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见准备离开的不夜侯转身, 正在究地上残损阵法的屠骄骄抬起头:“前辈,您还有什么事没交代吗?”
和屠骄骄对视的那一眼,虞荼再次肯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
只有他刚刚看见了毒傀师的“诈尸”, 有人借着毒傀师身份短暂出现了。
虞荼没有回答, 他往回走了几步, 在毒傀师面前蹲下来,手指点在他的眉心,能量倾泄, 指尖下触感诡异的皮肤陡然变得坚硬———虞荼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黑色鳞片。
屠骄骄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那只出现了一秒的黑色鳞片他也看见了:“龙鳞?!”
在毒傀师大脑里游走了一圈的能量已经诚实地给出了反馈———毒傀师腥臭不堪的灵魂上刻有一个短暂的控制印记,以受印者的一半灵魂为燃料,种下印记的人可以远程控制, 甚至短暂附身。
先生……
幕后疑似是条龙的boss认识他?或者确切一点说,认识不夜侯?
虞荼收回手,看着马甲内部存在的一新一旧两个吞能量大户,再想想自己越来越多谜团, 恨不得当场撂挑子算了。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真的。
在他走神的这一会儿, 屠骄骄好像又问了些什么, 虞荼没太听清。
“抱歉……”虞荼说, “可以再说一遍吗?”
虞荼看到屠骄骄脸上的表情可以翻译成一个著名表情包———
欲言又止, 止又欲言.JPG
虞荼:“……?”
或许是他的疑惑太明显, 蹲在他肩膀上的玄猫忽然用猫猫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发出一声带点颤抖的“喵~”
虞荼忽然想起来上次马甲里面的漩涡出现时,只给马甲留下了最基础的维生功能, 外表苍白得一丝血色都没,这次漩涡加到两个……
虞荼:“!!!”
救命!他简直不敢想象现在的外表究竟是个什么鬼样子!
他看了屠骄骄一眼, 屠骄骄还是满脸“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虞荼头皮发麻,他强撑着对屠骄骄点点头,然后带着玄猫抱着它的续命对象火速开溜!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等顺利从这个充满着血腥气的屏蔽型结界里出来后,虞荼努力放空脑袋,马甲的外形究竟糟糕到了什么地步这个事情可以往后延,现在最重要是趁天没亮之前把这个孩子送回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等虞荼赶回医院的时候,这栋楼已经灯火通明了,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警车呜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分外响亮。
虞荼:“……”
他果断给自己开了个屏蔽,让自己从他人的感知中消失掉,然后示意肩膀上的玄猫。
玄猫又用猫猫头蹭了蹭虞荼的脸颊,发出一声虞荼从认识它以来就没听过的温柔又娇嗲的“喵~”
它轻盈地从虞荼肩膀上跳了下去,扒拉着阳台的外墙,像传说中的猫猫侠一样,蹭蹭蹭就从二楼的阳台进去了。
它才刚从阳台上的推拉门窜到卧室,就看到抱膝坐在地上,满脸都是眼泪的廖欢颜。
玄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喵!!!”
谁趁猫不在欺负它的铲屎官了!看它不把人削成十块八块的!
廖欢颜听到了这声尖利的猫叫,泪眼朦胧里,她看到一团毛茸茸的黑:“咪、咪咪……小贺不见了……小贺不见了……”
黑色的温暖的毛茸茸跳到她怀里,有冰凉的爪垫按在她脸上胡乱地抹,她听到“喵喵”“咪呜”的着急叫声。
“我报警了……咪咪……我到处都找不到他……”
自家孩子生着病,廖欢颜怎么可能一觉睡到天亮,她半夜过来看汤贺有没有蹬被子的时候,发现窗户打开着,被絮被扯得粉碎,床上一片凌乱,她的儿子和猫全都不见了。
廖欢颜差点当场撅过去,她将这一层里里外外找了几遍,甚至找了整栋楼和周围的草坪,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在寻找的途中消失殆尽。
报警的时候,她还口齿清晰思维清楚,警察到来的时候,她还能强撑着给他们讲清楚情况,但一切她能做的都做完后,回到这间卧室,她就开始控制不住地掉眼泪。没有安慰还好,一安慰她的眼泪简直像决了堤,停都停不下来。
“喵呜!!!”
她忽然听到了一声特别凶的猫叫,紧接着,她感觉胳膊一痛———咪咪隔着衣服咬了她一口。
“嘶———”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刚刚的哭声一噎,“咪咪、你、你咬我干什么?”
被她的嚎啕哭声震得晕头转向的玄猫从她怀里跳出来,扯着她的袖子往阳台上拖———那个小笨蛋就在外面呢,别光顾着哭,去接人啊!
它将人往阳台上带的动作实在太明显,咬着袖子拖她都急出了飞机耳,廖欢颜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阳台外。
今天没有月光,但警车的光和这栋楼里点起来的灯将外面照得半亮,在昏暗的交接处,她看到一个人单臂抱着一个孩子,孩子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明明看不清那个孩子的脸,但她第一眼扫过去,就觉得那是她的小贺!
她可以先出病房,走楼梯下去再出来,但心急如焚的廖欢颜觉得那太浪费时间了,她看了看二楼并不算太高的阳台,在玄猫懵逼的眼神中一跃而下。
“喵!!!!”
猫只是让你看看孩子好好的,不是让你抄捷径跳下去找人啊!不要命了吗臭铲屎的!!!
廖欢颜不知道她家猫的心思,她甚至不敢浪费时间,她怕等她绕出来时,抱着孩子的人就消失了。
她已经做好了落地会摔伤的准备,但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托了她一把,她踉跄着落地,除了脚因为反震力有些痛以外,她没有受什么伤。
这本该是件幸运又奇怪的事,但这时她却无暇他顾,她只是向着那明暗交界的地方跑,越跑越近,那被抱在怀里的孩子的身形就越熟悉。
病号服脏兮兮的,身上还有着暗色的血迹,是受伤了吗?为什么一动不动?
她现在甚至没有办法判断面前这个人是否对她有恶意,他抱着小贺是不是故意设计出来的局,她冲过去会不会出事———她通通都没想。
这一刻,母亲对孩子担忧压过了一切,甚至胜过了趋利避害的本能。
她冲到近前时,听到一句很平和温柔的声音:“孩子没事,只是睡着了。”
孩子被塞到了她怀里,暖暖的体温,正常的心跳,平稳的呼吸,廖欢颜控制不住地跌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她失而复得的宝贝,眼泪再度涌出,她哽咽道:“谢谢……谢谢……”
其实这时应该怀疑在孩子失踪后莫名将孩子还回来的人是否有不良居心,她应该动用她出色的脑袋去推敲这件事的始末……但她现在做不到。
后怕席卷了她的身体,让她中断了思考的能力。
后面的玄猫在懵逼过后赶了上来,它漂亮的绿眼睛看了看抱着汤贺的廖欢颜,往前走了几步,蹲坐在虞荼面前———
“喵。”
虞荼和它对上视线,猫的眼睛很漂亮,在夜色中像是块发光的宝石。
“还有一个方法。”虞荼说。
他移开目光,看向瘫坐在地上抱着孩子哭泣的廖欢颜:“要和我做笔交易吗?”
廖欢颜抬起头:“……什么交易?”
“治好他。”
宛如平地一声惊雷。
*
廖欢颜直到坐在茶馆里,捧上热茶之后,还觉得人有点恍恍惚惚。
她怎么就莫名其妙跟着不认识的陌生人走了?甚至把孩子和咪咪都带过来了?
不对,咪咪是自己非要跟来的,这两者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她的手有些颤抖,在又喝了一口茶后,才努力平复着自己颤抖的声音:“您说、您可以治好小贺?!”
这几年她带着孩子辗转全国各地大小医院,但都查不出病因,只能看着小贺越来越畏寒,现在天气只需要穿件薄外套,小贺却需要用上电热毯和暖水袋了。
“可以治。”她听到坐在对面俊秀的年轻人说,“但你需要付出代价,或者……由你的猫替你支付代价。”
廖欢颜本来单手抱着孩子,现在下意识地将蹲在脚旁的猫捞起来搂到怀里,神色立刻带了警惕:“我的咪咪就是一只普普通通柔弱可爱的小猫咪,付不起代价的。”
被她捞到怀里的玄猫试图用爪子去堵她的嘴,并用漂亮的猫眼示意虞荼不要继续往下说。
虞荼选择视而不见。
“它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柔弱小猫咪。”虞荼说,“它是一只开了智的玄猫,以人类论的话,和你儿子智商差不多。”
廖欢颜:“……?”
虽然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坐在她对面的店主的话就是有一种让人莫名信服的魔力。
廖欢颜一把揪住她家猫的后颈皮,看着自家猫脸上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心虚神色,她眯起眼睛:“心虚什么啊?咪咪。”
家里莫名消失的罐罐和猫条、被化妆品污染的羊绒地毯、鱼缸里三天之内必然翻肚皮嘎掉的观赏鱼、时不时挑心情碎的碗碟……还有每次在案发现场一脸无措的罪魁祸首———她不仅得次次收拾残局,还得安慰这个受了惊的小祖宗!
合着都懂,就是在这里装!
对视三秒后,玄猫移开视线,心虚地舔了舔爪子。
猫能有什么错呢?
是它们先动的手!
猫委屈!猫不服!
想通了后它又理直气壮地瞪回去,发出一声超大的“喵!”
廖欢颜:“……”
情理之内,意料之中。
“账可以回去慢慢算。”虞荼说,“廖小姐,想好由谁支付代价了吗?”
廖欢颜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用坚定的声音回答:“我。”
未知的代价就是未知的危险,害怕是人之常情,廖欢颜只是个普通人,同样无法幸免。
她说完后,她的猫在怀里猛地一蹬,窜到了对面店主的膝盖上,随后响起一连串急促的“喵喵喵”。
她看到店主用一只手压下了躁动不安的咪咪,缓缓道:
“觉醒开智的玄猫自然而然拥有‘联通阴阳,生死倒转’的[天赋],在自愿放弃[天赋]的前提下,可以为他人续命,唯一的代价是它日后不能转为妖修,只是一只普通的猫。”
“如果由人类付出代价,那可严重得多。”店主的声音里好像带了点蛊惑,“你确定不改变主意吗?”
廖欢颜搁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收紧,她承认,店主的话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在你不知道前,你的猫就和我订立了契约。”店主继续说,“所以你可以更改———究竟由谁支付代价。”
廖欢颜深吸一口气,她抓起桌上杯子里的茶一口气灌个干净,然后重重地放在桌上,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我!”
她和店主那双有些灰蒙蒙的眼睛对视上:“您别问了,不改!”
“好。”她看到暖色的灯光倒映在店主的眼眸里,“交易成立。”
这四个字好像抽空了廖欢颜所有的力气,冷汗瞬间湿透了她的衣服,她踌躇了一会儿后,问:“既然交易已经成立了,那您可以告诉我,我支付了什么代价吗?”
“善念。”
“啊?”廖欢颜有点懵,她重复了一遍,“善念?”
善念被拿走,她以后会变成恶人吗?
“人做一件善事,就会得到一缕善念。”疑惑刚浮起,她就听到店主的解答,“你家境殷实,心地善良,从小到大积累的善念不少,但想要治好你的孩子,你余生都要行善事———落到实处的善事。”
廖欢颜似懂非懂:“善念就是功德吗?”
店主摇了摇头:“普通的善事还够不上功德的地步。”
“你可以理解为,你分期贷款救了你的孩子,但这个贷款要还到你离世的那天。”
廖欢颜:“……”
好朴素好直观的说明。
她等了等,却没等到店主的后续:“还有呢?”
比如她的寿命啊,气运啊,灵魂啊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没了。”
廖欢颜震惊:“没了?!”
店主这和做慈善有什么区别?
高兴之余,她心中忽然涌出无穷的后怕:“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选了咪咪替我支付代价呢?”
暖色的光源里,店主对她轻轻笑了一下。
他什么都没说。
第122章
虞荼将抱着孩子带着猫的廖欢颜送出茶馆大门的那一刻, 他欣慰地意识到,这离奇而惊险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虞荼关上门,细微的能量涌动着, 在他面前凝成一面镜子。
可能是两个能量大户所带来的剥削太严重, 马甲现在除了固定的四肢冰凉外, 不仅唇色发白,瞳孔还有些灰蒙,看起来有种不近人情的距离感。
虞荼:“!!!”
他的手一抖, 镜子立刻消散在空中。
马甲这个状态看起来……有种随时随地都可能嘎掉的心惊肉跳。
太吓人了吧!
虞荼伸手拍了拍脸,试图以此让马甲脸上多些血色,虽然一开始确实想立一个美强惨大佬人设,但真的不至于战损到如此地步啊!
想起他关门时手机发出的那一声特殊提示音, 虞荼心情有点复杂。
也不知道这次漫画会更新什么内容……
窗外天已经慢慢亮了起来,虞荼给自己续了一杯茶,然后控制着本体起床洗漱,估计在本体上午去“挨揍”前, 他能够看完漫画,然后把两边的意识聚拢, 在竞技场二层里撑久一点———被揍进医疗阵法太多次真的很没有成就感!
安排好本体后, 虞荼向后一倒, 窝进躺椅里点开了漫画, 漫画这一次从几个具有烟火气息的画面开始———
有人刚从地铁出来拐上偏僻的小道;有人辞职在家颓废在床长蘑菇;有人在给好心问路的陌生人指方向;有人在深夜加班后疲惫地返回……
这些画面从彩色到黑白, 从清晰到模糊, 紧接而来的,是一则冰冷的通知:
【益州市、徽若市、萱草县、南昆县等多地均发生人员失踪事件, 各地已展开搜救行动……请各位市民出行时注意安全,遇到危险及时报警……】
漫画里, 通知的每一句都占据了一个画面,有警察在搜救、有失踪者的家属在痛哭、有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似的记者蜂拥而上,一切都充斥着一种压抑的乱糟。
[开场这样画是又发生什么大事件了吗?]
[卧槽!出事的城市怎么感觉这么眼熟?!]
[天衍真的是在法律的边缘大鹏展翅……这不上个周的新闻吗?城市名儿都不带改的……]
[没必要这样吃人血馒头吧……再这样要拉黑了!]
