏不乐。

    江逸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有点难受。若是往年,父母和大哥肯定会提前很久就给他准备礼物,当天也一定让会厨房准备丰盛的饭菜。

    他还以为今天下午母亲会派人接他回去,结果等到现在,连派人来问一声都没有。

    “或许是瑾和哥哥公事繁忙一时忘记了,就像我不也是因为看稿没注意到。”顾子穆连忙过来安慰他。

    “既是逸哥儿生辰那还去什么膳堂,不如我们翻墙去八方楼替逸哥儿庆祝生辰吧。”

    对于章季青的提议,其他两人都十分赞同,见江逸还是兴致不高的样子,陈熙拖着他往号房的方向走去。

    “我们替你庆祝生辰难道就不开心了?你前日不还说想吃八方楼的灌汤黄鱼了,还有云来楼的桂花酿,待会儿也让人去买回来。”

    江逸被好友们这样劝说才脸色好看一点,答应一起出去。

    此时他们已经快到膳堂的门口了。就在他们转身的时候,门口一个东张西望的小僮跑了过来。

    “江少爷,您院子里的小僮让我在此等您,请您早些回去。”

    “你可知是何事?”江逸满脸疑问。

    “小人不知。”对方只是传话,并不知内情。

    不过江逸并未再问,反正他们也正想回去。一路上四人猜测了半天,都没猜到是什么事。

    回到自己院子推门一看,院子中间摆了满满一桌菜,担心冷掉都用小火炉温着,桌子正中还有一个漂亮的蛋糕。

    一看到这个蛋糕江逸脸上立刻露出笑意。

    他小时候过生日偶尔提了一句没有生日蛋糕,大哥记在心中,让厨娘试了许多次才做出他想要的奶油蛋糕,此后每年生日都要给他做一个。

    果然大哥没有忘记他的生日,或许真是因为过两日中秋他就放假了,家人才没派人来接他回去过生日。

    一旁等候的小僮连忙上前来将江慎的亲笔信交给他。

    “大哥说礼物就不送进来了,回去之后再给我。”看完信后江逸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扫刚才的不快,忙招呼好友们一起吃饭。

    “瑾和哥哥对你可真好,也不知他怎么躲过门房的人给你弄的这一桌菜。”顾子穆酸溜溜地说。

    “应该是在国子监做的吧,看这面条一点都没软。”陈熙指了指江逸正在吃的长寿面。面条放久了就又软又烂,看这样子明显不是从外面带进来的。

    “还真是。”江逸边吃边点头。

    上回大哥还说给他找个厨子送进来,看来这是已经安排了。

    “这桂花酿真香,不过不像是云来楼的,淡了点。”章季青给大家把酒倒上,自己先喝了一口。

    “大哥还能给我准备酒已经不错了,不喜欢喝别喝呀。”江逸对所有的意见都不接受。

    几个少年喝着酒,谈起了这些天的忙碌。

    他们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投入地做一件事。

    陈熙和顾子穆都抱怨家中既不看好也不关心他们所做的事,还只当他们是小孩子小打小闹,言语之间都是要求他们别惹出什么大事就行。

    章季青最年长,他最先感受到前路的迷茫。他们章家虽也是大族,但家族庞大,家里的资源自然是优先集中给有出息的兄弟,到他这里,只有母亲始终相信他。

    “我怕是很快就不能在国子监陪你们了,父亲说了我要是下次考试再没有进步,就让我乖乖回去学武。这回母亲可能也帮不了我了。”

    大家都不是家中长子,以前没有压力,现在想到以后的前程,突然发现在国子监的这段时间才是他们最轻松的日子。

    江逸见一轮话谈下来各个都愁眉苦脸了,劝解道:“你们这些都算得上什么,唉,要是让你们知道小爷我的烦恼,怕是会吓到你们。”

    “你能有什么苦恼。”顾子穆朝他嘁了一声。

    “就是,你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让我们高兴高兴。”陈熙把江逸以前打趣的话还给他。

    “我看还是先想办法解决季青的麻烦吧。”江逸怕他们纠缠不放,连忙转移了话题。

    “我这麻烦你们又解决不了。”章季青叹了一口气,“你可别说是要帮我作弊,要是让父亲知道,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那我还不如去考武举科了。”

    说到这他吓得连连摇头,上回江逸不过是功课作弊就被皇上罚了,他可没胆子顶风作案。

    第103章

    短时间内几人没想到替章季青解决家中压力的办法, 只好决定等新一期的学报出来后再做打算。

    时间紧迫,江逸便与陈熙约好,中秋节的那日学假, 同他一起找京城最大的书商以及那几家老字号的文具铺子谈一谈合作事宜。

    陈熙提醒江逸,他可能要去参加宫中的中秋宴会, 江逸却觉得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中秋一向是家宴, 因此大多时候都是景元帝和太后, 以及后宫众嫔妃与皇子公主们参加。端仪长公主作为出嫁女, 除非太后下旨, 一般她都是在国公府过节。

    去年江逸进宫参加是因为他与五皇子打起来, 两人被景元帝各打五十大板斥责了一番,太后担心宫中之人跟红顶白, 为了给他撑腰,特地下旨让长公主带他进宫参加家宴。

    当时他还被景元帝各种嫌弃, 说话间全是让长公主和庆国公对他严加约束的意思。江逸一场宴会下来点头如捣蒜, 对宫中的家宴再也提不起兴趣。

    这一次只要太后不提出来,他料定自己是不用再去了。

    江逸想得很好, 可他并不知道今年景元帝那是早就想找机会宣他进宫,偏偏被长公主多次阻拦,中秋这么个好时候怎么会放过。

    于是在江逸回到国公府后,就听闻了景元帝下旨让他们全家赴宴之事。

    “啊?不是太后外祖母的意思吗?”江逸听母亲说完之后发出了如此疑问。

    长公主和江慎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然后才笑着给江逸解释:“皇上的意思和太后的意思不都一样,你生辰之日皇兄还特地命人给你送来了礼物,以前你是顽劣, 可现如今不是也勤奋上进了, 皇兄对你自然也改观了,你不必担心进宫再挨训。”

    她知道江逸不爱进宫见景元帝是什么原因, 也担心他一直这种不愿亲近的态度让景元帝脸上挂不住,便想劝说一番。

    “随便吧,反正我早知道讨不了皇帝舅舅的好,我进宫一定谨言慎行,绝不去触他霉头。”

    江逸深知那些人是得罪不起的,早打定可主意进宫后就夹着尾巴做人,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见谁都怼两句撩两下。

    他表示自己会乖乖的,反而让江慎心中有些说不出滋味。

    “你也不必担心四皇子,自有母亲与我在,不会让他们为难你的。”说罢江慎又看了一眼长公主。

    长公主收到长子的暗示,也点头安慰道:“有我与母后护着,你不用害怕她们。”

    她见江逸不太愿意进宫,以为他是因为之前与四皇子以及皇后娘家有过节,担心再发生冲突。

    “母亲,我没有因为此事担心,就是觉得这种宴会东西不好吃,礼节又多,还不能提前退场,累得慌。”

    江逸确实没有在想与四皇子的恩怨,他想的是与陈熙约定之事,这回没有空那就要等到下一次学假,时间就拖得太久了。想来想去,实在不行只能到时撒个谎从国子监偷溜出来了。

    但这次母亲的话也提醒了他,这次虽不是鸿门宴,但对他来说确实也不太友好。

    这回参加宫宴的不只他们一家。

    景元帝还叫了一大堆皇亲国戚,其中不仅有承恩侯袁家,还有英国公范家,这些人都与江逸有过矛盾,要不是母亲和哥哥都不同意,他还真想装病推脱掉这次宫宴。

    端仪长公主和江慎当然不会同意,若是被景元帝知道,不管是江逸真生病还是假生病,都会很难收场。

    ******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

    因为此次宫宴隆重,一家人全都要起早穿戴全套的服饰。江逸虽没有任何官职和封号,但出席重要场合的礼服也是层层叠叠很多件,各种佩饰亦不少,因此在屋里让丫鬟们给他穿戴了许久。

    本来这一番折腾就挺费时间的,结果临出发前飞鸿院的丫鬟来报,世子夫人突然肚子不舒服。这可把长公主担心坏了,连忙让人去请太医,好在后来江慎让人来传话,说并没有大碍,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因为担心辛静姝的身子,长公主便让江慎就在家中照看,自己和江靖两人带着江逸进了宫。

    一路上江逸很不能理解,都这样了,怎么就不能请个假不去了呢。但母亲不说什么,他也没立场提出来。

    不过因为此事耽误了一阵功夫,等江逸到太后宫中请安的时候,景元帝刚好离开,听说此事后,江逸和长公主同时松了一口气。

    江逸从江南回来后还是第一次见太后,许久未见,发现太后看起来精神有些差。

    “外祖母,您这是昨夜没睡好吗?怎么看起来气色不大好?”江逸担忧地问道。

    哪怕贵为太后,但也是过了古稀之年,年纪在这里放些,保养地再好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袭,太后的身体比起他有记忆之时已经大不如前。

    以前他常进宫还没有感觉这么明显,这次快半年没见,一下就能感觉到她的衰老。

    “我呀,这是年纪大了睡眠浅,待会儿再眯一下就好。”太后拉着江逸的手慈爱地看着他,眼中满是笑意。

    江逸又仔细看了看,却是不信她的话,“郭嬷嬷,外祖母近日都是这样睡不好吗?”

