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1章 升怒气
“不该吧?”月娥不信:“弘旺怎么说也是八爷府的独苗,八爷那人虽然败了,能让世宗宪皇帝和他斗了那么多年的人绝不会一个只用下作手段的人,这样的人养儿子自然是倾尽心血。弘旺他也是当了那么多年爷,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儿。他眼光是有的,的,该挑衅到什么地步绝对有分寸,断断不会在妹妹的事上戳咱们的肺管子。”
弘阳听了又躺回床上,他刚才真的是急火攻心,整个人气得差点失去理智。想了一会承认媳妇说得对:“你是对的,莹莹是公主,他辱了公主压根没法在宗室立足,他不会做这样的事儿。”
弘旺是要巴结二阿哥,但是二阿哥明显是无根之木,这靠山是纸糊的,他想在宗室里和人相交,必然要遵循宗族的规则,保护宗族的利益。公主郡主各位和硕格格多罗格格们都是宗室女,包括没有封号的宗室女眷,别说他了,哪怕是一个铁帽子王嘴里不干净,也有一群人上去揍他,弘旺不会犯下这种错。
“不是他会是谁?妹妹不在家,这到底是冲着爷爷来的还是冲着额娘来的?不管是冲着谁,这事儿就不能这么算了。”
月娥就说:“先睡吧,这事明天再说。”
次日一早,弘阳就让人出去打听排查,随后吃了早饭和月娥一起带着永琦去了佟家走亲戚。
佟家这次比较关心今年的木兰行围。
佟家是镶黄旗人,以前是汉军旗的,康熙朝的时候抬入镶黄旗。弘阳的岳父补熙就说:“我们家入镶黄旗的时间晚,和正白旗没那么多矛盾,然而既然成了镶黄旗的人怎么能置身事外呢?不少人让我问你旅顺和威海这两处地方的人是怎么安排的?”
弘阳笑起来:“不是小婿敷衍您,这事儿皇上知道我额娘知道,我怎么知道?我额娘远在千里之外,皇上那边都写在名单上藏在匣子内,我又看不了。”弘阳问:“怎么不去北边的海参崴?”
补熙说:“他们自然是想挑肥拣瘦。旅顺威海都在山东,气候还好。距离京城也近,比较起来,北边不仅远,而且还冷,谁乐意往北边去?”
“这就是和正白旗不一样的地方了,人家就愿意去,还愿意吃苦,冷不怕,罗斯人凶恶也不怕,就怕没军功啊!”
“要不说正白旗凶悍呢!他们以前是正黄旗,那不是太宗皇帝让换旗才改叫正白旗吗?人家以前才是主子爷的亲军,传给了睿亲王。后来掺了几次沙子才算是没那么凶了。要说当初威风的还有正蓝旗,现在再看看都成软脚虾了。”
补熙说到这里忍不住问:“我听说最近清查八旗土地的结果不太好,有很多人把土地卖出去了,惹得皇上大怒?”
“可不是吗,气得差点掀桌子。”
补熙叹气:“卖地的都是些败家子,哪怕是父母再教导有方,也保不住将来落草为寇做强梁。咱们入关将近百年,有些人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有的人家就不行了,哪怕主子爷乐意拉扯一把,总是有哪些不上进的人败光了家业,甚至以乞讨为生,管不了。”
弘阳点头:“是啊,看这次清查的账目吧。清查完了总要有个说法的。”
这时候家里的太监走来,小声说:“世子爷,刚才平王世子和福晋来咱们家了。”
“哦!”弘阳听说表妹两口子来了,就忍不住跟岳父说:“今儿家里来客人了,就不在您这里久坐了。”
佟家的人赶紧把他们夫妻送走,中间也没有隔太远的距离,所以月娥就和弘阳同乘一辆车。
月娥说:“平王最近身体不好,听说都没法下地行走了,不会是来报丧的吧。”
弘阳摇头:“胡说八道,昨日我们在宴会上听福彭说他阿玛和以往一样,居然病情没反复怎么可能不行了?”
说话的时候到了家,父子两个来到堂上,家里是两个孩子永璀永璨在接待亲戚。
英儿就夸了两个侄儿,等几个孩子离开后,英儿从侍女的包袱里把最近火爆的《陈王传》给拿出来。
“表哥你也知道,我们王府有印刷的生意,这本书印刷出来大概有一个月了,我最近才看到,看完觉得有些不妥当。”
英儿说得委婉,这书弘阳看过了,瞬间满脸怒气,就说:“这本书,哥哥也是刚看完,昨日气得都没睡着。也不知道背后是什么人,和我们家有什么仇!”
英儿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福彭欲言又止。
弘阳问:“你们夫妻知道?”
英儿回答:“我们也是问了之后才来,只是……确实有些难说,印刷的人说这书的批条是弘时哥哥府里帮助弄来的,也是他府里的人写的。”
“什么!”
弘阳气得咬牙!
红时,你等着!
英儿就担心他们打起来,但是又不能不说,赶紧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查到的一些证据都送了来。劝弘阳先别冲动,因为这事儿就查到这里,若是往下细查真的是弘时授意的再急也不迟。
弘阳拿到证据后也没直接去找弘时,而是直接找了弘晖。
他直接去找弘时回头少不了见面就打一架,被宗人府判定一个斗殴是小事。别人少不了要打听为什么打架,一旦泄露这件事就彻底闹大了。
其次他也是找弘晖告状:看看弘时脑袋里天天都想着什么?
轻则让弘时脱一身皮,重则让他丢爵位去宗人府蹲几日。
弘晖看了证据和书,让人叫弘时来。
弘时刚进烟雨楼里面的书房,太监侍卫们全部出去了把门也给带上了。弘时当时就纳闷这是干什么呢?再看弘晖和弘阳,俩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给他的感觉是这俩人想联手把自己给打死。
弘时的身板一般,和弘阳打架都有些吃力,别说对上弘晖了。他在心里迅速掂量了一下觉得胜算不大,立即麻利地跪下请安求饶:“大哥,弟弟来了,您有话直接说您别这样瞪着弟弟。”
弘阳冷笑了一声,弘晖把桌子上的证据递给弘时:“你先看,看完之后想好怎么狡辩。不过不管怎么狡辩,免不了今天挨一顿打。”
弘时心想我犯了什么错了,狡辩完了还要挨打!
他赶紧接着看,看证据的时候还一头雾水,不就是出版了一本书吗?别人想拿到刊印的条子很难,但是对他而言真的是一句话的事。
他就说:“这是上个月批复的,上个月弟弟府中有几个幕僚想要出书。弟弟让人打了招呼,审了之后没什么反贼言论也就给通过了。”
“还出书?”弘阳接着冷笑,语气里面带着说不出的讥讽:“这可真是出书立传呀!”
“他们就是想卖点才子佳人一类的小说赚点儿宝钞补贴家用。又不是大儒们出的经典。”
弘晖说:“狡辩完了?”说完站起来把外边罩着的一件明黄纱衣给脱了下来。夏天穿得薄,里面一件贴身衣服,外面罩着一件很宽松的纱衣,前后绣龙。弘晖身材好,个子也挺拔,穿着很飘逸,关键是凉快舒服,所以一个夏天都是这样穿的,现在中午还有些热,这套装扮还没换下来。
弘时一看他开始脱外面的罩衣,就知道要动手了。
打是打不过的,他赶紧躲在旁边一排椅子背后:“大哥,就算是勾决死刑犯也要让人家知道是为什么判了死刑,您就让我看了这些就要打我,我不服!我要去找皇额娘,让她老人家评评理!”
弘阳把四开裾的下摆塞在腰带里,跟弘晖说:“大哥,我去堵住他,你逮着他别放手,咱们兄弟把他往死里揍。”
“你既然说做个明白鬼,朕就跟你说得更明白点,”弘晖把书扔过去,“你自己看!”
弘时的第一想法是:这些人不会夹带私货在里面写了反贼言论吧。要真是这样,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他赶紧翻看,弘阳就说:“这书你一时半会儿看不完,我跟你说你为什么挨打?这书里面有人辱了莹莹。这是你们府里出来的书,你还是做哥哥的呢,你还要不要脸啊!”
弘时瞬间如遭雷劈!
“怎么可能!你们让我看完,看完之后要真是这样,你们打死我,我也没话可说。”
弘晖把罩衣从座位上拿起来扔到了桌子上,对弘阳示意坐下来:“让他看,他今儿跑不了。”
弘时飞快地读着,才读了三分之一,脸色都变了。
弘阳冷哼一声。
弘时呆呆地放下书:“我真不知道啊!”
弘阳说:“这里面就差直接把莹莹的身份点明了。你别说这和你没关系啊!”
“这是真的没关系!我真的不知道啊!”
弘晖问:“狡辩完了吗?”
弘时知道今天这顿打是跑不了了,躲在椅子后面说:“这事儿真不是我授意的,我自己也有闺女,我能做出这么下作的事吗?让我回去查一查啊。你们谁啊,这么黑,要打断我肋骨啊!我要去见皇额娘,皇额娘救我啊!”
第802章 夕阳红
“你说你当大哥的怎么就不会有话好好说,谁家的大哥领着弟弟打另外一个弟弟?都是一碗水端平,没听说过带头打人的。”那拉氏说了弘晖几句,对一身泥的弘时说:“你别站着,坐啊!”
弘时看看对面两个恶霸,坐上首的弘晖正斜靠着炕桌研究茶杯。正对面坐着的弘阳对自己冷哼一声,不怀好意。
弘时顿时捂住脸:“皇额娘,儿子今儿不出去了,出去了他们还要动手。”
“没事儿没事儿,他们不会动手的。”但是那拉氏这话没什么作用,很明显弘晖和弘阳不会听的。
那拉氏转头隔着炕桌一巴掌拍在了弘晖的肩膀上:“你都四十岁的人了,不能再这么逗你弟弟了,有事儿办事儿,堵着他打一顿算怎么回事?”
弘晖这才把杯子放在炕桌上,笑着说:“您说的是,弘时,别闹了,一起出去走走。”
那拉氏跟弘时说:“放心出去吧,回头过来吃饭。”说着让太监去把弘时身上的泥给拍掉。
三个人出门,弘时立即说:“大哥您放心,我回去就问是谁写的,立即把人处理了。”表现的很乖巧。
弘阳说:“不用你处理,谁知道你是不是包庇他。交给我,我来处理!”
弘晖问:“你打算怎么办?”
弘阳问:“难道大哥有好办法?”
“这是个好机会,朕一直想办一件事,但是一直没遇到好机会,想借着这次的机会动手。”
弘阳忍不住皱眉:“这事儿不能闹大,这关系到莹莹的名声。”
弘晖转身回来看着他们两个说:“朕有个办法,让一个女人出面告这写书的人,主动把这事儿给承担下来,有这个女人在前面顶着,没人会往莹莹身上想。”
弘阳皱眉。
弘时问:“闹大有什么好处呢?”
弘晖就说:“闹大的好处有三个,第一,补充大清律,以诽谤、污蔑、影射入罪。京城这种事儿比较少,南方大部分工厂是男工或者是女工分开的,但是也有很多是男女工在一个厂房里面,污蔑造谣的事儿在这种地方屡见不鲜,很多女人都被人指指点点,工钱高了就有人说是和工头有一腿,这种事不胜枚举,从而影响到名声和家庭。更有一些人也真的占女工便宜,所以一旦查实,也要为这些受欺负的女工出头。”
这中间的尺度很难把握,因为女工属于弱势,一旦上告不成反就被诬陷成诽谤,所以这件是要反复斟酌才行。
弘时点头,这事儿能想象得出来,毕竟天下长舌的人多的是,不止是女人,男人也造谣啊。
“第二个好处就是再给审批的人上紧箍咒,他们一直干活不认真,还有人说这是文字狱,嫌弃咱们管控得多,曾经公布每本书需要审核出版刻印的时候还有人说‘华夏文华毁于一旦’‘汉家读书人都没受过这样的拘束’。这些文人就是喜欢弄这个调调,真的让他们写了发表出来,人家还不指名道姓,可是人人都知道他们暗指的是谁,这样打不得骂不得。阳弟?朕问你,要是让你处理,是不是悄无声息地把这人给处理了,再去市面上把这书全部买下来销毁?”
弘阳点头,他是有这个想法,他不想把事儿闹大影响到妹妹。
弘晖接着说:“这最后一个好处就是指鹿为马,人家暗戳戳地影射咱们家的女孩,难道咱们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坏了他的名声?反正重赏之下,有人愿意出面首告,到时候看他怎么狡辩!”
弘时问:“万一他牵扯到莹莹怎么办?”
“审案的官员又不是个聋子哑巴,他们会让这种风言风语传出来吗?杀人是痛快,不过是一刀下去一了百了。但是诛心才是最爽的,你们说是吧?”
弘时看看弘阳,心里叹口气,也不知道家里哪个幕僚在自寻死路。
这真是让人头大!
弘阳想了想,觉得这办法也行。
果然是大哥,他那一件事要办出两件事的嗜好发挥得一如既往。也不知道该夸他一箭双雕还是心思多。
总之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
尽管有这样的决定,但是片刻之间还没法执行,要留足准备时间。弘阳就让人去市面上买书,先买回来一部分销毁了。弘时回家打听到是一位姓苏的先生写的,嘴上夸了几句,心里暗暗地松口气,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因为这人不是他的心腹。不是心腹就不值得自己下场去捞人。
这边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整个盛京接下来在忙两件事。女眷们都忙着收拾东西回京,毕竟秋风起关外的天气转凉,这时候该回京城了。或许祖上是游牧民族,他们对这种大规模的转移一点都不觉得累,更不觉得麻烦。
另外一件事就是男人们比较关心的木兰秋围。
这次还是以大量火器兵为主,听说这次不让骑兵参加,重点是如何运输粮草辎重。
为了有实物,附近几个部落要准备好冬天的草料当做道具,让大军操练后再送回来。
很多官员都说不让骑兵参加算怎么回事,有这种论调的人很多。
大家在班房里也议论这件事,张廷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在打坐,遇到了东阁大学士徐本。
九位大学士除了去世的嵇曾筠就剩下他两个是汉人了,所以走得近。看到一群人在争论,个个都是那种“咱们马背上得天下”的论调,徐本就问张廷玉:“您觉得这事儿怎么说啊?”
徐本和张廷玉一样,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徐本的父亲徐潮是康熙年间的礼部尚书,他兄弟子侄也在朝为官。
张廷玉看看眼前这几位同僚,鄂尔泰精力旺盛,正在高谈阔论,而武英殿大学士迈柱垂垂老矣,一副老朽的模样,看上去一口气吸不上来就要走黄泉路。心里叹口气,就说:“能怎么说?唉,咱们侍奉的这位就爱折腾。”
徐本连连点头:“是啊!每次他说出点事儿我这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一下!世宗宪皇帝和圣祖都没这么能折腾,这位真的是折腾起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时候鄂尔泰说:“……不然咱们一去觐见,一起劝皇上改了想法。”
班房里面人人响应,跟着鄂尔泰呼呼啦啦出去了。徐本也想去,但是看着张廷玉不动如山还在打坐,就问:“衡臣,你不去?”
张廷玉示意他看迈柱:“这位都没动呢。”
别看武英殿这名字听着铿锵有力,以为和行伍有关,实际上现如今这里负责编书,宫里有个机构叫做武英殿书局。张廷玉小声说:“让他们去说,咱们不适合掺和。”人家都是满臣,说什么都行,汉臣如果赞成削弱骑兵,肯定会被满臣问一句:“你们包藏什么祸心?”赞成了不行,不赞成还不行,不如不参与。
徐本点点头。
迈柱擦了擦口水,伸了个懒腰,似乎刚醒。睁开浑浊的眼睛看看周围,疑惑地问:“散了?”说完就慢悠悠地从榻上下来,那模样让徐本很担心,数次想伸手扶他一把,好在迈柱有惊无险地从榻上下来,快活地跟两个同僚说:“告辞告辞,回家去喽。”说完真的高兴地走了。
徐本很羡慕,这老糊涂的劲头自己是学不来的。
迈柱刚走,一个侍卫跑来,进门就看到他们两个,拱手说:“两位大人,皇上有请。”
张廷玉和徐本对视一眼,这一难还是没逃掉,刚才就该和迈柱那老家伙一起走掉才对。
这股子风波还是从行宫里吹了出来,无论是八旗权贵还是宗室近亲,都觉得不让骑兵参加有点说不过去。
哪怕弘晖事后解释这是让骑兵参加,没让马参加也不行。可是没马的骑兵是骑兵马?那就是步兵!