随着漫画的推进,除了一部分越来越认为漫画是真实存在的读者外,也有一部分认为天衍就是在追着热点新闻哗众取宠,故意制造卖点。漫画知名度越来越高的同时,一开始和谐的漫画评论里也渐渐出现了不少抨击的声音。
漫画里的乱糟之后,视角渐渐转向一条阴暗的小巷,小巷里站着一个浑身笼罩着诡异黑雾的人,他的脚边,横七竖八躺着两个昏迷过去的成年人。
漫画给了几个小分镜特写:
由芝麻大小的虫子组成的诡异黑雾,黑雾之下枯瘦的手掌,还有那双怨毒的眼睛,漫画读者们一看就知道:哦~是个反派。
在展示完反派身上的细节后,漫画的画面又给到地上昏迷过去的人,他们身上的装束与前几页的画面遥相呼应———
“我老公失踪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打着蓝色的领带……”
“我姐那天下完班后就联系不到了,她穿着灰色的运动服,白色老爹鞋,头发很长,放下来可以到腰……”
那些失踪人口中的某两个,竟然就在离警察不到一百米的小巷中。
黑雾爬上昏迷人的身躯,一点点将他们吞噬,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黑雾人发出神经质的笑声,他说:“还差三个。”
虞荼盯着这页看了一会儿,毒傀师脚边那两个人的衣着他有印象,一个在第五圈,一个在第七圈,都是祭祀阵法中被牺牲的祭品。
等屠骄骄他们那边收拾好……他们的家人大概就可以领回他们的尸骸了。
祭祀阵法极数为九,所以除去核心阵法的妖族外,一共有八十一名遇害者。听起来是个骇人听闻的数字,但八十一个人分散到许多个城市,又是一个极渺小、扔到水里都听不见响的人数了。
甚至引血槽之外湿淋淋泥地里跪着的尸骸,或许不少也是几年前、或者十几年前失踪的遇害者。
虞荼心下沉重,他慢慢翻页,这沉重而压抑的祭祀阵法没有再往后交代多少,就转向了轻松的部分———顾鸿影在米勒克尔大学的日常。
顾鸿影在这一话的出场,从他在半空中扭曲的表情开篇,虞荼一眼就认出来,是他们集体被伍老师“干掉”的场景。
果不其然,下一个画面就是他们四人集体的屁股墩,天衍恶趣味地用Q版强调了他们四个分别震惊、懵逼、茫然、扭曲的表情。
虞荼的Q版上甚至还顶了一个弯曲成问号的小苗苗。
虞荼:“……”
拳头硬了。
后面就是伍老师嫌弃他们太菜,把他们集体赶到竞技塔二层。琳琅满目的冷兵器在漫画里所呈现的震撼程度,一点儿也不比现实中低。画到他们挑兵器的那一幕时,虞荼看到有弹幕说———
[嘤嘤选剑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我也……]
[怎么大家已经默认在灵气复苏的时代,剑修拯救世界了吗?]
[我觉得这么多小说漫画电视剧好像都约定俗成了,剑修战斗力天下第一!]
[除了战斗力天下第一比较统一外,还有一点———剑修好像都格外穷……]
[嘤嘤:扎心了!!!]
选兵器阶段过去后,是大家集体和自己的幻影对打,这一幕用了一个大的横页,横页上是密密麻麻的【xx失败,转入医疗阵法】,多到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所有人都在和自己的幻影对打,唯有顾鸿影例外。
他的对面,站着其他人。
漫画将他对面的人刻画得很细致,看到她的时候,只会想到终年不化的积雪,破开昏蒙的剑锋,斩敌千里的霸道,力压同辈的孤绝……容貌之于气势来说,更像是一种点缀,或者说在这身气势之下,你根本就不会去注意容貌。
她的身侧,有一个竖着的方框【昆仑山主 时序】。
[啊啊啊啊姐姐好帅我可以!]
[我的性取向五彩斑斓、五花八门、乱七八糟!]
[不用特别标明,我就知道新人物肯定是剑修,还是特别厉害的剑修!]
虞荼盯着漫画里的时序看,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昆仑山壁中囚锁着的少年的脸眼熟了!
那个少年……生得与时序有些像!
时序、时晚。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许是姐弟?
之前在草木族小课堂里,帝休长老给大家放了几个幻影球,介绍了一下里世界的四个学校领导人,除了归墟的墟者戴了一个超级大的兜帽,只能看到有点胡茬的下巴外,剩下的人容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虞荼上一次看漫画时就觉得“小晚”眼熟了,只是一时没能想起来。
只是……虞荼有些疑惑不解,他记得帝休长老介绍的时候,也没说昆仑山主有个弟弟或者哥哥啊?
虞荼将这个疑惑在自己特制的备忘录里记下来,继续往后看。
竞技塔二层里留下的是昆仑山主时序的一缕剑意,顾鸿影在这缕剑意的毒打下,被一招秒杀,从医疗阵法活蹦乱跳地出来后,又被一招秒回去。
[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嘤嘤也太惨了吧!]
[敲!不愧是上一代第一人,对比起来嘤嘤这个男主真的好菜呢!
【狗头.JPG】]
[哈哈哈哈哈嘤嘤:虽然我菜但我在努力了!别骂了别骂了!]
除了晋级塔二层的“毒打”外,漫画还挑了一些顾鸿影的其他日常画,有的惊险,有的沙雕,有的刺激,但无论是什么训练,顾鸿影的都比其他人要难上数倍不止,套用漫画读者的一句十分贴切的话———“男主的待遇,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在这些日常里,也穿插了一些表世界的事情,比如各地的突发事件忽然增多,特异组倾巢出动,异归处轮班通宵……轻松有趣的日常是明媚的色调,这些就是极暗的冷色。
地上蜿蜒的血、墙壁上凌乱的痕迹、冒着黑烟的车祸路段里探出狰狞诡异的鱼头、树林一夜开始吃人……这些画面单独列出来看,仿佛末日到来前的不祥预兆。
[救命!这个画工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每一次的怪物都长的好掉san,能不能稍微,我是说稍微美化一点啊!]
[我真是服了,天衍的消息好灵通啊,全国各地都有眼线吧?每一个画面里对应的案情我都能找出来,有一个甚至就离我家不到五公里……]
[那个车祸路段就在我上班的片区,是有一个拉鱼的货车司机高强度疲劳驾驶造成了连环追尾……不是什么鱼变成比货车还高的怪物!这想象力我真的服!]
[那不是什么吃人的树林,是盗伐者被发现后在那里装神弄鬼,我们市的警察局都出通报了,天衍老贼你小心有人举报,把你弄个传播虚假新闻请你吃橘子啊!]
除了这些评论外,偶尔还有几条“怪物真的存在”“世界上有鬼”“我就是某某某事件的亲历者”,但这些评论往往被更多的评论淹没,少有人在意。
虞荼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表世界的情况已经坏到这种地步了吗?
难怪他打开那个隐蔽型结界之后,九组的组长屠骄骄就只带了一个人跟进去,甚至还翻了车———里世界出了这么多的事,异处局人手都已经紧张了!
虞荼叹了口气,继续往后看,这些事情还没有结束,仍旧在不同的省市发生着。或是惨案已经酿成,或是特异组已经提前赶到了场地,又或是事情已经解决完,正在想办法模糊当事人的记忆……在这些事件中,虞荼带着玄猫前往隐蔽型结界的经历也被画了进去。
虞荼已经熟练地无视掉不夜侯登场后密密麻麻“啊啊啊啊”以及“老婆”这个高频词。
如他所料,天衍绝对不会画不夜侯ooc的场景,出场的画面不多,但每一个画面都精雕细琢———
比如虞荼费了老大劲儿才打开那个隐蔽性结界,在漫画里就是不夜侯眼睛一抬,面前空间立刻波动,他信步闲庭走进去;
比如虞荼进去后被腐臭味熏得睁不开眼睛给自己来了个“能量急救”,在漫画里就是不夜侯不受丝毫影响,还把呕吐得昏天黑地的玄猫拎着后颈皮放到怀里,恶趣味地给它罩了个可可爱爱的“玻璃缸”;
比如虞荼通过和脑海中学到的资料对比才认出乱葬岗和引血槽,在漫画里就是不夜侯对这些资料信手拈来;
天衍甚至还把屠骄骄他们在地上艰难匍匐前进的场景和不夜侯给玄猫擦爪子的悠闲做对比,看起来相当拉仇恨。
虞荼:“……”
如果马甲不是他本人在操纵,他差一点就信了呢。
至于后面的破坏阵心,那就画得更离谱了。
虞荼用的那根绿藤细细的,看起来很柔弱,但耗能到让虞荼和上次的炫酷大招一样背上了一个分期。
落在漫画里,就是————
[啊啊啊啊啊今天又是被老婆迷倒的一天!]
[老婆的战力真的太强了,再次刷新了我的认知!]
[一根细细的藤条撂翻一个看起来就诡异的大阵……这种从容平静我真的好爱!]
[这次老婆的绿藤也是秉承“打人先打脸”的原则哎!这是什么草木族独有的习惯吗!]
[瑰玉:你点我?]
虞荼:“……”
谁都不知道那根要分期的藤条到底有多难控制!抽到哪儿算哪儿———他能抽到人就很不错了!
虞荼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彻底感觉到了天衍要把不夜侯往大佬上塑造的决心。
毒傀师被附身的那一幕天衍果然也没放过,同样在漫画里呈现了出来,但有些令人失望的是,漫画没有画出操纵毒傀师的人究竟是谁。
[一看就是被附身了,附身的人谁?谛长卿?]
[我感觉不是诶,是不是上一话末尾石壁上鳞甲的主人?]
[emm……怎么说呢?根据我纵横小说与漫画界多年的经验,那个石壁真的很像封印的一角,你们确定那个人出的来?]
[又不是非得把本人弄出来,如果真的是幕后大boss的话,分一缕精神力出来应该不是难事吧?]
[压一票楼上,楼上靠谱!]
这一话同样也画得很长,但这时也快到了尾声,最后五页,分了两组路线相互交织。
一组是廖欢颜从阳台上跳下去,跟着不夜侯回到茶馆做出交易,最后抱着孩子带着猫,迎着初升的朝阳向前走。
“回家了!”
一组是地下洞穴里,被按顺序摆放在一起的八十一具遇难者的遗骸,九组的成员个个都在,人人脸上都是重伤的苍白,信号已经发了出去,善后的人正在向这边赶来。
他们凝视着那地上密密麻麻的尸骸,不知是谁轻声说:
“回家了。”
第123章
[回家了呜呜呜, 难怪叫悲欣交集呢……]
[我不敢想遇害者的家人该有多难过,他们都希望只是失踪,人还能找回来的。]
[还好只是漫画, 不然真的哭死www]
[就是就是!还好只是漫画!]
虞荼叹了一口气。
只是如果真的只是漫画, 是一个虚幻的故事, 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那该有多好。
虞荼关上了漫画,点进了论坛, 论坛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只是这次的论坛帖子里多了些奇奇怪怪的、像是打暗号一样的帖子,比如———
【绘里香、周六警察、流血楼梯】hot.9
【清安噩梦、一至十二小时不等】hot.18
【现实、慕柳、鱼怪、懂速来】hot.23
这些奇怪的帖子夹杂在战力讨论、背景分析、人物经历和高清壁纸截图之中,有种格格不入的割裂感。
虞荼将这几个帖子一一查看, 几乎每一个帖主都是放一张漫画里的截图,然后附上几句语焉不详的话,比如热度排行第九的帖子【绘里香、周六警察、流血楼梯】的贴主的主楼写着:
「周六,绘里香私人轰趴馆楼梯发生了异变, 它开始吃人,来了两车警察, 重伤几个, 轻伤几个, 我是幸存者。
我想找到和我拥有相同经历的人, 证明我不是凭空臆想的疯子。
怪物就在身边, 危险就在眼前, 我们意识不到。
真正的恐怖,就要来了。」
前几个回帖都被这种神神叨叨的语气吓了一跳, 甚至有人问贴主是不是看漫画看得走火入魔了,间隔了很久, 这个帖主才挑了一个帖子回复———
【不允许人沉浸式扮演啊[狗头.JPG]】
贴主的回复一出来,被吓到的人瞬间都不怕了,大家嘻嘻哈哈地在底下玩起了真正的沉浸式扮演,有很多说得比贴主恐怖多了。
看起来好像是个整活的帖子,但虞荼敏锐地注意到,除了第一个“沉浸式扮演”的回复,后面帖主回复过的人,每个人的答案间都隐隐带着一种共性,就好像是这些人都在同一个地方,尽管时间和角度不一样,但都在描述一模一样的见闻。
虞荼总结了一下帖主回复过的那些发帖人所说的内容———
绘里香轰趴馆在郊区、异变时间是中午12点,被困六小时后有警察救援,两车一共十个警察,警察重伤三个、轻伤五个、轰趴馆里人数十九人,两个断腿,一个没了胳膊,一个伤了膝盖,四个脚上被咬得鲜血淋漓,能看到骨头。
虞荼盯着他总结出来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后,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要混到这个帖主的群里去。
从贴主的回复中,虞荼猜测他很有可能在线下建了一个群。
说干就干,虞荼斟酌措辞后,在评论框打下了一长段回复,没有刻意渲染血腥恐怖,只是将这些东西以第一人称的方式描述出来。
贴主明显是实时在线的,不到十分钟,虞荼就接到了他的论坛私信,是一串联信的通讯号码。
虞荼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果然是一个群号,群里现在已经有八个人了,他申请了进群,顺利加进去后,虞荼“无中生友”,变成了“我本来就很怀疑漫画是真的,听完朋友的经历就更确信了”,成功取得管理员信任,暂时成了群里的一员。
他进来的时候群里讨论的正激烈,群相册中有许多图片,拍得清晰的没几张,但每一张的主体都是楼梯,看起来莫名阴森诡异。
虞荼将图片都看完后,群里激烈的讨论也暂缓,虞荼将消息记录往上拉,群里现在正在争论一个问题———他们到底要不要回到绘里香轰趴馆附近去看看。
底下有人@虞荼问他想不想去,虞荼迅速回了一句:【太危险了,不建议再去。】
他发完后,底下又多了几条聊天:
【可是我真的很好奇啊TAT】
【我也……不弄清楚我会睡不着觉的……】
【我们又不进轰趴馆,就在外面远远地看几眼?】
虞荼:“……?”
