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班教室的窗帘大开着,浓烈的日光透过玻璃窗熨烫着书桌。
岑柠趴在桌上,哪怕空调吹出的冷风呼呼作响,她也还是觉得自己是被架在火上炙烤的糍粑,一点一点的软化成黏糊的一团。
好困,但是不能睡,在补习班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钱啊。
她强打起精神直起身,喝了口水又继续做笔记。
这时,放在桌洞里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金悦可的消息被弹出来。
【金悦可:你是不是下午点补课结束?我听说一家店的牛蛙很好吃,等你结束了我来接你?】
【岑柠:?】
【岑柠:你周日不是要补一天的课?你请假了?】
【金悦可:我家教老师中午吃了不熟的菌子,发癫的时候把腿给摔断了,所以下午不能来给我上课了,[阿弥陀佛,我佛糍粑.jpg]】
【岑柠:......这个请假理由,似曾相识啊!】
【岑柠:那你到时候来找我吧,我也馋蛙蛙了嘿嘿。】
台上的老师讲课声音突然高了一度,岑柠猛的打了个激灵,立刻将手机塞回桌里,专心听课。
午后点,岑柠今日份的补习全部结束。
她收拾好东西走向烈阳下被烘烤过的马路,寻了处树荫等金悦可过来。
【岑柠:我下课了,你到哪儿了?】
好几分钟都没能得到回复。
岑柠心想她可能是在车上没看手机,便切换界面刷起了大眼仔,又过了一会儿,她的耳边炸开一阵“哔哔哔”的鸣笛声。
她应声抬头,在看清自己面前的景象后,陷入沉默。
金悦可摘下头盔,一只手往电动车的后座一拍,蹦出铿锵有力的个字,“来!上车!”
岑柠不由自主地往后撤了一步。
金悦可:?
你后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你怎么突然想到要骑电动车过来啊?”岑柠的目光在她的车上转悠一圈,弱弱地问,“你真的会骑吗?”
“还不是因为你晕车?那私家车你坐着又难受,这里离地铁站也远,筛选一下,电动车就是最完美的一项选择啊。”
至于她的后一个问题,金悦可挠了挠脸颊,难得没有了平时的自信,“我会不会骑电动车......会肯定是会啦。”
她穿的是短袖,抬手的时候,岑柠正好看到她手臂内侧一片红彤彤的血痕。
“你受伤了啊?”她慌忙上前,把那上面残留的尘土轻轻拍走,又吹了吹,“什么时候伤到的呀?”
金悦可不以为然地说,“就刚刚啊,骑车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摔地上了,还新鲜着呢。”
岑柠:“......?”
清楚的从她眼中看出了惶恐不安,金悦可沉吟片刻,试图安抚她,“别慌,你在车上的话我肯定会慎之又慎的,尽量不摔。”
岑柠疲惫地抹了把脸,“还真没办法不慌啊。”
她真怕她没等到高的时候被失控的汽车撞死,反而在金悦可的电动车上被摔死了。
但看着对方大热天骑车过来红彤彤汗涔涔的脸颊,期待又真诚的双眼,还有她手臂上没来得及处理的擦伤,那些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
于是她只好抱紧了自己的包,做到电动车的后座,妥协道,“行吧,那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听到这话,自信的笑容重新跃上金悦可的脸颊。
从车篮捞起一个银灰色的头盔套在岑柠头上,她清了清嗓子,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安心安心,今天铁定不能让你摔了!”
说罢,她拧开钥匙,两脚着地开始往前溜。
岑柠抱紧了她的腰,感受着夏日燥热的风从身侧拂过,努力忽视身下车子歪歪扭扭的行动轨迹。
觉察到她的紧张,金悦可高声安慰她,“别紧张!相信我!不会有任何问题!”
嗯,相信你......