还有人说这是皇上要废掉骑兵,更有很多人又哭又闹地跟弘晖说骑兵不可废除。
弘晖哪怕说了是要假设没有骑兵的情况下该如何作战运送补给,外面还是不听。
兵部的官员哭哭啼啼,宗亲们也纷纷上门劝说。为了劝说弘晖,宗亲和权贵们组织了一场小规模的骑射比赛。参加的人很多,弘晖也被拉去了。
这热闹的场合十四他们也被吸引了过去,九阿哥实在上不了马,站在架子上动作笨拙地被人扶着上马,就这样那条胖腿因为脂肪堆积也没能成功地坐在马鞍上,因为压根抬不起来。
这模样让弘晖忍不住捂住脸,然后长长地叹口气,使劲揉了揉脸。
他这反应深深刺痛了九阿哥的心!也没强行上马,而是跟一个滚动的大肉球一样冲着弘晖去了。
十阿哥拉着他:“九哥,你干吗去?”
九阿哥说:“我问问皇上他叹什么气?”
十阿哥忍不住说:“你还是别自取其辱了,万一被侄儿笑话了怎么办?老爷子以前骂你上不了马,现在被侄儿笑话了你老脸往哪儿搁。”
十阿哥刚把老哥哥拉住,就听见不远处御座上的弘晖跟一群武将说:“你们还说八旗勇武,看看这都是什么货色!连马都上不去!”
他这是夸张的说法,本意是嘲讽养尊处优的权贵们没有一点当初进关时候的勇武气概。但是今天截至现在只有一个人没成功上马,那就是九阿哥,十阿哥这种瘦人就不说了,十一阿哥有伤在身还被太监扶着骑马溜达了一圈呢。
九阿哥顿时整个人红温了,老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弘晖不愧老四的种,一样嘴毒,他气呼呼的说:“他就是在说爷!”他往前冲,十阿哥拉着他,看上去九阿哥像是一蹦一跳的样子。
十一阿哥扶着太监的手走来,问道:“九哥,你干吗呢?”
十阿哥和两个太监拉着胖胖的九阿哥很辛苦,看到十一阿哥,十阿哥就叫道:“十一弟,你快劝劝他吧。”
十一阿哥得知了原因忍不住说:“九哥,你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比小孩子还受不得言语刺激?”
九阿哥说:“又不是你没能上马,我以前天天嘲笑老四才四力半,现在被他儿子笑话上不了马,换你,你能服气吗?”
“十哥不拉着你要去干什么?冲上去给皇上一拳?让百官看着你刺王杀驾。”
“哪有!我就是去理论几句,他那么壮实我这么虚胖,谁刺谁还不一定呢。”
十一阿哥觉得哥哥脑子有病!
这时候周围一片欢呼声,十四阿哥纵马射箭,周围一片叫好。因为前面那些人的表现一般般,这下总算有人出头了,大家抓着十四刚才的表现把人夸出花来。
十四很少出这样的风头,应该说自从康熙去世后他就没再这么展示过自己的本事了,一时间非常得意,极其兴奋,在四面叫好声中给大家表演了一个镫里藏身,同时连射,这下更是引得周围鼓声隆隆,叫好四起,连弘晖都忍不住站起来鼓掌叫好。
这下满蒙权贵的脸面算是兜住了,要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十四纵马在人群前面跑了一圈,兴奋地大喊:“谁敢与爷比试!谁敢!”
从九阿哥和十阿哥跟前路过的时候,他还对着两个老哥哥挑衅地抬着下巴。
不只是九阿哥,十阿哥也红温了。
十阿哥说:“老十四抖起来!等爷去杀杀他的威风。”
他立即说:“爷去和他比试比试,牵马来!”
随即鼓声急躁起来,十阿哥纵马扬鞭来迎战,十四阿哥哈哈大笑:“十哥,虽然你也有本事,奈何岁月不饶人啊!你比弟弟大了好几岁,拼体力是赢不过弟弟的。要不弟弟先让你三十招?”
这小子气人啊!
十阿哥就举着长枪冲了过去,两马交错枪杆撞在一起,四周都是叫好声,弘晖跟身边的侍卫说:“等会把他们分开,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拼几回命。”再说现在也不时兴阵前斗将那一套了。
两马交错,分开又纠缠起来,七八十招过后,十阿哥拧腰要躲,突然听见腰部咔嚓一声,开始疼了起来。十四阿哥收不住势头,一枪把他挑下马。十四高兴地叉腰大笑,然而十阿哥被挑下马忍不住大声痛呼!
周围的欢呼声太大,十四又开始绕场夸耀武力,在高台上的弘晖和一群大臣看着十阿哥有点不对劲。侍卫们已经冲过去,按道理是架着人起来就行了,没想到是几个人侍卫托着抬着把人给弄下场。
太医过去诊治,十阿哥的腰闪着了,落下马的时候腿摔断了。
太医一边用夹板固定,一边说:“上年纪后骨头脆,跟那桃酥似的。不能再这么骑马上阵了。”
随后九阿哥和十阿哥就这么被抬回去。
九阿哥是走不快,甚至走不动,十阿哥是没法走。路上九阿哥还嚷嚷:“今日便宜十四了。”
十阿哥叹气:“果然是拳怕少壮,他比咱们小几岁果然不一样。”
但是他们离场后,弘晖就把场上的人给骂了一番,意思就是你们是一群脓包草包,指望你们江山都守不住!不让你们骑马是给你们面子了!要是从马背是爱过你掉下来哪里是丢你们的脸,是丢朕和朝廷的脸!这次行围别想让骑兵加入,就你这么模样,有虎狼之师也被你们给带成了绵羊。
骂完之后他过瘾了,但是探望九阿哥和十阿哥的几位小兄弟就免不了抱怨几句:“九哥您也太不争气了,现在大家都知道您上不了马了,兄弟们的脸都被您给丢尽了,汗阿玛这么多儿子,就您离谱!减减肥,减减!”
九阿哥被小弟弟们气得差点背过去。
或许是被言语伤得太多,九阿哥真的认真在减肥。
他先是找了太医来,用了喝汤药,针灸,贴膏药等办法来减肥,同时他还让自己少吃点,每天走几步。
九月秋风起,热河的家眷们准备好了行装准备出发,男人们也到了行围的日子。
这次由体弱的十七阿哥带队回京,九阿哥和十阿哥因为拉胯的表现跟着一起回京,没能参与行围。
九阿哥节食几天后饿得两眼冒金光,在太监的注视下把自己给饿晕过去了。
九阿哥家的人连滚带爬去找十七阿哥想办法,十七阿哥吓得求满天神佛,好在太医去得及时,九阿哥没去见祖宗。
十七阿哥问过太医后就去看望九阿哥,九阿哥听了太医的话,要吃饱,于是又进入另外一个极端,他开始暴饮暴食!或许是前几天吃得太少了,他这几顿饭有种报复性干饭的架势,结果撑到吐。
十七阿哥觉得自己就不该接这破差事,这一路上提心吊胆,就怕九哥死在路上。回头跟皇上说再不押队了,这差事谁爱接谁接,他不伺候了!这还没走一半呢,九哥就在黄泉路和人间路上来回蹦跶,他是劝不了,他去找十一阿哥劝。
十一阿哥更抓狂,这是亲哥哥啊!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哥哥!要是换成别人他还乐得看笑话呢,一旦主角换成了亲哥,他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在车里和九阿哥说:“你也是命硬啊!这么折腾还活蹦乱跳,换成别人早硬的放在板子上拉回去了。”
“我不过是吃得多了点,看你说的!”
“你消停点行不行?我就怕你把自己给玩死了,我伤疤没长好还要给你哭灵。今年已经哭过一个兄弟了,实在不想哭第二回了。”
“放心,你哥哥且死不了呢。”
坐对面侍奉茶水的老太监说:“爷,可不能这么说,不吉利的。”
九阿哥不在乎:“什么吉利不吉利的,你十一爷能说难道爷就不能说了?”
老太监张口结舌。
九阿哥得意地说:“爷年轻时候遇到了那么多劫难不还是好好的,放心吧,爷命硬!”
十一心头烦闷:“不说了,说这个我心头不好受,说点别的吧。”
九阿哥问:“既然说别的,中午吃什么?”
十一阿哥看着窗外,心累!
还是早点回京城吧!
第803章 红叶表
九月海棠一行人到了老爷岭,这地方在吉林将军的辖区,他们骑马进入了一处山谷,海棠的心情顿时飞扬起来,因为这里有长达百里的枫叶林,美不胜收。
关外的秋天真的太美了。
扎拉丰阿就说:“格格,这和香山红叶比起来也不差什么了。”
海棠摇头:“不,这里的更美,更壮丽!”
这本是一处峡谷,每一株树都极力向上生长,给海棠的感觉就是轩昂、壮丽、充满了活力!这样万类霜天竞自由的美丽给人一种心灵上的震撼,和香山那种沾染了俗气的地方不一样,这里不会剪枝修叶,也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改变。
海棠就说:“如果我能在这里生活就好了。”随后立即摇头:“我贪心了,我不会只爱这一处地方,我也喜欢前不久见到的长白山,我还喜欢咱们路过的那片草甸子。我也喜欢青海,我更喜欢蒙古广阔的大草原。可惜了,要是我死了能把骨灰撒在各地就好了。”
扎拉丰阿本来心情很好,听了忍不住说:“格格,别说这样丧气的话。你我都有了年岁,说这个不祥。”
一群人也纷纷赞成,都说这里有山神,让神仙听见了不好。
海棠就没再说话了,她想把骨灰撒在各处的想法肯定会有一群人反对,而且死后对自己的躯体如何处理自己是没法发表意见的,只能忍不住哀叹。
晚上海棠在扎营的时候,到溪水边散步。九月的关外已经很冷了,溪水边湿寒刺骨,她从溪水里捡了一片树叶准备带走。
扎拉丰阿捧着一件披风拿着一块皮草垫子出来。他先是把皮草垫子铺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给海棠披上披风系好了带子,两人就坐在石头上看溪水。
海棠就说:“刚才你也说了,咱们也是上年岁的人了,我是康熙二十二年生人,这都九月了,又满一岁,屈指一算我虚岁也有五十五了。也成了老胳膊老腿,可能把关外的事儿办完了就出不来了。”
“这不挺好的吗?咱们在京城养老。您要是觉得京城不舒服,去青海也行啊。不过比起来还是京城好,哪怕拥挤了一些,毕竟是天子脚下,更要紧的是亲人都在京城。”他强调:“格格,能寿终正寝是大福气。”
“你是了解我的,可是我就怕寿终正寝,我就怕死在床上,死在全家的哭声里。我盼着的就是死得其所,而不是寿终正寝。”英雄怎么甘心死得平庸!
“可是……”
“罢了,别说这个了,就是我愿意横死在外面,家里人也不同意。”
扎拉丰阿皱眉,觉得海棠这话说得很不祥。
这时候饭菜做好了,扎拉丰阿说:“走吧格格,去吃点东西吧。”
天气冷,侍卫们弄出来的大锅饭也没什么滋味,在野外能做熟已经很不错了,这时候就图这个热乎劲儿,海棠端着一碗菜糊糊拿勺子吃得香甜。
吃完后大家去溪水边洗碗筷,海棠的碗有侍卫去洗,她刚才在水边浸染了湿寒,此时觉得有些冷,就先回到了帐篷里。外面天黑下来,就有人在外面吹笛子,伴随着秋风呜呜咽咽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缠绵惆怅。
海棠心里一团火,这是一种不甘心,一种对日渐腐朽躯体的不甘心,一种年华不在的不甘心,一种即将退出舞台的不甘心。她不可避免地羡慕那些年轻力壮的人,羡慕他们正处在人生的大舞台上肆意挥洒时光,就如一个有钱人在到处大撒币,让那种富过返贫的人看到后羡慕嫉妒后悔各种情绪油然而生。
她此时也彻底理解那些大人物的晚年是什么心态了。是一种身体疲惫想要得到安息的渴望和一种灵魂不甘心而无声呐喊的愤怒。
“唉!”
一声叹息后,扎拉丰阿问:“格格怎么了?”他摸了摸海棠的手,随后赶紧摸她的额头:“您这是发热了。”
外面的太监开始翻箱倒柜找药材,随队的太医在火堆上守着药罐子盯着看里面咕嘟咕嘟的泡泡。这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海棠几乎隔三岔五地发烧生病,海棠清醒地意识到她这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因为心绪不宁睡不着,也因为生病难以入睡。海棠就想给弘晖写一封信,等到真的下笔了,她反而发现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思考良久,就打算熬夜写一下接下来开发关外的细节和自己的看法,加上了对未来的展望。等到下笔之后又发现可以和其他地方对比论证,于是就写了一个开头脑子里的大纲一发不可收拾,她一晚上光顾着写大纲了。
等到她过生日的当天才把大纲完善,提笔准备写内容。
写的时候看到了从溪水里捡到的那片红叶,现在当书签在用,已经成了红褐色的。随后把玩了几下,就在封皮上写下“红叶表”。
开头是:丁巳年九月廿二日,臣班布拉于吉林上表。
这篇表文从九月开始开始写到十一月底海棠回到京城都没有写好,这已经不是一篇表文了,而是写成了几本书。海棠不断地往里面填补内容,甚至回忆到了自己前些年去安置棚民时候用到的经济手段。
这里面有很多她单独创建的术语,对这些术语的解释,对一些深层问题的看法。里面涉及了经济民生军事等诸多内容。
她十一月回到京城的时候大病一场,弘晖亲自来郎惠园看望她,听到扎拉丰阿说她一有时间就在表文上涂涂抹抹,甚至很多时候带病熬到凌晨还要写,弘晖就想看看草稿。
在海棠的书房里面他看到了写好的草稿,哪怕只有半篇,甚至连半篇都不是,他还是忍不住赞叹连连。跟弘阳说:“姑妈这功力已经足以开宗立派,你劝她注意身体,这些先不急。”嘴上说着不急,开心地表示这写好后一定要第一时间送给他,连同草稿一起,他留着当传家宝。
“……然后刻印出来,多放几处地方,务必要流传后世,让以后的皇帝和大臣都学着点。”
弘阳看看这几本书的厚度,再看看兴奋的弘晖,莫名地同情了一下后面的大臣和皇帝。
过了两天,海棠病好了之后去述职,等到述职完毕,九阿哥和十阿哥才一起来看望海棠。
海棠就说:“应该是我去看望两位哥哥,怎么反而劳动两位哥哥来看我。”
九阿哥说:“谁看谁都一样,何必拘泥于规矩呢。”
十阿哥也说:“是啊,咱们老兄妹不讲究这个,你长途跋涉这么累,我们一直在京城闲着没事儿,我们来看你也是一样的。”
十阿哥的腿还在用夹板固定,看到海棠看他的腿,立即说:“这是被老十四害的,他都看不到哥哥人动不了还下手,哥哥也是倒霉,闪了腰断了腿,这几个月哪儿都去不了。必须有人架着抬着,就跟大树扎根了一样在家里蹲着。”
海棠笑着给他们两个端茶:“让九哥找您玩儿也行啊。”
十阿哥叹口气。
九阿哥说:“哥哥不行了,从住的院子能走到大门口都是体力好。”然后他开始给弟弟妹妹们讲九福晋这婆娘多么恶劣。说九福晋嘴巴毒,笑话他像头老猪。
海棠极力避免自己笑出来,全靠掐着自己虎口才没笑出声。
“……他说哥哥脖子上洗不干净,黑黢黢的。爷问太监,他们说是真的黑,洗澡的时候也仔细搓了啊,就是洗不干净。”
十阿哥拖着伤腿趴在他身上看:“我看看,这也确实有点黑,不过你以前都有,也不是这几年才有的啊!”