他真是低估了人的好奇心和作死能力。
还没等虞荼劝他们打消这样危险的念头,底下有一个名为[留取丹心]的群友就发言了:
【流血楼梯出现的时候,你们都没受伤,最多受了点惊吓,对吧?】
如果真的在流血楼梯那里吃了大亏,是绝对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的,只会避之不及。
[留取丹心]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反手甩上来两张图片,图片看背景是在医院,里面的人穿着病号服,脸上打了厚重的马赛克,唯有血淋淋的受伤部位拍得格外清晰。
【如果你们能接受这样的、甚至更严重的伤口出现在你们身上的话,你们就可以为自己的好奇心买单了。】
图片一出,九人群里霎时陷入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颤颤巍巍地回应———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真的好恐怖啊!!!】
【这个伤口像是被野兽撕扯了一样,还发黑……是中了毒吗?】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诡异的东西啊?!】
【不去了不去了,现实世界又不和游戏一样,还能看30秒广告复活!】
……
不管怎么说,在这样恐怖又直观的图片震慑下,这个群里目前存在的人个个都打消了再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真是可喜可贺。
群里默默演绎着从心,异处局总局新成立的网络安全科里,一个小年轻向后一仰,长长地舒了口气:
“太好了,流血楼梯相关事件亲历者的小群里终于没有人要去作死了!我等会儿就联系那边的警察局,让他们把警戒线再拉远一点,顺便派人24小时巡逻。”
他的旁边,手指在键盘上快敲出残影的同事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如果可以的话,让警察们配个喇叭,就说凡是进入警戒线内被逮到的人都要进去关一段时间,会影响考公考编。”
小年轻:“这招有用吗?”
“在我负责的事件区域嘎嘎管用。”他的同事说,“不能考公考编一说,好奇心再大的人都老实了。”
他指了指前方墙上“因地制宜”四个大字:“要这不行就就来个更狠的———被抓进去的人,本人连带直系亲属,三代以内不能进入体制内,考上了也不行。”
小年轻:“……”
这是什么现代版的株连九族吗!
*
在不夜侯沉迷论坛和群聊时,虞荼的本体已经进了五轮医疗阵法了。
第六轮从医疗阵法出来后,虞荼在地上盘腿坐下来,抓着鞭子托着腮,陷入了一种emo之中。
明明已经完成了不要一招被秒的雄心壮志,为什么他不仅没有感到快乐,反而更难过了?
虞荼盯着对面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看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还是因为他太菜了。
某种程度上说,他和顾鸿影真的很像,顾鸿影背负着极具压力的厚重期待,他则是身边一团迷雾,出现的敌人各个能力都不差,短短一个多月,他已经接连背负上了两个沉重的债务。
如果继续这样欠债下去……虞荼很担心自己还能撑多久。
归根到底,还是武力值不够引发的恐慌,想要有足够的实力,除了咬牙坚持练,没有捷径。
虞荼将自己从空气中捕捉到的、游离的木系能量灌注到自己手中的鞭子中,之前挡下第一击的画面在脑海中出现、分解。
虞荼的心渐渐静下来,他慢慢抬起手,鞭子在他手中纹丝不动,以一种近乎凝固的姿态停滞在了半空中。
一呼一吸,一吸一呼,虞荼的呼吸渐渐与木属性的能量波动趋于一致,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虞荼的手忽然动了。
鞭子“复活”,比蛇还要灵巧!
这是虞荼第一次真正攻击到对面的幻影,不是那种虚无的空旷,而是一种柔软的、像是果冻般的质感———鞭子陷了进去。
但很快,浅淡的绿色从鞭尾开始,像植物的根一样往四面八方蔓延,虞荼似乎隐隐约约感觉到幻影的“核心”,在他试图更进一步的时候:
【虞荼失败,转入医疗阵法。】
第六轮结束。
第七次从医疗阵法中醒来后,虞荼手腕上的手环不断震动,提示他已经到了下课时间。
正常情况下,虞荼会留下来加练一个多小时,但今天下午的课比较特殊,具体怎么特殊没人知道,反正下午授课的宇文老师笑眯眯地说保密。
带着一点好奇,虞荼离开了竞技塔,才刚踏出大门,他就听到全校广播———这个广播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全校通报批评。
上学的这段时间,虞荼已经听到了包括但不限于:
【点名批评东方部三年级xxx!禁止给身具吸血鬼血统的同学的毛血旺加麻加辣!扣除1学分!】
【点名批评西方部二年级xxx!再次重申———禁止改装飞行扫帚!飞行扫帚不允许踩踏!鉴于该同学屡教不改,本次扣除5学分!】
【点名批评东方部三年级xxx,西方部三年级xxx!请不要借用食修的名义套大厨麻袋,并请将全校午饭改为菠萝味披萨、草莓味饺子、豆汁味烤鸭!本次各扣除10学分!】
而这次的广播与以往都不同:
【请大家注意,四年级生大型联合阵法失败,骷髅、亡灵、僵尸等召唤物正在校园游荡,请一二年级生就近寻找掩体躲避!】
第124章
【再次重申, 四年级生大型联合阵法失败,骷髅、亡灵、僵尸等召唤物正在校园游荡,请一二年级生就近寻找掩体躲避!】
【再次重申, 四年级生大型联合阵法……】
全校通报的广播足足响了三遍, 覆盖到了校园的每一处角落。
几乎是广播还在响的同时, 虞荼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只摇摇晃晃的丧尸,那丧尸看见虞荼的时候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接着, 他以速度x2的状态,向虞荼的方向狂奔。
虞荼:“!!!”
他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回竞技塔。
然后———
【滴!开门失败,您暂无权限!】
虞荼:“……?”
他又刷了一次。
【滴!开门失败,您暂无权限!】
广播里说着“就近选择掩体躲避”, 为什么还关掉建筑的进入权限啊!
那丧尸越来越近,为了安全,虞荼只能放弃尝试进入竞技塔,转身就跑, 丧尸摇摇晃晃坠在他背后,看起来像在跑马拉松。
虞荼在逃跑途中一连经过了三栋教学楼, 每一栋都是【滴!开门失败, 您暂无权限!】
虞荼:“……”
想刀人的心蠢蠢欲动.JPG
本来虞荼身后只跟了一只丧尸, 但因为跑路途中遇到了其他人, 大家身后追着的召唤物自然而然发生了汇集交换, 于是———
有的人身后本来是伸直着双手追击的僵尸, 结果莫名换成了以速度见长的幽灵;有的人好不容易熟悉了丧尸的惊悚外貌,下一秒就换成了咔咔冒鬼火的骷髅;有的人撞到了厉鬼, 刚把克制厉鬼的符咒扔出去,厉鬼的位置就变成了食人魔……
总而言之, 难以言喻的混乱。
在全校学生(最狼狈的大多是一二年级)满校园乱窜的时候,一个巨大的实验室里,半空中悬浮着一大块影幕,穿着各异的老师们喝茶的喝茶,看戏的看戏,好不悠闲。
“刘雯怎么学的?二年级御剑课开了两个多月,怎么还能被骷髅从剑上抓下来!”一个光头的老师痛心疾首,“她是不是上课开小差?!”
“凝水化剑攻击、凝水化盾防守!陈安之到底在干嘛!”光头老师旁边抱着把二胡的老师同样痛心疾首,“他是在拿水球给丧尸洗澡吗?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站在影幕最左侧的一个老师指指点点,“看看他们自己遇到的情况,哪一种我没讲?”
“那个、那个、还有那个———”另一个老师紧接着发言,“这种情况我前两天上课时才讲过,怎么现在就又不会了!”
老师特有的经典口头禅一句一句从老师群中传出,巨大实验室的另一边,四年级们眼观鼻鼻观心,手中忙碌,假装自己不存在。
老师们老早就知道他们三十多个人做的联合阵法启动必定有问题,但就是憋着坏不说,等他们启动后才慢悠悠地告诉他们哪里做错了,然后让他们根据错误,现场重新构筑新的继续启动。
更丧心病狂的是,老师们说为了增加他们的紧迫感,在他们构建出正确阵法将召唤物都弄回去前的这段时间,凡是有一个人因为他们的召唤物丧失战斗力,他们就每人扣一学分。
三十多个四年级眼前一黑———多缺德啊这招!
他们只能一边争分夺秒重新构建阵法,一边希望自己这学期的学分不要扣成负数———总不能指望刚迈进校门两三个月的学弟学妹们能干得过这些召唤物吧!
四年级生的苦逼,满校园乱窜的学生们浑然不知,所有能躲避人的建筑全都对他们关闭了权限,有的人试图沿着外墙攀爬砸窗,但一动手就被墙上的防御阵法反弹回了地上,紧接着就被丧尸一口咬住脖子,惊天动地的惨叫将这一片的召唤物都吸引过来了。
被丧尸咬住的这一秒,这个倒霉学生身上的学生证散发出淡淡的微光护住了他全身,刚刚的伤口瞬间消失殆尽,围拢在他身侧的召唤物仿佛瞬间失去了对他的锁定,摇摇晃晃分散开了。
这本来是一件很好的事———如果不是学生证上又亮起一个一看就是临时的、但让人心生不妙的阵法的话。
这个类似扩音喇叭的微型阵法一开始运转,就响起了和这位倒霉学生一模一样的声音:
【我叫石开明啊!我被丧尸咬死啦!哎呀!哎呀!我好菜呀!
我叫石开明啊!我被丧尸咬死啦!一口咬在脖子上,我死得!好惨呐!
我叫石开明啊……】
响亮且押韵的声音以他为圆心,方圆一千米内清晰无比。
名叫“石开明”的倒霉蛋瘫坐在原地捂着脸,裸露出来的皮肤红得像熟透了的虾。
人在极度尴尬的时候,五感便会变得格外清晰,石开明听到窃窃私语的同情:
“石开明这下真是全校闻名了哈哈哈哈———卧槽僵尸偷袭我左边不讲武德!”
“哈哈哈哈哈石开明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你,还别说怪押韵的哈哈哈!”
“卧槽!我宁愿被丧尸真的咬死也不要这样社死!”
……
在这阵极度尴尬过去后,石开明连滚带爬地想要离开现场,但……他跑到哪里,那魔性又洗脑的声音就跟着他的脚步传到哪里,知名度被迫进一步扩大。
石开明:“……”
他死了算了!!!
极度惨烈的“死亡现场”同步到了老师他们观看的影幕上,获得一片缺德的笑声。
“上课第一天就强调危险防不胜防,一定要小心警惕,长点教训也好。”
“哪怕是一年级生也在竞技塔二层和幻影对打了大半个月,打不过还跑不掉吗?”
“这些召唤物速度都不快又都有弱点,啧……死亡出局惩罚也太轻了,要我说还是得扣点学分才能有记性。”
有几个不太满意的老师商量着让“死亡威”力更上一层楼,影幕之外,接到全校广播通知的不少新生已经处在抓狂的边缘线上了———
谁一头撞上僵尸丧尸幽灵骷髅能不受惊的啊!
无人的建筑没有权限不能进,有人的建筑虽然打不开门,但只要里面的人愿意打开窗户,外面的人就能进去。
在又有好几个倒霉蛋惨烈“牺牲”,通知声交错着响彻云霄时,“有人的建筑可以进入躲避”这个消息已经被大家用各种手段相互传递出去了,眼含热泪抱头鼠窜的学生们用极快的速度进入了有人的建筑内,终于苟下了一条小命。
虞荼跟随着狼狈的人群一同混入到了建筑内,他找了个角落默默窝下来,平复着自己一路狂奔后砰砰乱跳的心脏。
虽然这些召唤物外表都挺狰狞,突然出现也够吓人,但只要不太慌乱,基本不会有被撵上继而“死亡”的危险。
虽然只在学校里上了两个月的学,但这两个月已经足够他对学校的画风有了一个清晰直观的认知———这事一开始可能确实是个意外,但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这种大型的乱子老师们如果想要收拾早就出手了,绝对不会任由他们被撵得东奔西跑狼狈不堪。
虞荼想着想着心里一惊,他立刻离开了这个靠窗的角落,将自己尽可能的往远离人群的里面藏。几乎是他到达最深处没多久,在全校任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的广播声突然响起:
【鉴于多所建筑窗户有开关迹象,建筑保护罩已失效。
一分钟后,僵尸、骷髅、丧尸、幽灵、冤鬼等召唤物即将到达战场,欢迎大家自行挑选心仪对象。
对象价值如下:
僵尸0.3学分、骷髅0.1学分、丧尸0.2学分、幽灵0.3学分、怨鬼0.4学分、食人魔0.5学分……
死亡第一次扣除1学分,死亡第二次扣除2学分,以此类推,上不封顶。】
虞荼:“……”
对于这样悬殊的分值比例,他竟然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呢。
难怪他们平时按时上课都会有学分,原来就是用来在这种时候扣的啊!
广播结束后,虞荼的手环震动,他点开手环上的信息通知栏,看到他们下午的理论课老师给他们所有人群发了一封邮件,邮件内容如下:
【亲爱的同学们:
下午好。
今天的特殊课程[学分保卫战]马上就要开启了,希望大家加油!
PS:学分尽量不要扣成负数,不然寒假作业会变得非常多哦~
时刻关心你们的宇文老师】
虞荼:“……”
很好,难怪昨天说明天上课的内容要保密,四年级学长学姐们联合阵法一定会失败的事,老师他们肯定早就心知肚明!
从广播和邮件通知后,虞荼的耳边,此起彼伏的优美语言就没有消失过,每个人的腕表上,都同步出现了一个一分钟倒计时。
于是,所有建筑内的学生们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火速远离门窗等危险区域,然后在自己所在的教学楼里寻找趁手的武器,不反抗也不行,死一次1学分,死两次2学分,谁死得起啊!
一分钟倒计时结束,明亮的玻璃窗忽然阴下来,窗外站满了比恐怖片里还恐怖的各色召唤物,指甲挠在玻璃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门被锤得震天响,隐隐有变形的迹象。
虞荼的旁边,一位不认识的同学吞了口唾沫,抖着声音问:“我们这是家园保卫战吗?”
虞荼抓着自己从灯架上拆下来的铁支架,看着窗外密密麻麻到连阳光都挡住了的召唤物们,沉痛道:“格调高了,瓮中捉鳖还差不多。”
不认识的同学:“……”
在大家各自寻找站位,提心吊胆的时候,雪上加霜的广播通知再次降临:
【全体学生请注意!四年级生新版联合阵法出错,全体召唤物战斗力上浮20%,身价全体上浮0.1学分,请大家做好准备!】
【全体学生请注意!四年级生新版联合阵法出错……】
雪上加霜的通知一连响了三遍。
召唤物全体战斗力上浮20%的增幅肉眼可见的明显,玻璃窗外的抓挠更加起劲,有了非常明显的裂缝,厚重的门板被锤得变形,目测最多二三十秒,召唤物们就会一拥而入。
虞荼旁边紧张到发抖的同学眼里含着热泪,他举着高背椅子,癫道:
“等我活着出去,我要把参与联合阵法的四年级都鲨了!都鲨了!!”
