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人人都说平北王不近女色,可我还是还从那些人口中得知,原来平北王曾经是有过一位王妃的,只是听说王妃嫁入王府时便殁了……”
“虽说鳏夫实属正常,可这刘家嫡女郎在嫁入平北王府没多久便没了声响……姨母,这平北王,兴许有克妻之嫌。”
朝食过后,赵筠照例翻看着手里记录的密密麻麻的本子,而后乖巧地坐于姨母面前,一五一十地念着,捧着的本子小巧厚实,看起来可以轻易收入袖中。
关于平北王的事,在那本书上亦是有提及过,阮秋韵并不惊讶,只是眉目敛起,有些疑惑,“这也是你从茶楼酒馆里面听来的?”
赵筠脆声应是,将本子置于书案上,撑着下颚有些神神秘秘道,“姨母可不知,这混迹于市井里,能够在百姓中知晓的秘辛可多了。”
虽然大部分的百姓都是一知半解模模糊糊,可总归是有线索的,只沿着线索推测,能知晓的事可多了。
往日赵筠鲜少出门,即便是出门也不过是去一次当铺将母亲留给她的首饰当了,冬日里多买上一些吃食和炭火,甚少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逗留。
却没想到,那些市集坊间,竟是一个这么有趣的一个去处。
茶楼酒馆里,高谈论阔的人不在少数,只要换上简单的衣物,只需在酒楼茶馆上坐上几刻,就能知晓许多事。
女郎想着这几日在外头寻着的乐趣,便忍不住又眉开眼笑。她笑地明媚张扬,完全不复初见时的腼腆不安,仿佛同书中那个敏感又脆弱的女性角色越离越远……
阮秋韵柔和地看着外甥女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却是宽慰,只是想到赶路的所见所闻,还是是忍不住细细叮嘱道,“出去走走自然是好的,只是茶楼酒馆还是有些乱,筠筠千万不可一人独身前去,姨母实在是不放心……”
这带着浓浓关怀的话,让赵筠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同妇人一般无二的眼眸成了一弧弯弯的月牙,对着姨母亲昵地嗯了了一声,又道,“姨母无需担忧,我平日里都是同翠云一起去的,去的也是一些距离家比较近的坊市。”
东侧的坊市热闹,因靠近皇宫,守城卫管理更是森严,霄小贼人轻易不敢在东市闹事,所以相对于其他坊市而言,便更加安全,也是众多未出阁女郎游玩的地方。
阮秋韵闻言,担忧略略放下,她眼眸里盛着宠溺,看着正笑地开心的外甥女,眼睫轻轻垂下,尽量用着平缓的语气道,“筠筠真的这么…讨厌平北王么?”
赵筠闻言,小脸微顿,还是坦诚地摇了摇头,毕竟她也未曾见过那位平北王没几面,讨厌不讨厌的,实在说不上。
女郎一张小脸皱起,有些苦恼道,“我只是觉得,那位平北王……我就是有些担心姨母被欺负……”
平北王在盛京中,向来是积威甚重的,朝堂上时不时被拖下几个朝臣,就足以将赵盼山吓得不动都不敢动。
便赵筠对朝堂上的事不甚清楚,可那些官家女眷宴会上时不时少了的几位眼熟的几位女郎,还有贵女们字里行间的讨论,也足以让赵筠对于平北王这样的人物,有个模糊大概的印象了。
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姨父,还要同自己性子最是温柔和善的姨母在一起……真的是有些吓人啊。
阮秋韵认真地听着外甥女说出的理由,这几日沉沉压在心间的石头,也好似渐渐松了下来。
前世的时候,外甥女出生还不够一月,就被自己接到身边养着了。
失败的婚姻让她在后来一直没有想过要去再婚,所以外甥女是一直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她们这个小家从来没有出现过其他人,她能够给予外甥女足够的安全感……
只是如今……阮秋韵心绪有些复杂,她看着抬眸望着自己的外甥女,伸出手,只能将女郎缓缓按入了自己的怀里,
“姨母知晓筠筠是担心姨母,可你放心,没有人会欺负姨母的……”