个鬼。
从补习班到吃牛蛙的地方,一共就五公里的路,结果才出行公里两人就摔两跤了,都是在拐角处摔的,还好没冲撞到什么人。
饶是如此,金悦可也没有一丝泄气,反倒越挫越勇了,浑身的灰一拍,又雄赳赳气昂昂地骑上去了。
“上车!这次绝对不会再摔了!”
岑柠无声叹了口气,乖乖坐到了她后头。
她环住金悦可的腰,正要说自己准备好了,突然就听金悦可诧异地咦了一声,紧接着还把头盔摘下去了。
“咋了?”岑柠疑惑出声。
金悦可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极目远眺,“你看那是不是白芝之啊?”
岑柠来了精神,做出同款眺望的姿势望了过去,“哪儿呢?!”
烈阳下,在数米外的一个巷口,她果然捕捉到了白芝之的身影,但她周围,还环绕着几个男生,一个个身高体壮的,显得白芝之愈加柔弱无助了。
金悦可视力比较好,看出白芝之脸上的表情是慌张惧怕的,立刻提起了心脏,“那些男的在做什么?敲诈勒索啊?”
话一出口,她又觉不对,“她穿的那牛仔裤洗得都发白了,一看就一穷一白的,哪有钱给人家啊?”
话说到这份上,真正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严肃,“他们是要劫色啊!”
岑柠立刻掏出手机,“报个警吧,也只能帮她到这里了。”
说完,她利索地拨打了110。
在她打电话的时候,金悦可也拿出了手机开启摄像模式,镜头拉近,在看到那几个男生还没有对白芝之动手动脚以后,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没动手,不然她俩都不知道要不要上去。
上吧,对方人多势众,她俩又细胳膊细腿的,打也打不过人家,上去就是给人送菜;那不上去吧,干看着白芝之受欺负,她俩良心上又过不去。
啧,这年头,做好人真难。
没一会儿,这边岑柠刚挂了电话,忽然又听金悦可惊呼一声。
“等等,那几个男的好像是怀北中的?”其中一个男生穿了校服,被金悦可认出来了,“那铁定是要劫色了!”
怀北中是出了名的富家子弟聚集地,除去一些靠优异成绩进去的特招生,里面的学生就没有缺钱的,人均富裕程度比怀南一中夸张多了。
但那个学校真正读书的也少,大多是耽于玩乐的纨绔子弟,学习氛围远不如一中,所以金悦可对那里的学生其实不是很能看得上。
岑柠一愣,“怀北中的?”她记得书里风流男就是那个学校的。
她凑近金悦可去看她手机里的画面,发现有一个男生的长相和其他男生明显不是同一个画风的,帅得格外突出。
金悦可同样发现了那个显眼的男生,将镜头对准他拉近又拉近,“这男的好眼熟啊......”
记忆的火花迸现,她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名字就快到嘴边了但又不确定,“沈修兰?”
岑柠想起男的名字,试探性地修正,“是沈修南吧?”
“哦对了!就是这个!”金悦可双眼发亮,又语出惊人,“他算是你亲戚呢,你应该认识他吧?”
岑柠瞬间瞳孔地震,“什么亲戚啊?别乱说,我都没见过他!”
她对自己认脸的能力还算有自信,见过的亲戚虽然不一定能完美理清关系,但起码是脸熟的,在外看到了也能大概知道是哪边的亲戚。
而且……原书里的男怎么会和她是亲戚呢?
吃瓜还吃到自己的田里了?
“你一个堂舅不是一婚么,新娶的夫人带进来的孩子就是他。”金悦可提醒她,“当时你堂舅婚礼我俩还去吃过席呢,初那会儿。”
岑柠的脑中逐渐浮现起相关的记忆,但她还是不敢相信,“不对啊,我记得我堂舅继子很胖的啊,起码两百多斤......”
“对啊,就是他,花了半年时间让自己瘦下去了嘛。”金悦可顿了一下,又看向手机屏幕里那个瘦高个,有些钦佩,“还挺励志啊。”
岑柠仍处于怀疑人生的阶段,“真的假的啊......”
