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了，这么快？”一门之隔，烦人妹妹的声音渐渐近了，“没出什么岔子吧？有没有被团长骂？被罚款了没？”
“……”越清倚着扶手往后一退，把鼻梁上的平光镜摘下来，“你们平时就玩这些？”
他身后，顶着“奔赴”两字的白衣剑修站在人来人往的拱桥上，界面屏蔽得干干净净。
“哪些？下副本只是pve里的一部分，我其实觉得pvp比较好玩。”越夏洗了个桃子，一边啃一边聚精会神地看他的电脑屏幕，“不过你把聊天频道都屏蔽干什么？”
“平时军训不够，还跑网上加练。”越清冷眼看着他妹，感觉对方哇哇啃桃子的样子像个猴，忍无可忍地把人脑袋搡开，“水别滴我桌上。不屏蔽总有人私聊我说有的没的。”
他穿着不成套的家居服，长裤是高中穿到现在的，布料经过多年水洗，已经相当舒适且软绵。刚洗完澡，头发没了型，微微泛着小卷，看起来手感不错。左手食指上的素圈在灯光下泛着黯光，因十几分钟不熟练地覆着键盘，现在青筋浅浅地浮在手背上。
不锈钢表带被随意搁在桌旁的挂架上——离远一些来看，这实在不是一个网游玩家的桌面环境，除了不知从哪临时搬来的七彩炫光主机外，实木桌面上一片干净。银白鼠标旁丢着几本看了一半的书，角落里一个蔫了吧唧的小仙人掌，耳机附近还有个像是路边娃娃机抓上来的卡通白鹅钥匙扣。
非常具有生活气息的房间。
“私聊你不是很正常？”越夏说，“目前全服就开出来五把天武，你朋友丢你这个账号还是服务器第一，估计主动找你是想组队打竞技场吧。”
越清不很赞同地抿了抿嘴唇。
越夏头也没回：“咋了？”
越清皱眉道：“cpdd是什么意思。”
“……”咬字太清晰太正经，越夏一乐，“原来是给你发这个？”
“我没回。”
“就是想跟你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网恋的意思。”越夏擦干净手，操作着账号把马背上的锻体门少女踹下去，煞有其事道：“听过一句话没？网恋被骗八百次，依旧相信有真情。有时候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越清表情有点无语。
他虽然没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要不是十年好友有事非要他帮忙，自己应该这辈子都和这种网游搭不上关系。
大学时期，他宿舍四人寝有三个人都玩乾坤，还热血沸腾地组了个战队，名字叫“爷、性情暴烈”……越清想来只庆幸自己对游戏毫无兴趣，否则这糟心黑历史少说得跟他半辈子。
前阵子乾坤十周年庆，给开服老玩家都发了召回信，正巧，陆则打算跟异国恋女友过纪念日，而两人起初正是在乾坤里结缘的。
简单来说，陆则想在游戏里搞一场全服皆知的盛大结缘仪式，连路过的狗都必须要知道他的绝美爱情那种——打着情怀的旗号，他求爷爷告奶奶把宿舍里的其他三人都拉回了游戏，帮忙做前期准备工作。
越清虽说不玩，但以前会在室友有突发情况时顺手帮忙，基础操作还是了解的。
陆则为了把他拉来，恨不得全程包办，两周前在交易行买下了这个账号让他试着看看，只是他上手一个星期，也没能找到游戏有趣的点，连id都懒得改，还看着那个名字叫“爷、堂堂回归”的帮会就烦，上线直接退了。
“团长让你开一下私聊。”越夏看着头顶冒着对话气泡的【狂野母狒狒】，疑惑道：“什么摇骰子？这不是躺拍本吗？”
越清一顿：“我摇了啊。”
越夏看到气泡里的话，一惊：“你什么时候把宝箱给摇了的？”
是插件提示他在倒计时结束前点击骰子的，越清真没明白：“有什么问题？”
“你赶紧跟人解释一下，赔她包团金或者买件同等级紫装。”真是新手通病，看到什么点什么，越夏噎道：“这算黑装备，人没出门就刷世界骂你已经脾气很好了。”
越清：“…………”
哈？
他伸手把平光镜架回到鼻梁上，不甚熟练地从刚才的团队列表里找到【食人葵】，莫名道：“那刚才为什么没人制止我。”
