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赵哥儿偷偷瞄了身旁人几眼。
初阳微暖的光照在方子晨高挑的轮廓上,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一张脸又白又俊,眉毛英气,当真是方圆百里难得的出挑人物。
赵哥儿突然出声问:“你以前也经常打架吗?”
“怎么可能,”方子晨当然不可能说实话,半真半假的笑道:“我都是来了这儿才打的。以前的我很善良。”
赵哥儿有点不信:“是吗?我看你很熟练又很厉害的样子。”
“以前没人敢惹我,”方子晨有些怀念的说:“在外面,我爸妈有钱,叔叔又是个大官,在学校里面,我大哥是学霸,二哥是校霸,更加没人敢招惹我了,到哪儿都能横着走,可牛逼坏了。”
可好汉不提当年勇,他轻叹道:“哪里像现在,尽有些不长眼的来找我晦气。”
他们并肩而行,说说笑笑的,马汶从人群中出来,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不动。
方子晨不知道说了什么,赵哥儿似乎有些恼怒,一巴掌拍到他背后,方子晨也不火,对着赵哥儿又是作辑又是赔笑脸,赵哥儿偏过头,眉眼间尽是笑意。
马大壮拉了拉他:“看到没有,你心心念念着人家,可你看看赵哥儿,他念着你没有?”
“爹,你别说了。”马汶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一听方子晨来找刘癞子算账,直接丢下手中的活儿跑过来,像是为了求证什么。
马大壮对赵哥儿颇为怨恨:“我只是想让你看清赵哥儿的为人,这才一个月啊!你看他对方子晨那副样,还记得你是谁吗?我看他对你根本就没有一点情分,”马汶脸色难看,他却像是看不到,自顾自的道:“就忘了他吧!爹娘给你找个更好的。”
马汶不说话,直至赵哥儿和方子晨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他才收回视线,
“爹,回去吧!”
吃过早饭,方子晨有些无所事事。
昨天码头的货已经卸完,船管事要明天中午才带他去醉宵楼‘面试’,那今天就闲下来了。
听说官船将在今天午时抵达,方子晨想了想问赵哥儿,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篱笆旁的地儿还没翻完,赵哥儿摇摇头:“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午时未到,方子晨还未靠近码头,就隐约听到那边传来阵阵痛哭声。
像是出殡的队伍刚路过,街道两旁还落着一些白纸。
码头人山人海,拥挤异常。方子晨扫眼望去,个个神态萧穆。
有人在痛哭,有人在忐忑,他甚至还看到几个披着麻布服头上戴白布的妇人。
“我儿子这次会回来吗?他都去了好几年了。”
耳边传来议论声,方子晨看过去,是几个老叟。
“谁知道呢!哎,对了,老王头有来吗?”
“没来,听说他现在床都起不来了。”
“哎!老王也是可怜,就一个儿子,年纪轻轻的还死在边关那种地方,可不得难受么。”
“听说蒋家那小子这次会带他儿子骨灰回来,归乡入土,落叶归根,这也算是点安慰了。”
……
三艘大船扬着帆从远处驶来,缓缓进入港口,船上两则站着手握长矛和身戴佩剑的守船士兵。
跳板被缓缓放下。
人群潮涌,方子晨挤不进去,只能凭着身高远远眺望。
有人从船上下来了。
是个拄着拐杖瘸了半条腿的士兵,他身后是几个互相搀扶的伤兵,身上白色的绷带满是血污。
陆陆续续。
有的被人抬下来,有的被同乡背着。
一船的人,竟是没几个好。
人群涌上去,方子晨听见有人在抱着痛哭,有人在欢笑,嘈杂的一片。
“我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大哥,你的···你的手呢?”
“怎么不见我家小虎,小李啊,我家小虎呢·····他怎么没回来?”
“娘,父亲呢!父亲呢~”
“他说回来了就来娶我,我等了三年,别人都回来了,他为什么·····没有回来?”