“真的啊,就因为以前胖的时候没女生喜欢嘛,所以瘦下来觉得自己有点姿色了,就经常去撩拨女生,女朋友换得很勤。”
金悦可放下手机,把电动车停好,“我们可以凑近一点看,万一到时候他们真动起手来了,你就在他面前给你堂舅打电话,震慑一下对方。”
岑柠闻言连忙在家族群里添加了那个堂舅的私人号。
没等两人靠近,警车的鸣笛声就近了。
巷口的沈修南还在嬉皮笑脸的向白芝之讨要她的联系方式,没成想还没成功,突然有几个警察过来说有人报警他们当街敲诈勒索未成年。
“什么敲诈勒索?我只是搭讪而已!”沈修南怒极反笑,锐利的目光在路过的行人身上一扫而过,高声道,“谁报的警?多管闲事!”
这时,岑柠和金悦可小跑到警察身前,气喘吁吁道,“我们报的警!”
因为感觉敲诈勒索听起来比较容易引起重视,所以岑柠在报警的时候用了这个名头。
她囫囵抹了把脸上的汗,“我看他们一脸凶相地围着我的同学,很担心他们勒索不到钱财会打她,所以报警了。”
白芝之本来还要哭不哭的,见她们过来,眼泪一下就像放了闸一样倾泻而出,从包围她的男生里冲出来,一把抱住了岑柠,看着是被吓得狠了。
“我好怕啊,我都说不想认识他了但是他还一直缠着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汹涌,把岑柠本来就被汗打湿的t恤衫哭得更湿了。
“那么多人围着我,我真的好怕!”她泣不成声,“呜呜,还好你们来了......”
金悦可忙从包里拿了包纸巾出来,塞给她,嫌弃地说道,“擦擦吧,哭那么埋汰呢。”
白芝之抽抽噎噎地道了声谢,躲到她们身后,然后跟着一起去了警察局。
-
警察局里。
白芝之喝了杯水,情绪终于缓和下来,在警察姐姐的询问下说出了今天这事的来龙去脉。
因为当事人都是未成年,再加上对方并没有造成敲诈勒索的事实,所以警察也仅能对那几个男生进行一些口头上的教育。
岑柠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只能央求警察叔叔姐姐们多教育他们一会儿。
人出警察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金悦可还在警察局门口拍了照片留念。
“人生第一次进警察局,可不得纪念一下。”她郑重其事地说,“我人生的履历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白芝之听了这话都破涕为笑了。
“天呐你可算不哭了。”岑柠重重松了口气,“你真是水做的吧?”
“对不起。”白芝之吸了吸鼻子,将最后一张纸巾抽出来擦拭眼睛,“我是泪失禁体质,一激动就容易流眼泪,真的控制不住。”
她打了个哭嗝,又哽咽着问她们,“还有纸吗?”
岑柠和金悦可把包掏烂了都没再找出第一包纸来。
没办法,她们只能去了最近的便利店买纸巾。
白芝之还请了她们两个人吃冰棍。
本来她是想请奶茶的,但岑柠想着她日常过得拮据,就没好意思让她请,但白芝之坚持要请她们喝点什么,于是,在金悦的的建议下,白芝之请两人吃了冰棍。
岑柠挑了个红豆冰棍,每一口都能咬到大颗的红豆,便宜又好吃。
一边吃,一边听白芝之说她的烂桃花。
“我之前不是在那个甜品店打工么,沈修南就是和女朋友去那里吃甜品的时候看到了我,然后缠着我要联系方式。”白芝之舔着小布丁,眼眶里还包着泪水,随时会流出来一样,“他有女朋友啊,我怎么能给他联系方式呢?”
“没想到,过了两天,他又来店里找我,说已经和那个女孩子分手了,问我要联系方式。”白芝之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对感情这么随便的人,我才不想和他认识......谁知道他以为我是欲擒故纵呢,就一直缠着我,把我工作还弄没了。”
说到这里,白芝之苍白的脸颊终于浮现怒容,“本来想着快期末考试了,不去打工多点时间复习也好,谁知道我今天去市图书馆的路上居然又遇到他了!而且他还和那么多朋友一起,我不愿意给联系方式就不放我走!”