第125章
伴随着“都鲨了”的癫狂背景音, 一楼的玻璃窗率先不堪重负,出现了明显的裂痕,紧接着,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玻璃窗壮烈牺牲, 黑压压的召唤物涌了进来,尖叫声响彻每一个角落。
虞荼逃进来的这栋教学楼只有三层,第一层是普通的教室, 最前面有个巨大的荧幕,第二层像是个舞蹈室,从一楼和二楼的楼梯向上望,二层空荡荡的铺着木地板, 四周贴着玻璃镜。
召唤物进入还没有三十秒,最先接触召唤物的一批学生们就有不少人身上亮起了白光,白光形成了一层透明的“膜”包裹着他们,将他们随机传送到二楼的任意一个角落———这架势一看就知道已经“死”过一次了。
之前在空旷的地方, 即使打不过召唤物,也可以利用建筑绕着跑, 但现在被限制在室内, 召唤物的战斗力全体上浮20%后, 狭小的空间更加不利于学生的发挥, 战局可谓一边倒到惨烈的地步。
几乎没几个呼吸, 一楼便空旷了许多———二次复活的学生们已经被传送到二楼了。
虞荼一开始就缩在一楼靠近楼梯的最里面, 见状果断扭头往二楼爬,别问他为什么不试图守住一楼, 问就是大家都菜,现在就算神级指挥来了也带不动这么大一群菜鸟!
虞荼爬到一半就感觉后背发凉, 这段时间在竞技塔二层练出的直觉促使他头都不回地甩出铁支架,只听“砰咚”一声巨响,余光中,他看到了一截森白的骨头飞到他脚边,像是手骨。
骷髅0.1学分,根据分值判定,肯定是召唤物里最好杀的!
虞荼果断转身,另一只手也握住铁支架,微弱的木系灵力灌注后双手一挥,一颗骷髅头飞起来砸在墙面上,又从墙面上弹起来,砸翻了另一只追上来的骷髅,天降横祸的骷髅颈骨磕在了楼梯的扶手上,“咔嚓”一声裂为两截。
虞荼耳边听到一道提示:
【Amazing!骷髅双杀!学分+0.2!】
旁边的墙壁已经鼓起了一个不规则的形状,隐隐泛着黑,看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了似的,虞荼面无表情地将前端三角形的铁支架“噗叽”一下戳在墙上,又收获一道系统提示:
【您给了幽灵一个大逼兜,幽灵暴怒程度上升。】
虞荼:“……”
见物理攻击好像对幽灵这种非实体生物不太奏效,虞荼拔腿就跑!
跑到二楼的安全门,其他人鬼哭狼嚎的声音立刻涌出来,还伴随着乒乒乓乓,仿佛拆家一样的响动。
虞荼脚下一转,果断往三楼跑!
耳边的提示音仿佛另一种意义上的精神污染———
【您遭遇了一只食人魔。】
【您遭遇了三只丧尸。】
【您踩到了丧尸的屁股,丧尸进入狂暴状态。】
【两只幽灵相遇,触发合合乐,出现了一只强大的幽灵。】
【您给了强大的幽灵一逼兜,幽灵暴怒程度上升。】
虞荼:“……”
铁支架在他手中挥得快出现了残影,虞荼这时特别想念他在竞技塔二层训练时的鞭子———那是他最熟悉的武器了!
或许这种混乱的战斗更有利于激发人的潜能,虞荼N次进到医疗阵法里所带来的经验终于慢慢化成了他自己的,有时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做出了行动。
伴随着【excellent!丧尸串串烧!学分+0.6!】的提示,虞荼手里的铁支架终于光荣地完成了它的使命,不堪重负地折断了。
虞荼被强大的幽灵糊了一脸,等他反应过来后,就是扣了一学分的提示,他被传到了三楼,糟心的提示几乎和他的传送完全同步:
【您遇到了一只怨鬼。】
【您无视了这只怨鬼,怨鬼陷入悲伤。】
【恭喜您,您又死了,学分-2。】
虞荼:“……”
有完没完了啊!学分多难挣知道吗!
这一刻,虞荼觉得他的怨气比怨鬼还大。
三楼死了一趟后就不会再进行传送了,只会在稍微远点的距离再度刷新,虞荼睁开眼就看到面目狰狞可怖的怨鬼扑上来。
虞荼现在手里没有武器,理论课上学的符咒被他死马当做活马医地念出来虚空画符,灵力注入后,怨鬼的动作确实停滞了一瞬。
有用,但不多。
三楼的白光闪得像烟花,虞荼已经快要睁不开眼睛,在又一次将怨鬼短暂停滞后,虞荼扑到窗边瞬间化作原型,以一种牛顿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的架势沿着墙体侧面,丝滑无比地滑到了一楼的窗户处———越被往上传送高等级的召唤物越多,他还是回一楼去打怪吧!
学分诚可贵,小命价更高啊!
*
【一年级xxx死亡,学分-1;二年级xxx死亡,学分-1……一年级xxx死亡,学分-1;三年级xxx死亡,学分-1……】
参加联合阵法的三十多个四年级听着耳边不断响起、几乎没有间断的播报,只觉得心在滴血。
十分钟不到,他们就被集体扣了100多学分,这100多学分平摊到他们每个人头上确实没几分,但前提是他们能速战速决,而且不反方向给召唤物加码!
“这条阵文别激活!”楚听寒一把抓住石不凡的手,悲鸣道,“十有八九是错的!”
刚刚付林错误激活联合阵法给召唤物加了20%的战斗力,这次要是激活错了,召唤物战斗力再翻翻……学分这样生猛地扣下去,简直比惨案还要惨案,比悲剧还要悲剧!
无论是阻止错误阵法继续失控,还是绘制新的阵法将召唤物集体回收,都是很着急上火的事,但越是着急越不能出错,不然后果更严重。
“现在心慌手抖画不了的通通停手!”金婉清停下了自己在草稿纸上的运算,她周围所有的同学都满头大汗,“平复好了心情再继续,不然就是帮倒忙!”
石不凡好像听到了什么特赦令,直接搁了笔:“我歇歇,我现在慌得不行。”
老师他们那边影幕的声音是可以传到他们这边的,让人越听越心慌。特别是第一个倒霉“死亡”的石开明———那是他弟啊!
他真的是越急越没头绪!
四年级这边乱成一团,影幕前的老师们倒是挺悠闲,时不时还点评随机切割成许多小屏里学生们的举动。
四年级如果连这样简单的突发事件都没办法应付的话,下学期可有的磨喽!
……
虞荼从三楼到一楼,又从一楼到三楼,从这栋教学楼到那栋教学楼,在第七个新武器也濒临报废边缘时,他终于听到了一道“仙乐”———
【遗憾地通知全体学生,四年级生已完成联合阵法,召唤物集体回收,本次[学分保卫战]正式结束,感谢大家积极参与!】
与这道“仙乐”同步的,是按在他新武器上的那只僵尸的手颜色越来越淡,最后像一缕青烟一样消失。
这要命的大逃杀总算结束了!
虞荼累到手抖得厉害,他点开自己的腕表,密密麻麻全是他的击杀记录和死亡记录,器腕表已自动结算了他的分数,斗殴一下午,学分0.3。
虞荼面无表情地想,还好不是负的,不然真是亏大了。
可能是学校里的老师们也知道这一通折腾后学生们估计都没什么力气了,之后的几天都风平浪静,只有学分扣成负的且扣的格外多的,上午的战斗课格外惨烈———他们都得到了老师亲切的指导和问候。
虞荼学分虽然没有扣到负,但也在这次“大逃杀”中暴露了很多不足,十月剩下的日子,和他对打的幻影针对他的弱点,让他进医疗阵法的次数又再次飙升。
虞荼……虞荼渐渐习惯了。
带着满脑子理论知识回来,虞荼整理了一遍自己的笔记,洗漱后准备休息前,他照例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腕表,才发现顾鸿影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十月尾放假时要不要去表世界玩。
米勒克尔大学大一和大二的学生都是放月假,每月休息两天,这个月虞荼训练得头昏脑胀,都没注意到明天已经到放假的时候了。
[学分保卫战]之后虞荼专心训练,连切不夜侯的马甲都只是为了给小灰添狗粮,今天被顾鸿影提醒,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应该稍微放松一下———从高考结束后,他的人生好像拐向了一条猝不及防的道路,基本上就没有安生过。
虞荼回了一个“没问题”的表情包。
第二天醒来,虞荼换下校服,去了米勒克尔大学的传送点。
米勒克尔大学在里世界,虽然学校里的设施齐全,但表世界电影城、小吃街这种娱乐场所肯定是没有的。
一个月放一次月假,传送点里有不少学生,正一批一批地离开,虞荼等了一会儿,顾鸿影就从另一个方向出现了。
“走吧荼荼!”顾鸿影呲起个大牙嘎嘎傻乐,“让我们出去玩两天!”
从[学分保卫战]那次艰苦卓绝的战斗后,他的进步简直飞速!就在昨天下午,他终于给冰锁链磕破了一毫米的皮!
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要给自己放两天假庆祝一下!
等传送到了表世界,顾鸿影拉着虞荼上了学校特意为他们这些学生准备的车。
“荼荼。”顾鸿影眼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看我给你展示一下我新学的技能———灵力寻路!”
在昆仑那个冰洞里,这是他练得最好的技能!
“等等!”虞荼打断了顾鸿影的话,“你确定我们直接传送到目的地不会上热搜吗!”
顾鸿影要去的可是热闹的商业小吃街!
“放心吧,‘不在表世界乱用灵力被人发现’这一条开学就强调过了。”顾鸿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自信道,“我就是把技能加到车上,让它自己开,我只需要将手搭在方向盘上做个架势出来就行了!”
毕竟他还没有考到驾照呢!
……
一个小时后,虞荼和顾鸿影站在一栋楼下,面面相觑。
虞荼对着手机点了暂停,然后将屏幕怼到顾鸿影面前:“你确定这是小吃街?”
手机里人潮涌动的场景与眼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鸿影:“……也许我们走错的这条无名小吃街走的是废土风。”
“废土风……”虞荼喃喃道,“还挺委婉。”
“你觉得他们有卫生许可证吗?”
他们俩的面前,是一栋外表陈旧到有点阴森的大厦,蓝色的全玻璃外墙上爬满了青苔,看起来蓝不蓝绿不绿,一楼的大门敞开着,地面上有一层灰土,还有一些凌乱的脚印。透过脏兮兮清晰度不太高的玻璃墙,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内饰还存在着。
“也许这里比较不拘一格———”顾鸿影看了眼手机,又偏过头看了眼大厦:“算了,我编不下去了。”
他一脸匪夷所思:“这是什么地方啊?!”
他可以发誓,他的咒语和施法手势绝对没错!几分钟前他们的车窗外还有人,场景一切正常!
虞荼也满心迷惑。
大概、可能、也许……是男主光环在发生作用?
他们俩并没有作死的爱好,所以谁都没打算进去。
顾鸿影果断转身:“我们走!”
他走了两步后发现虞荼没动,又转过头:“怎么了?”
“我猜我们现在走不了。”虞荼看着突然黑屏,怎么按都没有反应的手机,平静得像一只水豚,甚至有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感,“没信号了。”
第126章
顾鸿影:“……”
他试图垂死挣扎:“也许这里信号不好, 或者有屏蔽仪。”
虞荼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是市区中心。”
哪里没信号都不可能市区中心没信号,看这里废弃很久的样子,如果真的存在屏蔽仪, 那就更诡异了。
腕表只供他们在里世界沟通使用, 在表世界联系都靠手机, 现在他们的手机都无法开机,处于黑屏的状态。
顾鸿影抬头看了一眼大厦,思索了片刻后, 以一种咸鱼摆烂的态度道:“我们的定位消失了,肯定会有人来救的。”
米勒克尔大学的一二年级新生进出屏障都带着学生证,学生证上有他们的定位,定位长时间消失, 必定会引起老师们的注意。
两个人坚定了不进去的想法,直接退到车里,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半小时后———
顾鸿影:“荼荼,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虞荼:“!!!”
“完了”这个念头还没在虞荼脑海中升起, 一楼大开着的门里就窜出一道影子,这道影子越过打开的车窗, 直接窜到坐副驾驶的虞荼身上, 虞荼被砸得眼前一黑。
“卧槽!”顾鸿影被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
砸在虞荼心口的是一团裹着蛛丝网的“不明生物”, 灰绿色的蛛丝宛如一个茧, 茧里有东西在不断挣扎, 于是东鼓出来一块儿,西鼓出来一块儿。
虞荼按着被砸的生疼的心口歪在一旁缓气, 顾鸿影将茧抓过去,隔着一层黏糊糊的蛛丝, 手下的触感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兔子?”
他的胳膊被连踹了好几脚。
“学校求救信号?”顾鸿影疼得龇牙咧嘴,“哪个倒霉蛋啊?”
缓过一口气的虞荼从腰侧摘下把多功能军刀,刀刃弹出,他揪着蛛丝的边缘,小心地蛛丝上开了个口子,伴随着“呲啦”一声响,茧里钻出个看起来很眼熟的、毛茸茸的兔子脑袋。
“呼———憋死我了!”
兔子一开口就是熟人的声音。
“芝芝?!”虞荼大为震撼,“怎么是你?”
“这事说来话长。”郝芝芝只觉糟心极了,“你们先把我放出来吧!”
在两个人拿刀手忙脚乱割蛛丝的时候,大厦三楼忽然传来巨响,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巨大的破洞处,张牙舞爪的灰绿蛛丝里隐约可见微弱的火光,但那丝火光很快就被掩盖,蛛丝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直奔他们的方向。
“卧槽!”x3。
顾鸿影条件反射似的启动汽车,但离合放快了,车子抖了一下,当场熄火。
就这几秒的耽搁,蛛丝已经从上方倾泻下来,包裹住了这辆车拖向大厦的方向,汽车在地上磕磕绊绊,车里的三人头昏脑胀。
顾鸿影:“汽车修理费好贵的救命!”
郝芝芝:“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修理费!报警啊!”