阮秋韵如今依旧不甚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书里的世界,可怀里的同外甥女长相相似遭遇相似的小姑娘,俨然已经成了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唯一的寄托。
这个世界里,也许有许多事她没有能够去选择的权利,可看着外甥女同前世那般欢快康乐地长大,却还是有机会的。
再次被姨母抱在了温暖馨香的怀里,赵筠微怔,而后迅速伸手揽住姨母的腰,双颊绯红,嘴角抑制不住般翘起,眼眸很快又弯成了月牙,亮晶晶的。
正屋的门半开半敞,妇人的嗓音隐约从里间传出,轻软柔和,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浓浓爱意,男人眉目轻敛,眸色幽深,并没有同以往一般直接进屋。
春彩捧着茶点在廊上走着,注意到立在门外的平北王,心里一惊,忙福身行礼,脆声道,“奴见过王爷。”
里头传出来的声音停住。
褚峻挑眉,看了眼装似战战兢兢给自己请安的婢子,似笑非笑,他还是并未进屋,反而装模作样地叩了几声屋门,才笑着唤道,“夫人安好。”
外头好像有人在唤姨母。
沉醉在姨母的温柔中,赵筠有些晕乎乎地想,只是她依旧埋首在姨母的怀里,对外头的声音听地也有些不清晰,确定有声音传过来后,才抬头嗡声嗡气道,
“姨母,外头是不是有人在唤姨母啊?”
是苏嬷嬷王婆子吗?
可声音听着有些不像。
难不成姨母在盛京中还有旁的友人?
赵筠心里不断猜测着,却并没有察觉到抱着的柔软身躯的一瞬间僵硬,阮秋韵垂眸看了眼外甥女,眸色复杂。
赵筠在软榻上坐了起来,正有些不明所以,却又听见了从屋门处传来的声音,十分地清晰……
眼眸徒然瞪大,赵筠倏地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认真地听着外头不算特别熟悉的声音,沉默了片刻,眸光移动,而后才有些艰涩道,“姨母,外头那位,是不是平北王……”
别看赵筠这段时日在自己姨母面前像念经不断地念着平北王的坏话,可在真的要面对这位全盛京世家官眷都恐惧的摄政王,心里还是会害怕的。
阮秋韵并没有瞒她,只沉默了片刻,才颔首,才安抚般地握住了外甥女的手。
虽然有些慌,可手背上的柔软温热还是让赵筠的心安定了下来,她看着面上并无异色的姨母,一个出乎意料的认知在一片混混沌沌的思绪中破土而出。
原来姨母同平北王之间的关系,其实远比自己以为得还要亲昵许多。
……
赵筠垂眉敛目,立于姨母身后,翻涌着各种情绪是眸光小心翼翼地在平北王和自家姨母之间游移,心绪一时间竟也有些复杂。
这平北王,这么看着,好像的确挺温和有礼的,对姨母,好像也挺关怀殷勤的……
“没想到赵女郎今日竟在此,倒是褚某疏忽了。”平北王温声道,言语间竟有些今日贸然登门的淡淡歉意。
这倒是让赵筠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垂眸看了眼姨母,从姨母身后走出,忐忑地福身请安,“臣女赵筠,见过平北王。”
女郎稚气,不同于那日在赵府时的拘谨,看着倒是开朗了许多。
褚褚眉目舒展,慈爱地看着这位备受夫人宠爱的女郎,略微抬手,温和道。
“赵女郎客气,既是夫人的外甥女,那也合该是本王的外甥女,无需这样多礼。”
赵筠更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抿唇有礼地笑了笑,起身后又来到了姨母身后,看似心不在焉地垂着眸,实则继续认真地看着姨母同平北王两人的相处。
这般宛如考察的阵势,让回首注意着外甥女的阮秋韵有些想笑。
妇人柳眉舒展,昳丽的眉眼染上了浅浅的笑意,温柔醉人,褚峻眸色渐深,捻着手里的杯盏,笑道,
“这几日,索离进贡上一些品相上好的骏马,褚某有幸得了数匹,其中还有一匹未长成的小马,也正好送予赵女郎赏玩。”
正细细观察着的赵筠愣住,有些呆滞地看着笑着望着自己的平北王,又看了看身前的姨母,半晌,竟有些不知所措。
送她一匹马?