金悦可听了都觉得她倒霉,一本正经道,“去净心寺拜拜吧,那里很能挡烂桃花的。”
岑柠:“。”
她发现金悦可对净心寺是真的爱得深沉,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安利对方去净心寺拜菩萨。
白芝之诧异地看了金悦可一眼,似乎是没预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说,但还是迟疑地点头,“是吗?那我有时间就去......”
她两口将小布丁冰棍吃完,泪水和汗水交织着从脸颊淌落,看着可怜又狼狈。
“其实,我之前被他们围住的时候,不止一次在想,要不然就把联系方式给他算了......如果我一开始就如他的愿,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的麻烦事了?”
她若有所思地喃喃,“是不是我一开始就做错了......”
岑柠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只是不想给联系方式而已,有什么错?是他们不尊重你还死缠着你不是么?”
“对啊。”金悦可大喇喇地说,“别在这种事情上给自己揽错啊,之前你往孟遥清身上泼水都没把错全扛自己身上呢。”
白芝之的脸一下变得通红,“可那两次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摔倒,明明平时也没那么笨手笨脚的。”
她沮丧地垂下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我本来......只想给他留个好印象而已。”
金悦可随即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岑柠的神色,状似寻常的语气,“哦,你喜欢他啊?”
白芝之沉默住,好久之后才出声,“他......很难不让人喜欢吧?”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其实,在我转过来的那个周末,我骑自行车去找兼职的时候差点和他的车子撞上了......我当时紧急拐弯摔地上,加上突然低血糖,一时起不来,还是他让司机带我上了车把我送去医院检查身体......他人真的很好。”
“自行车差点和私家车撞上?你俩搁这演偶像剧呢?”金悦可笑了两声,扭头看岑柠面无表情地咬着冰棍,一秒正色。
“咳,我的意思是,任何一个车主看到有人躺在自己车子旁边都不会视而不见的......如果当时你遇见的是我家的车,我也会让司机送你去医院的。”
“所以你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对孟遥清产生太大的滤镜。”金悦可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劲,急忙找补一番,“但是感激还是要有的啊!不是要你当不知感恩白眼狼的意思!”
白芝之眨了眨眼,轻轻地嗯了一声,“但是我喜欢他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哪怕是被我泼了两次水,他都是心平气和的,从来没有凶过我,这很难不让人喜欢吧?好多男孩子都咋咋呼呼的,脾气也时好时坏,好吓人。”
金悦可难得感同身受地点头,“他的情绪是真的稳得可怕啊,是怎么做到每天这么高强度的学习还不发疯的啊?”
她每天又上课又补习的,不定时发疯排泄负面情绪都觉得活不下去。
“难道是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发疯?”她突发奇想道。
岑柠短促地笑了一声,“这谁知道呢。”
“嘶,这样的话感觉他这人一下就可怕起来了。”金悦可做出被吓到的样子,真诚地对白芝之说道,“在各种作品里,这种看似完美的男人都很危险的,你可别被他的表象欺骗了。”
白芝之苦笑了一下,“就算是我想被他欺骗,那也完全没有机会啊,他现在看到我都绕着走。”
好几次她都看到孟遥清往她这边走过来了,结果对方一看到她,都要绕好大一个弯避开她,哪怕是在同一条走廊上,他都要折返下楼梯,然后从另一侧的楼梯口再走上来。
她看着都替他觉得累。
听到这话,岑柠不厚道地笑了。
一个男主角怎么能沦落到这种地步啊?