虞荼:“手机黑屏,没有信号。”
灰绿色的蛛丝拖着汽车磕磕碰碰地上了台阶,然后一头撞在大厦门前的柱子上,发出一声巨响,巨响过后,蛛丝换了一个方向,将他们拖向一楼大开着的门。
透过黏糊糊的蛛丝间的隐约缝隙,楼梯方向似乎有银色的光,那道光由点扩面飞速展开,看起来像是一个阵法。
银色的阵法与灰绿色的蛛丝碰撞,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蛛丝形成的茧宛如被丢进了洗衣机飞速旋转,让人头昏脑胀。
虞荼在粉尘之中连连咳嗽睁不开眼睛,只觉得手下莫名一空———他似乎不在汽车里了。
剧烈的失重感过去后,他好像被摔在了什么地方,背后撞到了坚实的地面。
“嘶———”虞荼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被糊住的眼睛渐渐没那么难受,虞荼用力揉了揉,总算看清了他现在的处境———他在一间好像是办公室的屋子里。
这间屋子四个角落都摆着一张长桌子,四张桌子留出了一个十字形的通道,桌子上随意地堆着文件,正中间放着一台电脑显示屏,桌子后是人体工学椅,桌子下是电脑主机,空余的位置,还能看到盆栽、摆件、杂志和饮水机。
一切看起来都和正常的办公楼里某一间分外相似,前提是他们的上面没有落上一层厚厚的灰,还结着不少蜘蛛网。
昏沉的光线从半掩着的窗外透进来,能见度不高。
虞荼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之前他们在汽车里被灰绿色的蛛丝捆住,现在莫名其妙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这间屋子很安静,安静到虞荼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似有若无的沙沙声。
靠西边的显示屏和桌面挡板之间结了一张灰绿的蛛网,一只指甲盖大的蜘蛛停在网的中心,不知是死是活。
虞荼没有靠近,他深吸一口气,小心地向门边走去,尽力避开肉眼可见的蛛网。
门是半掩着的,把手上同样落了厚厚一层灰,虞荼侧身穿出去,看到了极其令人震撼的一幕———
环形的大厦足有七层,本应从七楼一直不规则垂到二楼的水晶灯上,此时吊满了大大小小的灰绿色“茧”。这些茧有的攀附在水晶灯上,有的垂挂在不知名的藤蔓上,每个“茧”上都积着厚厚的灰,它们高高低低地悬挂着,挡住了最上方玻璃透进来的天光,离虞荼最近的那个甚至不到一米。
虞荼上一次看到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还是地下洞穴里那个祭祀阵法外跪着的密密麻麻的骨骸。
虞荼小心地绕过那些快要垂落到走廊的茧,准备先找到顾鸿影和郝芝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也在这栋大厦某一个房间里。
走到办公室外,沙沙声更明显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这些茧上穿行攀爬,昏暗的光线里,虞荼看到了有许多指甲盖大的灰绿色蜘蛛从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出现,它们吐出灰绿色的蛛丝,开始在空隙处结网。
虞荼尽力避开茧、蜘蛛和蛛网,但实在太多,他身上仍然不可避免地沾到了少许。
虞荼查看了他所在的这层旁边的两个房间,一间是和他出来时那间同样的办公室,另一间则是一个茶水间,茶水间里同样布满了灰尘,小吧台上还放着几个没收好的杯子。
虞荼觉得有点怪异,从他查看的那两个房间里摆放的东西来看,这栋大厦并不是在慌乱之中被废弃的,但也不像有预谋的搬走。
非要找一件类似的事情类比的话,就像学生放学了会收拾桌面一样,这里的人收拾好了正常下班,但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没人回来。就像上一间办公室里东西虽然摆放的整齐,但很多工位上依然能看到一些私人用品。
真的很奇怪……
虞荼转身想要离开,却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毛骨悚然,他猛地回头,茶水间的门口,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它的脸上长着很多双眼睛,眼睛之外的皮肤高度腐烂,沾着许多灰尘,灰绿色的蛛丝代替了头发,从脖颈一直缠绕到脚踝,它身上很多地方都腐烂得露出了骨头,但胸腔的心脏位置,八条毛茸茸的蜘蛛腿像活着一样挥舞,堵住了整个茶水间的门。
虞荼差点被吓到呼吸骤停。
这个外表恐怖到极点的“人”盯着虞荼,恐惧之中,虞荼竟然隐约的感觉到了它的情绪,好像是愤怒、生气、不屑,但太微弱了,一闪即逝。
诡异的蜘蛛人向虞荼的方向走来,虞荼后退,背抵上了吧台后的桌子,虞荼的手慢慢背到身后。
蜘蛛人的动作很迟缓,在越过吧台后蜘蛛腿离虞荼的身体不到半米时,虞荼反手抓起桌子上落满了厚厚灰尘的咖啡机,以这段时间训练出来的良好准头,狠狠地砸在了蜘蛛人的脸上!
蜘蛛人后退了几步,八条腿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虞荼单手撑上小吧台利落地翻过去,飞快向茶水间的门外跑。
跑出茶水间后,虞荼反手带上门,暂时被关在门后的蜘蛛人发出尖利的嘶鸣,头顶上吊着的灰绿色的茧不断震动着,密密麻麻的小蜘蛛爬得更快了。
有些“茧”的后面,隐隐约约好像又有人形。
似乎哪个方向都是死路。
虞荼的心脏跳得飞快,进入表世界后,被压制的微弱的木系灵力在身体里流转,冥冥之中好像有个声音说———
去楼下。
这种玩命的时刻,他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虞荼绕过好几个“茧”,顶着一头刚粘上的蜘蛛网,跑向安全通道的方向。
安全通道里没有茧,但有许多蜘蛛和蛛网,虞荼往下跑的时候,感觉自己不是在逃命,而是在将自己变成送上门的猎物。
虞荼身上的外套已经被他脱下来在前面挥舞着给自己开路,灰绿色的蛛网粘到皮肤上就有火辣辣的痛感。
在冲到下一楼后,虞荼又看到了同样的蜘蛛人,那个蜘蛛人似乎也看到了他,快步向他的方向走过来,看起来似乎比楼上的更灵活。
虞荼:“……”
怎么?他是要和这个蜘蛛人在这一层马拉松吗?
绕着环形的走廊逃命,在经过角落时,旁边忽然冲出一个人一把抓住了虞荼的胳膊,然后大力将他一拽,行云流水地甩上了门。
“荼荼冷静!”在接住了虞荼下意识挥过来的拳头后,顾鸿影背后差点冒出冷汗,“不要误伤友军!”
听到熟悉的声音,虞荼这才止住手中的动作,他借着昏暗的光线环视一圈,角落里,埃里克垂着胳膊,看起来受了伤,他的旁边,化为讹兽原型的郝芝芝身上沾满了蛛网,而最靠近门的位置,许久不见的殷莉肃着一张脸,银色的阵法在她手中若隐若现。
虞荼:“……?”
好家伙,今天是比比谁更非现场大赛?
第127章
被甩上的门外传来杂乱的敲门声, 门后的五个人一声不吭,敲门声响了一刻钟,让人担心这扇门会不会被活生生敲烂。
虞荼指了指门, 用手在空气中画了个问号。
顾鸿影先指指门, 然后摆摆手, 接着做了一个抹脖子被咔嚓的动作,如同他之前甩门一样行云流水。
虞荼:“……”
好的,他明白了。
在又响了一刻钟后, 那天杀的、快把人折磨到暴躁的敲门声终于消失了,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殷莉将手中银色的迷你阵法拍在门上:“好久不见。”
她依旧是黑长直齐刘海的熟悉装扮:“你们怎么到辉耀大厦来了?”
顾鸿影叹了口气:“到这里是个意外,进来更是个意外。”
他们俩本来是准备在大厦外苟到救援来的,结果郝芝芝忽然冲出来, 他们就跟着一起稀里糊涂地被蛛丝拽进来了。
“辉耀大厦作为C级危险区,异处局有做特殊防护。”殷莉放完阵法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里带着些许了然,“但你们会进来, 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顾鸿影:“……禁止内涵。”
才分别没几个月的小伙伴,相处起来自然不会觉得太生疏。殷莉的掌心又重新聚集起一个银色的阵法, 只是这个阵法比刚刚要黯淡许多, 看起来像是灵力不足:
“我长话短说, 辉耀大厦是个体异变后联动形成的蛛巢, 门外的茧是被蜘蛛消化完留下的残骸, 蛛人虽然有些棘手, 但因为不能离开辉耀大厦的范围,危险等级才被判定为C, 实际上实力应该在C级与B级之间。”
“我不觉得有那么厉害。”坐在角落里的埃里克忽然开口,“之前我用火系灵力烧蛛丝, 虽然不能全部烧光,但也能将它烧烂。蛛类怪异最难缠的是丝。”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殷莉将颜色黯淡的阵法叠加到刚刚放置的阵法中心,“但这里的怪异不是以蜘蛛为主,而是以人为主。”
殷莉并不是像顾鸿影和虞荼一样因为运气不好才阴差阳错到了这里,她是专程在昆仑接取了任务后过来锻炼的。
蛛巢虽然难度远超C级,但因为它的范围固定,如果实在解决不了,她可以用阵法随时撤离,只要离开大厦超过五十米,蛛丝就不能进行后续追捕。
之前她在辉耀大厦里尝试捕猎蛛人,忽然感应到有人爆发的灵力波动,情况看起来并不太好,于是她抽掉身体里的一半灵力,紧急用出了压制怪异的阵法,阵法抑制怪异的同时,也会将受到攻击的人传送到暂时安全的地方,也就是顾鸿影他们在一楼看到的银光。
好消息:这栋大厦里所有具有灵力的人都聚集到了一处,但单体实力都不高。
坏消息:因为她刚刚的“嚣张”,蛛巢被唤醒,现在撤离变得非常困难。
“我手里有特制的联络器,在这里也有信号。”殷莉言简意赅,“但发出求救信号后不确定多久来人,表世界怪异事件频发,人手不足,最好的方法是我们自己冲出去,到大厦五十米外。”
“指望救援不如指望自己。”郝芝芝终于清理完了她原型上糊着的蜘蛛网,从讹兽变回了人形,“我们这里有五个人,如果运气够好凑齐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气属性,倒是可以试一试。”
虞荼是最后一个来到这里的,在他们来之前,郝芝芝、埃里克、殷莉三个人就已经简单交换过姓名,所以郝芝芝直截了当地问:“殷莉,你是什么属性?”
殷莉:“水。”
郝芝芝舒了口气:“金木水火土,运气不错。”
五行守护阵和五行攻击阵是新生开学必学的基础知识点之一,不用问就知道大家肯定都会。
殷莉:“你是说用五行阵冲出去?”
“敛息阵法大概可以撑一个小时,隔音阵法大概可以撑半个小时。”殷莉指了指门,“如果确定用这个方案,那就要抓紧时间恢复。”
他们紧急商量着要怎么出去,声音落在虞荼耳朵里,好像一阵近一阵远。
意识慢慢放空,似乎蔓延出了紧闭着的门,虞荼“看”到在这一层摇摇晃晃的诡异蛛人,然后又越过它们,向其他地方蔓延。下一层楼,第一间办公室里有一个,再下一层楼里……
脑海里清晰的画面突然模糊成斑斓的色块,针扎般的疼痛席卷大脑,虞荼抱着头惨叫出声。
那是他从来没有感觉过的痛苦,像是有人从头顶将他的脑袋活生生劈成两半,然后又用铁钩子在他的脑海里搅和。
虞荼痛到不断发抖,似乎有谁扶起了他。一切好像都是错乱的,地面是热的,呼吸是冰的,有东西在咬他,有什么在怪笑,刺耳的、诡异的、荒诞的……他好像一刹失去了感知。
虞荼倒下去的那一刻,他旁边的顾鸿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衣领,避免了虞荼后脑勺和地面直接接触的惨剧。
虞荼抱着脑袋痛苦惨叫,顾鸿影只觉无措极了,他强行控制着虞荼的一只手:
“荼荼?虞荼!”
这一番变故惊到了其他三个人,殷莉上前一把抓住虞荼另一只手,防止他自残,但明显能看到,虞荼的状态相当异常。
顾鸿影:“这里不是相对安全的区域吗?”
“他的情况和这里应该没有太大关系。”变回人形的郝芝芝面色严肃,“他现在……很像在在觉醒[天赋]。”
每个身具灵力的人都有可能觉醒自己的[天赋],有人是在生死危机的关头,有人是在吃饭喝水的日常生活中,有人是在情绪剧烈变化时……觉醒来得毫无预兆也毫无规律,究竟怎么才能觉醒,至今仍是个谜团。
“[天赋]觉醒有人顺利有人坎坷,也有觉醒失败的。”郝芝芝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他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有点危险。”
“我现在发求救信号。”殷莉低声说,“这样的情况,只能在这里等了。”
她按了几个虞荼胳膊上的穴位:“虞荼!集中注意力!醒醒!”
他们三个因为虞荼的变故牵制住了心神,而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什么倒在了地上,郝芝芝一回头,坐着的埃里克已经滑落到了地上,陷入了昏迷。
五行阵还没开始,就当场减员两个。
殷莉让郝芝芝接替她的位置,控制虞荼不要伤到自己,她则快步去埃里克的方向进行查看:“是蛛毒。”
蛛巢的毒素就像蘑菇的孢子一样无处不在,但因为他们都有灵力在身,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影响,前提是没有受伤。
埃里克被转移到相对安全区时肩膀上就血红一片,之前看他还能正常对话,殷莉还以为是他自己将毒压制住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爆发。
“埃里克?”殷莉的呼喊声响起,“蛛毒侵蚀到什么程度了?”
埃里克石青色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眼瞳有些发红:“左边身体麻痹,无法控制。”
———是他受伤胳膊的那一边。
殷莉皱起眉,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猛地向下,贯穿了埃里克脖子旁不知什么时候爬过来的小蜘蛛。
匕首拔出的时候,蜘蛛的血液落在地面上,散出难闻的味道。
隔音阵法可以隔绝他们对话和活动时发出的声响,敛息阵法可以隔绝他们的气息,但无法彻底隔绝受伤之后蔓延出来的血腥味。
“压制需要多长时间?”她问。
埃里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汗水浸湿了他金色的头发:“至少两个小时。”
殷莉:“我的阵法撑不了那么久。”
郝芝芝:“要强行突围吗?”
“蛛人很好打败,但很难杀死。”殷莉说,“我到这里也没多久,还没找到能抹灭它们的核心。”
顾鸿影:“要不先放一只进来杀杀看?”
