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从温棠欢的神情里下意识觉得这封文件不太对劲,并不敢接。
“欢欢,这是什么文件啊?要是很重要的东西,你还是亲自跟薄总说。”王妈看着他,“我,我就是薄先生请来给你做饭的,这要是什么大事,我也担不起。”
温棠欢看着她惊怕抗拒的神情,又想到这个文件夹里的内容,犹豫了起来。
“要不先进来坐会儿,也快到先生下班的时间了,你亲自给他怎么样?”
看着王妈试探的神情,他点点头:“好吧。”
温棠欢刚进门,一双棉拖鞋就被王妈放到跟前。
他怔了一下,耳边蓦地回想起薄妄一声声让他穿鞋的冷淡命令。
走到沙发边,他抱着手里的文件有些出神。
王妈动作很快,给他端了一碗冰糖雪梨。
他抬头:“这……”
“这是中午温着的,薄先生说大少爷前段时间生病想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就让我每天都到这儿候着,说你要是来了就给你做饭。”王妈笑容满面,“嗓子还疼吗?”
温棠欢摇摇头,端起汤碗:“谢谢王妈。”
看着坐在沙发上,端着碗发呆的大少爷,王妈嗅到了不对劲的气味,转身就去给薄妄拨了个电话。
可是一连三次,都是无人接听。
……薄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温棠欢余光扫落在庭院外着急的背影,抬手轻轻压住了额角,目色冷淡。
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离婚是保命的上策,为什么到这个时候反而举棋不定了。
扔下离婚协议就走的多干脆,是王妈的为难让他犹豫,还是……
半个小时。
一个小时。
王妈甚至问他要不要吃晚饭,薄妄还是没有动静。
温棠欢笑着摇摇头,拿出自己的手机给薄妄打了三个电话。
无人接听。
是出意外了?还是不想接?
“算了,我去他公司找他。”温棠欢乖巧地向王妈道别,抱着文件又走向门外。
虽然说是公司,但温棠欢还是清楚薄妄人在哪里,半个小时后就出现在笙歌里。
钟绣说的楼层他记住了,从电梯出来的时候,温棠欢被黎特助拦下。
“大少爷怎么会在这里,和朋友有约?”
温棠欢笑笑:“哦,我来找薄总,他不是在这里吗?”
话音落下,他就察觉黎特助的脸色微妙地变了。
“这……”
“怎么了?”温棠欢微微偏头,似笑非笑,“他在应酬什么重要的人?”
黎特助跟着薄妄很长一段时间,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温大少的存在……从前他也跟所有人一样,觉得这个大少爷轻率愚笨,纠缠不休。
薄总曾经很不喜欢,甚至是厌烦他。
但是自从上次在笙歌里,看到大少爷替温淮解围的时候,他是清楚地看到薄总态度的松弛
以至于到今天以前,他都觉得薄总应该是……喜欢的。
直到今天,温淮再一次出现。
温棠欢想了一下,含笑看着黎特助:“那可以让我给薄总打个电话吗?”
黎特助一顿:“您……”
“我今天忙了一天,手机没电了。”温棠欢歉意地笑笑,“我就给他打个电话,如果实在不方便,我就走。”
“好吧。”
黎特助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他。
不过三十秒,接通。
“有事?”冷淡却又熟悉的男音。
温棠欢垂眼:“薄总,我有事找你。”
电话那端沉寂了许久,随后是淡淡的:“先跟黎特助说。”
“我想当面跟你谈。”温棠欢平静地反问,“还是说你现在很忙?”
“嗯,忙。”
只是一句忙,甚至没说明白,房间里还有个温淮。
温棠欢笑了笑:“好。”
挂断电话,他把手机还给黎特助。
“既然薄总在忙,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回城南别墅了,让薄总记得去。”
“是。”
转身离开,回到车里,温棠欢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还有上面那三个未接电话,眸色微暗。
……
笙歌里,7690包间。
温淮坐在轮椅上,神色郁冷地看着薄妄接起电话。
住院这段时间里,他从原剧情里推过,最有可能接触欢欢的就只有周桓浅和薄妄。
前者是原剧情里的苦情替身,哪怕知道自己只是个替代品,却也还是情难自控,想要从温棠欢这里得到一丝悔意。
后者……是被温棠欢不择手段设计用婚姻套住的暗恋者,但一颗心却像被冰封住了,从未回头看过他一眼。
目前看,这两个人都有跟欢欢直接接触的可能……那只老魅魔极有可能就在这两个人中间。
甚至不知道偷偷抱了亲了欢欢多少次,竟然让那个印记成型到这一步!