    “二公子,自从前段时间病好了之后,娘娘就一直如此,卯时不到就醒了。”

    郭嬷嬷并没有替太后隐瞒,江逸这才知道,在他去江南的这段期间,太后生过一场病,也是因此身体才大不如前。

    江逸听到这话一下感到难受,他在宫中最亲近的就是太后,从小到大在宫中他不管怎么闯祸,都是因为有太后护着才没受过罚吃过苦,这位老人给予了他全身心的爱,自己身体不好了,却不想让他担心。

    “怎么母亲也没有告诉我一声,否则我回来后定是要进宫来看看外祖母的。”江逸靠太后坐近了几分,又搂着她的背传达自己的感情。

    “母后怎么连我都没说,我上次进宫的时候见母后还是好好的。”长公主也立刻急了起来,责怪地看向郭嬷嬷。

    “你别怪她,是我不让她说的。”太后按住了端仪长公主的手安抚她道。

    旁边的郭嬷嬷这才说道:“娘娘怕殿下知道了担心,便没让奴婢传信去国公府。”

    “那现在可好了?”长公主也知道太后在宫中有太医随叫随到,又有众多宫女太监伺候,但还是克制不住她的担忧。

    “早已经大好了,太医也说后面只需调养,并无大碍了。你皇兄和太子每日都来寿康宫看我,你们无需太过担心。”太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劝两人不用担心。

    长公主没法,只能嘱咐寿康宫的宫女太监们伺候更尽心一些。

    “今日怎么不见瑾和?”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太后问起江慎来。

    “静姝身子重了,今早起来感觉身子有些不适,我便让瑾和留在府里陪她。”

    长公主进宫前就让人去给景元帝回了话,但太后这还没收到信,并不知道江慎未进宫。

    “我记得太医院的那个…张太医在孕产妇的诊治上颇有心得,可去请了他?”太后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提起一个人名。

    “已经请了太医。”长公主回道。

    就这样又说了一会儿话,太后便朝江逸道:“逸哥儿回来这么久还没见过太子吧?前两日太子还同我说起你,你也去东宫看看你太子哥哥。”

    长公主见太后发话,心里知道她这是有话要同自己单独说。

    果然,江逸一走,太后便屏退了身边的宫女太监,只留下了郭嬷嬷和长公主身边的樊嬷嬷。

    “兰儿,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太后也不绕圈子,盯着长公主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道。

    “母后怎么会这么想,我能有什么瞒着母后的。”长公主诧异,虽被太后盯着但也没有退缩。

    太后停顿了一下,叫她表情没有变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是老了,但不糊涂,这宫中之事想瞒过我的还不多。那日你在我宫中被钧泽身边的太监叫走,在这之后钧泽在后宫也有不少动作,这些应当不会毫无关联。你真的没有什么事瞒我?”

    若是之前她与景元帝一样,确定了江逸就是景元帝的儿子,她当然没有什么好隐瞒太后的。可就怕江逸非皇室血脉,太后现在身子不好,若让她知道这些怕她再受刺激,长公主思考再三,还是没有坦白。

    她笑了笑,说:“母后,皇兄在宫中的行事我怎么会知道原因,这皇兄后宫的事我一个做妹妹的去插手,怕是惹得皇后猜疑。”

    “有我在还轮不到皇后在这宫中称大。”太后护短,因为江逸和四皇子的事迁怒皇后,对她一向不假辞色。

    “你不想说就算了。不过你要知道有朝一日我不在了,这后宫当中了就真是皇后为大了,你与你皇兄再是感情深厚也经不住有人吹枕边风。我听说你与你皇兄在奉天殿起了争执,你与皇后不睦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万不可惹恼了你皇兄。”

    太后这次生病,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唯有对女儿放心不下,前段日子听说他们兄妹不知因何事吵架,便担心长公主性子执拗在景元帝面前也不管不顾,这才想劝一劝,若是自己能调解一下也好。

    “母后放心,皇兄先是皇帝再是兄长,女儿怎会这一点都不明白。”

    长公主虽然想方设法阻止景元帝一厢情愿的认子行为,但也知道其中的度,并不会一味强硬。

    太后见她明白了自己的苦心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第104章

    太子的东宫与太后的寿康宫离得并不近, 江逸跟着寿康宫的太监穿过了一处正在修缮的宫殿,然后才来到东宫。

    到了东宫,江逸见到太子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虽说太子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和爱护, 但他就是觉得太子哥哥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同,不过他只以为是太长时间没见, 并没有纠结过多。

    没等他拐弯抹角提起自己前两日的生辰, 太子就主动说到要把曾经许诺的那匹飞霜送给他。

    “你生辰那日在国子监没有回府, 这礼物便给你留着了。飞霜虽然温顺, 但你也需小心驾驭, 别太鲁莽。”

    江逸一听是要把飞霜送给他, 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太子哥哥放心, 我先在国子监的校场里练练,等与飞霜磨合熟悉了后再带它出去玩。”

    飞霜可是汗血宝马, 个头高大, 速度还奇快。江逸央求太子好几次都没能要来,太子此前借口他年龄太小, 驾驭不了这种高头大马,不愿意将飞霜送给他。

    “还是像个小孩子。”太子看他高兴地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当初见你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大,现在也这么高了。”

    江逸这半年身高窜上来不少,年初还只到太子肩膀处,现在已经与他只差半个头了, 太子有种看着自家孩子长这么大了既感慨又欣慰的感觉。

    太子夏奕泓也不过是二十几岁的青年, 但作为嫡长子,他自小被立为太子, 却又很早没了母亲,在宫中这样的环境长大,为了保护自己被迫早熟。

    有时候他由着江逸任性更像是对自己小时候的弥补。又因为江逸的母亲因他而亡,虽然江逸有名义上的母亲长公主在,但太子对他还是多了几分愧疚,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世免不了对他更加怜惜。

    江逸得了好处,也不再纠结刚见太子时那异样的感觉。更是在太子问起这次出行之事的时候,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太子也是配合,笑意盈盈地听他说话,时不时问上一两句捧场。

    他开开心心地在东宫待了许久,直到寿康宫的小太监来传话说长公主找他的时候才不舍地离开,临走前还环顾了一遍东宫。

    太子不明就里打趣道:“莫非是一匹飞霜你还不满意,这是还想从我宫里顺走点什么?”

    “我像是那种不知足的人嘛。”江逸不满地抱怨。

    他明明是担心以后再没有机会来东宫,多看两眼,怎么能把他想得这么不堪呢。

    “你小时候在东宫不都是看到什么就拿,哥哥也没有怪你,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太子笑笑,只当他长大了面皮薄。

    “您也说了是小时候,人总不能一直不长大。”江逸难为情地摸了摸脖子,低下了头。

    听太子说起从前,他确实有几分对小时候所作所为的不好意思。以前的他到东宫是真的自由得很,连吃带拿毫不客气,看上什么只打声招呼就拿走了。现在想来也就是太子人好,不然他也不敢这么放肆。

    “看来瑾和说的没错,到了国子监不到一年就能有此认识,这个决定还是瑾和做对了。”太子愿意护着江逸,但也对他的成长乐见其成。

    江逸自己倒没有被夸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江南一行,不管是在任城时的程府,还是在后来的安府,他见到的同龄人考虑问题都更成熟,能被父母兄长偏爱如他这样的少之又少,在加上对未来的那份紧迫感,他所说的要学着长大并不是在太子面前说的场面话。

    ******

    宫宴设在晚上,太后与长公主午后休息了一会儿,需要花时间重新梳洗穿戴。江逸在寿康宫等得百无聊赖,便被太后打发先去了设宴的御花园。

    此次宫宴皇帝很是重视,因此各处的布置和装饰都十分隆重,江逸一路过去所到之处都挂满了寓意吉祥的各式灯笼。

    御花园中设了赏月的露台,周围鲜花盆景围绕,月亮升起后应会十分美丽。

    但江逸却兴致不高。

    今天除了后宫妃嫔,还有宗亲外戚,人数众多。这种团圆时刻,他更想与父母兄长在一处吃饭赏月,因为也不知下一次中秋节他们还能否在一块儿。

    这种场合的座位自然不是可以随便坐的,到了宫宴处,江逸就被太监引导着入座。

    原本他应该与父母一起坐在英国公一家的旁边,江逸都见到老熟人范思贤了。但太监并没有把他引到那里,而是一路带着他坐到了离主位最近的一处座位。

    江逸被惊到了,我怎么跟太子哥哥坐到了一起?

    宫宴上太后与帝后坐在主位,后宫妃嫔坐在一侧,太子领诸位皇子坐另一侧,后面才是亲王和其他人。

    而他现在坐的这里离主位只空了一个位子,显然他是被安排到了皇子这一排坐着,空着的那个位子不用想肯定就是太子的了。

    他疑惑地看向小太监,“我坐这里?”

    小太监没有解释太多,估计他是听命行事也解释不了,只答道:“是李公公吩咐奴才,公子您来了就领到此处入座。”

    江逸猜李公公指的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李兴,既然是他安排的那肯定不会是走错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还是先一头雾水地坐了下来。

    或许太子哥哥来了后可以问一问,他心里如此想着。

    不过太子还没来,四皇子却先来了。

    他一来就看到了江逸坐在原本应该二皇子坐的位子上。

    立刻两眼冒火的盯着他,“你怎能坐在这里?”

    又不是我想坐,江逸心里其实是这么想的。他还不喜欢这位子呢,对着景元帝和皇后的脸,旁边除了太子全是讨人厌的皇子,饭都要吃不下了。

    但在四皇子的无礼质疑下,他不由得想要气一气他,于是也不解释,只抬起下巴高傲地说:“我想坐哪里你管得着吗?”