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她吃完最后一口冰棍,将光溜溜的棍子扔进了垃圾桶。
公交站台近在眼前,白芝之的脚步慢了下来,“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然后......也很抱歉之前和你们说过那么莫名其妙的话。”
对上岑柠和金悦可一并投来的困惑眼神,她笑容苦涩,“我以前,真的很狭隘,一直很嫉妒你们这些家境好的女生,所以和你们说了那些酸话,影响到你们的心情,真的很对不起。”
她朝两人鞠了一躬,一番歉词说得十分真诚。
金悦可耸了耸肩,直白地回道,“那你确实狭隘,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学校家境不好的反而是少数,你真要嫉妒,是嫉妒不过来的,因为有钱人实在太多了。”
“是啊,有钱人那么多,偏偏不能多我一个。”白芝之笑着自嘲。
岑柠沉默一瞬,随后干巴巴地安慰一番,“但是你成绩很好啊,又这么努力,以后一定能让自己过上想要的生活。”
她说完就觉得自己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这种情况下,她总不能给人泼凉水吧?
视野里,白芝之等的那辆公交车近了。
她如释重负,立刻提醒对方拿出公交卡,“回家路上小心点。”
“好。”白芝之小声应着,朝两人笑了一下,不复之前的苦涩和自嘲,而是毫无阴霾的,几乎算得上灿烂的一个笑容。
“你们回家路上也小心。”她说完,朝正好停下的公交车走去,刷卡,然后坐到了最后面的空位。
公交车绝尘而去,站台下的两个女生随后抬脚离开。
金悦可抱着岑柠的手臂,把身子的大半重量压过去,“好累,好饿,想吃蛙蛙。”
岑柠的步伐慢了下来,脑子突然空白了几秒,“等等,总感觉忘了点什么东西啊!”
电光火石之间,她彻底停住脚步,与一脸茫然的金悦可面面相觑。
“你电动车呢?”
“......”
“啊!”金悦可抱住脑袋,大惊失色,“我电瓶车还停在那个巷口!”
岑柠连忙掏出手机,“从这过去多远啊?我导航一下。”
金悦可却更关心另一件事,“那牛蛙我俩今天还吃不?”
岑柠斩钉截铁,“吃!当然要吃!”
不吃牛蛙,她这半天不就白忙活了?!
于是两人一阵兵荒马乱,最后可算是吃上牛蛙了。
但代价也是极为惨烈的,因为在找回电动车去往牛蛙店的路上,两人又摔了一次。
第一天去上学的时候,岑柠露出的胳膊青一块紫一块的,就没几块好肉。
得亏金悦可车子骑得慢,这才伤得比较轻。
“我感觉我真的好对不起你。”
一大早的,金悦可就忏悔上了,几欲落泪,“都怪我,逞强硬要去骑那电动车,还害你受苦。”
岑柠压根不吃她这套,“这时候才后悔?早干嘛去了?”
金悦可喉间一哽,眼神游移,“那不是,骑车骑上头了么,不到终点不服气......”
岑柠叹了口气,倒也没真埋怨她,虽然当时确实摔得挺痛。
收下对方递来的声称是赔礼的奶茶,一看,呵,果然是她自己喜欢的口味。
“你就是想喝两个口味所以才给我多买了一杯吧?!”她震声。
金悦可理直气壮:“你就说你喝不喝吧!”
岑柠:“......喝。”
她拆开吸管插.上去,让金悦可喝了第一口,然后自己接着喝。
早读的前几分钟孟遥清才进了教室,路过她座位的时候明显被她手上的淤青惊到了。
“你......和人打架了?”他停在她的座位旁,第一次这样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岑柠仰起头,身子往金悦可那边靠拢,以拉开两人的距离,“抬头看你都费劲。”
孟遥清在她往后仰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妥,连忙后退几步,“抱歉。”
岑柠这才觉得脖子舒服了,开始回答他的问题,“没有打架啊,你觉得我会是那种和别人打架的人吗?”
金悦可立刻拆台,“你是。”
岑柠不悦地用胳膊肘痛击她,贴着她耳朵恶魔低语,“到底是谁把我弄成这样的啊?”
