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雅音吐槽出了其他人的心声,车内瞬间充满了快活的氛围,但还没快乐多久,孟自秋的手机就响了。
“噤声。”孟自秋说,“异归处的电话。”
孟自秋接电话的时候,路雅音将桌上画废的困缚符揉成一团丢到车上的小纸篓里,又掏出一张新的纸,笔蘸朱砂开始画。
顾鸿影则老老实实去看手里厚厚的书———都是特异组历年来处理过的鬼怪类任务纸质档案合集。
秦斐脊背挺直,专心开车。
等孟自秋挂了电话后,路雅音把笔搁在一边,顾鸿影停止翻书,秦斐重新窝回到了座椅里,刚刚正经严肃的氛围瞬间一变。
特异组和异归处虽然同属异处局,两者是密不可分的合作关系,但存在人的地方就有竞争,两边互相端着架子,谁都不肯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散漫的一面,俗称要脸。
异归处的人每天要处理海量的东西,耳朵特别灵,他们就是要让异归处的人知道,他们特异组无时无刻都在认真工作,是异处局当之无愧的劳模。
顾鸿影开始还不知道这种约定俗成的“内幕”,但跟了他们几天后,也就慢慢心领神会了。
孟自秋:“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路雅音:“好消息!”
秦斐:“坏消息。”
慢了一拍的顾鸿影:“......都行。”
“那就先说好消息吧。”孟自秋推了一下眼镜,“因为我们这边任务疑似升级,所以之后五组的人会带着能克制c级任务的装备来和我们汇合,他们比我们晚七到九个小时,所以这段时间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被卷入到任务里的普通人,当然,大家也要注意自身安全。”
“坏消息是,之前槐林镇附近失踪的五个女孩的资料有了更新。其中两个走失已找回,两个死亡,确认过遗骸系本人,至于最后一个......”孟自秋叹了一口气,“应该就是d级任务[血嫁衣]的核心了。”
“那个女孩叫安佳佳,死因‘失足落水’,刚开始家里人没有找到人,所以上报状态为失踪。因为她的去世,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部病倒,爸妈忙着照顾病人又组织她的葬礼,忙的根本就没时间去警局将失踪更改为死亡。”
“如果真的是失足落水再被挖出尸体去配阴婚......”路雅音说,“这样类似的事件我们也处理了几起,不至于形成d级的怨气,除非连‘失足落水’都是人为。”
“虽然处理了不少,但每次听到这样的事,还是想日他们仙人板板。”秦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骂完后瞬间秒怂,“老大不用提醒我!我知道讲文明,讲文明!”
孟自秋这次没有提醒他,他的眉心又皱出了川字:“阿斐,速度还能更快点吗?”
孟自秋手下的资料翻过一页,眉间川字更深:“如果以缔结婚约作为怨气化鬼的时间点———”
他说:“安佳佳的头七,就是今天。”
“咕———”
虞荼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由小至大的轰鸣。他从猫猫揣改成盘腿坐地上,摆弄着毫无信号的手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昨天一夜从他家到旧楼,再从旧楼到冯家,再从冯家折腾回旧楼,中间还夹杂着包括但不限于捶扁两只纸扎人、烧红绸、烧婚书、捆冯聪粽子等一系列耗费体力的活动,昨天吃的晚饭早就在胃里消耗得一干二净了。
虞荼想起之前顾鸿影和他说的特异组最快到达的时间,发现他很有可能要饿到今天晚上十点。
虞荼:“......”
绝望了。
能不能先放他回家吃顿饭再关啊!
他两眼无神地看向门槛外那浓稠的雾气,像、像气态牛奶、像热气腾腾的鱼汤......他真的很饿!