    四皇子身为皇子,生母又是最尊贵的皇后,从来都是被捧着长大的。只有江逸,屡屡让他受挫,这半年多江逸没出现,他似乎已经忘记在江逸那吃过的亏。见江逸态度如此嚣张,就要上前去把他拽开。

    这种时候就是他想这么干,身边的太监也不能由着他,赶紧跪的跪拦的拦,生怕两人闹起来。

    江逸不是自己乱坐,而是被太监带过来的,他只要不主动动手,自然不怕,所以双手抱胸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这惹得四皇子更气,但他被太监拦着过不来,气得朝身边一个小太监猛踢了过去。

    江逸见状眉头紧皱,正准备起身叫住他,就看到后面来了一人制止了四皇子的无能狂怒,看清来人后他也就没有起身。

    来人是二皇子豫郡王,二皇子乃宫中四妃之一的容妃所出,比太子小几岁,及冠不久就被封为郡王。

    他比江逸大了不少,平日里两人无甚交集,江逸与两个年龄比他大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都不熟。

    二皇子长相俊秀,看上去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在宫中不显山不露水,连他的八卦江逸都很少听到。

    “四弟,今日宫宴,莫要扰了大家的兴致,惹父皇不悦。”二皇子说起话来也是不紧不慢,但他劝四皇子的语气却很坚定。

    四皇子看起来也很听他的话,被他拦住后并没有继续无理取闹,而是委屈地向他告状,“二哥,江逸他坐了你的位子。”

    二皇子看了一眼江逸,然后笑道:“说什么胡话,这位子怎么坐是父皇定的,方才引座的太监已经告诉我,我的位子在那。”

    他边说边指着江逸旁边的位子。

    江逸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这位子安排就是把他安插了进来。其他皇子还是按照排序依次顺延,二皇子就坐在他的旁边。

    江逸在心里又把景元帝吐槽了一遍。到底是发了哪门子疯要把他安排在这么个尴尬的位子,等下所有皇子来了都要看他一遍。

    想了想他决定趁着人来的还不多,换个位子。

    他刚要站起身就听到二皇子说,“我听太子殿下唤你逸哥儿,我虚长几岁便也如此唤你了。逸哥儿你安心坐下就是,父皇有此安排自有原因。”

    江逸什么话也没说,刚有个起身的动作就被二皇子看破,虽然对方只是善意劝说,但他听着就是别扭,好像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眼中无所遁形。

    这时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大家眼睛都挺好,一来就都发现了江逸坐的位子特殊,但众人没有像四皇子一样咋咋呼呼。即便是来的年纪小的皇子,也因为知道江逸路来在宫里不一般,哪怕惊讶也没有问出声来。

    江逸见人越来越多,他再换位置也没地方换了,只好作罢。

    就在他一个人无聊的时候,救星终于来了,太子的到来让江逸长舒了一口气。

    太子见他坐在旁边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太子哥哥,方才我一来小太监就把我带到了这里,也不知是谁给我安排的。”

    江逸只顾着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太子眼神凌厉地扫过四周,然后才笑着对他说:“自然是我跟父皇说的,这么久不见,想同你多说说话,今日瑾和又不在,我这个做哥哥就替他多照顾照顾你,只是忘记提前知会你了。怎么,坐我旁边不高兴吗?”

    “原来如此。怎么会呢,我也喜欢同太子哥哥坐一处,不过刚才四皇子殿下好像误会是我随意乱坐。”太子来了后江逸一下子有了底气。

    “哼,只会在太子哥哥面前告状。”四皇子虽然隔了点距离,但对自己的名字还是很敏感,即使没听清楚也能猜到江逸在说些什么。

    太子到来之后,众人行了礼重新落座,各处议论江逸的声音才平息了下去。二皇子则从头到尾都挂着淡淡的微笑,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第105章

    长公主与太后一同从寿康宫过来, 见到江逸坐的位子后也吃了一惊。她事先并不知情,所以在看到后第一反应是朝皇兄景元帝看过去。

    只是此时的景元帝正满脸微笑,满意地看着坐在太子旁边的江逸, 丝毫没有注意到长公主以及与他同来的皇后异样的眼光。

    待长公主想找机会同景元帝说些什么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在太监的唱礼声中起身。她看了看这个场面, 若在这个时候再让江逸过来自己身边反而更加惹眼, 只能将错就错, 笑着对江逸点了点头。

    她并不知道景元帝还有更夸张的想法, 他当时同李兴说的是把江逸直接安排在他下首, 也就是现在太子这个位子。

    但在李兴的劝说下, 考虑到这样做可能引起众人对太子的无端猜测,景元帝最后还是只给江逸排在了皇子座位的中间, 紧挨着太子而坐。

    所以在景元帝眼中自己这个做法并无不妥,反而已经退让了许多。

    江逸不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也没心思思考这么多, 他一个好好的假期就这样被毁了,心情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不管是皇帝的开场白还是后面的那些仪式, 他都是心不在焉地跟着众人该行礼行礼,该举杯举杯,完全没有走心。

    好不容易等到上菜,江逸这时已经饿坏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经不住饿,所以也不管众人都要在皇帝面前图表现,各种祝酒和谢主隆恩, 只一心一意吃着自己桌上的那两道菜。

    太子见他吃得着急, 不时提醒他慢一点。

    “太子哥哥,这菜就要在刚端上来热乎的时候吃, 再等一会儿就剩下一股冷香味,什么山珍海味都不好吃了。”

    江逸吃得快一方面是饿,一方面也如他所说,是觉得菜冷了不好吃。

    太子知道他在吃食上一向挑剔,于是唤来身边的小太监嘱咐道:“你去后面取个炉子来。”

    这是要放在旁边给江逸温菜。

    江逸听后忙摆手,“太子哥哥,不用了,我吃得快,用不着。”

    宫宴的菜每次都只上两道,吃得差不多就撤下去再上别的,每道菜分量也不多,他几口就能吃完,根本用不上炉子温菜。

    太子见他桌上当真吃得干净,便挥退了小太监,又让人把自己桌上未动过筷的菜端到了江逸桌上。

    江逸在东宫与太子一块儿用餐的时候不少,对于太子这自然的行为,两人都没觉得有何不妥,江逸只朝太子笑笑就欣然接受夹菜吃了起来。

    今日江逸坐的位子本就打眼,他跟太子讲话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在偷偷关注。众人虽知道江逸在宫中受宠,但没想到他在太子面前是这种做派,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惊讶。

    太子从小受储君教育,对待其余的皇子勉励有余关爱不足,跟弟弟们并不算亲近。

    平日里众皇子对太子也是视为储君多过兄长,又敬又畏,江逸却可以在东宫如在自己府里一般自由自在,很难说四皇子与江逸的不对付与此没有关系。

    两人在下面交头接耳又把菜传来传去,一直注意着江逸的景元帝当然不会看不见。

    他只答应长公主不在公开说出江逸的身世,并没有答应过她仍然按以前舅舅对外甥的方式来对江逸,所以当着众人的面一点也不避讳对江逸的关心。

    “逸儿可是未吃饱?若有想吃的只管交代御膳房的人。”

    江逸以前做这种事只会被斥责太过娇气,不懂礼数,一时没反应过来景元帝问这话是不是讽刺。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见笑容满面的景元帝,想来应该不是在怪他,便规规矩矩地站起身来感谢了皇帝舅舅的关心。

    旁边的四皇子见到这一幕,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景元帝的问话就像一个信号,向众人展示了他对江逸的关爱。让一晚上都对着江逸看不顺眼的英国公府的荣惠公主和其孙范思贤的表情有所收敛。

    江逸小时候在宫中也是很招景元帝喜欢,不过后来大了便没有了特殊对待,其他人只会觉得江逸不知道何时又讨了皇帝的欢心,唯有皇后和年长二皇子三皇子心里有不同的想法。

    江逸对众人投来的各种目光视若无睹,只专注于自己眼前的饭食,吃饱喝足后更是心无旁骛地欣赏起了太乐署乐工和舞姬们的表演。

    就当是来看中秋晚会了吧,这种国家级别的表演可不多见,感叹自己逝去的假期,他只好这么想了。

    宫中的乐工和舞姬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又日日勤勉练习,江逸虽然不是什么专业人士,欣赏水平还是在的,看得同样津津有味。

    尤其是在见到他喜欢的乐师演奏的时候,还不忘叫太子一同听,“太子哥哥,你看,这就是我上回在巡音阁见到的那名乐师。”

    “你上回就是因为他与四弟争吵起来?”太子也记起了那次的事。

    “哪里是我要争吵,明明是他故意的。就因为是我先夸赞的,他就非要指鹿为马说另一名乐师好。”江逸哼了一声,对四皇子的眼光表示不屑。

    太子听后只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这方面江逸的话只能信一半,四皇子主动挑衅的可能性肯定没有江逸故意撩拨的可能性大,他对江逸强词夺理的能力还是有几分认知的。

    此时的四皇子也注意到了这名乐师,叫来身边伺候的太监问道:“这人我不是说了把他赶出太乐署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伺候他的太监看了一眼那人,心中暗暗叫苦。四皇子的确是让他去太乐署传过话,可他也听太乐署的人说了江逸早就料到四皇子要打击报复,先他一步打过招呼。

    “四殿下,这江二公子说了,或许他不会时时关注一个小小的乐师,但他要是心血来潮想了起来,发现这人谁要是动了,他也不问原因,定让那动手脚没好果子吃。”

    这话里威胁的意思很明显,而现在从结果看,很明显江逸的话和四皇子的话到底太乐署的人听了谁的。

    贴身伺候的太监一边低头偷偷瞄四皇子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把他听来的话学给四皇子听。

    他知道这话他说出来四皇子肯定会暴跳如雷,可他也不敢瞒着不报。

    果不其然,四皇子咬牙,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

    他从前跟江逸争吵打闹可以说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现在年纪日益增长,母后也不停提醒他他是嫡皇子,与其他人不同,不可再放任自己与江逸一样不思进取。

    按理说他应该是除了太子之外最尊贵的皇子,而现在他却发现自己这个皇子在宫中说话还比不上江逸有分量。这种股出不了的气让四皇子控制不住脸上狰狞的表情。

    他转头瞥向江逸的方向,江逸杵着手认真看表演的样子更加衬托了他的无能,四皇子心中的不满不停滋生。

    ******

    宴会进行到最后,就是今晚最重要的赏月的环节,御膳房也送上了精心准备的月饼。

    特意搭建的露台自然是最佳的观景位置。景元帝会邀请看重的臣子一起去露台上赏月,还会将自己桌上的月饼赏赐给众人。

    但台子空间有限,月饼也没那么多,这个时候就体现了皇帝对宗亲们的亲疏远近和对朝臣的重视程度。

    后宫的妃嫔们是按照份位,只有妃位和皇后有资格与皇帝站在一处赏月。景元帝又点了几个宗亲和朝臣,最后皇子当中就只有太子和二皇子,以及四皇子上去了。

    就在江逸庆幸总算快结束了的时候,景元帝最后又叫上了他。

    其实就算景元帝不说话太后肯定也会叫他过去陪着的。但太后的旨意和皇帝的旨意肯定意义不一样。

    江逸并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而是平淡地走上前去。

    这月亮在哪看不是看,他要是在府里,能独占一个屋顶,想怎么看就怎么看,现在这乌泱泱一堆人,就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这种心情到了景元帝赏赐月饼的时候到达了顶峰。其他人各个受宠若惊,只有江逸,甚至有几分嫌弃。

    倒也不是那月饼是景元帝吃剩下的,赏赐只是个名义,大家吃的月饼还是全新的。

    只是他吃的有点饱,也不爱吃这种馅料太多的糕点,其他被赏赐的人都是要尝上一口表示感恩,他不想吃又不能推辞,所以有些不高兴,只能想着先收起来回去再处理吧。

    没想到他的表情被四皇子看到,还被当场指了出来。

    “你这种表情是何意?难道是不满父皇的赏赐?”