金悦可心里发虚,没再作声,专心地背英语课上要默写的课文。
岑柠这才重新看向孟遥清,“摔的啦。”
孟遥清满眼写着不可置信,似乎是想不通她要怎么摔才能摔成这副惨样,一边从书包里掏着什么东西,一边问道,“从楼梯摔下去的?”
“不是。”岑柠喝了口奶茶,“骑车摔的。”
“是么?”孟遥清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很快将一瓶喷雾和一罐药膏放在了岑柠的书桌上,视线也一同掠过去,聚焦在她咬得平平扁扁的吸管两秒后,又迅速收回目光。
“这两个药对消淤青很管用的。”他说,“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
岑柠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谢谢。”
这时,早读的预备铃声正好响起来,岑柠便催促他赶紧回座位准备早读。
“班主任过来了呀,你快点走吧。”她拿了张纸巾擦了擦吸管的口,把它重新捏圆,“药我会擦的,谢谢你呀。”
孟遥清盯着她手上的小动作,慢半拍地点了一下头,“好哦。”
-
下午的体育课解散后,岑柠和金悦可结伴回了教室。
不一会儿,金悦可拿着难题去办公室找老师,岑柠就一个人在教室里吹空调。
她把早上孟遥清给的那罐药膏拿了出来,又从金悦可桌洞里找出棉签来给自己抹药。
窗外此起彼伏的聒噪蝉鸣混着室内空调呼呼作响的声音,很吵闹,很容易让听众心浮气躁。
岑柠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将拢好的窗帘散开,但不知道是窗帘轨道不够顺滑还是她发力的点不对,总之,窗帘没能被她拉开。
她不服气地啧了一声,拉窗帘的手法逐渐粗暴。
一连串轻巧的脚步声近了,岑柠还以为是哪个同学回了教室,便回过头。
漫不经心的一瞥很快对上来人湿漉漉的乌黑眼珠。
微妙的喜色浮在她的眉梢眼角,她笑起来,“你走路原来会发出声音啊?”
孟遥清抿唇笑笑,濡湿的长睫耷拉下来,“怕吓到你呀。”
他来之前才洗了把脸,散在额前的发梢是潮乎乎的,透明的水痕在脸颊蜿蜒,沿着下颔滴落,或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在领口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我来吧。”
他凑近,带来一片潮湿的水汽。
但吸入肺腑的湿润空气并没有让岑柠感到片刻的清凉,反而是更为难耐的溽热,又闷得慌。
“你、你不和他们打球吗?”岑柠没话找话。
孟遥清嗯了一声,“他们人够了,我打不打都没差。”
他抬高双手,扯住岑柠头顶上空的窗帘,投下的大片阴影将岑柠笼罩,从背后看,简直像是她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
她忘了要提前走开,他也没出声提醒,于是岑柠只能这样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被禁锢在桌椅空出的狭小空间里,一抬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他爬满晶莹水珠的冷白颈部,水涔涔的。
很快,她眼尖地发现他右侧的锁骨上有一枚小小的痣,此时正好有一颗豆大的水珠覆在上面,将痣的轮廓晕得十分模糊,她看了好久,才确认它是真实存在的。
孟遥清拉开窗帘,将大片的日光遮挡,岑柠彻底陷在一片昏暗里。
他的身子也随着拉开窗帘的动作往旁边挪动了一下,将那扇窗遮了大半,他的手才放了下来。
岑柠的视线随即定格在他下落的手上,长长的衣袖和贴肤的手套将他的整只手包裹得很严实,只有手腕上的一小片皮肤会在偶尔的活动间若隐若现,白得晃人眼睛。
他的手沿着原定轨迹下落,有一刹那,与她的脸颊相距不过一寸,这时,她敏锐地嗅到了他手上散发的气味。
是学校的卫生间统一提供的洗手液的香气。
浓郁的椰香,混着点奶味儿,甜到发腻。
周身清新的空气被这样厚重的香气作弄得粘稠不已,让岑柠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涌入鼻腔的气息稀薄又醇浓,不上不下的,让人难以招架。
好在,孟遥清在拉好窗帘后就抽身离开,与她拉开一个极为安全的距离。
岑柠垂下头,双手贴上发烫的脸颊,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
热意攀升的空气在抵达沸点的前一刻突然回温,滞缓的流动速度也反本还原。
孟遥清见她低着头久久不动,有些疑惑。
“怎么了?”