“钱兄,你看,那人就一条腿,蹦蹦跳跳的,像不像断腿的□□,好搞笑啊!哈哈哈~”
方子晨生逢盛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
一船的人,他谁都不认识,却看得心情沉重。
生长在和平年代活在阳光下的人,永远无法体会战争带来的黑暗和残酷。
他看见有个士兵从破旧还染着血的包袱里掏出张包着东西的旧布来。
他对着跟前一苍老的妇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缓缓将旧布打开。
那是·····骨灰。
老妇人颤颤巍巍接过,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轻轻抚了一下怀里的东西,跟那士兵说了句谢谢后,步履蹒跚的走了。
这画面有些冲击。
死亡这种事,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太遥远了,方子晨对这个词没有一点概念。
但这一刻,面对着这样的场景,他脑子里突然就有了实感。
这是一个相比死于他乡,不能回归故土,躺在战场上任由秃鹫啃食,蚊蚁噬咬,最后白骨化成灰随风飘扬的士兵来说,他是幸运,但对于他们这些躲在后方,不受战火侵袭,安稳生活的人来说,他却是不幸的。
方子晨不由的想,那个人多大了呢?
他有没有三十岁,他甚至是不是只跟自己一般大,他那么年轻却早早亡于他乡,他的父母妻儿以后该怎么办呢?他死前最后一秒,是不是也很舍不得?
没有人愿意去死。
谁都想好好的活着。
可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贱,如蝼蚁随人踏。
他们抚安镇离边境不过千来里,可在这时代,甚至对小河村那些没出过抚安镇的人来说,这是一个遥远的不可抵达的距离,但对方子晨这个后世来的来说,却好似近在隔壁。
这么近的距离,却没有人记得那些牺牲自我的一群人,没有人想到现在这般平稳的生活是他们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抗出来的。
在百姓看来,能与之相关贴切,值得上心被记挂的,也不过是今年涨税了、又征兵了~
他们没想过去感谢任何人,能使其感恩的,不过是某某大将军。
那些死了都没能留下点痕迹的无名小卒,除了家中亲人,谁还记得他们呢!
这穷苦的制度体系不完善的年代,这些回来的伤兵,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他们的家人会不会因为他们干不了活而嫌弃他?会不会有人在背后对其指指点点?他们会不会也无法承受自己残缺不全的身体而感到痛苦?
他们或许是迫于无奈,或者是出于自愿,远离家乡奔赴战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该值得被人尊敬。
……
虽知死,仍愿赴死。
方子晨狠狠吐了口气,朝在人群外看戏的几个少年走去。
他身姿挺拔,姿色极其出众,对方三人几乎是在他调转方向走过来那一刻就注意到他。
方子晨走近,一青年青衣男子率先开口问:“你谁,有什么~”事吗?
方子晨一拳挥了过去。
孙尚城被打到脸上,跌倒在地,在其他两人还未反应过来,方子晨胯坐到孙尚城肚子上,揪着他的头发往地上砸,声音冷沉的问,
“搞笑吗?”
后脑勺狠狠撞到地上,孙尚城疼的脑袋发晕,他抓着方子晨的手:“他娘的,你是谁?你是不是有病?”
“这位公子,你在做什么,请你住手。”钱浩宇反应过来,伸手想要把方子晨从孙尚城身上拉开。
方子晨力气大,一下甩开他的手,手臂带动着羸弱的身躯,钱浩宇都跟着踉跄了一下,方子晨不顾孙尚城的挣扎又按着他脑袋往地上砸了一下:“搞笑吗?”
又砸了一下:“搞笑吗?”
孙尚城头疼得耳朵嗡鸣,后脑有温热的液体流下:“你娘的,我、我要杀了你。”
“这位公子,你快住手,再打下去,人就要死了。”李净声音着急的道。
他跟钱浩宇拉,拉不动,推,也推不开。
方子晨好似一座大山,不可撼动。
没人注意这边,对方是三个文弱书生,方子晨丝毫不惧。
他不听劝阻,盯着孙尚城似笑非笑,他笑起来是极为俊俏阳光的,但他此时一身戾气,目光冷淡得渗人,实在叫在场的人胆寒。
“还觉得搞笑吗?”他嗓音凉薄至极:“告诉我,谁是瘸腿的□□?”
李净和钱浩宇悟了。
他们原本以为对方无缘无故的出手打人是吃饱了撑的,又或者是孙尚城之前不小心得罪了他,原来是对方的听了孙尚城刚才那话,看不过去才过来教训孙尚城一趟。
先前不了解情况,还挺反感方子晨无故打人行为,当下两人只觉得方子晨打的好。
打得妙。
打得孙尚城哇哇叫。
钱浩宇松了手,不开口也不动手阻止方子晨了。
李净拧着眉:“公子,教训教训得了,可别把人打死啊!我们三个人是一起来的,他要真出了事儿,我们回去不好交代。”
方子晨只想着将人教训一顿,真没想打死人,揍了几下便停手。
之后他在镇上逛了一圈,回到家才发现,他儿砸被人打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