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看着自己再次灰掉的界面，只觉得莫名其妙。
……食人葵这个id，他有印象。如果是因为之前的副本装备原因，他已经联系团长补偿了，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屏幕亮了，陆则发来消息：
【陆则：怎么把帮会退了？】
复活时间还剩三分钟，越清没什么情绪起伏地点开手机回信。
【越：待着没用。】
【陆则：什么没用？之后我打算在帮会领地里跟我家秋秋办结缘仪式，你不加帮派怎么进来？】
【越：你确定你家秋秋看到这种帮会名会想加？】
对面没声了。
越清手指点了几下，转账三百，附上备注，报销改名费。
【陆则：？】
【越：不想被人误解我的点卡是用红宝石卡充的。】
陆则甩了个语音过来，又气又想笑，“你大爷的，你才玩奥比岛呢，一天不拐弯抹角骂人会死？嘴再这么毒，小心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
越清不咸不淡道：“多谢关心，我没对象不会死。”
“嘴硬，继续嘴硬。”陆则估计正下副本呢，隐约有剑气背景音传过来，“行吧，我把帮名改了你总愿意加了？别扯什么有用没用的，你才玩几天，都没玩明白，这游戏打群架重点在于一个人多，不然死在复活点都没人管你。”
“……”
越清真是不懂这人一把年纪了哪来的热血。游戏是游戏，死了又怎样？能直接起就起，不行就下线，难不成对面还能顺着网线爬过来戳你太阳穴？
成熟点。
屏幕还是灰白的，私聊频道滚了两下，越清没想扫兴，随口应道：“再说。”
陆则幽幽道，“别装，我听到你心里在骂我二笔了。我跟你说，那都不是游戏的问题，是因为你就没那情怀。哥几个时隔多年踏进熟悉的地图，就瞬间找到了自己一段热血澎湃的青春……”
越清伸手调成静音。
他还有件事挺疑惑的，陆则这人喜欢聒噪从高中就初现端倪，一年到头跟脖子上扛了个三峡大坝似的，动不动就开闸泄洪，林秋到底是怎么忍这么久的？
不知道爱情是不是真那样伟大，但显然兄弟情不是。
三分钟复活倒计时归零，他坐直，看到自己发出去的问号有了回音。
食人葵也甩了个问号过来。
看起来还是很不满意。
之前解释过，难道她错过消息了？越清干脆没再起来，打字——我不熟悉游戏操作，之前的事不是……
他尸体的三十五尺外，空山百无聊赖地抛接了几下扇子，打了个哈欠。
[私聊]食人葵：我天呢。
[私聊]食人葵：你是真的菜啊！/惊吓/惊吓/惊吓
越清：“…………”
他哪里菜？
【陆则：你又静音我是不是？】
【陆则：不怪兄弟没提醒，现在网络环境可不比以前淳朴，多的是人不讲武德。前阵子旧服刚有个呼风唤雨的阵营指挥骗钱刚被扒出来，嘿，可真稀罕，您猜怎么着？】
【越：？】
【陆则：今年刚满14，用姥姥身份证上的游戏。还有一件事，某团长网恋奔现坐了六小时高铁过去，嘿，您又猜怎么着？】
【陆则：对面是个双开门彪形大汉，他一进酒店吓得直接报警，哭得梨花带雨，采访上了社会新闻黄金档，标题是《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
“……”在对话框里讲上相声了还，越清眉头跳了又跳，拎着手机放到嘴边，无情道：“再发拉黑。”
世界终于清净了。
他没理会食人葵发来的私聊，而是径直放弃了采药任务，选择回到复活点。
白发剑修扶着额从高地上站起身，还处于受伤状态，长袍上满是血迹，连续死亡让他产生了“虚弱”debuff，移速变慢，属性也相应降低。
他打开包裹，找到顺气丸使用——这时随便找个乾坤玩家来瞄一眼他的界面，都能看出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新手。剑阁门派出了名的技能多又繁杂，奔赴的技能栏竟然还是初始键位，最关键的一个技能甚至都还没拖出来。但之前因为这把天级武器，没几个人敢闲着没事来撩架，他乐得清闲，自然也不会主动和人解释。
极北之地辽阔，一个图里密密麻麻几十个复活点，没有标志物，越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
他按m打开地图，还没来得及查询坐标，就发现一件事——