“敛息阵法使用后,阵法载体不能移动。”殷莉看向大门的方向,“如果开门,隔音阵法还能使用,但敛息阵法会立刻失效。”
这确实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谁都没再说话,整个室内只剩下虞荼微弱的惨叫和埃里克痛苦的喘息。
顾鸿影忽然听到虞荼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声音———
“我知道蛛人形成的原因。”
他心下一惊,低下头去看躺在他腿上的虞荼,虞荼睁着眼,目光涣散没有焦距,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虞荼偏浅的瞳孔,好像变成了极深近黑的墨绿。
“下班后留下来加班的职员心脏病突发,垂死挣扎时被毒性极强的蜘蛛啃咬,求生的欲念和濒死的怨气促使他与蜘蛛结合化成怪异。
第二天上班时进入大厦的人,没有逃出来的一部分被他同化,他们无法离开辉耀大厦的范围,于是在此筑巢。
蛛人保留了一部分生前的习惯,在没有外物闯入的情况下,他们一般呆在办公室内,偶尔会到茶水间和走廊上机械僵硬地行走。”
郝芝芝的脑子转得很快,她下意识的得出一个推论:“所以这个相对安全区……就是boss的办公室?!”
如果蛛人还保留一部分生前的习惯,按照一般公司的德行,估计社畜最不喜欢的就是去boss的办公室进行汇报,所以到这里的可能性最小。
虽然他们都还没有正式踏入职场,但拜现在的互联网所赐,他们也是很了解996、007以及职场加班文化的。
“以外面的蛛人举例,如果它生前是个勤奋的打工人,那么它常待的区域就是办公室,如果它喜欢摸鱼,那最常待的区域就是厕所,如果它喜欢八卦唠嗑,最常待的区域就是茶水间……”
“刚刚莉莉说蛛人以‘人’为主……”顾鸿影若有所思,“是不是在和蛛人面对面的时候,让它写日报周报月报会触发一些恐惧效果?扣绩效呢?罚款呢?汇报PPT重做呢?是不是效果都不一样?”
郝芝芝:“……顾鸿影你毕业后最好别当我上司,不然我怕我套你麻袋。”
“虽然我不太理解你在说什么。”殷莉道,“但我感觉有点缺德。”
“既然保留了一些‘人’的生前习惯……”顾鸿影越琢磨越觉得可行,“我举个例子哈,如果绩效给他打3.25,触发劝退离职,是不是会狂暴?”
郝芝芝:“我建议你做个人。”
第128章
虽然顾鸿影说的东西听起来缺德到令人毛骨悚然, 但另外几个人略一琢磨,觉得确实可以一试。
“刚刚荼荼说蛛人是下班后留下来加班结果心脏病突发死亡的职员……”顾鸿影慢慢道,“我是说如果———如果遇上这个蛛巢真正的boss, 和它说加班没有加班费……不行, 感觉良心有点痛。”
“你和加班猝死怨念异化成怪异的boss说你生前死亡的那场加班没有加班费……”郝芝芝幽幽道, “我要是boss,哪怕我已经想不起过去,我也生撕了你。”
殷莉:“怪异被激怒后战斗力至少翻倍。”
如果他们真的想要试验这个方法, 一定要把握好度,怪异恐惧和狂暴两种不同情绪下的战斗力,简直天差地别。
顾鸿影:“那还动手吗?”
郝芝芝殷莉:“试试吧。”
他们这边两个伤病号,要结五行阵冲出去基本不可能。
“表世界灵气恢复慢, 敛息阵法还有二十二分钟的时效。”殷莉说,“这次阵法失效后,至少需要半小时,我才能补上第二个。”
“行。”郝芝芝点点头, “我们先安排一下话术。”
虽然对面的怪异早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但这样堂而皇之地利用职场文化残余的威力, 他们还是觉得良心有点过不去。
“首先排除公司不缴五险一金。”郝芝芝说, “打工人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 肯定会狂暴。”
“我入昆仑比较早, 不太了解这些。”殷莉道, “但我想克扣福利方面肯定会让人生气, 要不从工作内容来?”
“让我想想在网上经常看到的老板的话术……”顾鸿影说,“年轻人就应该多吃苦?不要总想着赚钱?他可以为什么你不行?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我教?”
郝芝芝:“顾鸿影你现在一开口就让我不寒而栗, 空气中仿佛都是PUA的味道……太典了。”
她还没上班呢,就已经开始害怕了!
郝芝芝:“等会儿我去引怪, 你负责让它恐惧,殷莉压阵,可以不?”
拉仇恨值的本事,顾鸿影真是当之无愧!
另外两个人都没意见。
商量好后,他们坐在原地抓紧时间吸收了一会儿空气中游离着的稀薄灵气,敛息阵法失效的那一刻,郝芝芝将门打开一条缝,立刻变回了讹兽原形,像一道白影一样窜了出去。
没几分钟,白影又窜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高度腐烂的蛛人,郝芝芝一爪子蹬开虚掩着的门窜入室内,蛛人跟着扑进来后,顾鸿影一脚踹上门,用办公室里装花的木架子将蛛人锤到墙边,接着殷莉抓起厚重的实木办公桌,两个人一人抬住一边,用力地压到了蛛人身上。
被实木办公桌压住的蛛人发出尖利的嘶鸣,心口处八条蜘蛛腿胡乱蹬着,在实木办公桌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顾鸿影死死踩住桌子的一端,隔着桌子,他能感觉到蛛人快要压制不住的剧烈挣扎,蛛人高度腐烂的躯体上裹着工服,在这样的挣扎下变得更破烂。
顾鸿影的心脏砰砰乱跳,他瞄了一眼蛛人胸口已经褪色的铭牌,深吸一口气后,张口就来:“小李啊……你、你对现在的市场有什么看法?思考、嗯……思考过用户的行为逻辑吗?有没有什么相关沉淀?”
顾鸿影绞尽脑汁地想着那些假大空、不像人话的内容,开始颠三倒四地乱编:“撬动垂直用户领域流量转私域流量的方案做了吗?核心打法有什么改变吗?具体的操作模式有出PPT汇报吗?有复用性打法吗?”
这一连串的尖锐质问让蛛人的挣扎渐渐弱下来,连蛛腿落在在实木上的划痕都浅了许多,隐隐看着……竟有几分心虚与恐惧。
顾鸿影乘胜追击,他回忆着那些视频的内容,用一种老气横秋的语调道:
“小李啊,我之前是很看好你的,但现在我对你有点失望。当初、嗯……当初我给你定的目标是什么?是、是快速成长为公司的顶梁柱,你需要有体系化的能力,有核心竞争力!但现在呢?你的思考在哪里?输出在哪里?公司可是花了大力气培养你的啊!”
郝芝芝:“……明明我没上过班,但现在就是拳头发痒。”
殷莉:“听不懂,但感觉不像好话。”
蛛人这一次落在实木办公桌上的蛛腿只浅浅戳划破了桌面的表皮,八条蛛腿胡乱挥舞着,挣扎的力道削减,像是陷入到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之中。
顾鸿影心里一定,稳了!
他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良心,以一种气壮山河的声势,大声道:“小李啊,我还是很看好你的,我说这些也不是想教训你,你要好好学,是平台赋予了你能力……”
郝芝芝已经变回了人形,她手里抓着锋利的碎玻璃,低声道:“真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虚弱的埃里克发出了难得的赞同:“丧心病狂,不似人言。”
在顾鸿影恐怖的言语攻击下,蛛人有一瞬间的失神,八条腿停滞后,露出了颜色灰绿的心脏,郝芝芝见状迅速冲上去,将细长的碎玻璃径直戳入,腥臭难闻的液体从灰绿的心脏处溅出,蛛人受到致命伤,发出尖锐的悲鸣。
它八条腿下意识地弹起,直攻郝芝芝,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鸿影抬动了一下压在蛛人身上的实木办公桌,让它的攻击偏了方向:
“年轻人要有抗压能力,说你两句是为你好,人在痛苦的时候成长最———”
蛛人发出一声剧烈的悲鸣,彻底不动弹了。
迅速躲避的郝芝芝:“……”
防备蛛人暴起的殷莉:“……”
郝芝芝:“真是生的悲惨,死的憋屈。”
殷莉:“学到了。”
顾鸿影张嘴想说什么,郝芝芝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你先别开口,我怕我想揍你。”
殷莉蹲下检查了一遍,确定这个蛛人是真的死亡,再也不会复生后,才起身:“蜘蛛与人结合而成的怪异以‘人’为主,所以想要灭除必须进行□□和精神的双重打击。”
“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她低声道,“等这次结束了,我要回昆仑研习精神类阵法了。”
郝芝芝痛苦地叹了一口气,她拉开门,准备进行二次引怪,却发现门外站了四个蛛人,门一打开,这些蛛人竟然齐齐往后退了两三步,蛛腿在空中都要舞出了残影。
郝芝芝:“……”
讹兽并不存在的良心隐隐作痛.JPG
她飞快将四个蛛人环视了一圈,将目光落在最左边那个身上———它的身上有铭牌。
“小芳,boss叫你,进来。”
他们PUA第一只蛛人时没什么经验,时间早就超过了半小时,隔音阵法失效后,其他蛛人自然也听到了一部分。
但领导的经典PUA话术攻击力果然名不虚传,连怪异都会受到影响,真是令人胆寒———就像顾鸿影从最开始的磕磕巴巴到现在的流畅自然,他只觉得他快把毕生搞不懂的、高大上假大空的词汇都堆叠上了。
就这样他们顺利地解决了三只蛛人,后面的两只倒是不受太大影响,只能削弱,不能利用这种分神的空隙将它们杀死。
于是他们在殷莉灵力恢复制造敛息阵法和隔音阵法的时候休息,阵法灵力耗尽他们就出去和怪物对战,提高自身能力,这样的车轮战足足打了一个下午,他们解决了一只蛛人,并保证它再也不能死而复生。
天已经黑了,在他们围攻最后一只蛛人的时候,最高的楼层和一楼的大厅,都突然有了很大的动静。
一楼最顶层的走廊上,一只格外恐怖的蛛人探出头来,它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五官了,密密麻麻全是眼睛,属于嘴的位置没有嘴唇,只能看到发黑的牙,牙齿之间挂着腐臭的条状物,随着它张嘴的动作凭空晃荡。
它探出半个身体,肉腐烂的臭气好像在他们这层楼就能闻到,它身上比其他蛛人都要粗壮的蛛腿在钢铁扶手上划拉,发出刺耳的响声,布满眼睛的腐烂脑袋僵硬地转动着,瞧准了他的们的方向一跃而下———
殷莉左手薅郝芝芝肩膀,右手抓顾鸿影衣领,飞速后退到他们之前所在的办公室里,一脚踹上门,发出震天响。
就在门合拢的那一刻,整个墙壁都震起来,用料很好的合金门上,开始出现了不明显的凸起,仿佛外面有什么恐怖的怪物正在进行疯狂发泄,这扇门被锤烂,只是早晚的问题。
顾鸿影倒吸一口凉气,郝芝芝吞了口唾沫,被殷莉眼疾手快薅回安全区的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双方眼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三个人也不是就安安静静地站在这里等着外面的蛛人攻破合金门,他们进到室内后就开始找能抵门的东西了,实木办公桌已经被他们用来干掉了三只蛛人,现在烂得不成样子,屋里的其他家具一片狼藉,没一个完整。
门外的挠门声越来越剧烈,门上凸起的位置越来越多,有有一个位置甚至隐隐能透出些许光。
顾鸿影:“我们把那个靠墙的木架子搬过去吧,有总比没有强。”
三个人对视一眼,果断一起去抬了那个挺重的木架子,哐当一下抵在了门口,几乎是大木架靠上门的那一刻,他们就能感知到门外蛛人的怒气究竟有多剧烈。
“希望特异组的大佬们速度快点……”顾鸿影用全身力气抵着门,他体内的灵力基本已经干涸了,“我不想变成蜘蛛的盘中餐。”
“砰———”
合金门被锤开了一个不规则的洞,洞口的木头也被戳穿,木屑四溅,一只粗壮的蛛腿探进来疯狂挥舞,没等这个破洞继续扩大,这只危险的腿便从门外掉了进来。
颜色灰绿的蛛腿在地上弹了两弹后,锋利的断面便渗出灰绿色的液体,更加腥臭难闻的味道蔓延,霎时便充斥整个室内。
他们几个人一下子被熏得眼睛都睁不开,压制住蛛毒不再蔓延并缓慢清除的埃里克脸色一白,差点二次中毒。
“咳、咳咳……”郝芝芝的嗅觉比他们都要灵敏,直接被熏得眼泪横流,“这条蛛腿的毒性比其他几只蛛人的毒性加起来都大……”
外面的响动已经变了,不再是蛛人刨门撞墙的声音,开始夹杂了刀声,人的脚步声,还有……冲锋枪的声音?
一墙之隔,特制的子弹倾泻,在墙上地面上打出一连串坑洞;阵法不断熄灭亮起,每一次都会给这只蛛人造成伤害;绘着朱砂的符咒破空而出,追着它被斩断的那只腿不依不饶……
周边收到求救信号的四组最终于在天黑后匆匆赶来,正好引出了最强的boss。
特异组身经百战,战斗能力和战斗意识都不是他们这种刚入学的菜鸡能够比拟,六人小组配合默契,一时间压制得蛛人节节败退。
一条条蛛腿被砍下,满地腥臭的灰绿血液沾上茧就形成毒雾,四组里的阵法师果断抛出阵盘,银光大盛后形成了一个半圆形光罩,将他们小组整体罩在其中。
四组组长郑蝉衣在战斗的空隙寒声道:“方延,去给发求救信号的孩子拿个防护罩!”
蛛巢里的源点蛛人毒性太强,她怕在辉耀大厦扛了一天的孩子撑不住。
“行!组长你记得顶我的空缺!”
方延也不耽搁,看准时机便迅速脱队,径直向后方掠去———他们围攻这只蛛人时便有意将战场远离了蛛人正在攻击的那间房子,发求救信号的孩子肯定在里面。
方延在千疮百孔的合金门上敲了敲,扯着嗓子道:“特异组四组!开门!”