电话挂断。
温淮拢回思绪,淡慢开腔:“薄总,我以为我选择了if,意思就已经很清楚了,您现在绑我过来,是非要我毁约不可?”
男人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带着一股入骨的疏离冷淡,高不可攀。
“谢集和大少爷有矛盾,你应该知道他为什么愿意付那么大代价,还是把你从瀚宇挖过去。”薄妄视线冰冷,像是附着过寒意,淡淡地看着他轮椅上的腿,“反正已经毁了一次,再毁一次又何妨。”
“薄总是觉得,与其让if拿捏我,不如你亲自盯着我?”温淮的眸色一点点染深,“为了我哥吗?”
在原剧情中,这位薄总偏执,傲慢,是一尊化不开的千年冰山,像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要围着他转。
不说后期的温淮,前期的温棠欢甚至为他一无所有。
而现在,温淮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发展……薄妄从什么时候开始护着欢欢的?
薄妄并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嗤声冷笑:“还是说,你觉得你有底气跟if叫板,让他们拿捏不了你?”
温淮脸色一冷。
薄妄细长的眼睫轻垂着,看着他轮椅上打着石膏的左腿,心头的疑惑蓦地拆卸而落。
在得知温淮因伤退赛,入院报的是温棠欢的号码时,一个莫名的,说不清原因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这是别有目的的假伤,温淮想以此接近温棠欢。
包括他在来的路上接到了大少爷三通电话,还有刚刚黎特助的号码。
大少爷似乎也很在意温淮。
直到现在亲眼所见,那阵疑虑才徐徐消失。
骨折,只是巧合么?
他转过身,留下一声淡淡的冷讽:“既然这是你自己选的路,那我的建议是不要回头,走到底。”
“薄总,我哥单方面追你那么多年,你没有动心。”温淮的声音停落,带着某种阴沉,“是因为你单纯地想占有他,还是……良心发现,回心转意?”
男人并没有回头,神色极淡地转身想走。
黎特助在薄妄回身的时候便自觉地替他打开了门。
温淮说这句话的时候,薄总的身形挡住了他的脸色,所以黎特助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但是,他却无端听出了温淮这句话里的另一重意思。
不再是执着于薄总是否被大少爷纠缠,而是,更想摸清薄总留着大少爷的原因。
“黎特助。”
低淡的男音从跟前传来,他抬起头,才发现薄妄已经站在跟前。
“大少爷刚刚是一个人过来的?”
黎特助点头:“好像还拿着一份东西,不过现在已经回到城南别墅了。”
薄妄眸色渐深:“马上回去。”
半个小时后,他到城南时,偌大的别墅已经空了。
他蹙眉进门,甚至连鞋子都没换,低声:“欢欢?”
人不在,王妈也不在。
他蓦地进门,像一只孤零零的鬼影。
打开灯,桌面上的文件夹格外显眼。
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乍现,寒意顺着心脏的跃动而刺生于整片胸口。
薄妄脚步微转,走到桌面,英俊的轮廓在灯下溶出一片阴影。
细长的指尖挑开文件袋,慢慢地将里面交叠的白纸拿出来。
旋即,瞳孔瞬暗。
……
酒吧的包厢里,钟绣蹙眉拦住了温棠欢的继续喝酒的手,低声叹气:“大少爷,爹,别喝了。”
温棠欢正在兴头上:“怎么就不喝了?我今天重获新生啊儿子!”
“放屁!你以前每次被薄妄甩脸你就要拽着我喝得天昏地暗,你敢说这次不是?”
钟绣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说你从前喜欢他,目标明确地要得到他,我也就敬你是条汉子,可是现在?你都抓到他跟温淮搞在一起的证据了,你居然在这里强颜欢笑?温棠欢你怎么越活越孬了!”
温棠欢回头看着他苦口婆心的劝诫,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碰杯:“不是的,我是真的开心。”
将文件送到城南别墅时,他本来还有些犹豫。
多半是该死的多夜情后遗症,才让他会踟蹰不前。
有些事情亲眼见过之后,该醒悟的不该醒悟的都烟消云散了。
“你开心个毛!你以前喝多了还信誓坦坦地说要把薄妄踩在脚底下,结果第二天酒醒了屁颠屁颠就贴过去了!”