    四皇子故意点破,声音不小,这下江逸偷摸着把月饼放在一旁的行为被迫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四皇子殿下莫要胡说,我只是心中感动,舍不得吃,准备把这个月饼珍藏起来。”江逸反应迅速,立刻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现场这么多人,要是真被坐实了他要扔了皇帝的赏赐,母亲和太后要替他说话也不太好说了。

    四皇子正对他有怨,怎么会放过这次机会,揪着他没吃这一点不放,“我看你是想偷偷藏起来扔了吧。父皇,方才江逸就藐视皇恩一脸的不情愿,这可是儿臣亲眼所见。”

    “四皇子殿下,这是想就凭你一张嘴就给我定罪吗?”江逸不甘示弱辩驳道。

    “逸儿!”“明儿!”

    见两个人还要再吵,长公主和皇后同时出声制止。

    长公主是怕皇兄在这么多人面前偏帮江逸让皇后难堪,更把江逸推到风口浪尖上。皇后则是见到景元帝面色不虞,怕四皇子吃亏,忙叫住了他。

    景元帝确实不高兴,在他眼里这虽然都是他儿子,但江逸可是从小没得到皇子该有的一切,所以他天然就有些偏心。他只是想好好表示一下对儿子的关心,没想到还让他被告状了,对搅局的四皇子当然不满多一点。

    “逸儿若是不喜欢这个口味不想吃就别吃了,下回朕让御膳房再做些合你口味的糕点。”景元帝笑着安抚江逸,表示根本不在意他的这点小脾气。

    接着又板着脸训斥四皇子,“你比逸儿年长,都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让着弟弟,跟他斗什么气。”

    长公主夫妇对视一眼,景元帝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还真是不给他们留一点余地。

    很快这事就在四皇子的委屈道歉和江逸的一头雾水中结束。

    最后皇后满脸笑意拉着他的手让他别怪四皇子的时候,江逸的心里升起一股不安。

    第106章

    中秋宫宴的意外江逸并未放在心上。

    他与四皇子打打闹闹这么久, 也不是第一次闹起来,就算没有宫宴上的事对方也不会改变对他的态度。

    唯一让他有些不适的是皇后的反应,不过即便觉得皇后不会像她说的那样大度, 江逸也无能为力,这些宫斗赢家谁不是八百个心眼子, 自己的水平肯定是不够看的。

    既然父母回府时在马车上一直安慰他, 让他不用担心, 他也就不再庸人自扰想这么多了。

    宫里发生的事一向受大家关注, 这一回的当事人一个是当朝皇后唯一的皇子, 一个是众所周知极受宠的长公主次子, 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成为众人的谈资再正常不过。

    但江逸没想到事情能传得这么快, 他第二天一来国子监,陈熙和顾子穆两人就凑了过来打听他与四皇子到底怎么了。

    “你昨晚与四皇子打起来了?!”顾子穆连书袋都来不及放下, 见江逸已经到了讲堂, 一脸急切地坐到了他身边,“听说四皇子还被你打哭了, 你胆子可真是大!”

    江逸被他这荒唐的小道消息逗笑了,“四皇子那高体壮的,我能把他打哭?顾伯爷到底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不是吗?”顾子穆挠了挠头,“大哥只说看到你们在那面红耳赤好像动了手,远远看着四皇子像是哭了。”

    “原来不是顾伯爷,我就说他老人家也不像那种会回家八卦的人。”江逸没好气地瞪了顾子穆一眼,“不要听风就是雨!”

    “咦?逸哥儿, 我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呢。”江逸这边还没解释清楚, 陈熙又从后面走了过来,搭着他的肩膀惊讶地问。

    “你又是从哪儿听了些什么不靠谱的传言?”江逸知道陈熙消息灵通, 但听他这么问,还是怀疑昨晚的事他听到的是变了形的版本。

    “不靠谱的传言?我听说四皇子在宫宴惹皇上不悦,被皇上斥责了,难道不是吗?至于你,竟然没有借口太晚留在宫中歇息。”陈熙一脸遗憾地看着江逸,不相信自己判断失误了。

    “我在你眼中就是这种人?”

    江逸拿起手上的书作势要打,陈熙笑着躲了过去,然后才正经问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与四皇子有点冲突,你们也知道我与他向来不对付。”

    看江逸不想多说,陈熙他们也就没有再问,反正看江逸的样子没有吃亏就好。

    “诶,你们听说了没?”三人正各自回去坐好,就听到杜衡边向他们走来,边大嗓门嚷嚷,旁边还有章季青跟他一起进来。

    江逸露出疑惑的表情,心中不解。他与四皇子昨晚不和的事这就人尽皆知啦?杜家也没人参加昨晚的宫宴呀。

    “究竟是何事?”陈熙也用探究的眼神望向他。

    “宣平侯府的郑书佑啊!你们都没听说吗?”

    杜衡的父祖皆是太医,家中长辈从医的也多,常出入京城各大世家,对各家八卦的了解程度不亚于陈熙。

    “郑书佑?他不是已经不在国子监了吗?又怎么了?”

    江逸之前因为冰嬉赛的原因,替林五郎出头打了郑书佑一顿,与他结下过仇。不过自从宣平侯府出了宠妾灭妻,以妾室子代原配子谋夺原配嫁妆的事,并原配娘家告到衙门之后,郑书佑就没再来国子监上学。

    江逸后来隐约听说他被宣平侯长子送去了外地的书院上学,虽然没了宣平侯嫡长孙的身份,但在外面,侯府长孙这个身份还是能唬住人的。

    杜衡看江逸几人全都一脸茫然,立刻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地讲起了八卦。

    “自从那件事捅出来后,不光他的身份被拆穿,他的生母也被赶出了侯府。不知为何前段时间书院也不愿意再收他,只好回了宣平侯府。”

    “那想必他现在在宣平侯府过得不太如意吧。”陈熙嘲讽地笑了笑。

    “这郑书佑在侯府时仗着自己是嫡长孙,与其他几房的同辈关系都不太好,对待那些庶出的更是态度恶劣,现在他落魄了哪有不痛打落水狗的。昨日我叔父去宣平侯府就是给他诊病,说是瘦得皮包骨头,人都没了精神。”

    杜衡啧啧两声,也不知是同情还是嘲弄。

    “逸哥儿这下满意了吧,当初他还敢跟你嚷嚷,不用你动手自然有人收拾他。”

    顾子穆朝江逸挑眉,以为会得到他的回应。却发现江逸一点也没有因为听说仇人落难而高兴,反而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江逸的心情完全不同,听到郑书佑落魄他只联想到了自己。郑书佑还只是从嫡子变成了庶子,便有了这天差地别的待遇。

    更何况郑书佑得罪的人与他得罪的人不可同日而语,他得罪的都是皇亲国戚,他落魄了怕是比郑书佑还要凄惨百倍。

    想到此处,江逸从江南回来后已经松懈了的心又提了起来。

    “熙哥儿,待会儿我跟你商量去书坊的事。”江逸突然对陈熙提起中秋节前约好而未成行的计划。

    陈熙愣了一下,虽不知他为何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上面,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等顾子穆疑惑他又指挥起顾子穆和章季青,“你们俩手里的事也抓紧,咱们争取月底就出一期新的学报。”

    一进来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就被催工作进度的章季青更是糊里糊涂地被迫答应。

    江逸这是被郑书佑的遭遇激起了危机意识。

    昨晚的事更让江逸认识到景元帝君心难测,对自己他能够一天一个态度,那对太子和四皇子也很有可能会如此。

    现下看他是十分满意太子,谁知道哪天他就心血来潮看重四皇子了。

    虽然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太子和四皇子谁更适合做一国之君,但架不住景元帝可能眼瞎呀。

    所以他还是赶紧找找出路才行,读书不行也不能坐以待毙。

    到了下午江逸就迫不及待地与陈熙讨论起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国子监大门,这不比中午出去吃个饭那么简单,课堂上少了个人博士和助教们一眼就能发现。

    最后还是陈熙想出了办法,他出去转了一圈就带回了一个消息。

    “我已经打听过了,明日骑射课正巧换了个新教官,少了两人他不会发现的。有什么问题可以让子穆和季青两人替我们遮掩。”

    陈熙的这些消息他从不知道是哪来的,但大多数情况都不会错。

    江逸与陈熙商量后决定就在明日下午的骑射课上翻墙出去。

    ******

    “现下去哪里?”出了国子监,陈熙手一摊,一副全听江逸指挥的样子。

    他倒要看看江逸能有什么法子从那些书商那里弄到钱。

    “你知道京城最大的文房四宝的铺子是哪家吗?”江逸出来才发现自己太过匆忙,忘记先调查清楚目标了。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

    陈熙嘴里虽然笑话他,但还是走到了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还帮忙解说:“这国子监附近就有一条街是卖文房四宝的。最大的那家是严记,经营已有百年,他们家的笋尖笔最好,因毫丰而锋长犹如笋尖而得名。”

    “严记?我怎么没听说过。”江逸充满好奇。

    “外面店里卖的那些再贵也是买得到的,你平日里用的不是贡品的宣笔,就是池州金大师亲制的绝品,自然是不会听说过这些。”陈熙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了一眼他。

    江逸摸了摸头,无法反驳,忽又觉得不对,问道:“那你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我记得你用的毛笔也不可能是在外面随意能买到的。”

    “我在书院的时候听同窗说起过,便记住了。”陈熙轻描淡写地回答。

    江逸耸肩,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看来陈熙在书院的生活经历也是他消息灵通的原因之一。