稍远一点的地方五个同伴和蛛人打得天崩地裂,仿佛是拆家现场,即使扯着嗓子,他的声音在战斗的动静中也微不可闻。
方延又喊了一遍,门后还是没动静。他不知道到底是没听见,还是里面的人已经被毒晕,心下一急,他干脆飞起一脚,让合金门壮烈牺牲。
倒地的门后有个木架子,门正歪在上面,方延一脚踏上去,隔着千疮百孔的门板,木架子……塌了。
烟尘散去后,这间办公室离门最远的角落,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方延:“……”
他略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脚。
“都还活着呢,挺好。”看他们捂口鼻憋气捂得艰难,方延眼里露出些许笑意,他将手里的阵盘丢出去,将顾鸿影他们全部罩住,“好好在这里呆着,打完了带你们出去!”
给他们送完阵盘后,他转身又走了,没了门后,动静就更明显,“哒哒哒”的枪声,轰隆隆的爆炸声,蛛人发出的尖锐的嘶鸣声……门板被卸下的大门口,能看到偶尔有残骸从门口飞过,或是一节栏杆,或是半个烂茧,或是破碎的地砖,或是蛛人身上的腐肉。
看得出也听得出,那边的大战是魔法与物理齐飞,科学共玄学一色。
阵法只能隔绝毒气,却不能隔绝声音,耳朵似乎已经被这样的动静震到麻木。
顾鸿影看着门外那时不时飞过的东西,面无表情地想———
至少在这学期结束前,放月假他再也不想出来了。
第129章
虞荼迷迷糊糊有意识的时候, 只感觉自己身下摇摇晃晃,像在拖拉机上似的。
虞荼:“……?”
眼皮像如同被胶水粘住,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 但大脑不能理解, 沉沉的困意上涌, 要将人拖入黑甜的梦乡。
不能睡……
虞荼努力对抗着困意,过了许久,他终于勉强睁开了眼, 但———
虞荼怀疑自己其实是在做梦。
夜晚的凉风从四面八方吹拂到他身上,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好像已经到了夜晚。
“荼荼和埃里克什么时候能醒啊……”顾鸿影的嘀咕声顺着风传到他的耳朵里,“他们俩这都昏多久了……”
“喏———”虞荼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 “那个小孩醒了。”
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大,有人将他扶了起来:“荼荼?虞荼?”
视线慢慢聚焦,这时候竟然真的是夜晚。
他现在在一辆特异组专供的武装车上,就是……这个车好像有点问题。
车顶全没了, 两侧的车体上像是被什么腐蚀了一样,只剩大半个车壁, 勉强能拦住人不掉下去, 身后的靠椅上是大大小小的洞, 有种末日垃圾场的风格, 脚下的车体也有不规则的破洞, 所以能看到武装车的右后轮消失了, 一块近似圆形但不是圆形的石头正顶替在那里骨碌碌滚动,虞荼感觉到的颠簸主要来自于它。
这是一辆看起来破破烂烂且随时会散架、从头到尾都不符合上路标准的车, 竟然在马路上淡定地开着。
或许是他醒来时的表情太过呆滞,顾鸿影拍了拍他的脸颊, 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担忧道:“别是觉醒[天赋],把人给觉醒傻了吧?”
虞荼的声音嘶哑,说着说着就哑掉:“没傻,这个车……”
“接到你们求救信号的时候我们小组正在执行任务,来不及回去换车补装备,就直接开过来了。”虞荼看到一张陌生但有亲和力的脸,听声音应该是刚刚和顾鸿影说话的人,“放心吧小朋友,我们开车的同事手很稳———”
虞荼看他说着说着忽然手向旁边一伸,刚刚车体出现的裂缝被他像团橡皮泥一样捏在了一块儿:“这车虽然要报废了,但在报废前,肯定是能顺利把你们送回去的。”
虞荼:“……”
有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震撼。
方延看这个刚醒来的小朋友目光呆滞,在角落缩成一团,看起来很是可怜,有意转移话题道:“刚刚在车上我们组长给你检查过了,你确实是在觉醒[天赋],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还是要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不要有太大心理压力。”
觉醒[天赋]?!
虞荼茫然,他想起之前在辉耀大厦里那突如其来的诡异感应以及那让人快要当场发疯的痛觉,竟然是在觉醒[天赋]吗?
“要觉醒[天赋]了,你自己就没有半点感应吗?”方延看他一脸状况外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你的[天赋]如果能顺利觉醒的话,应该很厉害。”
他们紧急赶来支援,在辉耀大厦和蛛人打完后,又将那一边的现场进行了善后封锁,最后才开着破破烂烂离报废只差一线的武装车,带着这几个小倒霉蛋儿离开。
在把这几个孩子都送回学校前,得先带他们去异处局名下的医院里做个检查,辉耀大厦本就是带毒的蛛巢,每一只蛛人都带有或轻或重的毒性,源点蛛人尤甚。
武装车上路本就引人注意,更别说是这么一辆破破烂烂的武装车,所以他们又用了不少隐匿符,将这辆车在车流中“藏”了起来,不然他们这个样子开了这么久,早就被人拍视频发网上了。
他们一开始接到求救信号的时候也觉得很奇怪,因为位于市中心的C级任务点蛛巢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虽然它的危险程度介于C级与B级之间,但因为辉耀大厦的特性,里面的蛛人都没有办法离开,只能固定在大厦之中,以大厦为圆心,只要不靠近半径50米的范围,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
而且蛛巢之外被下了特殊的禁令,想要在市中心“看”到蛛巢,必须要引动灵力至少一分钟以上,这样也是为了防止有些有灵力的人误入。
方延实在想不通,就算这几个孩子在市区引动了一分钟以上的灵力“看”到了蛛巢并被强制传入,但被传入的位置也是五十米之外一百米以内的安全区,怎么会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就被直接卷了进去呢?
最重要的是,因为辉耀大厦范围性限制的特点,异处局是将这个地方用来给能力达到一定程度的孩子练手用的,源点蛛人被暂时封印在了最顶层,进入其中进行试炼的孩子就算打不过,也来得及跑出来啊。
他真的很难形容他跟着组长进入后看到那一片狼藉之后的满头问号。
所以在顺利将几个孩子救出来后去医院的路上,方延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直截了当地问了,其他的队友看似漠不关心,但方延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全都在竖着耳朵偷听———比如老沈擦刀的动作都慢了一倍!
方延在他们没回答前已经脑补出了很多种可能,例如想要锻炼一下自己,结果对自己的能力预估错误导致被困;例如误打误撞进来后感到好奇想进去看一看,例如……
他脑海里心念一动,一瞬间想出了许多个理由,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除了昆仑的小阵法师,其他人进来纯粹就是因为……倒霉。
埃里克和郝芝芝触动传送条件被传送时以为遭到了别人的暗算,两人在传送途中奋起反抗,结果导致安全区传送途中定位错误,将他们丢到了五十米内,被辉耀大厦中正好处在活跃时段的蛛丝发现,趁着两人头晕脑胀的时候当场冲开一楼的大门,将两人卷了进来。
顾鸿影和虞荼则是因为顾鸿影输入的寻路咒语一直在微弱但稳定地消耗着灵气,所以在靠近辉耀大厦的范围里时,直接满足条件被传送进来,本来蛛丝忙着对付刚卷进来的两只“猎物”没空顾及到他们,结果郝芝芝破窗逃跑,三人汇集到一处车又没开出五十米的限定范围,收拾完埃里克的蛛丝腾出空来,干脆把他们三个一起包了饺子。
一群小倒霉蛋聚集在一起打蛛人本来打得好好的,如果不出意外,哪怕特异组四组不来救援,第二天天亮时他们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去,但源点蛛人受辉耀大厦里其他蛛人的情况刺激凶性大发,封印正好处在薄弱期,被它一举砸破,如果不是四组来的及时,现在应该可以给他们收尸了。
说他们运气好吧,连算得上安全的试炼地都能搞得差点丢掉小命,说他们运气不好吧,在面临真正威胁的时候,救援又正好来了。
捋一捋这其中的阴差阳错,车里的其他人嘴角都悄悄的上扬了几个度,别多想,他们可没有觉得好笑。
方延捂住嘴咳嗽了好几声:“表世界、咳、表世界也不是那么安全,你们还是要稍微注意点儿。”
“不过这次的经历也很难忘吧!”作为四组里年龄最小的人,方延朝他们挤挤眼睛,“市中心C级任务点蛛巢被你们这么一搅腾,算是彻底用不了了。”
普通的蛛人几乎死完,源点蛛人又被他们当场干掉,这地方等异归处在派个善后人员过来倒腾倒腾,就可以彻底消失了。
顾鸿影有气无力:“是挺难忘的……”
郝芝芝还在扒拉自己沾满了蜘蛛网的头发,咬牙切齿:“终身难忘了算是……”
殷莉默默摘自己身上挂上的蜘蛛丝,没有发言。
因为不可避免地吸入了空气中游离着的蛛毒,即使现在这些毒素被四组帮他们压制过威胁不到他们的性命,也让他们人人脸上都五彩斑斓得像个调色盘———因为毒素被逼到了体表。
五彩斑斓的皮肤配上挂满全身的灰绿蛛丝,着实……有些有碍观瞻。
一开始胳膊受伤中了蛛毒昏迷过去的埃里克和[天赋]觉醒昏过去的虞荼,因为没什么活动加深毒素,也没有挂上全身的灰绿蛛丝,反而是他们中状态最好的两个。
离医院越来越近,最后一个昏迷过去的埃里克睫毛颤了颤,终于醒了过来。
“好,最后一个也醒了。”方延彻底放下了心,被压制过蛛毒后的人如果能自行醒来,基本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来,都看我这边———”
他手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颗一次性留影石举起,刚醒来的埃里克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到:“三二一茄子!”
他和其他人一起,条件反射似的看向方延这边,五种不同的表情被定格在此刻。
“我们出完任务后的报告,需要有文字和图片类的材料进行证明。”方延理直气壮道,“放心吧,报告只在内部流通,绝不会外传。”
顾鸿影:“可这是黑历史!”
“什么黑历史!”方延脸不红心不跳,“这是难忘的回忆!”
“等会儿我复制一份给你们,你们要是想要也可以自行存档。”他笑眯眯地说,“也许以后等你们成了功成名就的大人物,来再看这张照片,说不定还会怀念这段时光呢。”
第130章
在破破烂烂的武装车到达医院的前一秒, 顾鸿影还在试图让方延销毁他手中的一次性留影石。
以后会不会成为什么功成名就的大人物顾鸿影不知道,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迅速毁掉自己的黑历史———他的黑历史已经很多了,不能再多了!
方延也不将那颗一次性留影石收好, 拿在手里抛上抛下, 明显是在逗小孩, 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在又一次将留影石向上抛的时候,熟悉的感觉没有落到掌心。
方延:“???”
他迅速扭头向一边看去,组长那张沉默肃然的脸映入他眼中:“适可而止。”
方延唯唯诺诺:“好的组长。”
至于组长握在手里的那颗一次性留影石……嗯, 看到了也不敢问。
四组组长郑蝉衣带着四组的刺头子方延走了,明显是去和医院那边说明情况,张牙舞爪的顾鸿影连帽衫被沈从的剑柄勾住,像是被扼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特异组四组一共六个人, 组长带方延走了,另外三个人见势不妙,果断领了其他任务开溜,顾鸿影就顺势交给了离他最近的沈从。
四组在各种各样危险的任务中风里来雨里去, 谁都不是走知心好哥哥好姐姐那一挂的,开解小朋友这样困难的任务, 还是交给老沈吧。
一瞬间身边同伴走了个精光的沈从:“……”
自己人坑起来就是顺手吗?
被扼住命运后颈皮的顾鸿影转过头来, 唯唯诺诺:“沈哥, 有点勒脖子。”
沈从的眉毛快皱出了一个“川”字, 他收回自己的剑柄, 一瞬间也很想像其他同伴一样开溜。
他斟酌了片刻, 说出了一句不像安慰的安慰:“这种事习惯就好。”
顾鸿影的表情一瞬间很像动漫里常出现过的死鱼眼表情:“这种事是能习惯的了的吗?”
难道说黑历史越攒越多,不仅能增强人的承受能力, 还能放宽人的底线?
沈从:“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不仅是他、方延、其他的同伴,甚至是组长, 每个人在异归处那边堆成山的档案里,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照片留存。
他们有时查阅类似档案的时候,那密密麻麻的报告里附带着的图片和照片,在时隔许久之后再去看,只会让人会心一笑。
这种“黑历史”本来就是存在的证明。
甚至有很多报告里,照片里出现过的人早已不在人世,关于他们的性格特点,只能从报告里窥见几分,阅读这些长长的报告的时候,好像那些文字里的人也活了过来,和他们短暂地打了个招呼。
被世间遗忘,即为真正的死亡。
所以异归处费了很大的力气修建了一片巨大的档案馆,保存了异处局自建立以来所有的任务档案,所有逝去的英雄都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向未来的后辈讲述着自己的经历、经验与方法。
传承不灭,信念不死。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
迎着顾鸿影疑惑的眼睛,沈从破天荒地笑了笑:“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里世界不是表世界,实在是太过危险,有时候前几天还在和你兴高采烈打招呼的好友,隔日便会化作档案馆中再也不会亮起的名字,有时见到的那一面,就是此生的最后一面。
记忆会在时间中慢慢褪色,继而变得苍白,像是被岁月蒙上了模糊的纱,有时候这些“黑历史”就是掀开那层纱的钥匙。
“……长大就明白了?”顾鸿影觉得沈从的话有点像大人骗小孩的嫌疑,他真诚地发问,“是以后我就会明白撕伞文学的快乐了吗?”
沈从:“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很久之前,没有见过那么多生离死别的沈从,好像就是另一个顾鸿影。
可惜,他已经不再年轻了。
*
虞荼被四组的姜问寻带着,坐着奇奇怪怪的电梯去了地下。
在黑咕隆咚的电梯里,姜问寻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我跑得快,不然这心理辅导就轮到我了。”
他真怕给人小孩火上浇油说抑郁了。
虞荼:“……心理辅导?”
黑暗里,虞荼看不清姜问寻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庆幸的语调:“让你们习惯被拍‘黑历史’的心理辅导。”
虞荼:“???”
他是不是醒过来耳朵不好听错了?
虞荼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姜问寻也觉得自己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得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解释道:“嗯……怎么跟你说呢?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习惯就行!”