“呀”“叽咕”“哇呜”
正在虞荼看着浓稠的雾气想着和这类似的食物时,他听到了婴灵们惊慌失措的声音。
本来拽着安佳佳头发滑滑梯、在她肩膀上蹦来蹦去的黑团团们突然被莫名其妙地抖了下来,成了蹦哒一地的q弹黑色小珍珠。
“怎么了?”虞荼偏过头去看安佳佳。
一直维持着猫猫揣姿势的安佳佳很缓慢、很缓慢地摇了摇头:“烦、躁、难受。”
虞荼心里咯噔了一下:“除了这些,你还有别的感觉吗?”
安佳佳:“不知、道。”
虞荼:“......你别吓我,我有点慌。”
他想了想,问:“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们漏掉了的[枷锁]?”
安佳佳拿一双血红的眼睛看他。
虞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问出了一个蠢问题———安佳佳身上有什么[枷锁],她本人难道会不清楚吗?
“刚刚的问题跳过。”虞荼轻咳了一声,“不过......你的眼睛好像变得更红了。”
安佳佳继续拿血红的眼睛看他。
两人同时沉默了三秒,然后异口同声———
“不会今天是头七吧!”
“头、七?”
一人一鬼面面相觑。
“不会这么巧吧?”虞荼简直不敢往深里想,“你自己不确定自己头七的时间?”
“变鬼后,知道白天、黑夜。”安佳佳回答,“没有、太多时间概、念。”
虞荼:沉默。
安佳佳:沉默。
沉默,是现在旧楼的主旋律。
“呀”一地黑色小珍珠们伸出细细的爪子,有的抓安佳佳挠成流苏的衣摆,有的抓虞荼睡衣的裤脚,又蹭蹭蹭挂在了他们身上。
“要不把、我捆、起来。”安佳佳提议,“我现在、好像更、烦了。”
虞荼只觉两眼一黑。
他面无表情地看安佳佳,安佳佳用一双越来越红的眼睛回看他。
“救命!!!”虞荼哀嚎,恨不得以头抢地,“你千万别是今天头七!我就一普通人,你狂化后我可打不过你!!!”
安佳佳:......
唯唯诺诺.jpg
虞荼看安佳佳已经开始红得异常的眼睛:......
唯唯诺诺.jpg
“宝宝快去帮我揪绳子!”虞荼偏过头就对着自己肩膀上挂着的黑团团求助,“多揪几根!!”
“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黑团团们细细的小爪子挥着,咻地去房梁上给虞荼取绳子了。
虞荼拿到绳子后果断先绑上了安佳佳的手和脚,然后不厌其烦地从她的脚踝开始,像捆木乃伊一样一圈圈往上缠。
安佳佳:“有、必要、吗?”
虞荼停下手里的动作,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怼到安佳佳面前,安佳佳从屏幕里看到了一双红得快要发亮的眼睛。
安佳佳:......
不敢吱声.jpg
虞荼给安佳佳的绳子一直捆到脖子,只露出一张脸,然后他把安佳佳扛到旧楼绝对看不到塔形承重柱后那群人渣的位置放下来:“为了我们双方的安全,委屈你了。”
安佳佳:“......”
她现在被捆得像人形剑麻猫抓板,黑团团们已经继续在她身上撒欢了。
因为任务等级提升,孟自秋他们组被一路开绿灯,本来预估今晚十点才能到达槐林镇,下午五点的时候他们就到了镇子外。
从地图上莫名消失的槐林镇萦绕着浓厚的雾气,到了一种近乎粘稠的地步。
路雅音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张朱砂绘成的符纸,用打火机点燃后向雾气里一抛,符纸在半空中剧烈燃烧,随后变成一小团灰烬飘落在地上。
路雅音上前几步弯腰去看那些灰烬:“灰烬为白,雾气无毒无害。”
她扔出去的是一种简单的检测符,燃烧后如果是白色灰烬,代表当前环境里没有对人体有害的物质,如果是黑色灰烬,代表当前环境里存在一些不好的东西,如果是绿色灰烬......如果能烧出绿色,代表着人没一会儿就得当场去世,因为那是人无法生存的剧毒空间。
检测到雾气无毒,孟自秋紧皱的眉才略微松了些,这意味着至少槐林镇里的普通人不会因为这大面积的雾气有什么生命危险。
“很眼熟。”站在一旁观察的顾鸿影开口,“很像我在荒山上遇到的白雾,只是没有这么浓稠。”
其他三人的表情更凝重了,槐林镇里存在两个已被检测的任务,c级的[槐木],b级的[荒山]。如果触发的是c级任务,那么他们小队加上即将赶来的五组还有可能将事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哪怕无法解决也不至于向周边扩散,但如果触发的是b级荒山———异处局成立至今只处理过八起,每一起都付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可谓损失惨重,其中有两起到现在都无法解决,只将它们控制住了而已。
“b级任务诞生怎么可能一点苗头都没有?”路雅音喃喃自语,“这不科学。”
“凤凰离开后,这段时间的屏障一直不稳定,表世界灵气浓度有增加现象。”秦斐说,“灵气波动影响了天气,气象局不个个嘴上急得长燎泡吗?”