“你全身十六级强化极品紫装，天级武器背身后，一双眼睛放寒光，人家一个浑身洞洞装的小可怜空山，你说为什么没人制止你。”越夏冷眼看着她哥，发问，“这跟你提着把西瓜刀问为什么没人敢凑过来有什么区别。”
越清闭眼：“你吵死了……”
熙熙攘攘的主城人流中，顺着插件定位出来的绿色线条，他的光标终于定位到了那位穿着小破烂的可怜空山。
他在点选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点选他，两人之间遥遥连着的线条瞬间染成了红色。
以及，【食人葵】这个id，也是鲜红的。
他怔了一下，虽然没明白红色id代表什么含义，但他直觉对方不大友好。
背后，越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大侠，怎么才闯荡江湖一周就被人加仇杀了啊！”
————
忙活一通全无收获，项葵站在交易行外，准备把刚才副本掉落的那些时尚小垃圾挂上去卖掉，一边搓糖葫芦，一边跟狂野母狒狒私聊。
[私聊]狂野母狒狒：真不好意思啊，是我手误了＞＜我明天开团给你留个坑，再带你打一回吧。
[私聊]食人葵：没事没事~
[私聊]狂野母狒狒：啊啊啊那就好！！
项葵在屏幕前开朗地咬碎了一颗薄荷糖。
才不是没事！
[私聊]狂野母狒狒：其实刚才我真没想让你进组的，燎原火帮会那几个人开麦叫我把你拉进来，你知道的，我毕竟是纯pve……q-q
纯pve，就是单纯只下副本打boss的玩家，对竞技一窍不通，燎原火显然是服里比较大型的pvp帮会，别说全都来，就算只有罪罚一个天忍蹲在副本门口杀人就已经够让人烦了。
[私聊]食人葵：没什么啦。这又不怪你。
[私聊]食人葵：不过，刚才那个奔赴好像没有加帮会？
[私聊]狂野母狒狒：你说大佬？他刚开始是在无双吧，前阵子好像换成了个亲友小帮，没几个人的那种，不过只进了半天就又退出了。估计是手滑。
[私聊]狂野母狒狒：之前我也跟他打过本，那时候大佬话很多的。坊间传闻他死情缘之后受创很重，反正就是，心如死灰，别说不爱笑了，都不爱说话了……当然只是传闻哈！我就随口说说，你就随口听听！
项葵不由冷笑。狗东西，为了维持大佬人设，真是煞费苦心。你的心死了，你的手还会给小徒弟拍装备，真是可怕的很！
[私聊]狂野母狒狒：不过……你们两个难道也有什么矛盾吗？不可能吧，他应该是误会了。
嗯？
项葵一顿。
[私聊]食人葵：你现在相信我是真换人了？
[私聊]狂野母狒狒：其实之前还不确定的，从副本里出来就确定了。
[私聊]食人葵：？为什么？手法差别很大吗？
她一直玩的pvp，不怎么会下副本，完全照着空山技能循环打的，应该大差不差啊。
[私聊]狂野母狒狒：你退一下队伍。
项葵退队那瞬间，面前狂野母狒狒的id一下子变得鲜红：“…………”
真是，仇人满地走，混得不如狗。
项葵默默站得离人远了点，免得不小心平a到，她心平气和地灌了口冰啤酒。
[私聊]狂野母狒狒：事先声明，是你那边先仇杀我的，我才反加回去，不过你看不到可能是因为仇人列表被清空了……
[私聊]食人葵：我有点好奇，她当时仇杀你的理由是什么？ovo
[私聊]狂野母狒狒：我在秦淮河岸做画舫任务，她说她今天心情不好，我竟然还敢穿红色时装，然后就带着两个天忍把我杀掉了三级。
项葵下巴差点丢桌上。
[私聊]食人葵：嗯？？？！
[私聊]狂野母狒狒：所以刚才我就确定号换人了。不然这个时候你可能已经把奔赴的学信网照片贴到论坛上去了，文案是他身份证号。
怕奔赴记不住自己的身份证号所以帮忙开个备档，暖暖的很贴心。
[私聊]食人葵：…………
[私聊]食人葵：/敲木鱼
和狂野母狒狒互加了好友，项葵的好友列表终于不是0了。对方继续去下副本，项葵原地传送十秒回到空山门派地图，进入藏珑禁地，然后若有所思地打开了帮会列表。
乾坤里的门派都有各自的专属地图和门派npc，门派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npc也有不同的性格和人际关系。藏珑禁地除空山门派外禁入，不得触发战斗，不少同门站在这挂机刷经验。
[门派]再玩空山就扇你：今日，门主，坐标？