“哥哥也是这么说的,那老娘们说话可气人了,他说爷这胖样这黑乎乎的脖子,就跟一个老猪成精了一样。家里不懂事的重孙子还跟着嚷嚷哥哥是猪八戒。哥哥当时就说‘爷是老猪,你们就是小猪’。那小东西还用手指推着鼻子,学猪哼哼哼。”
海棠忍笑忍得很辛苦,就说:“您没问问太医啊。”
“问太医干吗?”
海棠确定这老哥哥是糖尿病,而且快到了晚期了,就说:“您这样子找太医看看,再不看看到时候您不容易烂脚丫子。”
九阿哥就说:“已经开始烂了,这大冬天的哥哥就不脱鞋了,反正已经烂了。”
十阿哥着急起来:“你怎不早说,这可怎么好。”
海棠立即找太医,太医院的院判被找来,看完委婉地表示没招,只能喝药调理,喝药调理也未必有效果。
九阿哥反而很洒脱,跟弟弟妹妹说:“早晚有一死,何必怕死!就算是死的时候受点罪也没什么,死都不怕,还怕这点子罪吗?”
这话平时听着有点空洞,但是放在他身上,海棠反而很相信这是他心里话。
和九阿哥十阿哥见过面,海棠的心情好多了,纵然身体腐朽老迈,慨然面对死亡也是一种超脱。
她因此心境豁然开朗,心情就好了起来。关心起莹莹他们的消息,到了年底了,莹莹他们肯定在回程的路上了。
扎拉丰阿就把自己听来的消息说了:“格格,您想错了,他们打算在那边过完圣诞节再回来,这次坐船绕一圈回来,说是明年收庄稼的时候才能到广州,而且和速度已经很快了。”
“哦,这样啊!也行吧。”
海棠刚说完,门外传来永琦的喊声:“祖母玛法,我回来了,今天师傅夸我了。”
扎拉丰阿就笑起来:“这小祖宗回来了。”
永琦请安后拉着海棠去窗下的炕上看先生给自己的批语,弘阳小声问:“顺天府审的那个姓苏的案子不跟额娘说吗?”
扎拉丰阿摆摆手:“说这个干嘛!这案子定了,和你妹妹没一文钱的关系,说他干吗!别让你额娘不高兴,谁让你额娘不高兴了我就不让他高兴!”
这时候的扎拉丰阿没了以往老好人的温润和煦,尽显睥睨之态。随后这偶尔显露的峥嵘立即收了,站起来跑去窗边看小孙子献宝,笑呵呵地说:“让玛法看看你师傅写什么了?”
第804章 好日子
很快到了腊月,各地来朝贡的使者多达千人,理藩院安排他们住宿忙到飞起。
海棠以藩王的身份每年和蒙古王公们送九白之贡,往年都是派人送去就行了,今年她的事儿不多,腊月是她休假的日子,所以就亲自来一趟理藩院。
“投诚向化,以次为信。故不可不一岁无九白贡也。”一匹白骆驼和八匹白马,每年一次进京朝贡,这是蒙古人称臣的标志。一年一次,每年都不能少,一年没进贡就被视作叛乱。
朝贡体系不仅仅是蒙古,南方自有别的标准。
海棠一身素色常服,戴着暖帽,打扮得很闲适到了理藩院。
理藩院的官员们立即接了出来,海棠一边坐下一边说:“十月青海的九白之贡都送来了,本王不在家,他们拖到了现在才送,不晚吧。”
理藩院尚书姓萨尔图克,名纳延泰,据说马上就要做大学士了。纳延泰亲自来接待,陪着海棠说话。
海棠问:“刚才在门口看到几个来使,长得瘦瘦小小,冻得瑟瑟发抖,人家国小好歹也是代表着一国颜面,你们给人家安排得暖和些。”
“您不知道,他们是弘明世子爷捎带来的,这是头一年来京城,南洋那地方最冷的时候也暖和,他们没来过北方,不是奴才能不管,安排了衣服,出入也有手炉什么的,车子里也暖和,奈何他们不受冻啊!南洋那地方各处散落一片,一座岛几千口人也敢称王,来到了京城,天朝上国一视同仁,给足了他们体面了。”
“南洋?拿册子来本王看看。”
纳延泰立即吩咐身边的官吏:“把海上房录入的来宾名册拿来给王爷过目。”
理藩院虽然重心是针对蒙藏两地,但是部门众多,根据对应的差事分作蒙古房,管理蒙古西藏事务;海上房,管理南洋东洋来使事务,后来加上了美洲事务;外洋房,管理的是罗斯,欧罗巴等地来使的事务。
比较起来蒙古房的权力最大,因为他们不仅担负着外交,还兼职军事调度。每年一次的木兰行围就是理藩院负责带头调度蒙古军队的。
海棠喝了茶,等着花名册的时候就问:“京城附近的喇嘛寺庙是不是也归你们管?”
“是,眼下京城有四十座寺庙,热河行宫周围有十二座寺庙,都归理藩院管理。”
海棠忍不住皱眉:“这么多?我记得早先没这么多啊!”
海棠这脾气纳延泰是了解的,赶紧说:“您先别急,热河的十二座是后来建造的,京城早先就有,顺治年间都有很多,康熙年间如雨后春笋,最近十几年,几乎都没增加。”
海棠冷哼了一声。
纳延泰又赶紧解释:“王爷,让奴才说不能动他们,外藩喇嘛进京总要有地方住啊,这些地方能妥善安置他们。”
海棠冷哼:“你们总是能找出理由,满嘴的道理。”
纳延泰小心赔笑了一声。
海棠也没再说,毕竟理藩院控制人家喇嘛转生,都插手到这份上了,更别说安排进京,入藏祭祀等小事,某种意义上这些寺庙就是配套的机构。再说了,百姓需要这些精神阿片。
海棠再次叹口气。
这时候官吏捧着花名册来了,海棠翻了翻,发现很多国家的名字都没听过。
纳延泰在一边解释:“这些小国星罗棋布,但是心向王化,您别看名声不显,早先明朝的时候都来朝贡,后来洋鬼子拦着他们北上,这些人年年排除万难来京城,正所谓千里送鸿毛礼轻情意重啊!这也就是前些年水军在南洋纵横,他们这条水路才好走,理藩院特意在广州设立司署,只要他们到广州就用大船送他们来京城。”
“弘明都带了那些来使,顺便把地图找来我看看。”
纳延泰立即指出了名单上最后几个来使的国名和来使名字,随后领着海棠去看了理藩院大堂里面的图纸,在一片海域上画了个圈:“就是这里。”
海棠点点头,把花名册递给了旁边的官员。
“知道了。”
海棠的侍卫进来,禀告说贡品转交过了,海棠就说:“纳延泰,既然事办完了,本王也就回去了。”
纳延泰亲自送他出门,这时候海棠身边的女官拉开车门,海棠刚坐上车,理藩院里面就跑出来一个洋人。
被门口的官吏立即拉住,这洋人叽里呱啦地开始讲话,还对着汽车不停地大喊。然而海棠的车子丝毫没有停滞地离开了。
纳延泰听到身后这来使的大喊,忍不住摇头。
他跟身边的几个大臣说:“听翻译科的人说西班牙国落魄了,以前还不觉得,刚才听几个南洋来使告状说他们当初欺负人,这会有这么不顾体面追出来,可见是真落魄了。”
旁边一个大臣讲:“人家以前的诨名叫日不落国,后来这诨名被英吉利国抢走了,这才江河日下啊!”
又有一个大臣说:“听说公主这次带着人在意呆利国下船,接着去的是法兰西国,最后从英吉利国上船回程。西班牙国最热情,奈何公主去是为了商量再买些土地,听说他们答应了,而且卖到只剩下本土,足见这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啊!”
纳延泰说:“派个司官儿应付去,别嚷嚷了,成何体统!”
海棠回家就听说十四阿哥来了。
十四阿哥的几个儿子带着孩子回来过年,海棠就知道十四阿哥这是送礼物来了。
这会十四阿哥和扎拉丰阿在画室里,两人正在谈论最近的《国朝画征录》,这里面收录了顺治初年至雍正末年的四百多位画师,详细地记录了他们的师承、画论、流派等。这里面扎拉丰阿得到了很高的评价,里面还收录他的几幅画作。这本书用套色印刷的办法出版,刚推出一千本就被人买空,后续又加印了一千本,据说看的人很多,但是没有第一次那样猛烈的销售势头了。
十四买了一本,发现扎拉丰阿也买了一本,就拿着翻看,顺便再挤兑扎拉丰阿几句。
扎拉丰阿都习惯了,和十四私下相处,这小舅子不在言语上占点便宜不算完。就由着他对自己的画作大肆贬低。
海棠进门的时候还听到十四嚷嚷:“你看你这蝴蝶画得呆头呆脑,这是蝴蝶吗?这是扑棱蛾子!”
海棠问:“十四弟来了?”
十四扔了书迎上来:“姐你回来了?不是说在家闲着吗,这又去哪儿了,弟弟等你半天了。”
“我这不是去理藩院送九白之贡了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出去走走,和人说说话。”“我以为是他们用九白贡拿捏您呢,心想这群人要反了天了。坐啊姐姐,我们家的几个臭小子回来了,带了些东西我给您送来。”
扎拉丰阿就把刷子放下,去洗手的时候说:“有条粉色珠子穿着的项链,刚才十四爷给奴才看了一眼,奴才觉得好。您也看看?”
“有粉珍珠啊?”
“有啊!”十四高兴地显摆:“就是不多,比较难遇到。而起也没那么圆。”
这时候外面送来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有一条孔克珠串成的朝珠,用蓝宝石当配饰,很美很漂亮。
“以后您上朝就挂这条,比什么玛瑙珊瑚好看多了。”
海棠立即挂在脖子上,笑着说:“好看,行啊,这几日就用它了。”
十四得意地说:“我敢说这珠子绝对是姐姐所有朝珠里面最好的!我家那臭小子刚拿出来我就说这适合姐姐你,立即装盒子里给您送来了。”
扎拉丰阿拆台:“不见得啊,格格最好的朝珠绝不是这一条。”
十四冷哼:“有比这个更好的?你说说也让爷听听,也让爷吓一跳!”
扎拉丰阿说:“圣祖爷的那条东珠朝珠留给了我们格格,我们格格很爱惜,只有过年的朝贺的时候才戴。”
十四的嘴角动了动,最后决定忍了!
圣祖是他亲老子,而且东珠本就是帝后专用,他无话可说!
海棠就说:“那一串是汗阿玛留下的,只能珍而重之的珍藏,这一串可以日常戴,说起来我更喜欢这个。”
十四这才由阴转晴,接着和海棠说笑起来。
海棠一边翻着香料一边问:“弘明侄儿没说接您和他额娘去南边小住一阵子?”
“说了,弟弟也说了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我要留着每年给清明给老爷子和额娘烧纸呢。尽管天天闲得看什么都不顺眼我也不出京城,京城这边我还有哥哥姐姐呢,我何必背井离乡找个满耳朵都是鸟语的地方过日子,那不跟坐牢差不多。”
他说完就问海棠:“皇上那边是什么意思?”
他也终于发现哥哥和侄儿的不同来了。有时候他亲哥很想弄死他,这种强烈的杀心是有的,也是真实的。这更多是一种恨铁不成钢,有时候也是气急了,但是这种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十四要是有个头疼脑热或者是病痛,他哥哥会一边骂活该一边问太医他什么时候去死,这里面的关心也是真实的。
侄儿就没这么复杂的感情,就是随口一问,感情淡了,自然也就什么都不管了。
他哥哥当皇帝的时候,他还能四处蹦跶,但是他侄儿当皇帝他就是人质,被羁押在此处控制他的几个儿子。
他不走的原因一方面是舍不得哥哥姐姐,也真的是不想老来奔波,另一方面就是继续留着当人质。
海棠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就说:“皇上也没别的意思,他说您要是走就走,去看看外面也行,回头想回来了就回来。”
十四沉默起来。
扎拉丰阿看了海棠一眼,把海棠不好说的话说了:“十四爷,弹丸之地,皇上没看在眼里。”
十四气得脸都红了,但是气过之后他自己也说:“也确实是弹丸之地,这几个小子也真没用,到现在用的办法还是和当地人媾和。带来的几个侧福晋都是当地人,生了一群小孩子跟猴子似的。算了,就是能走我也不走,我真打算留下来年年给汗阿玛和额娘烧纸,上元烧完清明烧,清明烧完中元烧……姐,还有其他的好东西你看吗?”
海棠说:“你先和你姐夫坐着,我去换衣服。”谁有耐心听你的车轱辘话,特别是尿急的时候。
看着海棠走远了,十四问扎拉丰阿:“弘阳和你说了吗?有个姓苏的……”
“这事儿您知道?”
“我本来不知道,但是爷看着弘阳和弘杲这两个小东西对这事很关注,爷又不傻,不会自己问啊!”
“这事儿也是奴才前几天听弘阳说的,只是这事儿管得晚了,内务府和刑部抓着这事儿大做文章,又是说诽谤违法,又是说造谣有罪。等尘埃落定这书生等着发配的时候死了,没奈何,人死账消。”
十四了然地点头:“是啊,人死账消,一了百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涉及父母妻儿,听说他老父亲回乡去了。”
“是啊!老人家也可怜。不过好在还有别的儿子,晚年也有人奉养。”
十四跟着感慨:“不幸中的万幸啊!”
扎拉丰阿点头:“是啊,这事儿可不能让我们格格听说,她那心软。”
“是啊,这事儿咱们知道就行了。”
扎拉丰阿端着杯子:“奴才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十四端着杯子和他碰了一下:“同饮。”
这时候门外远远传来笑声,扎拉丰阿说:“我们家永琦回来了。”
永琦跳过门槛蹦跶到了屋内,刚叫了一声玛法,就看到十四也在,亲热地扑过去喊:“十四舅爷,好几天没见可想您了。”
十四笑着说:“你小嘴真甜!”
永琦说:“这是真的,我刚才在大伯跟前看到几个弟弟,我还跟大伙说几天没见您想您了。”
十四来兴趣了:“你叔叔他们觐见了?”
“嗯,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也一起见了。”
十四问:“你大伯提让他们留下读书的事儿没有?”
永琦摇头:“应该是没有吧!也许说过我没听到,我去的时候叔叔他们都在了。大伯检查我们作业,还把二十五舅爷教训了几句,二十五舅爷就说他不想读书了。二十五舅爷明明是叔叔还被侄儿给训哭了。大伯说了,他要是读书不认真就让他一直读书,读到老。然后把我们也骂了一句赶出来了,全程没和明叔他们提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读书的事儿。”
十四阿哥站起来跟扎拉丰阿说:“我先走了,你待会跟我姐说一声,我就不当面告辞了。”
扎拉丰阿就说:“十四爷,奴才送您。”
祖孙两个送十四阿哥出门,永琦看着车走远了问扎拉丰阿:“是不是舅爷因为不让他家的孙子在尚书房读书着急了?”
“是啊!”可不是人人都能入尚书房的啊!
永琦叹口气:“二十五舅爷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是因为二十五阿哥是圣祖的儿子,生下来就注定了要去尚书房读书。这道理日后永琦会明白的,所以扎拉丰阿没说话。他牵着永琦的手说:“走吧,今儿吃点好的,厨房已经煮了一锅菌汤,今儿煮菌汤火锅。”
“又是青菜萝卜蘑菇火锅!”
“吃不吃吧?”
“吃,没我不爱吃的。”
扎拉丰阿低头看看小孙子,心里暖乎乎的,对于他来说,老婆孩子孙子热炕头,这才是好日子啊!