普通人不知道里世界的存在,所以气象局最近因为灵气波动频频失误,就被网友们嘲上了热搜,想想就是个大写的惨字。
秦斐从车里拿出一套装备穿在身上:“大家不能一起进去,万一全陷在里面那就糟了。我先进去探路,定时用符咒和你们联络。”
孟自秋没有阻止,只说:“一切小心。”
秦斐走入了浓雾中,五分钟后,又从雾气里走了出来。
秦斐:“......?”
他莫名其妙:“我一直走的直线啊!”
他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没有遇到什么诡异,就是走直线,但走着走着竟然走回来了!
这一点都不合理!
路雅音:“雾气版鬼打墙?”
她点燃一张符咒,符咒在空中化成一只半透明的小鸟,她换了一身装备:“我进去试试。”
十分钟后,路雅音原地返回。
接着,孟自秋换上装备去试了试,半个小时后,原地返回。
最后只剩下了顾鸿影。
顾鸿影:“虽然我也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但我还是试试吧,万一呢?”
抱着侥幸的顾鸿影走入了雾气中,一个小时了,顾鸿影人没出来,出来了一只传音纸鹤———
“孟组,我迷路了!有没有槐林镇的地图?!”
虞荼抱着膝盖坐在墙角打瞌睡,上午把安佳佳绑成了木乃伊,安佳佳除了眼睛越来越红外,还没有太多不良反应。虞荼又饿又困,在嘱托了婴灵们帮着盯情况的前提下,他渐渐进入了浅眠中。
忽然,虞荼感觉脸颊一冰,一个黑团团跳到了他的脸上,正对着他的脖颈挠痒痒。
虞荼闭着眼精准地捏到那个调皮的黑团团:“怎么啦,宝宝?”
“呀呜”黑团团发出有点焦急的声音。
虞荼刚刚还残留的一点睡意瞬间消失,他立刻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安佳佳所在的位置,安佳佳仍旧像个木乃伊一样坐在原地,只是之前在她身上嬉闹的黑团团们全都消失了,它们在离安佳佳好几米远的地方围成了一圈,想接近却又不敢。
虞荼心下一沉,他脚步轻轻地走上前去,停在黑团团们旁边:“佳佳?安佳佳?”
安佳佳血红的眼睛直愣愣的,对他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虞荼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七点了,还有差不多五个小时,今天就结束了。
门外浓稠的白雾也隐隐有要转成深色的迹象,天快要黑了。
安佳佳这个反应明显有些不对,虞荼让婴灵们都退远了些,随时小心。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半个小时,塔形承重柱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
眼神直愣愣的安佳佳忽然将头缓慢地转向声音的方向。
虞荼下意识地挡住她的视线,但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的还有痛苦的哼哼声。
安佳佳眨眼的频率变高了,她的身体开始有了轻微的动作。
虞荼只能抬腿快速跑向塔形承重柱之后,那里绑着五个人渣,见他过来后纷纷对他投以希冀的目光。
“唔唔唔———”五人里有三个人都在不断发出声音,他们被绳子绑了差不多一天一夜,又饿又难受。
虞荼之前用旧楼里的白布条堵了他们的嘴,他们只能不断地仰头,示意虞荼将他们嘴里的白布条取出来。
虞荼理都没理,他只是压低了声音:“我不管你们是饿了累了难受了,还是想要上厕所,现在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不然你们全都得死!”