    这条专卖文房四宝的街道果然离国子监很近,两人说话间很快就到了。

    “两位公子,请问需要点什么?我们楼上还有。”两人穿着国子监的襕衫,一看就是目标客户,伙计在他们进来时立刻迎了上来招呼。

    江逸装模作样看了一眼摆出来的文房四宝,又观察了一下店里的客流量。

    除了他们,现在店里只有一个客人,看上去生意并不太好,江逸摸着下巴如是想。

    然后他便对伙计说:“你们掌柜的在吗?我有个生意想跟他谈谈,劳烦通报一声。”

    伙计倒是老实,也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江逸问起,他就照实回答:“公子您稍等,我这就去请掌柜。”

    很快一个中年男人便走了出来,他听说江逸有生意要谈,起先并不相信,看到江逸两人穿着国子监的衣服,便勉强听完了江逸的介绍。

    江逸的想法是学报在国子监发行,国子监学子都是这些文具店的客户群,他将严记的广告登载上去,增加店铺的客流量,带动铺子的生意,而严记只需要付给他一笔广告费。

    为了证明这笔广告费是能够赚回来的,他甚至还替他们算起了回报率。

    他在那叭叭半天,一直皱着眉的掌柜一听要先付这么一笔广告费,立刻就拒绝了他们。

    “严掌柜,您看我给您算的啊,这绝对不亏呀,而且我们能替你们在国子监广而告之,国子监的学子后面还有以前的同窗,家中兄弟姐妹,这可都是潜在客户。”

    江逸想不通这么好的方案这个掌柜怎么会不同意,看起来一点商业头脑也没有。

    “我们严记已经是京城最好的文具铺了,不需要你再广而告之。”严掌柜并没有被说服,反而皱着眉不耐烦地打发他们走。

    江逸还想再争取一下,可对方干脆转身就走,不搭理他们了。

    第一次谈生意失败的江逸气呼呼地出了严记的门。

    “这人到底怎么当上掌柜的,一点前瞻性也没有。”

    陈熙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实在不行就算了,我这还有些银子,我们自己出印刷的钱好了。”

    见江逸没有回应,他又说道:“他说的其实也没错,严记在京城读书人当中几乎人尽皆知,你说的这个广告对他们或许真没太大用处。”

    “你说的对呀!”江逸突然想明白了,“我们根本就是找错合作对象了。对行业第一虎视眈眈的行业第二才是我们的目标客户。”

    严记的招牌已经通过读书人的口耳相传打出去了,现在他们的报纸还只是在国子监发行,对严记的加成不大。但换一个方向,对严记的竞争对手来说应该是机会难得。

    “那你知道排在严记之后的是哪一家吗?”江逸收起刚刚的沮丧,准备去找真正有需要的人。

    第107章

    江逸的话这下问倒了陈熙, 他知道严记是因为在书院时偶然听人提起过,但正如江逸所说,他也是用惯了好东西的人, 连严记的笔他都看不上,更何况其他, 所以说严记的竞争对手是哪一家他哪里清楚。

    两人在街上盯着严记的门口商量了一阵无果。

    这时严记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 门口能时不时看到有人进出, 江逸又有了新想法。

    “没关系, 咱们不知道那些人总该知道的。”他用碰了碰陈熙的手臂, 指向从严记出来的一位客人, 准备走上前去拦住对方进行现场调查。

    不过,刚迈开一步就被陈熙伸手挡了下来, “这人穿着布衣,买的东西多且杂, 光是毛笔就买了七八支不同的。你再仔细看他的手, 右手食指中指握笔处光滑,反倒是两手掌心指腹有茧, 我看他不像是个读书人,说不定是谁家的下人,你问他大概并无用处。”

    江逸听陈熙一通分析,佩服地看着他说,“其他的也就算了,这么远你是怎么看到他手上的茧的?你的眼睛是望远镜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为了保护我的眼睛, 只要天黑点了灯我绝不再看书, 若是阴雨天天色不好我也不读书写字,你若能做到这样, 保准也能看到我这么远。”陈熙对自己的视力非常骄傲,像江逸介绍他的护眼方法。

    “照你这么做我要这眼睛还有何用。”江逸给了他一个白眼,眼睛是保护了,可要数十年如一日这样做也太累了。

    然后他才恍然大悟,“我说你平日里读书也没有不认真,怎么也跟我一样做不完功课,合着你看天黑了就不做了呀。”

    “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才发现吗?”陈熙无奈叹了一口气,要是在现代他或许还会感慨一句两人这完全是塑料友谊。

    “呵呵。”江逸干笑一声,假装无事发生。

    随后眼角余光瞥向他们讨论的这位客人,问陈熙:“那我们继续等下一个顾客?”

    陈熙把扇子一收,跟上了那人的脚步,“你不觉得他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吗?”

    江逸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们会从打探消息变成了跟踪,但还是跟了上去。

    然后就看到这名客人在转过一个街角后,像是接头一样鬼鬼祟祟地把手里的东西全部交给了一个人,自己装模作样转了一圈又进了另一家铺子。

    江逸两人迷茫地对视了一眼,没搞清楚是何意,“他这是?”

    就在两人疑惑的时候,此人又从这家铺子里走了出来,手上同样提了不少的东西。

    “不是,他买这么多写得完吗?”江逸抬头看向陈熙。

    “跟着他看看不就知道了。”陈熙提议。

    两人跟了此人一路,发现他又跑了几家铺子也是买了一堆文房四宝,最后进了一家名为墨韵轩的店后就没有再出来。

    江逸和陈熙停在墨韵轩门口,江逸抬头看了看牌匾,突然疑惑地问道:“我们两人是来干嘛的?怎么突然到这来了?”

    他们明明只是想出来找一家赞助商,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跟踪狂?

    “我猜刚刚那人是这家店铺的伙计,这应该是家刚开不久的新铺子。”陈熙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在观察了一下墨韵轩的外观装饰,下了个这样的结论。

    “原来是同行相争。”江逸点点头,突然欣喜道:“咦,这家既是新店,肯定想着打开知名度,这不正是我要找的嘛。”

    这么想着江逸赶紧招呼陈熙一起走了进去。

    ******

    江逸走进去一边看,一边满意地点头,从装修摆设来看,这家墨韵轩的老板实力应该不差,这样他谈起广告费空间也大点。

    墨韵轩里现在就他们两个客人,刚才进来的那人已经不见了,这也印证了陈熙的猜测,严记出来的那个客人应该就是墨韵轩的伙计。

    “两位公子,”

    大厅的伙计看到仅有的客人上门,连忙热情地上来招呼,不过没等他话说完,就被陈熙粗暴地打断。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陈熙摇着折扇,微抬下巴,用眼角余光扫视店里的伙计,平日里不常摆出的尚书公子的做派显露无疑。

    江逸戳了戳他的背,悄声说:“我们是来谈生意的,你别搞得像是来砸场子的。”

    陈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还不是为了你!方才在严记你就是太和颜悦色了,连小小的掌柜都敢对你撂脸子,要不是你拦着我早把他家砸了。”

    “好好好,我不说话。”江逸知他是为自己抱不平,也不好指责什么,默默收回了手。

    这边伙计见他们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忙小跑进去找人。

    没过多久,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二位光临敝店,不知有何指教?”男子虽听了伙计所说,但仍然面带微笑礼貌地向江逸二人问道。

    “你就是掌柜?”江逸之前见到的掌柜哪怕再年轻也有三四十了,不太确定此人的身份。

    “这是我家三少爷。”男子身后冒出来一个人解释道。

    江逸看说话这人留着山羊胡,微微躬身跟在年轻男子的后面,猜测他才是掌柜。也就是说面前这个被称为三少爷的就是墨韵轩真正的店主。

    “那正好,我刚好有个生意想找你家少爷谈谈。”他挑眉道。

    他一说起生意,对面的男子也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手作出邀请的姿势往后一伸,“不如二位到里间详谈。”

    不愧是会让伙计去同行店里打探情报的人,商业嗅觉就是比严记的那位掌柜灵敏得多。江逸对他们接下来要谈的合作多了几分信心。

    江逸今日逃课出来,时间本就不多,先前又为了跟踪伙计,耽误了一会儿,也就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介绍了他的意图。

    这位周三公子听后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他是徽州富商周家的三公子,名叫周信,从前家中做的就是文房四宝的生意,也出过有名的制笔大师,但现在生意已经大不如前。

    周信从小聪颖,祖父见他于经商上颇有天赋,便在他小的时候就把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带周家重新崛起。

    可祖父去世后,上面两个哥哥接手了家族生意,他们不愿听周信的建议改变老套的经营思路,不思进取只想着维持现状。

    周信在家族中只得了祖父身边几个老人支持,但在兄长的打压下,这些老人都渐渐说不上话,为此周信只好破釜沉舟,主动提出带人来京城开铺子,想在这竞争最大的地方打出一番新天地。

    江逸的计划简直是给瞌睡的他送枕头来了。墨韵轩才开业一个月,京城市场早就被各大商家瓜分殆尽,他很难插手进去。现在江逸说能够让他在国子监内打响名声,他不是眼界浅的人,这钱再多他都觉得值。

    于是周信不仅一口答应了江逸的广告宣传费要价,甚至还主动提出可以长期合作,若是效果好也愿意介绍周家相熟的合作伙伴来登报广告。

    江逸见周信虽然是古代人,但很多商业模式他一说出来对方就能立刻明了,也对这个合作伙伴很放心。

    从墨韵轩出来后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的江逸心情十分舒畅。又想起他答应了顾子穆,学报计划的连载话本版块交给了他,便向陈熙提出去他常去的书坊看一看。

    ******

    江逸一进书坊就熟门熟路地来到放置话本小说的书架处,甚至熟练地与掌柜如对暗号一般,询问起已经转为地下销售的那几本话本的最新出版信息。

    陈熙跟在他后面感叹:“我现在知道你房间里书橱上那些书是哪来的了。”

    江逸没理他的话,而是找掌柜打探最热门的这些话本的作者本人。掌柜很爽快,答应替他联络这些人。

    江逸转了一圈没看到什么新的话本,交代掌柜的有了结果来国子监给他递信后,便拉着陈熙回了国子监。

    回去的时候江逸还是只能借梯子爬墙,他边爬边发牢骚,“后面还有要出去的时候,总这样爬来爬去也不合适呀。”

    “你家两个小厮不是可以替你跑腿吗?”陈熙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麻烦。

    江逸扁了扁嘴,“我那两个小厮一向受到我哥的关注,他们要是太过频繁出门肯定会被我哥知道。”