他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食人葵知道。
背着把大扇子的空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站在复活点最外的视线死角里，等待他踏出亭沿。
下一秒，他的头顶就出现了熟悉的水墨色催命倒计时，五秒后，刚起身的剑修再次倒地。
因为虚弱buff，幸运属性降了，奔赴身上的七彩吊坠被爆了出来。
对某些高玩来说，一件强化满级的装备打底就得花个大几千块，自然不能真被其他玩家抢夺走，但策划赚钱的点子就像他的赛博家人一样无穷无尽，掉落的装备要在半小时后回主城找土地公婆赎回，一件五千金。
四下无人，大扇子空山缓缓走到他脑袋旁边，上下跳了跳。
[私聊]奔赴：……
[私聊]食人葵：天气这么凉，怎么躺在地上休息？/惊讶/捂嘴/害羞
越清看她多动症似的绕着自己蹦来蹦去。
别的不说，手速是真挺快，怎么做到一边蹦哒一边打字还唰唰捎带三个表情的。
[私聊]奔赴：至于么？
[私聊]食人葵：你说至不至于？
[私聊]奔赴：还在生气？
[私聊]食人葵：人家哪有生气^^
[私聊]奔赴：我和她解释过了。
“她”指的是狂野母狒狒。越清实在不想把这种id原模原样打出来。
[私聊]食人葵：？
[私聊]食人葵：你和她解释过？谁？解释什么？什么时候？你怎么说的？/发呆
越清打开消息盒子，找到准确时间。
[私聊]奔赴：7.12晚九点。
[私聊]奔赴：不是故意。
空山没再上窜下跳，突兀地定在原地。
越清看着她长长的裙摆和那把丑扇子，往椅背上一靠，把眼镜摘下来，只觉得眼皮有点酸涩。
头疼。
他视力不错，只有左眼五十度的浅性近视，平常办公时才戴眼镜。最近对着屏幕的时间拉长，眼睛酸也就罢了，现在还花半小时跟对面不知道是不是小学生的掰扯到底谁抢了谁的装备。
破日子过得跟坐牢一样。
叮一声，私聊频道响了。越清没动，在对话框里打字：误会解开了就好，我还有事……
[私聊]食人葵：哥们上辈子是个隧道吧，天天嘴里跑火车。
[私聊]食人葵：我看你根本没有深刻反省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私聊]食人葵：别猜了，你不认识我。你只需要知道，有我食人葵在新服的一天，就是你永恒の噩梦！/墨镜/墨镜/墨镜
越清键盘上的手顿住，胸膛起伏一瞬后，十足克制地握紧了拳。
“…………？”
————
项葵在发现奔赴其实是个菜鸡这事儿后，连着几天把人翻来覆去杀了十八次。
倒不是她勤奋，她也是查看了击杀记录才发现次数不知不觉到了十八。
嗯？好怪，杀一下。还是好怪，再杀一下。就这么杀着杀着到了十八次，对方从双手离开键盘到现在，甚至都学会第一时间开减伤了。
乾坤社交性做得很好，号称是最真实的江湖。那江湖里也不全是大侠怪客，总得有那么几个怂包蛋吧。项葵玩游戏几年，遇到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次数其实也不多，绝大部分人被杀就那几种反应，要么打不过忍了，要么各种方式摇人狠了，要么直接转服卖号滚了。
但奔赴这人奇怪。奇怪在于，他好像真对于被杀这事没多大反应，又不爱说话，日常屏蔽所有聊天频道——最近是因为要给她扣问号才开起来。难道单纯是心虚，不好声张？
项葵的直觉告诉她有点问题，所以特此连线了场外观众林熙。
【林熙：所以他现在还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搁这试探你呢？我就奇怪他怎么没头没尾给我发这么串消息，原来他管这叫解释？】
项葵把林熙转发过来的消息记录看完，渣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扯了一通，主要还是在给自己开脱。
【林熙：前阵子乾坤官方严打竞技场开挂，他光荣上榜，跟我解释说只是开了技能监控——你信吗？反正我不信。】
其实项葵之前就怀疑了，一个人的手法差别会这么大？但这些日子奔赴的竞技场分就没动过，林熙这么一说，倒也说的过去了，他之前不是开挂就是找的代打。