第805章 正年少
十四家的事情弘晖还特意请了海棠去商量。
冬日的中午天气暖洋洋的,弘晖就陪着海棠去畅春园溜达。
两人也没先说十四家的事情,就感慨这建筑老得真快。康熙带着人在这里住了几十年都没事儿,这才十几年,各处墙壁脱落门窗变形,远远看,似乎屋脊都像是中间凹陷了一样。
海棠就想起“人气”这个玄而又玄的话题。
“这几十年要是一直有人住,这房子是不是不会这模样。”
弘晖看了就说:“要不修一下,让人搬来住着。”
后面的院落一直有人住,宫女太监和康熙的遗妃,年轻的才四五十岁,老的六七十。可是康熙的书房寝宫和昔日接待群臣的地方谁来住?这里的意义不同,也只有弘晖能搬来住。如今损毁最严重的就是这些地方。
弘晖看了之后就说:“这里翻修或者是重新建造,日后留给百岁住吧。到时候百岁妻妾成群,正好让朕的孙子们在这里撒欢,就跟朕小时候一样,最渴望的还是去那边堤上玩耍。”
他们两个绕着前湖溜达,海棠说:“还是要有人住才行啊,你看着安排吧。”
这时候弘晖大喊一声:“你往哪儿跑!”
海棠立即转头,看到隔着很远的距离二十五阿哥鬼鬼祟祟地想躲,眼看着躲不了了才带着几个太监过来。这眼看着中间差不多隔着半个湖面的距离,没想到弘晖的眼神这么好。
二十五阿哥也没想到隔着这么远没躲过去,臊眉搭眼地走来,蚊子一样哼唧了一声:“九姐姐安。”然后看看弘晖,躲海棠身后了。
他一个大小伙子比海棠还高,比海棠还壮实,海棠没法挡着他。
弘晖就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又逃学了!”
“没有,没有的事儿!我这是回来吃饭的。”
“尚书房没饭吃吗?太妃在后湖,你要是陪着太妃吃饭不该往西花园窜。你是穿得薄了还是要换衣服?你今儿跟姑妈好好解释一下这会不在尚书房怎么在这里。没事儿,朕替你想理由敷衍姑妈。”说这话的时候气急了。
二十五阿哥扯着海棠的袖子摇了摇。
海棠问:“这是怎么了?”
弘晖冷笑一声:“前几天让他写一篇策论,写得前言不搭后语。前几年他学得还挺好的,这几年怎么了?”
海棠搂着二十五的肩膀:“没事儿,有话你说,皇上不是那不讲理的人。”
“他就喜欢骂我,我还是叔叔呢。”
弘晖冷笑:“你也办一件叔叔该办的事儿!带领着那么多侄儿侄孙逃课,上课睡觉,骑射稀烂,朕也是做侄儿没捶你,但凡你是朕兄弟,早揍你了。”
二十五阿哥说:“他们都当差了,就我一个人在读书。现在学里就我年纪大,连小时候一起玩儿的百岁安康他们都出去了,你还说我领头不好好学,他们不好好学也不是我领着的啊,他们都笑话我一把年纪还在读书。我也倒霉,被你骂了还被侄儿侄孙们背地里笑话。”
弘晖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到底没说话。然后叹口气,觉得这叔叔也真是……还是恨铁不成钢。
海棠搂着他说:“你就是想当差,这也简单,跟着我吧,但是当差太累了,你娇生惯养只怕吃不了苦。”
二十五阿哥兴奋起来:“姐,你放心,我能吃苦。”
弘晖哼了一声,一点都不信。
二十五阿哥因为是遗腹子,大家对他都很溺爱,毕竟是个没见过阿玛的孩子,在这一点上就比哥哥姐姐们差了很多。雍正驾崩前对他做了妥善安置,别人的爵位一般是贝勒贝子起步,他的爵位起步就是亲王。更有府邸金银园林包衣提前预备好了,混到了十七八岁就能出去接受这一切。过些年等他额娘老了,他就能把人接出去养着。一辈子荣华富贵安排妥当,只要他按部就班地过日子就行,读书好不好对他没什么用。就是再好,将来也是个亲王,就是大字不识一个,将来还是个亲王。
枯燥乏味又没有奋斗动力的权贵生活啊!
海棠就跟弘晖说:“让他跟我去一段日子,回头要是开窍了,说不定还会回来读书的。”
读书是最轻松的事儿了,海棠的日子是让他见识广场的倾轧,他就会急不可耐地回到尚书房里老实读书了。
弘晖认可了这个办法,对着他说:“二十五叔,当差和读书不一样,当差出了差错是要罚的,你可别还没把爵位顶到脑袋上就被削成郡王啊!皇阿玛愿意教你,朕没那么多时间,这事儿要是你还不认真,你等会儿去宗人府蹲着吧。”
“你放心吧大侄儿,叔叔肯定不会被你罚的。”他觉得有差事就腰杆子硬了,和弘晖说话也气盛了起来。
随后跟海棠说:“姐,弟弟现在就去尚书房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去您跟前听差。放心,弟弟能吃苦。”说完带着太监们跑后湖去了,看样子是给她额娘报喜去了。
弘晖摇头:“尚书房里面也不太平,一群小东西小小年纪都学会勾心斗角。”
海棠笑着问:“不管管?”
“不管,这点小事他们自己处理不了,将来怎么处理大事!”弘晖和海棠继续沿着前湖的岸边走,弘晖就说起邀请海棠来散步的目的:“今儿请您来也不单单是为了看这里的房舍,其实是为了十四叔家的孩子来的。”
“哦?”
“十四叔想让孙子进入尚书房,朕的意思是他家的孩子要全部送来,按照规矩,嫡出的入尚书房,庶出的入宗学,将来年纪大了再放他们去南洋。十四叔挺高兴的。”
“这不是很好吗?孩子大了,自然该这样啊!”
“但是弘明和弘春他们家里闹起来了,家里的女眷不同意孩子入宗学。”
“想一起入尚书房?”
“对。”
这不是能不能入学的事儿,这是争夺继承权的事儿。
海棠就说:“众口难调,就是全部入学,也难令她们满意。”
“是啊!”弘晖就说:“朕就说,如果全部入学,也简单,改土归流即可。效仿青海,官员是流官,所有官员必须是经过朝廷考核过有吏部文书调遣过去的,保留他们王位,税负大头上缴,小头留给他们,每年朝贡。相应朝廷治理当地,各地该有的他们也都有。”
“他们自然不愿意。”
“是啊!当时皇阿玛说过,这是十四叔家的事儿,这些年来朕一直不插手,看来他们以为朕软弱无能。所以朕打算帮几个兄弟一把,也让他们腰杆子硬一些,免得当地人觉得他们是去吃软饭的。这次南洋来朝贡的人很多,有的是愿意为咱们效劳的。回头十四叔那里您劝劝,他那人容易暴躁。”
海棠就说:“你十四叔不是你们想得没脑子,他很聪明。回头不用我说他就知道该怎么办,过几日我攒个局,你们兄弟都来,大家一起说说话。”
“那就谢姑妈操心了。”
海棠和他一起散步,忍不住感慨起来:“父母在的时候千般好,不在了,他们就知道日子有多难。你看你十四叔和你十二姑妈,谁不是为了子女老来奔波。”
弘晖叹口气,“所以说养孩子,让他们早点劳累比早点享福好得多。您看您,您就不为弟弟妹妹发愁,那是您早早地吃了苦,他们才能在您的翅膀下遮风挡雨。”
海棠不太认可,也没反驳,只是叹息一声。
这话题也确实说起来心酸伤感,弘晖就指着附近的柳树说:“您看这树要不要修剪?”
“我看着都挺好的。”
弘晖说:“听说把头给锯掉下垂的枝条更多,不如试一试。”
弘晖就是这样,他自己有主意,有时候问一声就是问一声。别说一个皇帝了,就是一个普通人也该有自己的看法想法,所以海棠尽量不和他有冲突,该坚持的坚持,不该坚持的时候也别插嘴,就如这些柳树,他想修就让他修去,不关乎大局。
“皇上说的也是个办法,不如试一试。”
到了晚上,在二十五阿哥的卖力宣传下,他的哥哥姐姐们都知道他要出来当差了。
在大家的认知中,当差就是成人了,很多事都可以干了,比如不再遵守门禁,能留宿宫外。于是他开心地通知几个小哥哥,他要在这些哥哥家里每家住一天!
弘晖知道了就忍不住在心里笑话这小叔叔也就这点出息!
总体来说娇生惯养的二十五阿哥是个本性纯良的好孩子,为了防止迅速学坏,弘晖在次日还是把他的太监叫来亲自嘱咐,让他们看紧了二十五阿哥少做过分的事情。免得有人诱他往不干净的地方去,引得他染上一些坏习惯。
第一次单独出宫的二十五阿哥确实对京城什么都稀罕,脸上带着纯真的愚蠢,看到人家斗鸡都要围上去看几眼。有那卖艺的上来求打赏,他傻愣愣地把一张大额宝钞给了对方,所以刚进城就被偷了,一条街没逛下来身上值钱的物件都没了。
刚脱离大侄儿掌控的二十五阿哥此时被一群比自己年纪都大的侄儿围着,个个看他的眼神就如看地主家的傻儿子。
没一会外面送来一个托盘,他的那些配饰都在托盘里。
二十五阿哥高兴极了:“你们找回来了,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呢。”
一直很忙偶尔回城就碰到这件事的弘昼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我忙,你们谁闲着带带他。”这也太憨太傻了!
大家都看着弘阳,弘阳惊讶地挑眉:看我看嘛?难道要我带着他?
弘曙说:“二十五叔要跟着九姑妈当吃差,是不是啊二十五叔?”
“是啊!”二十五阿哥把荷包挂在腰带上,高兴地说:“九姐姐亲自答应我的,皇上也同意了。”
大家都对着弘阳挑眉,弘昼立即说:“二十五叔,这好办啊!你现在搬到九姑妈家里住啊!这几日姑妈闲着没事儿,正好你们两个出来玩儿啊!”
对啊,有人带他出来玩儿,这不是省了大家伙的麻烦了吗!
弘阳就知道这帮人打什么主意了,二十五阿哥高兴地说:“对啊,弘阳,舅舅住你家了,你快派人回去跟姐姐姐夫说。”
弘阳指着这群表兄弟们咬牙,叹口气说:“好,您今儿晚上跟我走吧,不,现在跟我走,不能放任您在街上溜达了。”就怕你再溜达,再让人把你给骗了才是闹笑话呢。
第806章 已成虎
下午二十五阿哥就直接跑到海棠家里挑选住处了。
他背着手在东边院子里挑挑拣拣,看上了海棠以前给祖母预留的院子。这里有很多机括,里面藏着很多小机关,尽管这么多过年过去了,里面保留得很好,他在里面玩儿得很开心,一开心就要住下来,海棠就安排人给他在侧卧铺设床褥,留他住宿。
扎拉丰阿跟着他转悠了半天,晚上吃过饭又送他回院子休息,回来就和海棠说:“我看格格这态度有点不一样,这哪里是养弟弟,简直是养了个小儿子。”
海棠就说:“说起来康熙朝已经遥不可及,可是再看看他,就觉得也没太远。四哥养着他,弘晖养着他,说到底都是心存怜悯,他不想住在宫里,又不是外人,我就带着他吧。”
次日二十五看着永琦去上学,笑得志得意满,永琦嘟嘴:“您高兴什么?我早晚有不上学的那一天。”
“你也说了是早晚,我已经不上学了!”
永琦哼了一声出门去了。
二十五阿哥问海棠:“姐,今儿咱们干吗?”
海棠说:“回城里转转,我想去内城最有名的几家铺子里看看。”
“逛街啊!一起啊!”二十五阿哥眉飞色舞地把饭吃饭,等海棠等得着急,连连催促,好不容易海棠这边慢条斯理地吃完了,又去换衣服,折腾到了太阳出来有些暖和了才出门。
海棠的车已经换成了黑色哑光珐琅的车,显得高大威武。车里又很宽阔,二十五阿哥在车里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还把里面小柜子打开拿出茶叶来嗅。
等把这个车里面的东西看完了就觉得没意思开始抱怨海棠:“姐,你就该早点出门,您看这路上的车那么多,咱们要是到京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城呢。”
“你要有耐心,毛躁是干不成事的。你也不想想,咱们是去闲逛的,人家城里的铺子大早上是不开门儿的。”
“说得也是。”二十五问:“就为了闲逛吗?”
“是去看看物价,再去看看商品的种类。年根时候商品种类最丰富,物价也是最高的时候。”
“为什么要去看这些?”
自然是超发宝钞带来通胀,现在就看一下这个通胀严重还是不严重。如果通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么这几年关外的工程还可以正常推进。如果通胀稍微起了点苗头,那么就要控制货币的发行。
海棠没提关外的事儿,就跟他讲通胀,拿当初明朝初年发宝钞的事儿给他当例子讲。
讲完二十五阿哥点点头,这孩子很聪明,就小声说:“大侄儿他们信誓旦旦地跟诸位大臣说不会超发宝钞,可实际上还是超发了,是不是?”
海棠微笑:“看破别说破啊!超发就是放水,要看蓄水池的深浅,如果这池子能兜住超发一些也能接受,如果兜不住,超发一点就能引起大祸。所以要先知道蓄水池的深浅,我今儿带你就是来看蓄水池的。”
“这说法新鲜,和尚书房的先生们讲得不一样。”随后二十五阿哥就抱怨:“西郊这里没一家店,想买东西还要跑到城里,也真是太难了。”
海棠就说:“西郊清静啊,再说了,你吃穿用都不缺还要买什么东西?”“弟弟就是想出来逛逛,天天在园子里可没意思了。”
车子此时出了西郊来到城门口,海棠的车牌号权贵们的司机都记着呢,一路上车辆避开,就算是最近因为过年采购的人多,海棠还是很快到了内城。
他的车子犹如老虎巡街,活到海棠这份上能让她避让的人也就两个,一个是皇帝弘晖,一个是老六老九和老十二位老阿哥,前者是君,后者是兄。很多大臣都纷纷下车下马在街边打千请安。
海棠就说:“我这车太招摇了,回头跟你十一哥说再送我一辆来。”
说着到了目的地,这附近是正阳门,正阳门内的棋盘街,正阳门外的廊房头条、廊房二条、廊房二条、大栅栏等地是一处兴盛的市场。内城的商业规模是商圈绕皇城,在紫禁城不远处的各个胡同里就是商业繁盛的地方。
海棠带着二十五阿哥穿好披风袖着暖手筒在棋盘街下车,消息灵通的各个商家立即得到了消息。
棋盘街这里人群拥挤,各处熙熙攘攘,练摊卖艺的,卖各色小吃的,甚至还有剃头的,卖老鼠药的。云集这里叫卖声此起彼伏,二十五阿哥的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看到人家卖馄饨,他很想吃,但是知道姐姐肯定不同意自己在外面吃东西,只好咽口水当自己没看到。
走了几步,两边小摊子上的人卖力吆喝,招揽他们去看看,海棠也就是左右瞥几眼就算看过了。
二十五阿哥小声问:“姐姐,你不是说要问价钱吗?”
“咱俩从街头问到结尾今天问一天都问不完,自然是有人问,你我出来看看只是吸引人罢了。”海棠说完就看向两边的商铺。
最近一家银楼的掌柜立即笑着说:“客官里面请,有新来的金银玉器,都是京城独一份的,价钱公道手艺好。”
海棠说:“进去看看。”
一群人进了银楼,掌柜的立即请海棠上楼坐着,小心侍奉茶水,端了店里的精品来给海棠看。
海棠看了一眼,摇头说:“以为你们会有些好东西,没想到都是些普通货色。”
掌柜的立即说:“您是见过好东西的,小店的这点儿东西自然不如您的法眼。对面那家玉石铺子也是我们东家的,里面有几块好玉,您若是想看小的立即让他们送来。”
“哦,好玉啊,送来看看吧。”
随后她随意地从托盘里拈了一根银钗,一边把玩一边跟二十五阿哥说:“你下去看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尽快让他们给你包了,回头姐姐给你会账。”
“诶,弟弟下去看了。”他带着几个太监噔噔噔下楼去了。
掌柜的就奉承:“小爷年轻,将来必然雏凤清于老凤声。”
海棠笑着说:“本王的这几个兄弟个个芝兰玉树,将来自然是如旭日东升。”
这掌柜立即明白这是亲兄弟,不是别的宗师爷们,立即说:“是,小王爷福如东海。”
海棠也不想和他扯闲篇,就说:“这钗子不错啊!”