“没怎么。”
岑柠迟钝地抬起脸,语气平平,“那台空调吹不到这里,所以我觉得好热。”
她搓了搓脸,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感受着头顶呼出的习习冷风,脸颊灼人的热度稍稍褪下。
孟遥清注意到她桌上摊开的药膏和面前,明知故问,“要擦药?”
“嗯。”岑柠看着手肘的淤青,笑容苦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但神奇的是,她居然并不后悔昨天没能从金悦可的电动车上彻底下去。
孟遥清绕到她座位的另一端,在金悦可的座位旁驻足,轻声询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岑柠眼珠轻转,忍俊不禁道,“这个你要问金悦可哦,毕竟那是她的位置。”
孟遥清讷讷地哦了一声,随后拿出手机,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但我没她的联系方式,而且......总感觉她不会通过我好友申请的样子。”
他情绪感知的能力挺弱的,但金悦可对他的嫌弃实在是过于浓烈了,他哪怕再迟钝,都能感觉得出来。
岑柠像是思考了一会儿,“也对,而且她也不喜欢别人坐她的位置。”
说完,她干脆起身自己坐到了金悦可的椅子上,“不过你可以坐我椅子上,我不介意的。”
于是孟遥清又绕了回去,在她的座椅上坐下,束手束脚的,坐下后就没再活动。
岑柠像是看不出他的局促,自顾自的将手搭在桌上,大片的淤青在他眼前一览无遗。
“喏,帮我擦药吧。”她语气轻快。
对上他微妙的诧异眼神,她笑着说,“你坐过来就是想帮我擦药的吧?”
他吞咽了一下,声音低缓,“对。”
药膏的盖子早已被岑柠揭开,苦涩的味道很冲,还有点呛人。
孟遥清取了一根棉签,沾上药膏后小心翼翼地涂抹到岑柠的手臂上,淡青色的膏体被细细涂抹开后就变成了一片半透明的水亮的膜,缓慢地渗进她的皮肤。
“这个力度可以吗?会痛吗?”他侧过脸,小声地询问道。
岑柠摇摇头,“不痛的。”
“那就好。”他微微松了口气,继续上药。
空调吹出的风将他原本潮湿的脸颊吹得半干不干,水色的痕迹逐渐变得透明,让他的皮肤透出一种莹润的光泽,像是在微微发着光。
岑柠眨了眨眼,在剧烈的心跳即将突破某个界限时移开了视线,企图让它缓和下去。
为了不让袖子沾到药膏,所以在涂药前孟遥清就把袖子捋了上去,露出一截线条漂亮的小臂。
他捏着棉签来回涂抹的时候,手腕上的那处凸出的骨头也会跟着一起动,岑柠的视线黏在上面,看了好久才注意到他的小臂上有着好几道深浅不一的红色抓痕。
有些抓痕比较新,力道也重,隐隐透着几分血色,与淡了不少的肉粉色痕迹交错在一起,被他雪白的皮肉衬得有几分触目惊心。
岑柠对这些抓痕并不陌生,她常在金悦可的手臂上看到。
“是家里的猫抓出来的,还是野猫抓出来的?”她饶有兴致地问。
孟遥清眉心微蹙,有些苦恼地开口,“都有,但下手最重的是家里的猫。”
“哪一只?加菲还是狮子猫?”