他今天在这儿开个房,本来是想跟温棠欢从长计议,看用什么法子把温淮那个讨厌鬼从薄妄身边赶走。
却没想到温棠欢一来就抱了他,仿佛在音乐颁奖典礼上中了个大的:“今天爸爸高兴,随便喝,我买单!”
……钟绣是真的觉得温棠欢被温淮气疯了。
看着他一副苦兮兮仿佛身临其境被抛弃的样子,温棠欢叹气:“那好吧,我跟你明说。我和薄妄结了婚之后,我发现我对他的喜欢原来全是滤镜,都是假象。我看清楚了,所以选择离婚,你觉得这个解释听起来会舒服点吗?”
钟绣噎了半晌,将信将疑:“真的?”
温棠欢点头,认真地看向他:“你看我流眼泪了吗?”
“草。”钟绣实在是分不清真假,但是还是一拿桌上的杯子,“那无论如何,先恭喜你恢复单身!”
一顿胡喝海喝,温棠欢觉得头晕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
包间的门被敲响,竟然是经理,颇为歉意:“那个,钟少,时间到了,我们这里要关门了。”
钟绣酒量垃圾得不行,早就摸不着北了:“啊?这……不是,以前不够可以……开到明早……”
经理摇摇头:“哦,我们改规矩了,这个点必须关门。”
这自然是谎话。
实际上是有位不得了的大人物查了过来,一句“今晚的损失我十倍奉还”,要求很简单:关门。
温棠欢看着他脸上的为难,又回头看着要吐的钟绣,叹气:“好,我们现在就走。”
距离上次剃光头已经有一段时间,钟绣的头发又长了回来,温棠欢扶着他下楼的时候,脖子被他的头发蹭得又刺又痒。
要不是这份父子情够真切,温棠欢真的就要把他随手扔路边了。
“好了……你能不能站起来好好走!”
他拧了一把钟绣的腰,钟绣疼得嗷地嚎了一声,一把抱住了他。
“你,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好儿……”钟绣搂着他的脖子,哼唧道,“你都没想,你以前为了那个,薄,薄妄,又哭又闹,醉了还吐我满身……”
温棠欢觉得这人是属树懒的,费劲地站在原地:“是是是,当时年少瞎了眼,你就别提了……”
“不行,我今天就要骂!他知道你喜欢,还,还跟温淮不清不楚,该死的薄,薄……”
钟绣含含糊糊地骂着,地下停车场的灯不明亮,他的视野也很恍惚,所以直到那袭阴冷的身影走到背后时,他才看清楚薄妄的轮廓。
温棠欢已经应和累了,安静地听着这人把话骂完,却没想到他像突然卡了带。
“薄……薄……”钟绣眼睛瞪圆,一瞬间松开了温棠欢的手,扑通一下跪在他的跟前,“薄,爷爷……”
“啊?”温棠欢摸了摸自己被他弄的不太舒服的脖子,俯下身想把他拽起来,“你干嘛……”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便强硬地从他身后拦住了他的腰。
下一秒,温棠欢便撞入了一阵浓烈的檀香里。
“温棠欢。”男人沉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令人骨寒的阴冷,“给我甩了一份文件,然后跟人逍遥自在地在外面喝酒?”
他在地下车库等了两个小时,想过大少爷下来时的所有表情……唯独没想过是他抱着另一个人,还让那个人对着他又贴又蹭。
温棠欢脸侧微僵,被酒灼热的皮肤贴到男人的怀里,出奇的冷。
他回过头,接上薄妄的视线时,甚至看到了他对钟绣的那一丝……阴狠。
不是,人家就说两句,霸总怎么就一副要把他剁了喂狗的样子?
温棠欢咳嗽了一下,想挣开他的手,却被薄妄紧紧扣住。
“薄总……我给你留的文件,你看了吗?”