“是,这可是老师傅的手艺。”
二十五阿哥在楼下的柜台里看了不少,看一个问一个价,他也不知道是贵还是便宜,就一直问价。店铺的人以为他是玩闹的,陪着他把这里的东西看了一遍。
临近年关,来买东西的人多,所以店里面客人络绎不绝,也有人说东西贵了,不如外城某某家银楼的便宜。店里面的小二就开始解释,这是老师傅手艺,这样的手艺足以传家。
就有客人说:“想找个老师傅还不简单。如今老师傅的手艺也不值高价,况且银子又没有以前贵重了,你们还卖这么贵?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
二十五阿哥凑上去问:“银子没以前贵了?”
“以前十两银子换一两金,现在十二二两银子才能换一两金,过几年说不定就要十五两银子才能换一两金了。”
看上去纯真且蠢蠢的二十五阿哥点头,妥妥的一副天真懵懂小少爷的样子。一看,这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大家跟他也不计较,又去找小二砍价。
没一会外面送了玉饰过来,楼上的侍卫喊二十五阿哥,二十五阿哥这才上楼。
海棠拿着一枚玉环对二十五阿哥说:“二十五弟,你来,看看你戴上好看吗?”
掌柜的接着亲自给二十五阿哥挂在腰上,接着就是一通夸奖。海棠满意地点头,跟掌柜的说:“这几件收拾好了送我们王府,账房会跟你们结账的,这玉环我们就带走了。”
“是,小的今儿下午包好了就送到王府去。”
说完殷勤地送他们下楼。
出了银楼,二十五阿哥说:“姐,我打听了,银子没以前那么值钱了。”
海棠说:“这是因为户部开始收储黄金,市面上的黄金少了。区区一点金银涨跌看不出什么来,走,去看看粮食,前面就有一家粮店。”
随后半天,海棠去看了茶店,绸缎铺子,皮毛铺子,药店。在每家店里面买了一堆东西之后后面半条街的掌柜都翘首等着这位大主顾,据说这位荐什么买什么,而且很爽快。
海棠倒是无所谓,但是二十五阿哥彻底过了一把不花自己的钱却能到处买买买的瘾。
晚上回到了郎惠园,二十五阿哥带着永璀他们兄弟二个分东西。他买了很多,除了一群老太妃外,也要弘晖的那份,把一个大家族的里里外外都照顾到了。
次日海棠带他进圆明园,他就到处送东西,弘晖就知道他没钱买,这钱必然是姑妈付的,就让人给他些零花钱。弘晖这次没那么抠门,出售就是一万两,一个亲王一年的俸禄。用弘晖的话说:“他早晚能做亲王,先给他拿去花吧。”
这钱当然是不是户部出的俸禄,而是弘晖的私房钱。
几个侄孙围着二十五阿哥说话,嚷嚷着让他包圆大家过年的时候出去玩的钱,被永琦小嘴叭叭地说教了一通:“你们自己没钱呀!没钱就不要玩!这是舅爷爷一年的零花钱,你们一个月给他花完了,让他后面十几个月要喝西北风呀!”
还警告二十五阿哥:“小舅爷爷不要给他们花钱,你把钱交给你额娘替你收着,花多少拿多少,我阿玛说了,不好好打算,就是有金山银山也变穷了。”
一群人说着:“永琦你真没意思。”
“不和你小孩说了,你小孩开不起玩笑。”
永琦叉着腰:“你们是说不过我占不了我的便宜!小舅爷爷住我们家,我罩着他的,再敢来占他便宜先过我这关!”
一群人嚷嚷着走了。
二十五阿哥抱着他:“永琦你真好。”
“那是,也怪你二十五舅爷,你要脸皮厚一点,不要那么好说话。一群不听话的孙子该揍就揍,不能老让他们占你便宜。”
二十五阿哥笑着说:“你想错了,他们占了我便宜,我占他们玛法和阿玛的便宜。”
永琦不信:“你能占什么便宜?”
“中午你跟着舅爷爷来,让你看看。”
海棠和弘晖分析最近京城的物件,海棠自从回来就在操心这件事,所以数据十分庞大,涵盖了京城的各个市场,并且也在昨天拿到了河北河南的一些数据。
两人分析这个分析得头疼,外面一群官员半天没能觐见。
中午尚书房吃过饭,二十五阿哥溜溜达达地带着永琦来到班房。大臣们坐在一起,宗室们在另外一个房间。
二十五阿哥拉着永琦的手进去,看到老五阿哥的大儿子弘昇。弘昇一看叔叔来了,赶紧站起来请安。这里还有其他一些王府的子弟,二十五阿哥扯着弘昇出来,说道:“叔叔最近手头紧,你有钱吗?”
旁边的永琦立即张大了嘴:都这么直白吗?
弘昇赶紧翻自己的荷包,又把两只袖子里翻了翻,把几张宝钞塞到了二十五阿哥的手里。
“侄儿孝敬您的,可别让人知道了,不够了您说,下次侄儿多给您带些。”
二十五阿哥就说:“够了够了,就是晚上出去没钱吃饭,不用下次,这些尽够了。”
等弘昇离开,二十五阿哥对着永琦挑眉:“知道了吧,我没钱他们肯定会给我的。”
永琦想不明白为什么。
接着十阿哥家的弘暄来了,看他们站在门外,就赶紧请安。
二十五阿哥笑声说:“有钱吗?”
弘暄问:“您这是?”
“叔叔我手头紧!”
“哦哦哦。”弘暄和弘昇一样,赶紧把全身的宝钞收罗出来,小声说:“这些您先拿着用,回头,也不用回头了,晚上侄儿再让人给您送些。”
“不用,这些就够了。叔叔就是晚上出去吃顿饭而已。”
“那也不能委屈了您啊。”
“没事儿没事儿,别多嘴啊!”
“侄儿懂,您放心吧!侄儿不打扰了,先进去?”
“进去吧。”
永琦这下真的震惊了:“啊,这是为什么啊!”
二十五阿哥牵着他回尚书房:“你长大了就懂了,回去读你的书去吧,我要去找你祖母了。”
等二十五阿哥到御书房,海棠和弘晖已经说完了,两人都显得很憔悴,这时候正准备吃午饭。
海棠说:“二十五弟,你来得正巧,一起吃吧。”
二十五阿哥坐下,把几张宝钞拿出来叠好,用手来回抚平,又揉了几下,揉软了装自己荷包里。
弘晖看得额头青筋直跳,这但凡不是亲叔叔,换成亲弟弟和亲儿子他早就动手去揍了!
海棠倒是很平和,一直以来都情绪稳定,问他:“怎么叠钱呀?这事儿在外边儿可不能做,让人看了觉得不体面。”
“有什么不体面的,这是向侄儿讨来的,他们愿意给,弟弟也愿意收。”就把自己向两个侄儿要钱的事儿说了。
弘晖快忍不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朕饿着你了。”
“我现在长身体,人家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就是半大小子,我经常觉得饿,给自己准备点饭钱是应该的。”
“你有理!”弘晖忍了,叹口气跟海棠说:“这将来也是个铁公鸡。”
二十五阿哥心里诽谤弘晖才是铁公鸡,也没接话,毕竟现在他的监护权在弘晖手里,也不能太跳脱惹他不高兴。
弘晖就嘱咐他:“过几天进出口商行的管事们进京来找姑妈汇报。你在旁边老实听着,你是去见世面的,不可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二十五阿哥赶紧点头:“嗯嗯,放心吧,我不惹一点事儿。”
今年因为莹莹不在,所以今年盘点的事儿就是海棠来主持。海棠打算突击盘点,从宝源钱庄借人去查进出口商行的账,预防这中间有蛀虫,所以现在宝源钱庄的人都在进出口商行的总部山东港口呢。再过几天就会有结果,所以过几日海棠就要见到来人了。
弘晖对二十五阿哥还是有期盼的,觉得不能把他养成个米虫,也该在将来给百岁出一份力,所以给他创造机会让他成长。眼下跟着去见识一下就是绝好的机会。
弘晖的想法不需要说,只要一个眼神,海棠就知道什么意思,自然也愿意带着这个小弟弟。
两人一起看二十五阿哥,看他的眼光都带着慈爱。
第807章 观本质
进出行商行的管事们进京给海棠带了一个礼物:一盆会动的机械珠宝盆景。
这东西装在一只大木箱里面被抬进来,小心地把木头拆去之后,精工镶嵌的宝石熠熠生辉,半人高的盆景在拧动发条后叶片微微舞动,花瓣片片绽放,一只蝴蝶展开翅膀被一支极细的金属柱子从花旁边飞过,一切都活灵活现美轮美奂,这玩意的工艺绝对是顶尖的,而且这些珠宝的绝对是世所罕见的。
别说二十五阿哥了,海棠身边的属官们都看得眼睛直了。
这些管事诚惶诚恐地说:“这是特意为您大寿时候定做的,只是当时航船延误了行程,这才没及时送到。”
海棠点点头:“美则美矣,可惜了。”
众人面面相觑,二十五阿哥问:“九姐姐,有什么可惜的?”
“可惜这玩意不是出自本国工匠的手啊!”海棠起来绕着这宝石盆景看了起来,用手在宝石拼凑的叶片上敲了敲,说道:“这就是个奢华的八音盒,咱们卖八音盒挣了钱,人家转脸就用八音盒的手艺配上这些亮晶晶的石头又割了你们的韭菜,你们就没想到这一招多割些别人的韭菜?
宝石不稀奇,天地之间这种亮晶晶的小玩意多得是,但是八音盒的技术才是稀奇的,物以稀为贵。
本来看账本觉得你们今年表现得还不错,想着夸你们几句,可是看了这玩意我这心里就生出忧愁来。你们是好日子过得多忘了怎么做生意!长此以往,还怎么挣钱?就不怕今年过了明年喝西北风?
不过进出口商行背靠朝廷,三五年内这庞大的架子还不会倒,可是一步慢步步慢,一步跟不上,人家会在原地等着你们?
本王大寿是在关外过的,关外的九月已经冷了。那天中午吃了碗长寿面,对着京城这边给圣祖爷和孝恭仁皇后的陵寝磕了头算是过寿了。
你们是不是也想着本王到了这地步何必再受这份罪再吃这个苦,在家享福就行。就如你们也在想,生意做这么大,何必还和人斤斤计较,小生意做不做都行。你们要是想着享福安乐,进出口商行还真容不下你们,这么庞大的商行,这么多的伙计,靠着你们吃饭的人口有那么多,一旦你们慢了,下面的人吃不饱就会回头咬你们,要知道人的肚子是天天饿的,你能享福,你身边的人却是要吃饭的啊。本王能享福,本王退了,你们指望谁去?
所以把你们的心思收一收,本王带着的是一群永远不会停下的野马,谁一旦赶不上了,就会被后面的马追上来踩成肉泥!那时候别说自己有什么功劳,因为没人会听,万马奔腾走远了,连飞过的鸟都不会看肉泥一眼,等着你们的只有路过的狼群把你们吃干抹净。
这玩意放在商行里面,以此为鉴,看到了就想想今儿本王的话,在你们懈怠的时候也对着它想想你们的下场。”
一群人应下,有人上来抬走这宝石盆景。
海棠说:“慢着,这玩意除了能做八音盒,你们想过把他们做成钟表吗?国外的大户人家肯定想买这样的钟表摆在家里,你们动动脑子,也用人家的法子多赚钱,这样的座钟,比你们千里迢迢运输一船丝绸都挣钱。”
“是!”
海棠抬了一下下巴,这些人把宝石盆景抬了出去。刚才敲打了他们,海棠也不是那扫兴的人,让这些管事们坐下,聊起了今年进出口商行的事情来。下午和明日就要对他们颁赏。
临走的时候海棠说:“马上要过年了,你们还要来京城见我,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你们回城的车票我给你们出钱了,虽不值钱,是我的一份心意,我也盼着你们早回去和父母孩子团聚。”
等这些人离开后,二十五阿哥问:“姐,您真的给他们买票了?”
“嗯,买了。”
二十五阿哥挠头皮,想说又没说。
海棠问:“有话你怎么不说啊?”
“我是问,他们有钱买票,您怎么还给他们买票啊?”
“二十五啊,事办完了也要讲点人情味啊。一张车票不值什么,但是这是我愿意送他们的。这尺度要拿捏好,你生得晚,不知道汗阿玛当初是多宽仁,就是巨贪他张嘴就能饶了人家,这些官员没一个说老爷子不好的,老爷子错就错在他以国为家,拿朝廷的好处赏赐人,说的好听是宽仁,说的不好听就是……八哥那时候学他,后来你也知道了,学他学的像的八哥败了,不讲情面的四哥上位了,汗阿玛能说是是非不分吗?”
“姐,弟弟笨,你给我点提点呗。”
“车票不值钱,但是人家来了,马上要过年,不能不讲情面,所以我花自己的钱买票,告诉他们我心里惦记他们,不过是收买人心,让他们心里暖和些,明年接着卖力。但是这钱不能用进出口商行的,一旦用了,就公私不分了。就很容易公钱私用,这口子一开,除非伤筋动骨把这些人换掉,不然这势头挡不住!
这就是为什么皇上要把内务府开支和户部隔开,皇家和宗室的花费不能从户部出钱,这口子千万不能开,一旦开了,就是洪水猛兽,下面就贪墨成风了。
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
海棠摸摸他脑袋:“你要记到心里才行。”
“车票不值钱,人人都有就行。下面不怕你给的好处少,人人有份才重要,说白了,不能让干活的这些人寒心,这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二十五阿哥不笨,知道这是教自己道理,这才是尚书房不讲的东西,他连连点头:“我记住了。”
随后几天二十五阿哥就在海棠家里住着,他年纪小玩心重,海棠在年前又开始忙了,他跟着去了几次圆明园,发现都是些琐碎的事情,不想跟着旁听,就想出去玩儿。
海棠也不拦着他,总不能一下子把他变成一个勤奋人,就让扎拉丰阿带他出去玩儿。
扎拉丰阿的朋友圈子都是一群老头子了,他跟着玩了几天发现姐夫这一群人暮气沉沉,说话也很圆滑,甚是不喜欢,最主要的是跟着他们没意思,更没什么新鲜感,就闹着自己出去玩。
扎拉丰阿只能跟着他,就怕他出去玩的出事儿了没法跟皇帝交代。
然而孝恭仁皇后乌雅氏的孝期还没过去,她是二十五阿哥的嫡母,小时候也养过他,所以这时候去戏院勾栏这些地方不合适,能随便进出的也就是寺院了。
二十五阿哥倒是没什么,觉得去看看也行。但是在路上扎拉丰阿讲:“可能有点不合适,你是知道你姐姐的,别说佛门了,道门对她都有点儿敬而远之。咱们去了还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呢?”
“姐夫你就是想得多,没事儿,咱们不过去玩耍,又不是去找事的!”
两人去了红螺寺,扎拉丰阿站在山门外说:“来这干吗?这里求子最灵验,你还没成亲,我和你姐姐年纪大了也不养孩儿了,求什么?”