放完狠话后,虞荼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在挠他的裤腿,他低头,看到了几个不断蹦哒的黑团团。
“怎么了宝宝?”
“呀”“呀”“呜呜”
黑团团们发出细细的声音,虞荼竟然从它们的声音里听到了几分担忧和恐惧。
但虞荼转头的时候,没有看到那五个人渣看他的眼神,如同看到了什么精神病。
昨夜恐吓他们女鬼没看到踪影,眼前这个少年又疑似有神经病,他们又被捆了一天一夜......人在极度的恐惧中,总是会爆发极强的求生欲,他们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更剧烈了,身体更是一拱一拱地想要柱子上挣脱下来,他们这里闹出的动静越大,看不见的角落里,安佳佳传过来的声音就越响,虞荼甚至幻听到了安佳佳那边绳子崩断的声音。
危急时刻,虞荼抄起立在旁边的“披萨板”,一人照着脑袋狠狠给了一下,一下没打晕就再补一下,等五个人都不吱声了,他才松了一口气,手里那块净化符文的“披萨板”都敲裂了好大一条缝。
虞荼拎着那块半残的净化符文,从塔形柱子后转出来,差一点心跳骤停———
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安佳佳站在原地,身上还挂着几节麻绳,但已经无法阻碍她的动作了,她的脚下,害怕得一直发出“呀”声的小黑珍珠们聚成了一大团,正在努力拉住她的脚步。
但凡再慢一点点......虞荼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他看了看手里半残的净化符文,然后“啪”地一下将那个符文迎面怼安佳佳脸上,宛如盛开花朵的符文一下下发着微光,安佳佳眼里的血红好像淡了点,虞荼这个机会赶紧将她往后推,一直推到之前那个安全点的角落。
安佳佳现在的状态太异常了,虞荼抬头看了看塔形承重柱,让婴灵们帮着取下了镇压和诅咒的符文,然后将这两块符文用绳子一前一后地绑在了安佳佳身上。
这两块符文一接触到安佳佳的身体就开始频繁闪光,安佳佳眼里的血红消退了不少,看样子恢复了几分理智。
虞荼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时候是八点,距离十二点,还有四小时。
顾鸿影深入槐林镇后几经周折,外面特异组的符文小鸟终于联系上了他,根据符文小鸟带进来的简陋地图,顾鸿影磕磕绊绊地找到了虞荼住的小楼。
“虞荼!”顾鸿影砰砰砰敲门,“开门!我是顾鸿影!”
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响应,顾鸿影手都敲痛了,他站在门口不解地叹了口气,这种危险的情况下,虞荼能去哪儿?
他找到虞荼家大门口的时候天都黑了,浓稠的白雾转成了黑色,如果说之前的能见度还有个两三公分,现在就是盲人出行。
“不在家———”顾鸿影自言自语,“那还能去哪儿呢......难不成是旧楼?”
交集产生异变的e级任务[旧楼]和d级任务[血嫁衣],再加上有开启前兆的b级任务[荒山],这里的情况已经是相当复杂了。
“我记得旧楼是在南边———”顾鸿影按了按自己的右肩膀,防护服上射出一小簇灯光,他将简陋的地图凑到灯光下,“但是......南边是哪边啊?”