    他也不是害怕被江慎发现自己在国子监搞这些名堂,只是大嫂肚子里那个现在是府里的重点,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大哥操心。

    “这有何难,我叫我的小厮替你跑腿不就好了,你只交代了季青他们,我这也没什么需要他们的。”陈熙顺利地跳上国子监园子里那棵大槐树,一边替江逸出主意一边回头准备拉他。

    “要是有人功夫好能进来就好了。”江逸也从墙头一跃跳到了槐树上,遗憾地说,可惜他们几个的小厮都不具备这种能力。

    正要下树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我家小厮不行但有人行啊。”

    他想到了韩嘉言留下来的两名护卫。

    要说这两名护卫,韩嘉言让他们留下来时江逸是推辞过的。他的理由很简单,自己平日里都在国子监,学假只有两天还是分开放的,就一天时间哪儿也去不了,根本没有需要护卫的时候。

    不过这个理由韩嘉言并不接受,无奈之下,江逸只好接受。

    现在想到他刚好需要人手,让他们两人跑个腿倒是再合适不过了,这样也省得自己成天翻墙。

    想到这江逸连忙写了一封信拖人送去了定南王府。

    平时江逸上学的时候,秦时和止戈两人并不会在国公府,而是待在定南王府。江逸猜想韩嘉言说不定给了他们另外的任务,这也是他同意他们留下来保护他的原因之一。

    信送到后秦时的反应十分迅速,立即按照江逸所说的充当起了他们在外面的帮手。

    有了他们在外奔走,江逸等人的进度快了不少,唯有江逸计划的连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本。书坊的掌柜回了消息,那几位有名的大佬对他开出的条件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们自己的书还写不完,那有空写他想要的励志小说。

    江逸并不是非这些人不可,但想要制造噱头当然是一个已成名作者的新话本更有话题,也方便这份新报纸在国子监打开名声,他可不想向陈熙之前那样,把报纸沦为国子学那些少爷出书登报过瘾的玩具。

    只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个计划要落空了,但哪怕江逸退而求其次也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愿意写的他嫌别人堆砌华丽的辞藻,通篇他看起来都难,怎么能打开市场嘛。写的太白话文的他又觉得有些过于粗鄙,若是登上报怕是会让人产生逆反心理,被国子监这帮人抵制。

    正当他苦恼的时候,已经在备考秋试的卫珩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第108章

    江逸在院中见到等他的卫珩时有些吃惊, 他从江南回来后就一直没有见过卫珩。

    不是他忘记去看他,而是得知卫珩在为了秋试埋头苦学后,江逸就没有再去打扰他。

    两人此前除了江逸有事会去太学找他, 卫珩只有母亲生病那次来主动找过江逸。

    现下再次见到,发现卫珩相较以前, 沉稳内敛了许多。以前的他虽然因为要替母亲分担生活的重担, 行事比同龄人显得成熟, 但与江逸相交的过程中仍然会不时流露出少年人的天性, 而现在的卫珩看起来已经没有了那份天真。

    江逸对卫珩的才学很有信心, 几次相交下来对他的性格也颇为了解, 知道他无事一般不会找来。因此见卫珩出现,第一想法就是以为他又遇到了难处。

    这可是自己潜力巨大的投资对象, 江逸立刻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关心地上前问道:“我听闻你在专心准备秋试, 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紧要之事?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 千万别影响了你的科考,我可等着你的喜讯呢。”

    “借你吉言。”卫珩没有因为江逸的话感到压力, 提起秋试,眼中有着势在必得的野心。

    卫珩是在自己难得的空闲时间里来找江逸,也不拐弯抹角,立刻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今日是为了你们的事而来。”

    “我们?我们什么事?”江逸有点摸不着头脑。

    “听闻你正在找能写话本之人?”

    “连你都知道了?”江逸只是惊讶,并没有问卫珩是怎么知道的。

    他因为在外面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跟陈熙几人一起把他们以前收到的投稿全捋了一遍, 就为了看一看国子监当中能否发现点人才, 然后还大张旗鼓地搞了个征集活动,他的这个阵仗不小, 卫珩能听说再正常不过。

    “你若是尚未找到合适的,我这有一个人,你看是否可以。”

    卫珩说得很轻巧,但江逸知道,他既然能找他说这事,应该是自己先考虑过,定是觉得十分合适。

    “可不可以你都先介绍给我瞧瞧,我最近实在找不到了。”江逸见是来替他解决困难的,忙不迭地先应了下来。

    他当初想得简单,但是真找起来才发现,现在流行的话本要么是异志类的,要么是谈情说爱的,或者干脆就是过于露骨的艳情类。

    有名的那些话本作者也全是写的这些类型。这些作者有落魄文人,也有学识不错的正经读书人的马甲,这些文人其他相同点很少,但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恃才傲物。

    这样的人要么只写自己想写的的,要么只写市场想看的,对于江逸的定制要求全都不屑一顾,哪怕江逸愿意多花钱都不行。

    所以现在其他版块都差不多了,就这个他原以为最容易搞定的地方出了问题。

    江逸这几天都已经在考虑实在不行就自己上了。

    “是我没上太学之前的一个同窗,他不似一般学子读书读得古板,他时常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读书时夫子对他很是头痛,我读过他写的一些话本故事,还颇为有趣,只是不知道是否符合你的要求。”

    卫珩虽说是来推荐人的,但生怕自己的推荐给江逸造成困扰,介绍得十分详细。

    “甭管符不符合,先见过再说。”江逸都着急地要自己上了,那还顾得上这么多,现在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

    就这样,他得了卫珩的介绍,第二日下午就趁着是他拿手的算学课,假意身体不适请假去医馆休息,又溜了出去。

    他算学考试从来都是第一名,博士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知道他身体一点事儿也没有,但还是准了他的假。

    陈熙也被他以需要人陪同去医馆的名义拐了出来。

    医馆那边想要人做点伪证倒是容易,两人再次利用这机会出了国子监。

    这回事情还挺顺利,卫珩介绍的这位同窗江逸见了,的确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此人比卫珩年龄大一些,读了许久的书但就是卡在考试上,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秀才。

    他确实去卫珩所说并不古板,跟那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比起来想象力挺丰富。江逸看了两篇他写的故事,不论是对故事情节还是其他都很满意,不过他最满意的还是他那朴素的遣词造句。

    最后在江逸的金钱攻势下,这人顺利应下了这份工作。

    其他人的进展也都在按部就班进行中,最终,他们在月考前赶上了报纸的发售,并收获了众学子预料之外的热情。

    ******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理解江逸的成功,待江逸月底学假出来,还没上马车就见到秦时止戈在国子监外等他。

    江逸还以为他们都是来保护他的,忙制止住了两人的跟随,“我回国公府就不需要你们陪同了,待会儿要是遇到大哥就不好了。”

    江慎到现在为止还是将这两人视为韩嘉言留在京城监视国公府的棋子,碰到都会把他们赶走。

    “小少爷,世子爷有东西让我们交给你。”秦时解释自己此次又是受韩嘉言之命,给江逸送东西来了。

    说完就交给了江逸一封信,还有一个三指宽的玉牌,看起来像是令牌一样的一个东西。

    江逸看秦时没有多做解释,猜测韩嘉言信里说了,便选择了先看信。

    在马车上看完后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秦时两人收到江逸托人带的信后便开始替他跑腿,对于江逸在做的事情自然知道不少。两人一商量,这江公子的事世子爷有交代,必须一五一十报告。现在江公子像是遇到了经济困难,怎么能够不说呢。

    于是江逸缺钱办报纸,还四处拉赞助的事情便传到了韩嘉言父子的耳中。

    定南王父子听说江逸这么可怜,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块儿。干脆让护卫把定南王府京城别府的令牌交给了江逸。

    这令牌不只能调动王府所有人,并且还能支取王府在京城的所有钱财。

    韩嘉言甚至还特地在信中告诉江逸,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拿,或是府中没有的便告诉他,他叫人从南地给他运过去,让他不必替王府省钱。

    江逸看着自己手上的令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了想还是交回到了秦时的手中,“子斐哥哥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放我这我怕容易丢了,要不你们还是收回去吧。”

    秦时和止戈两人是在江逸的要求下上了国公府的马车,秦时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起身跪下,“小少爷就别为难小人了,这是世子爷的吩咐,小的若是接了这令牌,世子爷哪还容得下我们。”

    车厢坐了他们两个大男子本就不宽敞,他们还都跪了下来,就更加拥挤了。

    江逸听他这么说也知道劝不动,只能让他们站起来,想着自己还是回去回信给韩嘉言解释清楚,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实在没勇气理直气壮地占为己有。

    江逸一边把令牌收了起来一边抱怨,“我的事情你们也不至于事无巨细都要上报。”

    说完瞪了一眼秦时两人,有着些许责怪。

    秦时尴尬一笑,这位少爷是真不知道他家世子爷对他有多关心,所有有关江逸的消息全是用的飞鸽传书,生怕晚了错过什么。不然这回的指示也不会来得这么快。

    到了回府前,秦时和止戈便下了马车,临走之前秦时还不忘提醒江逸,若是要支取定南王府的那些银钱,只需跟他说一声就好,他会去找账房支取。

    江逸拿了令牌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藏了起来,生怕被江慎发现,然后又急急忙忙给韩嘉言回信。

    ******

    放假之时江逸也没有闲着,还去了一趟墨韵轩向周三公子了解一下广告的效果。

    他没想到从墨韵轩出来会碰到熟人。

    他是在路过一家酒楼时见到的坐在二楼的关若归的,看第一眼时江逸愣了一下,只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一时没有想起来。

    等到马车出去了十来米远才猛然想起来是谁。

    他上酒楼去找的时候只见关若归一脸冷淡地坐在桌前,但并无惊讶之色,显然方才他比江逸更早认出来对方。

    “关兄来了京城怎么也不说一声?”江逸惊喜地同他打招呼,“上回说好去大明湖游玩,谁知中途出了点事,没能赴约,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实在是有缘!”