赵家如今现成的马也就两匹,还是每日轮流着套车用的,送自己一匹马,还是外族进贡给朝廷的马,这也太贵重了一些……
赵筠又从姨母身后走出,正想福身推辞,却又见平北王只看着自己姨母,笑道,“那日是及笄礼,这便是见面礼,还望赵女郎莫要推辞。”
赵筠福身的举动顿住,忍不住侧眸求救般看着身侧的姨母,注意到外甥女略有些无措地目光,阮秋韵眼睫垂下,轻声道,“既然是王爷送的,便收下吧。”
赵筠闻言,迟疑了片刻,还是福身谢过。
下午还需上学,赵筠并没有继续在姨母家里待太久,只是仔细观察平北王,发现对方对姨母并无太过逾矩的举动后,就安心地带着翠云离开了……
外甥女的身影远去,阮秋韵收回视线,她看着手已经顷刻覆上自己手背的平北王,眉目轻敛,低声道,
“为什么这个时候过来,你明明知道……筠筠这几日每日都会过来的。”
妇人轻柔的嗓音有些急,显而易见地有些气恼了,男人不急不缓,继续把玩着手中的柔荑。
手背莹润白皙,看着宛如一捧新雪,捧在手里柔若无骨,被粗粝的大手十指交缠地紧紧覆着,怎么挣了挣不开,牛乳一般的肌肤很快就泛起了花瓣的绯色。
褚峻有些不满足,又小心翼翼地将妇人抱在了怀里,边同夫人亲香,边有些委屈道,
“夫人的外甥女,不也是褚某的外甥女吗?莫不是夫人还想将褚某藏着掖着,让褚某做那等见不得光的糟糠之夫吗?”
妇人抿着唇,不愿搭理他。
褚峻亦是不在意,将夫人抱起,反客为主般进了里室,将夫人置于软榻上,后缓缓揽住了夫人的腰肢,覆于妇人背脊上。
乌发尽数被盘起,后颈处的软肉覆上一抹接一抹的红痕,此时的男人已经全然没了方才的温和,额角处绽着青筋,狭长的眼眸露着幽幽凶光,细嚼慢咽着犬齿旁的猎物……
褚峻搂着夫人不愿撒手,见夫人的发髻已经乱了,伸手将珠钗拿下,幽香的青丝泼墨般散开,他深吸一口气,咧嘴笑道,“夫人听了褚某这么多日的坏话,心里可觉得害怕?”