他哀嚎:“还不如和我说前后左右呢!”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顾鸿影按这个方向选出了南边的路,然后———义无反顾地走错了。
“咔嚓———”
九点多的时候,虞荼听到了清脆的碎裂声,捆在安佳佳身上的两块“披萨板”出现了越来越大的裂缝。符文闪烁的微光已经停了,安佳佳停止变红的眼睛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可怖,她起身,碎掉的符文和麻绳一起从她身上脱落,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漠然,她盘起来的丸子头也散开,黑发无风自动。
———安佳佳彻底失控了。
虞荼放在口袋里的灵页自动从他胸前的口袋里飞出来,浮在半空中急促地闪烁,一道淡淡的光落在虞荼身上。
黑团团们已经大量挤到了墙角,同为鬼物,它们自然能感知到另一方的变化———那是一种往不好方向的转化。
“安佳佳!”虞荼大声喊她的名字,“安佳佳!不要被头七影响!”
白天安佳佳还清醒的时候,尽管讲话很艰难,但她还是和虞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着以后的规划———那是她对第二次人生的期许。
“只有不到三个小时了,我们不能前功尽弃!”
———可安佳佳听不到了。
她只是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漠然地向前走,行走的方向,就是塔形承重柱之后。
虞荼想要拦住她,却被她掀翻,安佳佳越来越接近那些人所在的位置,有一个人甚至已经露出了半边手臂。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块白布条忽然蒙住了她的眼睛,虞荼抓着白布条眼疾手快地在安佳佳眼睛上缠了三四圈,然后在她脑后打了个蝴蝶结。安佳佳的脚步停滞在了原地,她的脑袋四处摆动着,似乎在寻找目标。
虞荼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满是庆幸,还好还好,赶上了。
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被虞荼用“披萨板”敲晕的五个人里,有一个人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看到了离他不远处,被白布蒙着眼睛穿着红嫁衣的安佳佳。即使被堵着喉咙,他也发出了尖锐的嘶鸣。
这个声音在安静的旧楼内格外刺耳,安佳佳头一转,凭借声音迅速锁定了目标,她的手屈成爪状,直接抓向那人的心脏!
坐地上的虞荼简直当场傻眼,他一把抓过浮在面前的灵页,迅速抛向那个方向———人渣死了不要紧,安佳佳可不能背上血债!
灵页飞过去,漾开一层微光,挡住了安佳佳的攻击,但那个人已经吓傻了,挣扎的举动更加剧烈。
安佳佳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开始了无差别攻击,灵页本来就是单人所有,根本就不可能护住那么多人,虞荼只能在她攻击的间隙里不断抛出灵页,或者想办法打偏她的手,不让安佳佳直接要了这些人的命。
越发混乱的情况里,虞荼忽然觉得胸口一痛,他低头,安佳佳的手,穿透了他的心口———刚刚为了挡住安佳佳对冯伟的攻击,他下意识地一拦,却忘了灵页已经飞到了林翠面前,不在他身前了。
心脏被穿透,生机自然迅速流失,虞荼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瘫倒在地上,胸口那颗带着绿色纹路的珠子一下子就被大量鲜血浸没,鲜血越多,珠子里的绿色纹路越清晰,发出的光越明亮。
在光线强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珠子突然融化了,绿色的纹路涌出来,化成了细细的线,这些线涌到虞荼心口,像是医生在做最精密的手术———所有的伤害都在一点一滴被复原,很快,虞荼被穿透的心口恢复如初,除了睡衣上的破洞外,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但这远远没有结束。
绿色的丝线补好了虞荼的心脏,又从他的心脏渐渐游走到他的四肢,被光照耀到的空间里,大量的绿藤开始疯狂生长,渐渐遮盖了旧楼内的每一块砖瓦、每一处房梁。
从珠子发光开始,五个人中醒过来的那个人直接昏迷过去,安佳佳眼缠白布被定在原地,婴灵们更是直接被逼回到了自己的所在的原位。
绿藤在占据了旧楼内所有的空间后,温柔地分出几缕缠上了虞荼的身体,将他裹成了一个绿色的藤茧,等绿藤散开后,虞荼的容貌、身高、体型都发生了变化———他变成了马甲的外形。
从被穿透心脏到心脏补好再到切成马甲,虞荼全程都是一种既清醒又朦胧的状态。
他能感知到变化,但却不能完全控制这种变化,但他隐隐知道他应该怎么做。
虞荼抬手,绿藤将他从空中放下来,与此同时,环绕在槐林镇上那浓稠的夜雾,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雾消失的异常立刻被镇外等着的特异组捕捉到。
“老大,雾气消失了!”秦斐迅速拉开车门,“我们要不要去找鸿影?”