“我也没说什么可求的啊!”二十五阿哥仔细想了想,自己真没什么可求的。
他额娘还年轻,每日和一群老太妃们说说笑笑,没病没灾不缺吃喝。他自己前途早就定下了,按照哥哥们的例子,从畅春园搬家的时候他的王府园林车马仆人甚至是媳妇都是侄儿给他安排好的。甚至搬家的时候安家银子有几十万,省着点能花好几年,圣祖爷的一些私房也会到他手里,加上配套的皇庄铺子,他只要不奢侈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也够花了。
所以他站着想了一会,跟扎拉丰阿说:“好像我也没什么可求的啊!不管,先进去玩儿,今天高兴了就行。”
在寺庙里玩儿得很高兴,临走的时候扎拉丰阿问:“不去求个姻缘?”
“求什么啊?我早晚会有媳妇的。走啦姐夫!”
接下来的几天他到处找寺庙玩儿,然而弘晖看不惯他,就把他叫来:“你这几天闲得没事儿,正好朕有件差事派给你。”
二十五不想接:“我是跟着我姐姐的,您若是派差事……”
弘晖打断他:“朕还不能指使你了?”
“我是叔叔!”
“这事儿你真不做?马上要过年了,去给汗玛法祭祀的差事都不接?”
“接接接!我亲阿玛的事儿我怎么不管,要是不管我成什么了?就我一人去啊!”
“你也大了,能一个人去祭祀了,礼部的人跟着你,早去早晚,回来的迟了有可能会半路下雪。”
二十五阿哥就去景陵祭祀,完事儿后跑去看弘晖的陵寝修建。弘晖的陵寝已经有些规模,因为是腊月,民工都回去了,剩下的都是看守。他在陵寝里到处看。这里很多佛教体裁的雕刻,他伸手摸了摸还在地上放着的一块石雕,这是一尊罗汉像。
旁边的太监提醒他:“爷,不能乱摸,冬天冷,小心皮沾到了石头上。而且这么摸也是不敬神明。”
二十五阿哥把手收回来,倒不是畏惧神明,就是石头太凉了,他要把手放在手炉上暖着。
看了一会侍卫劝他:“二十五爷,咱们先回景陵吧,这里没建好呢,过几年再看不迟。”
风雪来临前的冬天,北方各处枯草折断,北风怒吼,天空中阴云密布,这场景让人看了心情不好,加上这是陵寝,更有种不祥的气氛在。
二十五阿哥没说话,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了。
下午吃过饭他去了景陵的大殿,坐在蒲团上看着上面悬挂着的圣祖像,康熙的画像在香烛的烟雾里显得模模糊糊,二十五心里叹口气。
人家都说老儿子聪明,而二十五阿哥也正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自从听海棠说康熙宽仁之后,就对宽仁这个词儿产生了疑惑。
对啊,宽仁的皇帝为什么选了一个严苛的皇帝为继任者呢?他宠爱谁厌恶谁都是表象,要看他把位置传给了谁,他认可的人才会得到皇位。
转换到这几日在京城寺庙周围听到的很多事儿,庙有庙产,度牒可以买卖。很多人有几分小聪明,弄到了朝廷的度牒,买个替身替自己念经,再把家产变成庙产用来避税,这真是一步妙棋。人世间的丑恶不只是戏园子才会上演,处处都在上演啊!他是见识少,又不是傻,出来这几天看得出来。
他就在想:大侄儿的陵寝处遍布佛像,他崇佛敬佛吗?肯定不是啊!
二十五相信四哥是信佛的,但是弘晖他信哪门子佛?他彻头彻尾都不信,也就是喇嘛们觐见的时候才装出个样子来。所以表象是不信佛的皇帝给自己弄的陵寝像个寺庙,这是在骗谁呢?骗完了之后呢?
二十五想到弘晖火气旺盛,随时想和人动手,他的内心里一定在磨刀霍霍。
二十五看着康熙的画像,笑得天真无邪,心里说:“汗阿玛,那些人不懂,九姐姐几次打击他们才是为他们好,而弘晖只想灭佛,是不是?”
所以啊,要透过表象穿透本质,可惜,不是人人都有这本事。
第808章 涨见识
二十五阿哥从景陵回来后就下大雪了,大家也从西郊搬回了京城。
他就住到了阿哥所,不是他嫌弃,这阿哥所的房子住着和憋闷。他觉得不满意,他额娘的居住条件更不好,一群人在慈宁宫的几个小院子挤着。他额娘因为生了儿子才能独占一间房,别人都是两人挤在一起。
用她们的话说:“回来过年呢,也就住一个月,挤挤就过去了。”
年纪小的时候他还能在各屋乱窜,现在也就站门口跟额娘说两句。这后宫还是少来为好,而且这是侄儿家里,虽然侄儿不好女色,哪怕和宫女传出去点什么都对名誉有损。
他额娘陈氏也知道这些,就到院子里和他说话,高兴地给他正了正暖帽:“这还是你第一次正经接差事呢,额娘这几日一直惦记你,就怕你把差事办坏了。”
“不能,给自己亲阿玛烧张纸能办坏到哪儿去。”
陈氏就说:“要是放外面,这也不是个大事,可是放在朝廷里就是大事儿了。”
“儿子这不是太太平平回来了吗?对了,这几日儿子要去哥哥们家里打秋风,不在宫里住了。”
陈氏也知道他在宫里住着不舒服,这里比不上畅春园宽敞舒服,就说:“你也别总想着玩儿,找机会问问你那府邸什么时候修好,你也上点心,不能总让皇上给你操心啊!”
“记住了额娘,儿子去给嫂子请安后就出宫。”
“诶,把钱带足了,这快过年了,外面都是小辈,你要给压岁钱的。”
“记住了。”
陈氏看着人走了才扶着宫女的手回去,她对门住的是另外一个陈氏,二十四阿哥的额娘穆太嫔。
穆太嫔就说:“你天天叹气,这有什么好叹气的,孩子吹着风就长大了,我看着二十五阿哥的好日子在后面呢。这些日子九格格抬举他,进出都带着,这是好多阿哥爷都不曾有的,你的好日子也在后面呢。”
陈氏就说:“我也不求什么好日子,他太太平平的就好,我这一辈子也就活了他一个人,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哎哟,大过年的你说这个干嘛?你这儿子长得高高的,过几年养壮实了,再给你养几个孙子,你也是儿孙成群的人了,干吗这份姿态。”
陈氏想到了将来儿孙来给自己请安,瞬间觉得心情舒畅了起来,她的年纪也没多大,不过是三十出头,自己掰指头算算,自己一把年纪说不定还能看到重孙辈的。
她深呼吸后调整心情说:“我这不是心有所感吗?在园子里我隔壁是密太妃,自从十五爷去世她经常哭,刚才我听见她哭呢。”
穆太嫔就说:“她也是个想不开的,她有孙子,不看别的,为了孙子也该好好的。再说了,十六爷不过是不能奉养他,十六福晋不是隔三岔五来请安吗?母子是不能住在一起,可是也没人拦着他们来往啊!这也是没了主子爷,要是他还在,谁敢哭一声,他那脾气上来了问一句‘朕还没驾崩呢,哭什么?’能把人吓死。”
二十五阿哥的额娘和康熙几乎没相处过,对康熙晚年的阴晴不定没什么印象,所以说起来也没什么阴影。
不过康熙难侍奉是真的,心有戚戚焉地点头:“是啊,主子爷难侍奉。”
穆太嫔点头,难侍奉也走了,这些有子女的嫔妃也就是日子无聊了些,那些没子女的才是生活没一点波澜呢。
慈宁宫住着康熙的遗妃们,宁寿宫住着的是雍正的遗妃们。那拉氏看到二十五阿哥来了高兴地说:“二十五弟,来嫂子跟前坐。这一路走来冷不冷,他们说你今年又高了,给你做的衣服短了两寸。”
“弟弟穿上没觉得短啊!”
“那是他们连夜返工给你重新放长了一些,哪能让你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出门。来,吃点心,想吃什么喝什么跟嫂子说。”
“嫂子我想出去住。”
那拉氏惊讶地问:“怎么想出去住了?”
二十五阿哥就说:“弟弟不读书了,再说外面也热闹,宫里门禁严。过年肯定回来,就是年前这几天想出去跟着哥哥们一起热闹一番,正好他们也不当差了。”
“这样啊!你去问你侄儿去,这事儿嫂子不当家。”
“行,等会就去,先跟您说一声。”
弘晖看着小叔叔,心想这也快成个大人了,不能再拴在家里,就说:“行啊,去吧,他们要是胡闹,你别跟着一起闹,毕竟是叔叔!”
有点长辈的样子!
二十五阿哥快活地答应,带着人就出宫,第一站就是二十阿哥家里。
弟弟颠颠上门了,二十阿哥也没话说,小时候大家一起住过西花园呢,他就说:“正好你来了,明儿去十四哥家吃饭,说是有南方菜可以吃。”
“哦!真的。”
“骗你干吗,明儿咱们兄弟一起去。”
次日哥俩高兴地出门了,二十阿哥成亲几年只有两个女儿,拖家带口地去了十四阿哥家里。
以为去得早,没想到有更早的,老六阿哥和九阿哥十阿哥早早去了。
门口太监禀告:“简贝勒和二十五爷来了。”
十四就说:“让他们进来,难道还要我这哥哥出去迎接?”
二十阿哥笑着说:“哪里敢劳动十四哥,十四哥好啊,弟弟给您拜早年。六哥九哥十哥也在啊!弟弟给各位哥哥请安了。”
二十五阿哥在后面跟着学了一遍,给各位哥哥拱手。他们兄弟之间只论大小不论爵位,所以家礼就是国礼,这就是当年大家伙不想给废太子下跪的原因,你谁啊!凭什么跪你,想威风等你当皇上了再说。
他们刚坐下,就看到十四阿哥的脸色不好,二十阿哥小声问老六阿哥:“十四哥这是怎么了?”
九阿哥就说:“家宅不宁呗,吵吵嚷嚷乱了家法。十四,让他们过完年就滚蛋,眼不见心不烦!”
十四嚷嚷:“我用的着你来教!”
九阿哥立即跟十阿哥说:“他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哥哥这是帮他出主意呢。”
十阿哥拉着他:“九哥,他这会心里烦闷,你少说两句吧。”
老六阿哥就说十四:“你别生气,咱们全家老少爷们都是只认永信和永忠,皇上不是说了吗,让这几个嫡出的孩子留下你照顾着。”
二十阿哥欠身和二十五阿哥说:“哥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等会儿告诉你哈。”
二十五阿哥又不是个笨蛋,能看得出来,但还是乖巧地说:“嗯嗯,弟弟等会儿听你讲。”
这时候弘阳带着三个孩子来了,进门先给舅舅们请安。这时候老六阿哥已经把永琦抱在怀里搂着问长问短了。
弘阳对十四阿哥说:“舅舅,今儿陪客有我一份,您几位先坐着,我出去招呼来客。”
十四很满意他态度积极,就说:“去吧,都是自家人。”
这时候永琦在老六阿哥怀里叫二十五阿哥:“二十五舅爷,一起出去玩啊!”
老六阿哥把永琦放下,跟二十五阿哥说:“去吧,你们小孩子一起出去玩去。”
二十五阿哥不满地说:“我都不是小孩子了。”
九阿哥瞪眼:“你毛都没长齐呢,不是小孩子是什么?去吧,你们带着你们舅爷爷出去。”
永璀永璨他们兄弟一起来扯着二十五阿哥,几个人除了园子去别处玩了。
他们出来先去了十四福晋跟前,二十五阿哥因为年纪小,和老嫂子们关系都不错,后院大部分时间都直接进去了。
十四福晋看到他们进来,就招呼这坐下,对身边的侍女说:“去把咱们家的几个小主子叫来,都叫来,给叔祖请安,跟小兄弟们一起玩儿。”
侍女问:“几位小格格呢?”
十四福晋说:“一起叫来啊!他们兄弟姐妹有什么避讳?都是一家人。”
侍女出去了,外面送茶进来。十四福晋亲自端了一杯放在二十五阿哥跟前。
二十五阿哥立即惶恐地说:“嫂子坐着,让他们动手。”
十四福晋讲:“嫂子也不是白请你喝茶的今儿有事儿托你。”
“您是嫂子,有话吩咐一声就行,说什么托不托。”
十四福晋看了一眼正在吃点心的几个小孩子,压低声音跟二十五阿哥说:“我们家这几日有些不太平,整天吵吵嚷嚷,我就找十二姐想了个办法。她说,域外小地方没见过什么世面,要让他们认识京中繁华,人一旦眼红了,自然就好拿捏了。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回到家里来我把库房攒着的东西拿出来显摆上,果然这些孩子都喜欢,你看看,这些玩意是不是都是稀罕物件。”
二十五阿哥看到了这里的八音盒自行船猫头鹰座钟,就想起前不久跟九姐姐见那些进出口商行的管事,那么大的一盆宝石盆景,造型精致,熠熠生辉,他自己都看直了眼,九姐姐却说不值钱,最值钱的是里面几个八音盒里的铜片。想起自己当时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瞬间明白了。
“嫂子的意思让我带他们出去玩儿。”
“对啊!”她转头从身后的柜子里取了盒子,推到二十五阿哥前面:“拿去,所有花费嫂子包了。”
二十五阿哥把盒子推回去:“嫂子,能用钱买的都不贵,贵的是用钱买不来的。弟弟这就带他们进宫。”
“进宫干吗?”
“去太和殿前面溜达一圈,告诉他们,别看太和殿瞧着一般般,这才是天下的中心,万国朝拜的地方。”
这话把十四福晋吓了一跳,十四阿哥也就是个郡王,那太和殿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帝坐的地方!
“你可别,那地方我都不敢想,我都没资格去瞻望,你带他们去万一有人参你哥哥一本呢?”
二十五阿哥笑着说:“嫂子你想错了,这时候太和殿前面有人,那些来使都在理藩院的带领下演礼呢。”
这些来使不经过理藩院的几次演习是不能参与朝贺的,而他们演习的地方就在太和殿前面的广场上,也只能跟着官员的唱礼在广场上做出动作,连上台阶的资格都没有。就因为严苛的礼仪,让这些孩子们看看,你们现在拥有的是多少人一步一叩首都换不来的。
十四福晋不敢做主,就说:“你等着,我派人问问你哥哥。”
没一会前面传话,十四阿哥同意了。又派人去询问弘晖,弘晖也同意了。
十四就安排永琦永璞他们撺掇着二十五阿哥去太和殿前面玩儿,二十五阿哥就带着一群孩子坐着车出发了。
皇家的孩子都不笨,车里一群小孩子在说话,都纷纷嫌弃这车不好。十四阿哥家的孙子孙女们在一边听着,细听他们数落了半天这车的优缺点,等到了午门前面,这里的车子更多,很多参与演礼的蒙古王公乘坐的都是大车,轮子有半人高,一排排大车显得威武壮观。
一群人嫌弃这车傻大笨粗,大家嘻嘻哈哈地进了午门,不经意地透露出坐两天火车就能去太原吃面食,山西的面食好吃,养胃!还有人说西安的美食才多,然后就八大菜系的争辩和煎炸焖煮的争论,他们就要在不经意间突出地大物博,渲染国力强盛。
骆宾王在《帝京篇》的开头说:“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上午的阳光照在太和殿的屋脊上,远远看,带来的震撼无以言表。更震撼的是穿着各色服装上千人的使者们寂然无声,在小吏们的呵斥下笨拙地行跪拜礼。
他们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使者在这里对小吏俯首帖耳,没有一丝昔日的威风,一遍一遍重复着礼仪。
在这里看了半天,二十五阿哥带着他们去后宫吃饭。
男孩在弘晖跟前,女孩安排在了费莫氏母女面前。
今天的午餐流程特别复杂,长桌子两旁都是小孩子,弘晖说是带着他们吃饭,却没出现,连二十五阿哥都不在。
这时候太监们寂然无声地送菜上前,摆放了一桌子,看上去荤素都有,还配备有各种料碟,香气弥漫,令人口水横流。宫女们开始斟果汁茶水并酒,安置妥当后退下。
十四家里一个性急的小胖子想提筷子,被他的太监一把摁住。
大家都坐着没动,这时候太监们上来把菜撤了,料碟都收了。
这是看菜,只看不吃!