[门派]看又死了吧：两分钟前有人说在藏珑禁地，我赶过去一看又没了。
难怪藏珑禁地人这么多。
世界观中，空山是隐世门派，极为神秘。在门派宗主npc前晃悠，有几率会获得“前人馈赠”增益buff，还传说有可能触发特殊任务，但因为门主日常找不着人，所以大部分空山玩家在大混战之前会排队去隔壁剑阁的宗主云闲那儿蹭，也是奇景一件。
有几个人在看她，项葵往角落走了点，继续看帮会列表。
乾坤尊重每个人的玩法，不加帮会、不加阵营，并不影响装备的获取。但这毕竟是个大型游戏，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些时候，对面一个开战旗摇过来帮会泱泱几十号人，双拳难敌四手，装备再好技术再强，能打得过一个团吗？
据狂野母狒狒的说法，奔赴自从退了帮之后，一直没有要加新帮的意思。
渣男之恨加上宝箱之仇，项葵这场子是势必要找回来了——
一个服务器大大小小上百个帮会，要挑出合适的是个麻烦事。
项葵玩乾坤八年，前后就待过四个帮会，还都是凑个人数，不过看世界频道和喇叭的腥风血雨，也能大概整理出个筛选标准。
大帮会虽然人多，但对贡献度和装备强度都有要求，每周的阵营混战都得强制参与，不适合。
小帮会人太少，帮里活人可能不超过十个，大部分都是休闲养老玩家，喜欢种种地盖盖房子截截图什么的，玩不太到一起。
最好是人数适中、帮会福利开着、自由度比较高的普通帮会。
项葵就这么挑了半天，眼睛都快挑花了，终于挑到了一个规模中等的帮会：
【我们都有病】：天诛/三级/28人
【帮会介绍：天诛小帮诚招热血pvp！福利全开，有炼药区，有混战加成，帮会大领地风景绝美！成员老玩家居多，出事就在帮会频道上吼一声，保证事事有回应！/爱心/爱心/爱心】
天诛和魔降是乾坤中的两大对立阵营，每周的攻防都是数以千计的大混战，项葵对阵营没什么执念，顺着帮会加就行。
她打开个人页面，申请加入天诛阵营。
【系统提示：您已向[我们都有病]帮会提交入帮申请！】
顺着提示，项葵看了眼世界频道。
[世界]黎黎原上：玩阴招有意思吗？[食人葵]
[世界]小沫宝：不是让人等着吗，你和野猪合砍100%血条是吧？[食人葵]
[世界]甜甜每天都很甜：笑死，这事还是个连续剧……
[世界]阿米豆腐：差不多得了，你们把世界频道当自己家客厅啊？就那点破事天天在这升堂。无语。
[世界]小沫宝：楼上的，你不爱看可以别看，瞎掺和什么？
[世界]阿米豆腐：怎么，你是舍管？刚才本里抬价没抬够？/鄙视
[世界]九江：趁乱打广告++++++【蚩尤遗址·废墟】速刷7=3来剑阁魔教输出++++++
[世界]黎黎原上：不懂的闭嘴，只要她不道歉退服，不然我在这一天，她就必然会倒霉。
当事人罪罚被野猪拱掉装备之后好像就下线了。深受打击。
项葵对话框里嚣张的一整排/猪头嘲笑还没来得及发出去，耳机的背景音里就传来一声老人飘渺的轻笑。
这声音是从后脑勺方位传过来的，她下意识操纵角色转动面相，却发现自己被定在了原地——
画面中，一阵山雾拂过禁地淡紫色的枝叶，转瞬间侵润了全部视野，朦胧雾中，白衣人飘动的衣袖微扬，指尖轻轻触在她的额顶。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你动弹不得，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只觉得她的指尖太过冰冷。】
【神秘人：“孩子，到极地的冰臼去，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系统提示：你得到了[空山门主的馈赠]。】
同一时刻，世界频道刷出代表gm的黄字：
【天降祥瑞，运气爆棚！恭喜[食人葵]侠士在[藏珑禁地]触发了[冰臼奇遇]，执行人[空山门主]，奖励品为内功门派通用天级武器瑰石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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