能当八爪鱼的就是不一样，说话说的雾里看花美三分，那几段话不仅说明了前段日子为什么没上号，还隐晦解释了自己和小徒弟是清白的，中心思想主要归纳为就算掰了也别上网捶我。林熙懒得回，复制了篇论文发过去跟他对着演：你好特别，你和我认识的男生都不一样，你给我一种疏离感，很孤独的感觉……
【林熙：他问我认不认识鲨鱼小葵。】
【项葵：现在知道心虚了？/左哼哼/右哼哼】
【林熙：也不一定。最近胭脂扣天天刷全服喇叭悬赏线索，价格一加再加，估计全服人都知道了。】
【林熙：你不是还玩的天忍吗？说实话，扣子那么了解你，你上天忍号绝对一眼就认得出来。】
“……”
项葵看着对话框里的黑字，指尖在空中虚晃了几下，原本微微扬起的唇角慢慢塌了下来。
空调开得有点低，她伸手拿起桌边的遥控器，咔哒一声调到27度，又踩着地毯进了房间，从衣帽柜里找出室内袜穿上。
公寓不大，她一个人住，入户门处一眼望去，除了客厅的电脑桌附近还算亮堂宽敞，其他地方关着灯，堆满毛绒玩偶，标签都被摘掉了。中间坐着几只大熊，胸口别着不同颜色的手作领结，塑料眼睛里倒映着电脑幽幽的光。
不乱，但也说不上整洁。平时应该没其他人来，毕竟看起来但凡多条狗都得挤到没地儿睡。
穿完袜子，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但项葵还是没想好要怎么回。
她重新打开手机，好友伸回试探的手，熟练地转了话题。
【林熙：不过也没什么啦^^】
【林熙：你id连我都不肯告诉，要是告诉扣子了我可是会生气的！/锤桌/锤桌】
“……”
项葵上线时，心情还是不算太好。
她挑着些重要的日常任务做了，打算早点下线睡觉，睡前习惯性看了眼仇人列表——奔赴的头像是暗的。
背着扇子的空山在主城孤零零站了会儿，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天级武器的前置任务还差一天才能做完，帮会在线人数是2，帮主不在，其他人都没说过话。
九点多正是玩家活跃时间，公频还是那么热闹：
[世界]粉色小猪：好无聊，有没有人来跟我网恋啊，分手把我骗得暴瘦十斤那种/大哭
[世界]那只知更鸟：【剑阁·与宿迟大师兄对话】有人可以告诉我大师兄到底在哪吗？？任务指引的方向除了云闲没人啊！！好崩溃找半小时了！！qaq
[世界]天下第一汪汪剑：来了！剑阁萌新传统艺能来了哈哈哈哈哈！！
[世界]悲伤社畜：[那只知更鸟]，众所周知，大师兄不是人，你凑近点就可以看到云闲手上拿着的那把大剑了，来，点击它的木头剑柄触发对话。
[世界]那只知更鸟：点了，他让我走开？？任务也没完成啊！！qaq
[世界]蛋蛋路过：笑死，又被骗了，你等他人形的时候再去！打扰人家谈恋爱会掉好感度的！
调戏新人可太好玩了，世界频道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项葵握着鼠标，视线落在不断滚动的世界频道上，逐渐虚焦，出神，直到一行黄字突兀地刷新出来。
【系统提示：徒言万事有盈虚，终朝一掷知胜负！[无双]与[燎原火]帮会的战斗已正式结束。无双：127/537，燎原火98/429，无双帮会胜出，胜出方将于一个时辰后正式占领[丰果郡]领地。】
嗯？
燎原火最近在跟无双打帮战？
这种大帮和大帮之间开战，都是组织全员参与的，商业一点的大帮甚至会细分到哪个队在哪个时间段上线，非常劳心费神。
难怪这几天没人来堵她……她还以为是黎黎原上被gm伤了自尊所以放弃了……
项葵还在思考着，突然，她右耳里传来一阵熟悉的风声，身上挂了个减疗debuff，罪罚用技能挠她一下，然后又像个神经病似的脸贴脸站着。
【系统提示：您已被[黎黎原上]发布了悬赏令！赏金50000金。】
[世界]黎黎原上：帮战打完了，专心收破烂。
[世界]黎黎原上：5人队全地图追杀[食人葵]，刀剑无眼，无关人士请自行避让，免得误伤！/菜刀/菜刀/菜刀
与此同时，叮一声。
【系统提示：您的仇人[奔赴]上线了。】
项葵的脑袋拢在台灯黯淡的光圈里，眼睛闪着亮光，看着一下又炸了锅的世界频道和自己的名字，竟然没忍住，嘴角轻飘飘地往上扬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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