怀里的身躯又是一僵,妇人偏过头看自己,羽睫轻颤,眼眸迷蒙带怯。
“夫人莫怕。”
“那些都是子虚乌有之事。”
抚着夫人柔顺的青丝,褚峻笑道,“褚某的王妃,这么多年以来,也唯有夫人一人……”
……
傍晚的时候,才用过晚食,赵筠就听到了父亲身侧的小厮过来唤自己去前厅。
前厅是待客的地方,赵筠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匆匆披上了披风,带着春彩跟着小厮来到了前厅的客堂。
客堂未曾点灯,有些昏暗了,已经聚集了不少赵家的人,父亲,嫡母,两位叔父叔母,几位兄长,还有姊妹……
除了上了年纪的祖母和一些不能现于人前的妾室,赵家宅子里几乎住着的赵家人全部都聚在了堂屋里。
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赵筠有些不安,正想匆匆跑到众姊妹下首站着,可才跑图客堂,却见客堂内一众人的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
赵筠被看得心里直发毛,脚步也缓缓停下,还不待她询问出了什么事,却见她那个父亲提着衣摆,嚷着道,
“筠儿,平北王送了一匹马过来,林都统正在府外头候着呢,你快快去见客……”
这时候才送过来,莫不是平北王竟在姨母院子里待了一下午……赵筠不合时宜地想。
赵盼山见自己这个三女儿还发着呆,恨铁不成钢地轻斥,“愣什么愣呢,客人还在府外等着呢,你还不快些出去。”
这可是平北王赐下的东西啊。
若不是生怕惹怒了王爷,赵盼山简直恨不得代替女儿去谢过平北王了。
赵筠还未回过神,就被一众人赶着催着往外走,她看着立于赵府石狮前的年轻郎君,正要福身形礼,却见年轻郎君拱了拱手。
“赵女郎无需多礼。”林樟垂眸看着眼前的年轻女郎,侧了侧身,轻声道,“这是王爷命卑职给赵女郎送来的索离马,乃是索离国近日上供来的贡品,还望赵女郎喜欢。”
天边霞光璀璨,枣红色的小马被披甲的高大部曲牵着,姿态悠闲,鬃毛浓密,棕色的尾巴左右上下摇晃着,马蹄踢踏,时不时还要打上一个响鼻。
“索离上贡的马匹同普通马匹的喂养方式会有些不同,因此还特意配了专门饲养的马夫,马夫两人的的银钱俱由王府拨出……”
林樟正正经经地介绍着,赵筠却全然听不进去了,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匹枣红色的马匹上,眸光灼灼,半晌才回过神,抿着唇笑道,
“臣女十分喜欢,还望林都统替臣女谢过王爷。”
“赵女郎客气。”
再次寒暄过后,林樟让部曲将马送入赵府,赵盼山如同终于找到了机会一般,抚髯笑道,“府里正好有马厩,臣立即让人带路。”
说着,便让管家带着执着缰绳的部曲入内。
马已经送到,林樟带着一众部曲,再次拱手告辞。
赵府外很快只余下赵家一众人,赵筠心心念念着那个方才惊鸿一瞥的马,在一众人还未彻底反应过来时,抬脚就往着马厩的地方跑去。
赵家一众人很快就回过神了,赵家二老爷三老爷在人群里疯狂寻找着赵筠的身影,找不到人就连忙凑到自己大哥身侧,
“大哥,这又是送及笄礼又是送骏马的,平北王待筠丫头如子侄,这可是我们赵家难得的运道啊……”
皇室势微,平北王权势滔天,这滔天的权势哪怕只是沾上一丝一毫,也足以鸡犬升天了。
他如今亦在朝中任职,这么多年也仅仅只是个小小的员外郎,倘若能搭上平北王一丝的干系……
思及此,赵家二老爷赵全山看着自家大哥眼里也忍不住带上一丝火热的艳羡。
赵盼山对于二弟的心思心知肚明,心里忍不住多了一抹得意,他抚了抚须髯,无不得意道,“这是筠丫头的运道,我们赵家只需沾上这么一两分,亦是足矣……”
一众人抬脚往宅子里走,赵家小一辈的郎君女郎看着走在一起说着话的父亲(伯父)(叔父),俱是垂眉敛目不发一言。
他们对于自己父亲他们的盘算一无所知,只怔怔地想着方才在府外见到的那一幕,只依稀地感觉到,这赵家的天,在今日,彻底地变了。
……
又过了一月,天气终于变得更加暖和了起来了,冬天里的枯枝冒出了嫩绿新芽,护城河破冰,莺歌燕舞。
平北王要娶妻了。
自平北王在朝上堂而皇之地递上了折子告假后,这个写于折子上的缘由,很快就传遍了盛京的高门大户,紧接着又从高门大户蔓延到市井之中。
而平北王府为了迎王妃而进行的准备,更是丝毫不曾掩饰的看重。
盛京数十位绣工出色的绣娘被传召入府,紧跟着的还有各种锻造金银的金银铁匠,修葺房屋的木匠泥匠,精通花木的花匠草匠……
平北王妃。
摄政王妃。
简直是浸在了权势巅峰上的称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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