如此上了两轮,只能看,明明味道引得人流口水,但是就没人动筷子。
第三轮才是吃的,第三轮先上汤,一人一小碗,这碗还没有杯子大,汤也就是一口的分量。
心眼多的就先看别人怎么做的,很多人都是抿一口放下了,随后抿过的汤开始撤下。他们也学着抿一口,然后忍不住睁大眼,美味惊舌唇!忍不住第二口把汤给喝完了。他们身后的人提示他们把小碗放下,要上菜了,别手里攥着个碗,不雅观!
接着是凉菜,有人吃有人不吃,吃的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宫女太监提着筷子夹菜。
大冬天满桌子鲜菜,青翠欲滴,有人吃完轻微点头以示赞许。
接下来是热菜,热菜是一轮一轮上菜,更别说各种鱼,各种烤肉,实际上是烤肉味道的豆干,但是他们都没吃出味来。
中间穿插着羹汤,香茶,几次漱口,这流程走完,男孩子们被一股脑儿赶出去了,女孩子们又去嘉乐的屋子里暂时休息,嘉乐又把自己妆匣里面的各色新奇的小玩意送给妹妹们,再派人送她们走。
出门的时候十四家的小孩子们都支棱着,回家的时候明显气虚了。
二十五跟十四阿哥说:“我出门的时候碰见了九姐姐,她说明儿带我们去永定河看火器营试射新大将军炮。”
十四立即说:“去,明儿全部去,男孩女孩都去。”
次日十四阿哥把一群小孩子们送到德胜门,跟海棠说:“姐,就托给您了。”
海棠说:“顺手罢了,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要不是因为试射,你就是我亲弟弟也没这排场。”
“是是是,这些小崽子就托给您了。”
海棠点点头。
海棠下车后要和他们分开,这些小孩子不仅仅是十四家的,也有其他人家的,别人家也就来一两个,十四家的全部在。
他们有专门的观景台,海棠要亲临阵地,分开的时候跟他们说:“待会儿睁大了眼睛仔细看。正所谓国有利器不可轻易示人。你们都是咱们家的孩子,自然是能看的,普通人偷窥一眼就是掉脑袋的大罪,所以这事儿回去不可到处传播更不可多嘴多舌,都记住了吗?”
一群人乖乖地回答:“记住了!”
分开后这群人一人配发一只望远镜,有人教给他们怎么用,还有人提前告知他们要轰炸什么地方,指示出来。
除了一座规模很大的山坡,还有永定河上的一艘铁甲商船。
过了一会,炮群那边旗帜翻飞,这边就有人提醒:“各位小爷们请看,开始了。先射击靶船。”
随后尖锐的呼啸声破空而来,原处庞大的铁甲船在爆炸声中四分五裂,破碎的甲板和外面的铁板四散飞溅。
第二轮破空之声传来,整个船已经被摧毁,河道上全是熊熊燃烧的木头,整个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炬儿,周围的冰块在高温下冒着蒸汽。看台上一群小孩子们高兴地叫了起来,十四家的孩子只有满人和汉人生的孩子跟着一起叫好,其他的都没吭声。
两炮摧毁铁甲舰,这真是利器啊!
就有人提醒他们:“小爷们看远处山坡,山坡距离炮群相距十五里。”
大家都举着望远镜看,这时候一轮齐射,在轰隆的爆炸声中山石滑坡,尘烟四起,山坡被摧毁了。
威力大和打得远很难同时兼容,今天试射的是两种炮。但是小孩不知道,他们以为是同一种大炮。
十五里远,有巨大的杀伤力,两炮能干掉铁甲舰,这样的大炮给了周边地区巨大的压力。
试射已经结束,小孩子们纷纷从看台上下来,把望远镜交上去。
一群人等着车来接的时候显摆各自得到的消息。
“听说这批炮要全部装到新军舰上,送去镇守关外。”
“不是,我听说最新的炮要送到广州去。那边的水军经常和洋人打仗,这是钢刃要用在钢刀上,切瓜砍菜才会快!”
大家都在议论,有人问永琦:“琦弟弟,你知道什么消息吗?”“他肯定知道,姑祖母肯定跟他说过。”
永琦得意地挺着胖肚子说:“我当然知道,这些炮要装到广州水师的船上,因为关外的军港现在还没有建完,等到建完之后又有新炮了。我祖母说了,让他们先把老炮消耗一下到时候直接装新的。年年常新,越新威力越大!”
炮管是有寿命的,把老炮消耗了就是把炮管的寿命消耗掉。西班牙已经从南洋离开,不可一世的第二任日不落帝国在南亚不能向东推进一点,想要走马六甲还要给广州港交税,他们觉得丢不起这个人,正想法子开创陆地运输,目前效果不太好。
那么广州港的炮管谁来消耗?
自然是墙头草和敌人了。
十四福晋发现自从这些小孩子们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家里安静多了。
她和十四阿哥说:“可算是家宅安宁了,二十五弟别看年纪小,还是会办事的。当然了,皇上也大方,两个姐姐也是出了大主意的,我明儿亲自去嫂子和两个姐姐跟前坐一坐。”
十四叹口气:“秀美他们姐妹说得对,弘明他们兄弟想成事还是要靠着朝廷啊!”这种靠朝廷是和朝廷深度绑定,要对皇帝言听计从。这和一开始十四他们家的打算偏离着。
“爷是怎么想的?”
“把这几个大孙子留下入尚书房,爷这郡王的爵位比藩王的贵重,他们要是有本事,皇上自然会给爷升一升爵位,要是没本事,靠着这个爵位能保他们平安。”这时候自然要背靠大树好乘凉。
十四福晋就说:“要不然爷去给他们掠阵,您是有大本事的,您去了外面的事儿就好办了。”
十四摇头:“爷不出去,这是爷答应过老四的。而且弘晖脾气不好,这孩子火气旺,老四能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不会,他心里有数,等着瞧吧,今年莹莹他们安全回来后南边必然有风波。你回头跟那几个藩女说让她们好好养闺女,这几个孩子有造化就嫁到京里来,没造化就继续留在南边吧。”
“是。”
第809章 生疑虑
初一朝贺,上午结束后海棠去拜见了一下嫂子就回了王府,回到王府后没多久,几个侄儿都拖家带口地来拜年。
一群小孩子进门就伸出小爪子:“姑祖母,压岁钱!”
弘杲就骂:“一群没规矩的,忘了拜见的事儿?”
然后一群小孩子们都排着队按着年龄大小来拜年,说上几句吉祥话从海棠这里领压岁钱。
为了十四这个弟弟,海棠今年下了重本,每个孩子的压岁钱不再是往年的一串铜钱,而是一人一张宝钞加上一件小礼物。
这些小礼物不一定贵重,但是一定新奇,没少让下面的人费尽心思去搜罗,甚至有些还是重金从市面上搜罗来的。
今天太忙,海棠也没来得及说太多,笑着给几个早就成年的侄儿们也发了压岁钱,外面就有其他兄弟侄儿们来了。
每家都是拖家带口,一家一家进来,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都是进退有据,大过年的日子大家都开开心心。
过了一会弘明他们要去给其他伯伯叔叔请安,就带着孩子们走了。
弘杲因为离得近,多坐了一会,也带着孩子走了。
海棠就要带着弘阳和几个孙子去哥哥家里拜年。
老六阿哥家因为是在后面,去坐一会儿就行,海棠就直接从老六阿哥家出来去了九阿哥家里。
九阿哥就说:“十四家的那几个毛孩子我看了,也就那样。不在京城养着心里就不向着咱们。”
海棠就说:“再看吧,各有各的缘分,好不好的看缘分吧。”
九阿哥听完觉得这话说得对:“你说得没错,咱们都老了,他们还小着呢,他们长大翻云覆雨的时候咱们早没了,何必为后人担忧。”
两人就说起别的来。
没一会十七阿哥带着他家的孩子来了,他就一个儿子,宝贝的跟眼珠子一样,进门的时候是抱着进来的。
小孩子瘦弱不说,头发也没几根,和别人家的胖孩子比起来差远了。
九阿哥就伸出手去:“来,让伯伯抱抱。”
小孩子转脸抱住了十七阿哥的脖子表现得很抗拒。九阿哥就跟海棠说:“胖丫头,现在哥哥都不讨人喜欢了。”
实在是他太胖,现在脸色也不太好,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色,加上这老头子有时候还嘴毒,确实不讨孩子们喜欢。
海棠只能说:“哥哥,是所有老头子都不讨人喜欢,不单是你。”
十七阿哥也笑着说:“是这孩子养得娇惯了。”
九阿哥就说:“你家的孩子是养的娇惯了,你让他多走走,别走哪儿抱到哪儿。胖丫头,当初咱们小的时候汗阿玛就说让咱们多跑多跳,让乳母跟着,能走就不要抱,说是跑得多长得壮实。”
海棠没印象了,但是小孩子多运动确实健康,就说:“是啊!是有这么回事。小孩子坐地上就坐了,顶多给他们垫个垫子免得冰着了拉肚子,别说什么脏不脏的,小孩子就该多玩儿多跑,玩泥巴也没事儿。”
十七阿哥看着自家的这个宝贝蛋,表现得很纠结。
他当爹的就这个态度,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从九阿哥出来就是去十阿哥家坐一坐,海棠就和十七阿哥坐一辆车。永琦在车上没一刻是安静的,屁股上跟有弹簧一样,显的十七阿哥家的孩子就很安静。
十七阿哥的表情就更纠结,可他儿子真的太安静了,看着瘦瘦的小脸,他自己都觉得孩子可怜,哪里还会催着他多走路,真的是恨不得时时刻刻抱在怀里。
十阿哥家的人少,他才有两个儿子,按道理说该给两个儿子分家,王府该大儿子弘暄继承,让小儿子搬出去住。但是舒宜尔哈住在他们家,小儿子弘晙夫妻侍奉舒宜尔哈起居,舒宜尔哈手里的贝勒爵位也给了小侄儿,日后舒宜尔哈不在了或者是搬出去了,弘晙一家是有贝勒府的,所以一家人和和气气相安无事。
在十阿哥家坐到快天黑了海棠带着几个孙子回家,路过十一阿哥家里,去他家又坐了一会才回家吃晚饭。
次日就是初二,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月娥照例是忙忙碌碌地催着弘阳赶着永琦早早出门了,不出意外扎拉丰阿又在家里长吁短叹。
海棠就没搭理他。
但是他突然有了个想法来找海棠商量:“格格,要不然咱们收养个女儿吧。”
海棠看着他:“收养?不会是你在外面私养了个孩子想抱回来过个明路养着的吧?”
“格格你怎么能凭空诬赖人!”
“又不是我这么想的,外面的人都会这么想。为了你的名誉着想,这事还是别做了。”
这就是不同意了。
扎拉丰阿敏锐地感觉到海棠的心情不好,就问:“格格今儿不高兴?”
“也没有,就是觉得有些无聊,又不知道做什么消遣。”
“奴才也想不起来,不如把两个孙子喊来,您去年让他们记账,今儿正好一年,不如问问他们,这一年来钱花到哪里去了。”
海棠看了一眼扎拉丰阿:“你这人可真坏啊!”
扎拉丰阿笑起来:“闲着也是闲着。”
海棠就发现,老了之后就不热衷于过年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发现自己老年生活与团聚和儿孙这些元素没有太多的关联,她自己也不想有关联。
所以整个过年期间,她在家里加班,拉着隔壁的十一阿哥一起审核教材,甚至海棠还想过要进行将来要普及工科教育。
出正月后,海棠就准备再次动身去关外。
这次扎拉丰阿和二十五阿哥都跟着去,二十五阿哥是继任者,海棠身上的职责被拆分给不同人继承,二十五阿哥如果真的有本事,他将来会从海棠手里得到总理王大臣的职位,如果没本事,这个职位只能暂时封存,或许是永久封存。
弘阳在送他们去车站的时候还在说:“皇上打算修一条京城到热河的铁路,这几年都有人在热河去世,日后夏季都在热河办公,快速传递消息也很重要。”
这条线路也不是皇家专用,但是列车是皇家专用,十一阿哥接到了内务府的订单,要求生产最新的车头和专门设计过的车厢。
海棠也没说什么,想了一会和弘阳讲:“挺好的,将来我如果死在了热河,你们能一天之内把我送回京城来举办葬礼。”
扎拉丰阿立即说:“格格别说这样丧气的话。”
海棠接着问:“还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了。”海棠点头,嘱咐弘阳:“你也别总想眼睛看在钱眼里,也该看着点大局,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儿子明白。”弘阳看海棠等车,赶紧扶着他上去,接着又扶着扎拉丰阿上车。轮到二十五阿哥的时候,弘阳赶紧说:“小舅舅,额娘听您的,您平时多劝劝她,让她多休息少劳累些。”
二十五阿哥对着弘阳上下看了看,点头说:“不需你嘱咐,舅舅自然会劝他的。”
他又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皇上的陵寝这两年能完工吗?”
“暂时不行。”
他又问:“从京城到热河的铁路今年修完吗?”
弘阳说:“因为比较短,所以这几个月内修完,夏天就要用。”
二十五阿哥心里算了算,这也没几个月,他说:“挺好的,他们路上也不受罪了,以往都是走十来天呢。”
“是啊!”弘阳扶着他上车,把车门关上,看着车走远了。
二十五阿哥脑子里有个问题,就问海棠:“九姐姐,您说这条路是内务府出钱还是户部出钱?”
海棠摇头:“不清楚,大概是内务府出钱吧,毕竟这条路内务府用得多,到时候其他客车要避让皇家宗室的专列,为了名声,皇上会出钱的。”
二十五点点头。
他听弘阳说夏季之前要把铁路修好心里就冒出一个疑问:这段铁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几个月就能建造完毕,为什么弘晖的陵寝几年了没太多进展?
虽然陵寝是户部出钱,但是专款专用,在确定建造陵寝的那一刻这钱都已经到位了,而且这钱也一直在户部,随用随取,只有预算超支的问题,绝对没有户部卡着他们不给钱的道理。为什么修一条路这么快,修陵就那么慢呢?
铁路肯定是急着用,但是也不能让陵寝的建筑材料和各种雕像这么杂乱无章地扔着吧!每年修一点跟闹着玩一样。
而且就重要程度而言,弘晖的陵寝比这条铁路还重要。
想不明白。
他就问海棠:“九姐姐,皇上的陵寝都规划好几年了,怎么还没修完?”
海棠说:“以前说是先打地基修地下的那一部分,后来又说做防水,这两年不知道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总之还没开始大修呢。这种工程拖上十几年也有的,不稀奇。”
但是二十五阿哥觉得奇怪。因为弘晖不是那拖拖拉拉的性子,他做事儿雷厉风行,唯独在陵墓这件事上显得拖拖拉拉。
难道大侄儿对死亡讳莫如深,不想面对所以才不管不顾?
也有这个可能,毕竟他还年轻,驾崩对于他而言显得很遥远。二十五阿哥就换在自己身上考虑,他觉得娶媳妇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也是很遥远。尽管这件事在未来四五年内必要发生,可是他就是没法想象娶媳妇后是什么样的生活。
少年很少把负面情绪放在心里,很快就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二月初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是需要春季灌溉的时候,很多百姓围在水井边背着柴等着抽水,田野里还有耕牛在犁地。
他第一次看到犁地,兴奋地隔着窗户看,还不停地嚷嚷:“姐姐姐夫你们看啊!那有大黄牛犁地。”
扎拉丰阿笑着说:“你这可真是爷,这有什么稀罕?”
“我头一回看到。”
扎拉丰阿跟海棠说:“这真是朝气蓬勃啊!”
海棠点点头,这就是回不去的青春啊!