之前他们让顾鸿影试着去走进雾气里,但没人想到他真的能进去,一个没有接受过正式系统培训的、刚成年的孩子在里面,他们的心都是揪着的。
孟自秋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长方形仪器,此时这个仪器上有一个红点正在疯狂闪动,旁边绿色的数值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上涨,数值颜色先是变成黄色、再变成橙色、紧接变成红色,然后发出声音巨大的尖锐警报。
“灵气波动检测仪到底检测到了什么东西啊!”路雅音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救命!我从来没听过它叫这么大声!”
在灵气波动检测仪的警报声中,孟自秋说:“不去找鸿影,去检测到灵力波动的地方。”
如果不能确定灵力波动地点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找到顾鸿影,也不过是带着他一起去送死罢了。
......
秦斐将车开得飞起,几乎是用一种漂移加飙车的状态赶到了灵力波动检测仪所提示的位置———
一栋用木板作装饰、刻着各种纹样的旧楼。
不,或许现在不能称之为旧楼了,因为站在门口,就能看到门里密密麻麻爬满了绿藤,仿佛里面不是木质结构的大堂,而是郊外最幽深茂密的森林。
灵力波动检测仪几乎是发出了它此生最尖锐的暴鸣,然后......短路熄火了。
这种从来没发生过的情况让特异组的三人更加警惕。
孟自秋打头,第一个小心谨慎地迈过门槛。
他闻到了一股很清幽的香。
孟自秋赶路了许久、又提心吊胆好几个小时的脑袋瞬间一清。
他抬头,眼带震撼地看向那房梁的顶端———绿藤占据了目所能及处的每一个角落,但并不显得恐怖压抑,反而令人心生宁静,浑身的戒备都在这样的氛围里,无知无觉地消融。
路雅音第二个进来:“天哪!我真的是在表世界,而不是在里世界吗?”
她眼尖地看到一个角落里躺着身着红嫁衣,眼缠白布的新娘,她在绿藤之中安眠,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
路雅音直接震惊到失去语言。
怨气化鬼,头七之时都会失去理智,哪怕解除掉所有的[枷锁],也只是将失去理智的时间推迟,这条铁律必然会发生。
想要安抚下已经没有理智的厉鬼,比直接击杀要难上数十倍不止!更别提是无伤安抚!里世界最是在灵气匮乏的表世界!
停好车最后一个进来的秦斐受的惊吓同样不小,他最出色的是他的直觉,所以他一进门,便将目光锁定了一个方向———
“谁在哪里?”
他的声音将另外两个的目光牵引过去,于是,他们看到了一个人。
黑发凤眸,单片眼镜,黑色长衫。
绿藤环绕在他身边,温柔而亲昵。
他往前走的时候,旧楼里墙壁上的绿藤,叶片都在轻轻摇摆,传达着它们的情绪,地面上,绿藤在他脚下舒展,为他铺开一条向前的路。
孟自秋无意识地后退一步,但很快,他就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面对着这位只听说过三言两语,但从点滴中已经可以窥见出强大的前辈,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小子孟自秋,请问前辈尊名?”
———有道目光落到了他身上,没有好奇没有责怪,没有愠怒也不没有不悦。
他似乎并不在意他们最开始的戒备,过后的惊讶,刚刚的冒犯与如今的恭敬。
这位面容清隽的神秘前辈声如流水击石,自然动听。
他说———
“你们可以称呼我为,不夜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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