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门阖开关的声音。
是从左边,也就是武装侦探社的正厅传来。
由于医务室的一时静寂,这声门的开合尤其明显。
进来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脚步声正向医务室靠近。
一个沉稳,间隔稳定,一个起伏,脚下一轻一重。
还有一声撕开塑料包装,把什么东西塞进嘴的极其明显的‘啊呜’一声。
摇摇欲坠的医务室门框下出现了两个人。
持刀站立的福泽表情沉淡,在他身后,江户川正咬着一只大福,大福的一点白色外衣露出嘴。
“社长!”
“社长……!”
“社长。”
似乎自福泽出现起,武侦的几人就安心下来,医务室紧绷的气氛都松轻不少。
只有室内唯一的陌生人,捏着他们武装侦探社一员的喉咙,露出稍显困惑的神色:“社长……?”
“嗯,我们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来了。”国木田推了下眼镜,镜片稍反光,“有什么话,就坐下来说吧,我们会听听你的诉求的。”
青年望了眼福泽手侧的刀光。
“武装侦探社?”
几人能坐下来自茶几的两侧好好交谈,可能是亏了‘武装侦探社’名号的福。
因为国木田看出来,青年的肃穆和敌意,都在听说‘武装侦探社’的名号后,逐渐化为了困惑。
“你们是武装侦探社,我听说过,是常常刊登在报纸上,阻止过不少次恐怖袭击的日本民间团体。”
他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站在罪犯一边?”
“司汤达先生,我们没有刻意窝藏罪犯。”
国木田只想叹气,“武装侦探社有自己的信条格言,假如清楚事实,是绝不会做违背法律的不清不楚之事的。”
“总之,现在你也坐下来了,”江户川拍了拍手上的粉末,“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吧?侦探社可是团团转的陪你闹到现在啊,不仅袭击我社成员,还在大街上引起轰动,要不是侦探社,你现在已经因为引起骚动被市警带走了。”
“阿尔贝.加缪,是我国的逃逸重刑犯,当局派出诸多部队,皆一无所获,却堂而皇之地待在贵社的社员名单中……”
司汤达渐渐暗下眼,“一个不会日语的法国小孩,贵社居然接纳他做翻译一职……”
“不会日语?”中岛一愣,“不会啊,他的日语说得很好。”
司汤达稍顿。
“是不是认错了。”
国木田蹙眉道,“弊社社员说的没错,侦探社正是出于莫尔索流利且相当标准的日语,才会兴起招他做翻译的念头。”
才怪。
侦探社最开始接纳莫尔索明明是出于其他念头,诸如‘既然他的目的是加入侦探社,那就邃他心愿,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事’之类的,我已经猜到了。
“天才吗……”
刚刚大闹了一通侦探社的青年微微侧瞥眼,露出一个稍厌倦的神情。
“此言何意?”国木田蹙眉。
“意思是,在我得到的情报中,加缪根本不会什么日语——至少在他私自离境前。”
青年厌倦地说,“在我接到他的离境通知,距离现在,也不过过了十四天而已。”
国木田顿下来。
谷崎本来在喝水顺刚刚遭压迫的喉咙,闻言也差点呛到。
“他和你们相处的一周内,难道没有露出端倪吗?”
青年紧紧盯住福泽,“比如对生命的漠视,出乎常人的逻辑思维,敏锐感官,没有吗?”
中岛默默移开眼。
……全中。
“你们应该警醒的,”青年俯上身,压住茶几,“聪颖过人、拥有洞察人心的智慧,却展现出对他人、对自己生命的漠不关心,就算不是反社会人士,也是需要关注的定时炸弹。”
旁听的江户川鼓着腮帮,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
福泽兜起双手,沉言道:“莫尔索是我社经讨论后接纳的新社员,至少我社保证,在他任职的九天内,没有做出违反日本民法的乱纪之事。”
“而你口中的‘重型’、‘逃犯’”
福泽言,“即便你数次强调,却对你口中的加缪究竟犯下了何等罪行避口不谈。”
“……”
青年缓缓后靠上沙发背椅。
“阿尔贝·加缪,年十八,距离十九还有两个月零七天,出身贫苦,在村庄牧师的资助下得以进行学业,高中辍学,次年失踪,家中刺了三刀的母亲尸体在床上被路过的邻居发现。”
还不等安静的氛围蔓延,江户川便开口打破:“凶器是什么?”
青年:“锐柄菜刀。”
江户川:“死亡时间?”
青年:“加缪失踪进案的前两天。”
江户川:“谁报的失踪?”
青年:“资助加缪的牧师。”
“为什么是三刀?”江户川挑起一边的眉毛。
“不清楚,可能有什么隐情,”青年交换了下双手交握的上下,“这是抓住加缪后再问的事。”
“不觉得奇怪吗?你们法国警察,”江户川说,“照你这个意思,法国方把案件嫌疑人划定成了莫尔索。”
青年道:“加缪。”
“那莫尔索杀母的动机一定被你们刻画成仇杀咯?不奇怪吗?三刀这个数目,泄愤太少,确保死亡再戳一刀,又多了一刀,横竖都不对吧。”
嗯,就这样,顺着对话一点点编造‘过去’。
目的是‘充实’,不是‘置信’。
“或许吧,”青年道,“没有第二个嫌疑人了。”
“有的吧,”江户川顶住下颚,“路过的邻居,资助莫尔索的牧师,哪怕是同村的奶牛,哞——哞,大把大把的嫌疑人在。”
“当然是排除过嫌疑。”
青年微微蹙眉,“如此重大的跨国案件,当局不可能不慎重调查,自然是在各方排查下排除了诸多嫌疑,才确定下最后的嫌疑人加缪。况且,既然人不是他杀的,他为何又在第三天失踪,私自离境出逃?”
“因为人是不是他杀的不重要啊。”江户川说。
“你、”青年稍顿。
“我说你啊,嘴上一口口说着‘重刑犯’,标榜自己的身份,却对案情一问三不知,”江户川有趣地微睁开狭绿色的眼睛,“你是为了别的事抓他。”
社长室的其他人都顿了下。
中岛打起精神道:“也就是说,莫尔索没有杀人!”
“那不知道,”江户川甩头道,“现场信息证人口供情报一概不知,连犯案日期都遮遮掩掩的,就算是名侦探也不是占卜师,不能拿个水晶球占出现场。”
国木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过,既然你想完成任务,就别遮遮掩掩的了。”
江户川从茶几盒子里拿起块曲奇:“莫尔索失踪和离境前,又做了什么?逼得他不得不远走他乡?”
“这是……”
青年像是对江户川起了忌惮一样地字斟句酌道:“他自知坏事暴露,躲不开法警的包围圈,不得不偷渡出逃……”
“失踪、弑母案、猫抓耗子的躲藏游戏、突然加强的包围网……”
江户川咬断曲奇,叼着曲奇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他做了很有趣的事啊。”
因为江户川的话,武侦众人的视线都牢牢钉在他身上。
但是江户川啊呜一口,把剩下的半块曲奇丢在嘴里,咯嘣咯嘣嚼后,就不发一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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