第810章 大利益
海棠离开后十四阿哥家的几个孩子也要走。
十四家的几位嫡出的孙子已经入学尚书房,每日天不亮就要去读书,不可谓不辛苦。十四阿哥也终于找到了今年的生活重心,接送孙子上学并且检查作业。
因为他们的阿玛要离开,所以这几个孩子放假一天去送行。同行的还有些南洋使节,他们走的时候带着朝廷的赏赐,个个喜气洋洋。
庞大的蒸汽客船已经冒烟,拉响了汽笛提醒乘客登船。十四阿哥对着几个儿子挥挥手:“走吧,赶紧走吧。”
弘明他们带着孩子们跪下磕头,个个眼含热泪。十四阿哥挥了挥手,让他们登船去了。
负责给使节们送行的是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他们两个站在十四阿哥身边看着这些人登船。
十六阿哥安慰十四说:“放心吧,这船去年在海上空着跑了一圈,没事,安全着呢。”
十七阿哥也说:“这船很豪奢,不会委屈孩子的。”
十四阿哥心想我难受的是旅途艰辛吗?还不是他们家里那一摊破事!
他不想和两个弟弟说话!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就是亲弟弟也不告诉他们自家的家丑!
弘明他们上了船早有安排好的仆人带他们去上面的舱室。进入后就发现这里布置得雅致与豪奢并存。
雅致说的是装潢,各处都是中式美学那种内敛的雅致。豪奢说的就是物件很奢华,比如地毯,进入房间全部铺满了地毯,踩着如踩云朵。这里还有大片落地窗,用到的蜡烛都是没有烟雾的蜜蜡。这里还有吃饭的餐厅,娱乐的牌厅,给女眷们打发时间用的牌厅和茶亭,尽善尽美十分舒适。
这一层安排的都是使节,下面是随从,最下面是货舱和水手们的舱室,包括厨房和锅炉房等。
弘明对这些住宿环境很满意,就去看嫡福晋安置得怎么样。儿子留在京城,他们夫妻是很惦记的,也趁着这个时候一起说说话。
夫妻两人说话的时候门口来了一个小女孩,叫道:“阿玛,阿玛!”
弘明的嫡福晋就忍不住说:“再不管教,京中的高门大户是真不敢娶她们。”
弘明拍了拍她的手,示意门口的人放她进来。
小女孩跑来说:“阿玛,”看到了嫡福晋才想起来问候一声,随后拉着弘明撒娇:“阿玛,我的房间太小了,没有小露台,我要住姐姐的大房间。”
弘明就说:“姐姐住着呢,下次给你安排一个有窗户的,回去吧。”
“不嘛不嘛,我就要,凭什么让她住大房间,她是个下人的女儿。”
弘明的嫡福晋忍不住说:“你觉得你自己比人家出身好怎么也回去了?别家的好孩子都去读书了,你怎么没能留下和宗室格格们一起读书?”
弘明赶紧把小女儿搂在怀里,对嫡福晋说:“你说这个干嘛?”你一个大人和小孩子计较什么。
“妾这是提醒她,她也没能留下来,她们姐妹几个谁也不必谁尊贵。”
看到有弘明撑腰,这小女孩立即张大嘴哭起来。弘明搂着哄她:“别哭了别哭了,再哭小脸就皴了。”
嫡福晋就说:“没本事才哭呢,正经这么大的郡主县主谁亲自出门要好处,不体面不说,也让人看不起,身边带着一群奴婢,就是吵架也有人替她们吵。咱们家京城的女孩谁不是一脚出八脚迈,身边嬷嬷侍女太监最少围着十几个。”
弘明就说:“就因为她们身边没这些人才是受了委屈呢。”
嫡福晋就说:“留京城不就行了,不留在京城自然就没这排场。养不了那么多下人就别装大户人家的千金。”
这话像是在讽刺弘明养不了下人,实际上是弘明的这些侧福晋们拒绝了京中的仆人,担心被这些仆人们架空拿捏。
这话就是你们愿意活得跟那庙里的小鬼一样是你们的选择,想要好处又不愿意接纳好处带来的坏处,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啊!
嫡福晋能说到这里已经够了,再多也不愿意说了。
这点小事很快过去,船开动后都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两天适应了船上生活的使节们出门吃饭,在一起讨论起送人来京城读书的事儿。
朝廷答应他们可以送留学生来读书,所以这件事在使节群里面被议论的次数最多,他们互相打听,一般是要送王子来,更多的是送各处实力派的子弟。
船行大半个月到了南洋,使节们陆陆续续下船,弘明他们兄弟也到了下船的时候。
船上奢华的布置和南洋的住宿环境相比差了很多。船上的环境和进城繁华富足的环境相比又差了很多。
别说小孩子们了,就是大人也觉得去一趟京城像是做梦一样。
问题是繁华富足的地方还有很多,江南很多地方都繁华,港口城市更是繁华到没词语形容。
回去后这些侧福晋背后的势力又埋怨她们光顾着享受都没为孩子们打算,就该想尽办法把孩子们留在京城。
或许这些女人们看不懂这里面的重点,每天的时间用在争夺物质享受了,可总有人能看明白里面的天机。
然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等明年了。
这些孩子们也盼着明年过年再去京城。
随后四月的海风吹来,一支庞大的舰队疲惫地穿过马六甲海峡向着大陆的海岸线靠拢。
莹莹第二次环欧旅行回来了。
这支庞大的舰队被广州港的战舰护送,浩浩荡荡地靠近南洋。
百岁派人给弘明他们写信要求见一面,特意在信纸的末尾落下一个字“瑚”。
弘明弘春他们兄弟当然知道百岁的地位,这是储君到了南洋,于是不敢怠慢,以迎接公主的名义带着各自的嫡妻飞快地赶到船队停靠的港口。
在坚船利炮的护卫下整支船队靠岸补充淡水和食物。弘明弘春弘映上船,老四弘暟留守,没来觐见。他们兄弟三个提着官服的下摆上船,这船是商船改造的客船,并没有他们那天坐的新船舒服,也显得逼仄了一些。
刚进去就看到安康迎接出来,高兴地喊叔叔。
弘明笑着说:“安康是大姑娘了。”
安康变化很大,高高瘦瘦的一个姑娘,已经完全长开了,有着蜜色的皮肤,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安康带着他们进去,在门口看到了百寿,百寿给几个叔叔请安,又一起往里面去,看到了莹莹和百岁。
百岁也是个成年人的模样,就是瘦了些,长得更像弘晖,就是没洪辉壮实。弘晖满身肌肉,穿衣服看肩膀就能看得出来,身体很壮实,百岁和弘晖比就显得羸弱了点。
一番见礼后弘春排着百岁的肩膀高兴地说:“你小子已经长大成人了,这下回去就要小登科了,叔叔提前祝贺你。”
弘明也说:“你婶子看过西林觉罗家的姑娘,你小子有福气。”
大家笑起来,莹莹这时候出来,又是一番问候。见面结束后几个人就说起南洋的事来。
弘映总结:“这边的人对朝廷的态度就是酸,比不满多一点,比仇视低一些,给人的感觉就是酸气冲天,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酸不怕,他们愿意跟着赚钱就老实一些。姑姑我们在回来的路上有很多想法,有一些要在南洋这边实行,提前跟各位叔叔商量一下,如果成功了又是一笔不菲的收益。”
“哦?”
“橡胶树您几位听过吗?”
弘映有印象:“看到过,从海外移栽的,流一种白白的水浆,凝固了很有弹性,我以前还以为是药材呢,后来听说不是。”
“对,就是这种树,这种凝固后的东西有多少朝廷要多少,这玩意能用在很多地方,比如做鞋底,包车轮。这种东西只能在南洋种植,北方种不了。”
弘春他们几个对视了一眼,点点头,种稻米也是种,种这种树也是种,明显这比种稻米来钱更快更多。
弘明想到的更多,控制草原的除了火炮就是羊毛,一旦中原不再采购羊毛,草原上亲戚的好日子就不好过了。同样朝廷也要用一样东西拿捏这些南洋不服朝廷的实力派们。
“放心,只要有银子,一切都好说!”
“银子好说。”莹莹笑着说:“日后咱们有银矿铜矿,要多少有多少。”
弘春笑着问:“妹妹你们这次出去有大收获啊!”
莹莹笑起来:“是啊,我们做了个大买卖,用铁甲舰换了一片土地,那是好大一片地方。”
这下弘明三兄弟急了:“妹妹,铁甲舰这玩意可不能就这么给出去啊!这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是啊!”
“铁甲舰和火炮是万万不可流入外边的。”
莹莹笑着说:“我有数。”
大家看着百岁,百岁摆了摆手表示没事儿。
弘明他们这下真的高兴不起来了。
甚至弘明表示要和他们一起进京,这件事无论如何他要听一下朝廷的应对。
弘春和弘映觉得有必要去一趟京城,于是都同意了,他们返回南洋,弘明跟着进京。
船队先到广州港,在这里换乘最新最大的游客船,这种船就是做京城到各个沿海港口的生意,就是弘明他们坐过的豪华客船。换乘后二十天左右就能到达津门港口。
但是整个队伍都归心似箭,最后决定坐船到长江口,然后换乘小船入长江,两湖一带坐火车进京,这样能节省五天左右的时间。
于是整个队伍连同重要的行李包装了整整一列火车。莹莹直接吩咐:“就当包车了,你们中间不要停,直通京城。”
可以是可以,当地车站的人对着莹莹龇牙笑起来,莹莹没好气地说:“放心吧给钱!到京城了理藩院给你们算钱!”
因为一路畅通无阻,又省了一天时间,所以五月中旬队伍回到了京城。弘晖很高兴,笑着跟老六阿哥说:“回来得很及时,再晚半个月咱们就搬到热河去了,他们又要追到热河。”
回来后大家先吃顿好的,再睡一觉,然后开始述职。
别的都好说,这次争论的核心就在于莹莹铁甲舰换土地的协议算不算数。
一群大臣都反对,鄂尔泰甚至说:“尽管铁甲舰难养,但是铁甲舰好用!公主拿国之利器换外洋的土地本就是本末倒置,难道咱们不能开着船去自己取!”
接着就是一片附和之声。
张廷玉也反对,他反对的原因是:“公主换出去的那几艘是朝廷第一批铁甲舰,当初圣祖爷去巡视,十分喜爱,还赐予了名字!这样的利器,还是圣祖爷亲赐名字这等荣耀的利器就这么给出去了,公主,这和把自家孩子送人有何区别!”
莹莹挑眉:“就因为那几艘船老旧了才要废物利用!”
一群人嚷嚷着那船不是废物!那是宝贝!是圣祖爷赐名的宝贝。
莹莹一人硬抗所有大臣,就问:“你们嘴里这样的宝贝越来越多,你们自己也说这种船养起来很难,日后他们不能在大洋上纵横了,难道还要专门找个地方放着这些宝贝?”
张廷玉说:“朝廷地大物博,难道还找不出安放他们的地方?他们以后不出海了也无所谓养不养了,再说了,他们为朝廷防守海疆几十年,朝廷看护他们也是该的。”
一群人纷纷赞成。
莹莹和这些老古董们说不明白。
反正全部大臣反对,宗亲们虽然不说话,都是持反对意见。
莹莹都气得踩凳子上撸袖子和他们对骂,被十六阿哥拉着坐下来:不雅观!姑娘家不能这样!
骂了半天,武英殿大学士迈柱睁开老眼,跟弘晖说:“公主这是崽卖爷田不心疼,皇上,这船当年是勇王主持建造的,要不然请勇王回来议一议!”
莹莹就知道这老家伙想用拖字诀!
“这件事要尽管裁定,你们愿意登,那块好地方可不愿意等,我告诉你们,哪里有大平原,开荒后就能种田!”
鄂尔泰就说:“万一有人去了不听朝廷号令怎么办?”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千里之外有人不听号令怎么处理?
莹莹说:“这就是诸位的事情了,我等为朝廷开疆拓土,我的差事完成了,你们不能辖制臣下难道还要怨我?要是当年在盛京商议要不要入关的时候,有人跟太宗他们说进关后要是有人不服管怎么办?你们说太宗会因为这个问题放弃入关吗?”
“公主伶牙俐齿……”
“够了!”弘晖听他们骂了半天,没听见一句有用的。他就说:“这船能不能换,该不该换,不是你们说了算!也不是朕说了算!”
他侧身吩咐了侍卫,侍卫出去了。
弘晖说:“船是死物,早晚要报废,在报废前能换点好处也挺好的。”
张廷玉立即说:“可是那是圣祖爷……”
“名字一代代往下传,咱们卖的是船,又不是名字!”
所有大臣看着弘晖,还能这样!
弘晖说:“等会有造船的行家过来,也有火器营造炮的工头,加上造办处建造蒸汽机的大匠,如果他们觉得这技巧已经别人学不去或者是完全造出来不如咱们现有的最好技艺,这船就卖,反之不卖。
所以这决定权不在咱们君臣手里,而在那些人手里。待会儿都别说话,让他们说,朕要听实话。”
弘晖自己是想卖的,除了处理废旧船只之外,还有就是他想给百岁记一功!就如刚才莹莹说的,这是开疆拓土的功劳,百岁如果有这样的履历他继承皇位没一点问题!
造办处因为本就隶属于内务府,他们的大匠胆子还算大,在重臣们的注视下说了那些老旧战舰上的蒸汽机属于初代技术,有很多缺陷,加上运行了十几年,锅炉等很多地方已经老化,就算是修修补补也用不了几年了。现在有新船新技术,而且新船更大更快!
造船厂的老师傅也说那都是老船了,船壳壳其实不值钱,而且当初是摸索着造船,焊接等很多手艺不是很熟练,现在有更好的技术。
至于火炮就更不用说了,因为有射击精度更高,射程更远,更耐海水海风腐蚀的火炮。
火器营也说了:“当初造那一批炮管的时候,用的铜多,炮管不耐热,打二百下就要换炮管,为了这个没少被水军嫌弃,现在有更好的火炮了。”
三方综合下来,意思就是:破烂,能卖!
最后弘晖让水军说话,水军的要求就是:卖是可以卖,但是卖了要给我们补新的,我们要跟大更好的。
反正文官们反对卖!
在他们眼里,弘晖和莹莹这对兄妹就是一对败家子!
然而这伙人拦不住,弘晖决定卖了,让西班牙使节来签最终的协议。
这决定刚下达,结果一群文臣们跑太庙外面哭去了。把前面几代皇帝都哭道了,重点是哭康熙和雍正,特别是雍正,文人骂人从来不带脏字,就差跟雍正说你看看你儿子是个什么东西!
他和纣王隋炀帝没区别啊!
老六阿哥让弘晖想想办法,再这么哭下去弘晖就真的名声臭大街了!
弘晖反而说:“让他们哭去,他们去哭的人越多,咱们正好趁机提价!对了,天热了,给他们送冰送水,让太医去盯着,有几位年纪大,哭一哭就行了,别真的哭坏了。”
大臣们去哭了,宗亲们都劝弘晖:卖这些玩意真的要三思啊!
当初咱们就是买了红衣大将军炮才轰开了很多地方的城门,您这行为和当初明朝那群卖炮的贪官污吏没什么区别啊!
莹莹解释:“咱们有更好的战舰更好的火炮,这玩意儿就该把旧的卖掉用好的,要不断地升级迭代才有活路,死守着的物件人家早晚能造出来。”
“你别说话!”雅尔江阿生气地说:“这事儿就你闹出的幺蛾子!”
其他铁帽子王们纷纷指责。
莹莹冷笑一声。
弘晖说:“妹妹这才是真心为咱们家考虑呢,放心吧,这生意咱们不吃亏!有这功夫争吵不如早日划分区域选定官吏,朕要的是有官员带百姓去开荒。”
这些官儿可不是冗员,都是实缺。满清特色“门人”制度让这些宗室爷们瞬间不说话了,派谁家的门人去驻守相当于大家私下里瓜分利益。
衍潢就说:“皇上金口玉言同意拿战舰换土地,咱们就把这事儿给做瓷实了,土地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对,不仅拿到手,也要守得住!”
“水军可能不够,还需要更多的大船。”
“皇上英明!”
众人附和起来:“皇上英明。”
莹莹翻了个白眼!
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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