    关若归听江逸这样说,皱眉看着他的脸,似乎是在思考江逸的话是真是假。

    他仔细看了看,发现江逸惊喜的表情不似作伪,这才有了一点表情。

    “我以为你跟那些富家子弟一样不愿跟我这种武夫来往,我去国子监找了你,可他们说并没有乔逸这个人。”

    关若归当初能做出绑架江逸那种事就表明他心里没有太多弯弯绕绕,果然说起话来也是一点也不拐弯抹角,直愣愣地盯着江逸就质问起来。

    江逸没想到关若归会这样问,只好干笑了两声缓解尴尬,然后就把锅甩给了大哥。

    “我当时随兄长外出,他有公事在身,不宜暴露身份,只得起了个假名,实在对不住。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江逸。”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嫌弃我了。”关若归听了这个理由丝毫没有怀疑真实性,立刻变了脸,露出了笑容。

    江逸见安抚住了他,连忙坐下问起来关若归来京的目的。

    在听说关若归是被府学推荐到太学来上学时,江逸再一次感叹他遇到的都是些什么怪物。明明功夫已经出类拔萃,却还要能文能武。

    第109章

    “令尊上回那件事应该已经解决了吧?”

    虽然离开任城之时, 江逸就听大哥身边的人说过,已经替关若归解决了被通缉的问题。现在看到他能够被举荐来国子监上学,猜想应该是家中无事了, 但还是关心地多问了一句。

    “我回去把东西物归原主后,对方便没有再纠缠, 我父母也被放了出来。说来此事还没有谢过你, 若不是有你帮忙, 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提到此事, 关若归忙站起身, 双手抱拳朝江逸行礼表示感谢。

    他回去之后虽然带回了押镖的那幅画, 但若不是有人在知府面前替他们说了话,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就把父母给救出来。

    也是后来听人说他家这是有贵人相助才知道是江逸帮了大忙。

    “举手之劳, 无足挂齿。”江逸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关若归笑了笑,在江逸看来或许确实是小事, 但对他来说意义不一样, 他不能不记这份恩情,日后有机会他一定会还的。

    “对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怎么会一个人在酒楼?”

    江逸扫了一眼桌面,见他面前只有一副碗筷,桌上也就一个八宝鸭一个青菜,猜测关若归应该是孤身一人。

    问这话是想着,若是关若归没有落脚的地方,他可以带他回国公府住一晚, 反正明天就要去国子监报到, 到时候会分配宿舍。

    “我就住在隔壁的客栈,听小二说这家酒楼八宝鸭做的不错, 便想来尝尝。你要不要试试?小二说的没错,确实好吃。”

    关若归提到八宝鸭还热心地邀请江逸一起品尝。

    “不了不了,我不爱吃这种又甜又咸的菜。”江逸连连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

    关若归也没强求,而是继续回答他的问题,“我爹娘知道我可以来京城上学之后就筹划着与我一同前来,于是接了一趟到京城的镖。他们今日恰好要去见雇主,便留了我一人在客栈。”

    “所以你是跟着你父母押的镖一同来的京城?”

    在古代出一趟远门很不容易,其他与关若归家境相似的学子若是要来国子监上学,家中断没有可能父母都陪同着来,看来这镖师的工作在某些方面也算有点优势。

    但很快江逸就想起了他上回在金陵被绑后遇到的事,连忙问道:“这一路上可还安全?”

    “走镖遇到劫匪是常有的事,不过我爹娘见惯了这些,倒没出什么大事。”

    这一路上并不如他轻描淡写地这般无事,但关家走镖总不可能每次都与人打起来,也有心知肚明甚至合作的,这些事他不愿在江逸面前提起。

    “那就好。”虽然这么说,但江逸想起自己上次的事,还是心有戚戚焉。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江逸准备起身回府,想到国子监还会再遇到,便告知关若归可来国子学的广业堂找他。

    江逸与关若归告别后才走到楼梯处就见到一个红脸中年汉子急急忙忙地跑上楼,见到关若归后来不及解释拉起他就往外走,“你怎么还在这里,关大哥那边遇到麻烦了。”

    关若归一听父亲有事,顾不上其他,也急匆匆跟着下了楼。

    江逸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迅速消失了,他摇摇头继续往楼下走,可还没走两步就被小二叫住了。

    “这位公子,您的朋友还没付钱呢。”小二指了指关若归刚刚坐的位子,似乎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并且还准备逃单。

    江逸也回头看了一眼,无奈叹了一口气,然后示意身边的黄柏结帐。

    “少爷,您这位朋友莫不是故意的?”黄柏没见过关若归,看他刚刚跑那么快的样子,难免产生怀疑。

    “老实说,我也有点怀疑。”江逸边走嘀咕。

    上了马车他突然想起来大哥上次的话,提醒黄柏:“等下回府晚了,大哥若是问起来,千万别说我遇到人耽搁了。尤其不能说漏嘴是我上次去江南认识的人。”

    “好的,少爷。”黄柏很听话地点了点头,“少爷这位朋友看起来跟其他少爷是有些不一样。”

    “那当然不一样。”江逸表示十分赞同。

    正因为关若归武艺高强,家中长辈又是走镖的,平常接触的三教九流也多,大哥才会特意嘱咐他少与关若归接触。

    若是被他知道今日碰到了,少不了要派人去调查一番,说不定还会影响关若归入学国子监,所以江逸才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黄柏不要说漏嘴。

    ******

    偶遇关若归并被迫替他结帐只是一个小插曲,回到国子监后江逸主要的任务除了学习,就只剩他的赚钱大计了。

    “根据广告客户的回访结果,我们这次的广告效果非常明显,在报纸发行后的三天内,墨韵轩的营业额就有了明显提升,印刷的报纸也都销售一空,不算广告收入也收回了成本。此外,还收到了许多同窗的来信反馈,很多没有买到的都要求我们加印,可见此次发行十分成功。”

    江逸坐在书桌前进行此次工作的总结,其他三人搬了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乍一看真有点现代会议的样子。

    如果不是陈熙摇着扇子歪靠在椅子上,或许会更像。

    “逸哥儿,你说了这么多,对我们的考试到底有什么帮助?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若是明年四月季青还不能升上诚心堂,他可就不能跟我们一块儿了。”

    陈熙见有这样的结果是很高兴,毕竟是他们几人辛苦了这么久做出来。可他还是比较在意月考成绩,大家因为准备报纸发行的事,这次月考结果都不太理想。

    成绩一出来,其他三人倒还好,并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只是章季青明显情绪低落了很多。

    “这不是还有半年嘛,你要相信科学的学习方法肯定会有作用的,助教不也说了,季青其实一直都在进步。”江逸安慰地看向章季青。

    章季青苦笑道:“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考试结果,我父亲打定主意的事,没有那么容易改变的,哪怕我考好了,他也会有其他借口。”

    这是他这次学假回去才发现的,母亲为了让他安心,一直在帮他顶住父亲的压力。为了不让母亲为难,他已经没有那么抵触了父亲的安排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也别这么悲观,只要还没发生就一切皆有可能。”江逸也不知道能安慰谁,他自己还有个不定时炸弹呢。

    “我听说瑾和哥哥现在都对你的功课要求宽松了不少,你倒是用不着担心。”顾子穆酸溜溜地说道。

    “那只是大哥最近没空管我,你什么时候见他这么好说话过。”江逸把最近江慎对他监管的放松归根于大嫂怀孕了,大哥没空管他。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乎那么多了,事实证明他在科举之途上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有些人就是文科不行。

    江慎在这无奈的时候并不知道韩嘉言因为与江慎的约定,比他自己还要着急他的学业。

    ******

    韩嘉言回了定南王府后不久又跟定南王大吵了一架,气得韩谟连要另立世子的话都说出来了。

    韩嘉言身边的侍卫都被吓得劝起了他,不过他自己却是一点都不在乎。

    “另立世子?除非他想立的是逸哥儿,否则父王能做出这个决定我就能让他无人可立!”韩嘉言轻蔑一笑,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对几个庶弟的狠心。

    他的威信是从小在军中树立起来的,父王对母亲的愧疚或许能保他一时,却不可能让他赢取所有,该他的东西他会自己争取。

    但父亲的话还是让他有些难过,只觉得整个定南王府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这个时候韩嘉言更加想念江逸,不由向身边的亲卫问道:“京城那边可来信了?”

    “秦时每五日便会传来小少爷的消息,今日的信已经送到您的书房了。”侍卫十分清楚韩嘉言问的是什么。

    待他去了书房看到送来的信件时却皱起了眉,“我是不是应该替逸哥儿寻一个有用的先生?”

    信中提到了江逸的月考成绩,实在算不上好。

    他与江慎约定只要江逸完成国子监的学业,他就能带江逸来南地待一段时间,若是按照江逸现在这种进展,想要四年之内完成国子监的学业看上去有点难。

    一旁的侍卫一时无言以对,要是能吐槽他们肯定会问一句“世子爷您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谁家能做出给在国子监上学的弟弟请家庭教师这种事,国子监已经有着最好的老师,要是那些老师们都教不了,再请就只能请当代大儒了。

    好在韩嘉言自己也发现了不妥,打消了这个念头。但他并不觉得得到这样的成绩是江逸的问题。

    我弟弟聪慧机敏,怎么可能学习不好呢,这一定是江瑾和的阴谋!

    此时的他全然忘了最初见到江逸时,他是怎么一个不爱学习的学渣。就连秦时信中所说的那些江逸为了办报纸时不时逃课的行为,他也完全无视。

    韩嘉言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直接从源头搞定国子监。

    不过他不像他的父亲韩谟,有过年轻时去国子监求学的经历,对国子监并不熟悉。现在想要把手伸进国子监有点困难。

    韩嘉言沉思片刻,想起了一个人选。他对侍卫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吴先生现在在何处。”

    他想起了父亲现在的幕僚吴先生也曾经陪父亲一起在国子监上过一段时间学,想来对国子监的了解也不少。

    韩嘉言此时还不知道他现在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江慎,还有太子同样不愿他带江逸去南地。

    他们都知道对方心眼子有多少,没有人能放心让韩嘉言带走江逸。

    第110章

    江逸没想到他与关若归的再次碰面是在骑射课上。

    前两次为了替报纸发行找赞助商他和陈熙逃了好几次课, 现在好不容易解决了,他开始想起自己从太子那得来的那匹飞霜还没来得及向诸位小伙伴们炫耀。

    这天的骑射课江逸让人牵出了飞霜,一边抚摸着飞霜的鬃毛一边得意洋洋地挑眉朝最懂马的章季青道:“怎么样, 我的这匹飞霜不错吧。”

    章季青围着飞霜转了一圈道:“果真是太子殿下的那匹飞霜,目光炯炯, 神骏无比。”

    “那是当然, 若不是太子哥哥, 祭酒大人也不会破例同意我把飞霜带进来。等下我就骑给你们瞧一瞧, 飞霜跑起来才叫漂亮呢。”江逸难掩自己愉快的心情, 恨不得现在就骑上去得瑟一番。

    陈熙见他双眼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配合地夸了两句,并没有提醒他上一次骑射课上他的表现似乎有那么一点难言。

    一旁的顾子穆没他那么圆滑, 带着怀疑问道:“你这么久没上课了,还拉得动弓吗?”