看了。
打开文件袋看到的第一行字,就是硕大的离婚协议书。
“黎特助。”
另一阵脚步声步入视野之内。
然后是薄妄淡淡的命令:“把钟先生扔回去。”
“是。”
温棠欢看着黎特助毫不顾忌地把钟绣扛起,目光滞顿片刻,然后挣扎:“不是,你……做什么?那是我朋友……”
“以前你追我的时候,我好像也没对钟绣客气过?”男人沉哑的嗓音从耳后传来,似乎是吻过他的耳尖,又落到耳后,触感酥痒,温度却冰冷,“你以前说只要我不高兴,就跟他断交。”
温棠欢看着钟绣被关上一辆黑色的车,然后绝尘而去,这才发现空旷的停车场里只剩下一辆宾利。
……那是薄妄的车。
本能敲响警钟,危险穿刺过脑海。
“薄妄,追你是追你,离婚是离婚。”他明明喝了酒,嗓音却一点被酒熏染的磕绊都没有,“难不成为了现在的你,我还要跟我的朋友绝交?”
冷厉的嗓音蓦地笑了,推开距离:“所以你让他抱你?”
“我那是……”
话音未落,温棠欢便感觉视野天旋地转。
骤然的失重让他下意识去攀附能维持重心的东西,回过身时已经被薄妄抱到车边。
车门打开,淡淡的顶灯像一层纱,落到温棠欢被酒饰红的脸上。
薄妄的手就撑在他身侧,窄小的空间里,冷檀香和果酒的甜迅速交织在一起,呼吸也近在咫尺。
刚刚被钟绣蹭得刺痒的地方,被男人冰冷的手抚过。
他的动作像是在覆盖某种气味,带着一阵偏执压抑的躁感。
这种感觉让温棠欢像是被某种大型动物欺近的感觉,神经末梢卷起恐惧。
“离婚协议……是怎么回事?”
在他开口反抗以前,薄妄冷淡的嗓音落入耳蜗。
温棠欢撑着车座就想起来,却发现男人修长的腿猛地曲抵在自己的腿间,带着一阵极强的压迫感。
胃里的果酒烧了起来,这种热却又偏偏往另一个方向蔓延。
温棠欢后退,直到被压在门上,黑白分明的眼睛才不得不看他:“薄总,你不是高学历优等生吗?这四个字有那么难理解?”
“不难,你难。”薄妄的手钳制住他的下巴,似乎是不想再看到这双眼睛退无可退,“为什么要离婚?”
温棠欢想开口,他的吻却已经蛮横地压了下来。
不留一丝空隙,缱绻而滚烫。
在他的记忆里,上一次他们接的吻,甚至还是蜻蜓点水的那么一碰。
温棠欢被吓懵了,直到将近窒息,飘起的雾氤湿了眼尾,他才反应过来去推。
但是薄妄的每一个动作都出乎他的意料。
有风顺着皮肤,和男人的指尖一起扣入了他的腰带之下。
温棠欢眼瞳一挣,迅速地抬腿想踹他,却被男人曲落的腿轻轻一抵。
力道不重,却偏偏制衡他的每个关节。
粗/重而阴郁的呼吸声被堆在耳边,他慌张地别过脸:“薄妄,你,你冷静点……”
他的指尖都在颤抖。
薄妄用掌心握住,感受到了那阵屈从与猎食者利爪下的恐惧。
他黑瞳湛湛,明明滴酒未沾,却比大少爷要更加不清醒。
呼吸和吻一起覆盖下刚刚被钟绣碰过的地方。
其实一点也没有外人的味道,但是他就是很不适,很烦躁。
直到现在,触碰到掌心里的柔软,才稍微……缓和一丝丝。
这种感觉被具象成了某种吞噬欲,他低头咬了一下眼前细白的锁骨。
然后,就听到了大少爷低声呼痛的字节。
语调软了点,没有刚刚跟他提离婚时的决绝。
……哭了。
那根尖锐刺痛的神经仿佛缓和了些,他理智的堤坝慢慢筑回,克制自己极端的情绪放低音调。
如鸦羽般的长睫缓缓回落,敛去了覆盖整晚的戾气,他低声道:“欢欢……”
而下一秒,更重的一口却回到他的锁骨上。
尖锐的刺痛,带出了腥血的味道,一刹那让他错觉自己的锁骨仿佛被怀里的小兔子咬穿。
温棠欢瞧准他放松警惕后吃痛的样子,猛地将人推开,转身推开自己抵住的车门。
“我说离婚就是离婚,这不是我喝醉了的胡话,我永远也不想再见你!”
砰,车门被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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