“狮子猫,它不喜欢我带着其他猫的味道去摸它,不然它就要抓我。”他翘起嘴角,哪怕嘴上说着抱怨的话,但眼睛里闪烁的光彩无意是雀跃的,“它很小心眼的。”
“另一只加菲猫就特别懒,每天就是吃吃睡睡,没什么脾气,我怎么抱都不生气。”
岑柠捧场地哇了一声,“好乖的神仙小猫。”
“它们都很好。”孟遥清笑得克制,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得意,“那只狮子猫叫糯米糍,加菲猫叫泡芙。”
“都是甜品的名字诶,你很喜欢吃这两种甜点?”
“是我奶奶取的,她特别喜欢吃糯米糍和泡芙,但是年纪大了又有糖尿病,所以平时不能多吃这些。”
“原来如此......”岑柠抬起上完药膏的那只手,托住下巴,“真好啊,我也想养猫,但是爸爸对动物毛过敏,所以家里不能养猫。”
“是吗?”孟遥清专心地盯着她的手臂,轻声说道,“那等你以后搬出去了,再养也是一样的。”
“也是......不过听说小猫很难养诶。”岑柠若有所思道,“以后有机会还是养大一点的猫吧。”
孟遥清的脑袋垂得更低,耳垂红得滴血,“会有机会的。”
他说完,习惯性的吹了一下她被涂抹好药膏的小臂。
温热的吐息细密的洒在她的皮肤上,像是无数颗火星子燎烧起来,激得她一阵颤栗,下意识想要把手抽回来。
但是她最终没有那样做。
“别吹啊......”她咕哝着,抱怨似的。
孟遥清感受到她手臂隐隐的颤,手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了,只慌不择路地道歉,“对不起......”
“没事啦。”岑柠的声音越来越小,“我都还没和你说谢谢呢。”
她的手臂动了动,催促着他,“继续呀。”
“嗯。”他又安静下来。
岑柠想,他肯定不知道自己的脸被憋得通红。
她都不好意思再说他了。
药膏的气味真的很不好闻,双手都涂完药以后,岑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腌入味了。
“对了,”孟遥清将药膏盖上,随意问起,“你暑假有什么安排么?”
“我吗?”岑柠沉吟片刻,“应该会补一个月的课,然后和我爸妈去玩吧?但是具体去哪里我还不知道,你呢?”
“我要去美国,去波士顿配合治疗。”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又看向她,“假期,我可以给你发q.q消息吗?你会看吗?”
“当然会看啊。”岑柠立刻说道,“但是因为时差,我可能会隔很久回你消息哦。”
孟遥清眉眼带笑,“只要你能回就好。”
他垂下眸,将药罐的瓶盖一圈圈拧紧。
岑柠也低头看着自己涂满药膏的手臂,凑近嗅了嗅,随即嫌弃地皱起了眉。
感觉自己浑身臭烘烘的了。
这时,教室门口飘来女孩儿们清脆如雀莺鸣啭的笑闹声。
岑柠和孟遥清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恰好与进门的女生们对上了眼。
是尹安安搂着路向伊和李寻真个人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
她们似乎是没想到这时候的教室里有人,才踏入教室的门框,在看到他们两个以后,就默契地停住了脚步。
个女生脸上茫然又怔忡的表情如出一辙。
岑柠和孟遥清也默默地看着她们,好久都没人出声。
“哦,对了!”
最后,是尹安安一脸“突然想起来很重要的事情”的表情,打破了几人诡异的沉默。
“我一开始是不是想去小卖部买可乐来着?差点忘了......”她面目狰狞,强硬地左拥右抱着另外两个女生原路返回。
李寻真也露出被提醒的恍然大悟,顺势被她带着离开,“对了,我想喝冰糖雪梨来着!”
路向伊面无表情,“嗯,我要喝营养快线。”
走廊走到一半的时候,尹安安还特意扭头往教室里看了一眼,但在看到岑柠正看着她们的时候,立刻露出被吓了一跳的表情,加快速度走掉了。
岑柠收回目光,“啊,被你吓跑了。”
孟遥清一副毫不意外她会甩锅的表情,无奈道,“又乱说。”
一阵沉默过后,两人对视一眼,莫名其妙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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