    “哼, 你可以说我准头不行, 但我的姿势可是季青认证过的标准,拉不动弓?不存在的!”江逸白了他一眼, 认定顾子穆就是嫉妒。

    章季青笑道:“逸哥儿准头也没得说,就是体力还有待加强。”

    他这话说到了江逸的痛处,江逸讪讪道:“你们年纪都比我大,体力胜过我也属正常。”

    几人说着话,骑射课的教官见大家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便开始讲解接下来的分组比试规则。

    他把所有学子分成了两队伍,大家骑马向前然后从近及远回头射箭靶,每人十支箭, 最后算每组总成绩。

    这种对抗性比赛很容易调动起了这群年轻人争强好胜之心。

    大家全都摩拳擦掌想要争夺第一的时候, 江逸骑在马上跃跃欲试,但他的目标不是比赛, 而是左侧的那方空地。见教官还在指挥众人热身,江逸夹着马肚子就跑了。

    飞霜被江逸冷落了这么久,此时也有点撒欢的感觉,它本就速度快,江逸也想试试他到底有多快,因此没有特意控制速度。

    在这个加速的过程中,其他斋的学子很快被吸引了目光,有那好胜心重的也驾着马跟在他后面跑了起来。

    两人跑着跑着就变成了追赶赛。飞霜是更兴奋了,但江逸逐渐感觉有点体力不支,偏偏还很难控制住飞霜,章季青等人离得远,其他人也没看出他的不适。

    江逸这下感觉有点骑虎难下了,眼看自己快要没力气坐不住了,他生怕摔下来,于是拼命拉紧缰绳想要飞霜停下来。

    他只想到自己摔下来会被马蹄踩成肉饼,却没想到飞霜接收了他拉缰绳的意图后一个急停前蹄离地,竟是几乎站立了起来。

    江逸根本没有准备,伴随着飞霜的动作他有些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下来。就在这时一人从场边冲了出来,飞身接住了他。

    惊魂未定的江逸都没注意救他的人,第一时间看向马蹄在原地不停踏步,无辜回头看他的飞霜。

    人们都说马通人性,那一刻江逸感觉飞霜的眼睛仿佛在说,你怎么下去了?

    见到飞霜那双漂亮的眼睛,江逸想骂话都说不出口了。无奈,只能怪自己想显摆,还不熟悉飞霜的性情就这样乱跑。

    随后才想起自己的救命恩人,一看竟是关若归,他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没事吧?”关若归没回答,而是关心地问他有没有受伤。

    江逸整理了一下衣服,摇了摇头,“我没事。”

    这时陈熙几个人才跑上前来,首先就是陈熙,一边着急地拉着他看有没有伤到,一边责怪道:“你上回的教训还不够是吗,这才多久就又摔了!”

    顾子穆也是一脸焦急,“刚才差点吓死我,你骑这么快做什么?!回去我就要给瑾和哥哥告状。”

    他是又急又气,既担心江逸受伤又气他的冒失。

    章季青则是紧张地检查飞霜,生怕又是谁做了手脚。只是看飞霜现在乖巧地模样,好像并没有什么人为因素。

    他朝着陈熙摇摇头,示意飞霜并没有问题。

    陈熙的脑中立刻冒出了新的阴谋论,警惕地打量关若归,“你是谁?”

    “能听我说一句吗?”江逸见陈熙误会了,连忙出来解释。

    在他简单介绍了关若归之后,陈熙还是没有打消顾虑,“他既是太学的新学子,怎么会找到校场来?”

    关若归正要回答,就见到好几个教官赶了过来。连忙留下了一句“晚点再同你说”就赶紧跑了。

    他一走陈熙就对着江逸抱怨,“你怎么这么喜欢跟太学的人一块儿玩,这才走了一个卫珩,又来一个什么关若归。”

    “唉,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的事我有时间再告诉你。”江逸看到教官围了上来,没再多说。

    骑射课的教官虽然并不是每人都认识江逸,但对马群中鹤立鸡群的那匹飞霜还是听说过的,谁不知道这是太子殿下发话的唯一区别对待的那匹,连照顾的马僮都是宫里的人。

    现在这匹马的主人是谁也就不言自明了。看到这位少爷摔了,就算不是一斋的教官也不得不过来瞧一眼。

    在江逸再三解释自己没事之后,众人才散去。

    一斋的教官更是小心翼翼地询问他要不要去医馆看一下,并且拐弯抹角地劝他别参加接下来的比试了。

    江逸怎么可能答应,他可是恨不得让人给他画一副马上回身射箭图,怎么会放弃呢。就这样,在他一再强调之下,教官才不再劝说,而是全程紧张地关注着他。

    江逸在之后的比试中倒是丝毫没受影响,发挥出色,这让顾子穆都感到惊讶。

    “我没说错吧?季青都认证过了,你还敢质疑小爷的能力!”江逸又开始得意地炫耀,全然忘记了方才的狼狈。

    骑射课结束回去的时候他还和顾子穆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直但陈熙问起了他和关若归的相识过程,江逸才停止了和顾子穆的抬杠。

    他刚讲完在任城的相识经过,关若归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能不能帮我个忙?”关若归张了两次嘴,最后才难以启齿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绝对不是挟恩图报!”关若归看到陈熙一副意料之外的样子,忙着急解释。

    江逸推了推陈熙,示意他的眼神收敛点,然后才对关若归说,“我也没这么想。”

    关若归想请他帮忙的事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的,不管怎么说,他今天都救过自己,于是江逸叫他一起回了天字院那边。

    ******

    到了江逸房间坐下,关若归才解释起今天他出现在校场的原因。

    这正是由那天江逸在酒楼碰到他时的那一幕引起的。

    关若归的父母所在的镖局叫威行镖局,老当家年过六旬,曾经在走镖时被关父所救,后来关若归父母便加入了威行镖局,老当家因为救命之恩对关父十分看中,甚至隐约想收他为义子。

    所以关父有些时候也能做威行镖局的主,比如说这次来京城的这趟镖就是关父主张接下来的。老当家膝下无子,便收了几个徒弟,这几个徒弟都不喜关父,只要他想做的,他们都不支持,也就竭力反对这趟镖。

    而现在就是这趟镖出了问题。

    他们接的是济南府一富户张家的镖。张家一直来往京城做生意,这一次说是有一批贵重之物,需要威行镖局护送。

    一路上还算顺利,关父江湖经验丰富,哪怕遇到了劫匪,也都有惊无险地避过。倒是在来了京城交接的时候,揭开封条他们发现有一件玉器碎了。

    这件东西按照张家所说那是价值连城,威行镖局根本赔不起。

    但关父觉得东西碎得蹊跷,他一路上都小心翼翼保护着,怎么也不可能碎成那样,所以他怀疑张家就是为了讹他们。

    因为张家知道他们赔不起,提出了用威行镖局在京城的一处院子来作为赔偿。

    说起这个院子的来历,一直是老当家的得意之作,时不时要拿出来说说,所以关若归才知道这事。

    威行镖局老当家当年走镖走南闯北,某次来京城时偶然遇到了一个赌鬼要当了自家的院子。老当家见院子位置极好,赌鬼为了翻本价格压得很低,心一动便花了一笔钱把院子买了下来。然后还把他开成了威行镖局在京城的据点。

    京城地理位置好的房产是绝对的优质资产,这么些年来那处院子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而现在张家却想通过这件事得到京城的这处房产,所以关父才会怀疑他们是预谋已久的。他本想先拖住他们,但没想到对方识破了这一招,还真告到官府。

    关父没这么多钱赔偿,也不能同意卖房,于是就被关了进去。

    “所以你去校场就是想来请我帮忙救你父亲?”江逸听到这觉得大概理解了。

    不过关若归摇了摇头。

    “我去校场是听闻府尹之子在国子学。我担心他们对父亲滥用私刑,便想找人去求求情。”

    他出现在校场有预谋,但却不是冲着江逸去的。但是因为江逸的意外,他没找到那名府尹之子,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来找江逸。

    “之前是你找回了丢失的东西,你父母才能回家,现在明显纠纷未解决,恐怕没办法这么容易救他们出来。”

    江逸知道如果是大哥应该可以搞定,但本来上回大哥就不乐意他告诉关若归国子监的地址来通信,现下肯定不会同意,只能委婉地拒绝了关若归。

    “这事我相信父亲所说的,肯定是他们有鬼,一同来京城的叔伯们也在想办法抓到他们的把柄。在此之前只需帮我让父亲在牢平安渡过。”

    关若归的确没有挟恩图报,他的要求甚至只是在普通不过的诉求。

    因此江逸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

    “这事好办,我明日就让我家小厮去给你父亲送点东西看望他。”

    “你家小厮?这样就行了吗?”关若归有点怀疑,他没想到江逸说得如此简单,只要一个小厮出面就行了。

    “哈哈,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逸哥儿的身份?国公府的小厮当然是奉主人之命去的,对于能认识国公府的人,那些衙役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顾子穆看关若归这怀疑的样子就知道他还不知道江逸的身份,被他这问话逗得笑了起来。

    关若归立刻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他知道江逸身份不凡,但还从来没想到过他竟然是国公之子。

    这样一想,自己当初还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当时要是一不小心伤了他,别说救出父母,恐怕整个镖局都要受到连累。

    关若归庆幸自己当初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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