如果他能听到沈从对顾鸿影说的话,就会发现他们四组劝人的能耐半斤八两,简称一样烂。
电梯里陷入了可疑的尴尬。
还好没沉默几秒,伴随着“叮”的一声响,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电梯门缓缓打开,姜问寻推了推虞荼的背:“进去吧。”
像是预料到虞荼要问什么,姜问寻后退一步:“这里比较特殊,我是不能跟进去的,我会在这里等你,接你回去。”
电梯门外只有一片白光,虞荼迈入了白光里,地面洁白到诡异,盯久了甚至会眩晕,狭长的走廊左穿右拐,好像一片迷宫。
虞荼在明亮狭窄的走廊里走着走着只觉得脑袋发昏,走廊好像永无尽头。
之前在蛛巢里那种似有若无的预感又来了——
[右拐] [直行] [倒退]……
虞荼几乎是以一种半清醒半朦胧的状态走到了尽头,尽头好像渔人看见桃花源那般豁然开朗,明明除了一扇门外什么都没有,却总给人一种山明水秀,生机勃勃的错觉。
虞荼推开了那扇门。
门外是一片空茫的纯白。
门在他推开进入后就全然消失,于是纯白连成一片,看不到边界,只有茫茫。
天地间只剩一个极致的颜色时,人会被震撼到什么都说不出来,虞荼左右张望着,嗓子好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一个音节。
之前那种似有若无的预感此刻全然消失了,虞荼向前走,但走着走着便迷失了方向。就像人在雪原中行走会容易患上雪盲症一样,他开始分不清前后左右,甚至开始失去了时间观念。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脚下的纯白开始波动起来,白色慢慢散去,他好像站在一面没有边界的镜子上。
虞荼低头,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有一双墨绿的眼睛。
……
纯白空间的另一侧,十多个人站在一起,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倒映出虞荼此时的状态。
最左边的人喃喃道:“这不可能……这种天赋不可能出现在一个草木族的孩子身上……这是违反规律的……”
“和[镜]契合……他怎么可能和[镜]契合呢?”他旁边的人同样难以置信,“既然‘他’能和[镜]契合,虞荼就不可能成为第二个!”
这个世界上,即使上古血脉已经日趋稀薄,也一定遵循着一个规律———只有上一任血脉拥有者陨落了,下一任才能继承!
“上古血脉继承具有唯一性。”研究了快一辈子上古血脉继承制问题的陈院长眼中有着不解,“谛长卿的天赋是[光照真身],虞荼怎么可能觉醒[洞悉万物]?”
这是谛听血脉才有可能觉醒的洞悉类天赋!就算是跨物种,这未免也跨得离谱过头了!
接到他们消息的江绛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用传送符咒传到了此处:“确定是洞悉类天赋吗?没有弄错?”
“在[镜]的核心里,查验不会有错。”
虽然所有人都不想承认,但这样离谱的事就是发生了———只有和[镜]契合的人,才能在核心里看到真正的[镜]。
可是……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两只谛听,草木族也不会认错自己的幼崽。
他们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墙去看墙里的少年,却发现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他,他脚下的地面好像出现了字迹,但谁也看不清———
[镜]不让他们看清。
*
虞荼眨了眨眼,脚下镜子里的自己也同样眨了眨眼。
他什么时候有了一双绿眼睛?
虞荼蹲下,试图看得更清楚点。
但随着他的蹲下,镜子里的自己变成了无规则的线条,这些线条好像要组成什么字,最后却没有成型,反复数次后,终于变成一句话:
【荼荼,天赋是[洞悉万物],很厉害的天赋。】
如果说这是在做天赋检查,播报结果的时候未免也太有人情味了吧?
虞荼觉得有点奇怪,这种语调让他总幻视帝休长老夸还被种在小花盆里、没化形的弟弟妹妹们的错觉。
虞荼随着自己的直觉问:“你认识我吗?”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荒谬,检测天赋的仪器还能跟自己闲聊不成?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行字消失了,变成了新的回答:【不认识。】
虞荼:“……啊?”
他问:“那你是谁?”
地上的字迹又变了,“我是”后面的线条一直在游弋,始终没有成型。
过了许久,地上的字迹才连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我是[镜]。】
……镜?
这个回答有点超出虞荼的认知。
但显然,它不会再给虞荼做出更多回答,因为他脚下的镜面渐渐被纯白吞噬,虞荼听到一声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
纯白飞速退去,他出现在一个房间里,虞荼看到人群里有江绛。
所有人都用一种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他,看得虞荼心里一跳。
最靠近他所站位置的人,头发雪白胡子雪白,看起来可以去cos圣诞老人,这位“圣诞老人”满脸纠结:“虞荼小同学啊,你确定你真的是草木族的幼崽吗?”
虞荼:“……?”
他满脸疑惑。
陈院长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川剧变脸似的,最后,科研求知的欲望压过了他婉转询问的心:“荼荼啊……正常情况下,天生地养的草木族幼崽,觉醒不了洞悉类[天赋]。”
虞荼听懂了。
虞荼满头问号。
“我不清楚。”他叹了口气,“您稍等一会儿,我给长老打个电话。”
不到十分钟,草木族长帝屋用传送符匆匆赶来,仙气飘飘的脸上满是要干架的暴躁:
“谁说荼荼可能不是我们草木族幼崽的!自己站出来!”
跟在他身后一起传送过来的长老帝休无奈地扯住自家暴走的族长,熟练地往他嘴里塞了几颗黑色的小圆果子:“族长,你冷静点。”
第131章
虞荼默默地将书盖在了脸上, 他拒绝再次回想昨天[天赋]检测后的场景。
他们能动手绝不逼逼的族长差点揍了那位年龄不到他零头的圣诞老人,啊不,陈院长。
总而言之, 相当的混乱。
族长每说一遍“草木族绝不可能认错自家的幼崽”就暴躁一遍, 帝休长老的小圆果子都快给他吃光了。
鸡飞狗跳之下, 虞荼和帝休长老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充满了无奈。
不给族长打电话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架不住族长常常和帝休长老呆在一块儿。
这件事到最后, 在确认完虞荼身体没问题后,他作为当事人稀里糊涂地被送了出去,理由是后续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大人解决。
虞荼:“……”
他已经成年了!满十八岁了!
但反抗无果,虞荼被麻溜地送回了学校。
虞荼:“……”
他决定切成不夜侯的马甲冷静一下。
心平气和地喝了一杯茶, 虞荼窝在躺椅上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不告诉他又怎么样,漫画里反正都会画的!按天衍平时的更新规律,时间和素材都已经到了绝对会更新的时候。
虞荼所料果然没错,打开漫画网站X, 《山海之语》的图标上,明晃晃地有着“已更新”标志。
虞荼迅速点了进去。
这一话的开头, 是从“平和”的校园生活开始的, 起先是一则虞荼熟悉的通知———
“请大家注意, 四年级生大型联合阵法失败, 骷髅、亡灵、僵尸等召唤物正在校园游荡, 请一二年级生迅速寻找掩体躲避!”
“再次重申, 四年级生大型联合阵法失败……”
漫画里,通知响了三遍, 偌大的校园里,站着的学生们脸上的表情除了有点惊讶外, 竟然有种习以为常的淡然。
还没等读者们好奇,漫画就用闪回的方式稍微展示了一下其他学生平时的丰功伟绩,包括但不限于“给身具吸血鬼血统的同学毛血旺加麻加辣”“改装飞行扫帚”“套食堂大厨麻袋篡改午饭菜单”“将同学的魔杖缩小当筷子”等行为。
每一个毫不留情的扣分背后,都是当事人应得的。
从一到四,就没有不闯祸的年级,所以在校园广播后,大家都很淡定地准备就近寻找掩体———但这种淡定消失在【滴!开门失败,您暂无权限!】的冰冷通知中。
随着教学楼莫名失灵拒绝学生们的进入,漫画的地平线上,涌出看起来就很邪恶的黑雾,这些黑雾里慢慢走出僵尸、骷髅、食人魔、亡灵等各种掉san召唤物,颇有种百鬼夜行的恐怖感。
在校园里的学生们终于被这些召唤物撵得四处乱窜,哭爹喊娘后,漫画读者们幽幽道———
[真是生机勃勃的校园生活啊!]
[不敢想象我要是在这样的学校里,我的生活该怎么多姿多彩……]
[米勒克尔大学的学生们精神状态一定都很好吧!
【宇宙猫猫头升华.JPG】]
[扣学分,一款通用杀伤设定!]
虞荼迅速往后翻,漫画里果然讲述了后面那场令人想把四年级都鲨了的[学分保卫战],虞荼跳过这一部分,接入到了蛛巢所在的位置。
漫画这时是双线并行,左边是顾鸿影兴高采烈地向虞荼展示他新学的灵力寻路,信誓旦旦打包票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右边是郝芝芝在街头变魔术,被埃里克拆穿魔术诀窍,两人一边维持着脸上的虚假笑容一边暗地里使用灵力斗法。
这两组画面在翻过下一页后同时出现了一行血红的提示———
【满足蛛巢触发条件,人员传送中。】
于是左边的画面中,谁都没有注意到有辆车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路上,右边的画面中,郝芝芝和埃里克周身情况骤变,两人试图反抗,但无果。
双线这时合二为一,郝芝芝和埃里克同时掉在了一栋阴森诡异的大厦前,晕晕乎乎的两人几乎是刚落地,便听到“轰”一声巨响,灰绿色的蛛丝铺天盖地张牙舞爪,冲开大门将他们卷了进去。
后面的两页几乎就是他们的个人秀,埃里克调动火属性灵力对蛛丝进行灼烧,一举一动看起来相当炫酷,郝芝芝溜着蛛丝玩,动作轻盈地在布满灰尘的绿茧上蹦来蹦去,让追逐的蛛丝自行打结……
[虽然看起来真的很帅,但我满脑子都是嘤嘤那个倒霉蛋很快就要抵达战场了……]
[也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炫酷的方式进来?]
[我赌一包辣条,现在耍的帅,等会儿一定是要还的!]
[虽然没有搞懂他们为什么会满足条件,但他们真的好非哦……这里一看就很麻烦的样子!]
读者们在评论里开着赌局,赌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进来。
虞荼翻书的手一顿。
怎么进来?
很没有排面地进来。
果然,在漫画画到他们三个被蛛丝包饺子后,读者们毫无同情心且大肆嘲笑,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漫画这时的进度飞快,从他们被卷进去遇到阵法后分开,到长相比恐怖片里还恐怖的蛛人登场,再到五个人各显神通紧急集合,埃里克受伤,虞荼昏迷,一桩桩一件件,让人的心都揪起来了。
在漫画里看自己,有种诡异的不真实感,虞荼看到漫画里的自己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全是冷汗,眼睛半睁着,瞳孔却是极深近黑的绿。
他的旁边有个对话框,在一众边缘尖锐得快要刺出棱角的对话框外形中显得格外方正,平稳到异样。
虞荼看到漫画里的自己说:“我知道蛛人形成的原因。”
随着他的讲述,漫画用不同的轮廓展示了这栋大厦里发生过的往事,因加班而死的职员,求生的欲念和濒死的怨气促使他与蜘蛛结合,化成了怪异。
这几页的评论格外多———
[菟菟正在觉醒的这个天赋,看起来好bug的样子……]
[这是什么天赋?感知过去吗?]
[看到蛛人形成的原因,正在加班的我笑不出来了……]
[提醒一下前面的那个姐妹,往后看几页,你会更笑不出来的。]
评论纷纷嚷嚷,虞荼掌心却渐渐冒出了冷汗———他没有一点印象。
关于他说的这栋大厦里发生过的往事,他没有一点印象。就好像是有另一个人借着他的口,讲出了过去的事情。
[洞悉万物]……真的是他的天赋吗?
虞荼继续往后面看,评论在顾鸿影真诚提出“日报周报月报、扣绩效罚款重做PPT、打3.25触发劝退离职狂暴”时达到了巅峰。
[嘤嘤你多少有点该被挂路灯了!!!]
[芝芝:我的一款新型嘴替。
做个人吧顾鸿影!!!]
[吊路灯!把顾鸿影给我麻溜滴抓起来吊路灯!!【尖叫.JPG】]
[嘤嘤你是魔鬼吗?什么天生资本家!]
[别逼着我提刀去漫画里追杀你……]
漫画之前的评论还不太统一,有的在心疼虞荼,有的在担心埃里克,有的在大赞殷莉沉稳,有的在操心他们战力问题……但随着漫画的推进,评论的画风渐渐统一。
[淦!本打工人的拳头硬了!]
[怎么?我老板上你的身了吗嘤嘤?年轻人就该多吃苦,不要总想着赚钱?不赚钱谁上这个垃圾班受这个破气?]
[不行不行血压上来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看漫画还能被现实插一刀!]
[嘤嘤你说完这些,现在我看你已经面目可憎了!]
[头一次这么希望反派胜利……]
[嘤嘤你要不要看看现在我和蛛人谁的怨气更大?本打工人已经震怒到狂暴了!]
顾鸿影———凭一己之力统一读者炮火的一款新型主角。
虞荼替顾鸿影急转直下的风评哀悼了三秒,他继续往后看,看到了……他们五个人在破破烂烂即将报废的武装车上的合影,天衍将合影挑出来,特意占了单独的一个分镜。
这个分镜的角落里有一个时间的落款,像是某种证明。
随后,画面上移,满天繁星,再落下时已经到了医院,虞荼看了看页数,发现漫画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尾声。
虞荼心下一紧。
别吧!他还想看看昨天他走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
他继续往后看,从进入医院开始,整个画面就变得特别……糊。如果说之前的漫画效果是超清,现在就连标清也算不上,有种似虚似幻的、发白的朦胧。
虞荼看到漫画里同时出现了他和顾鸿影两个人,分列在漫画的两端,他的身影要稍微实一些,顾鸿影的更虚幻,他们走在同一条路上。
同样都是弯弯曲曲的狭窄明亮的走廊,只是他们走过的每一处都会慢慢黯淡下来,被身后无尽的黑暗吞噬。
黑暗的边缘沁出浓厚的红,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虞荼和顾鸿影的手重叠在一起,一同推开了走廊尽头的门。
白光大盛之后,画面又重回清晰,他看到了族长。
族长平素很喜欢捉弄人,信奉“能动手绝不逼逼”的观念,但现在,虞荼看到了全然不同的他。依旧是那张仙气飘飘的脸,但怒火好像压抑在了眼睛里,化作了凝在眉梢眼角的肃杀寒意。
“不可能。”他说。
漫画里,帝屋好看到令人眩晕,但同样冷漠得令人生畏:“江绛,没人活该为这个计划牺牲。”
他们对视的画面被绘制得极其浓墨重彩,有种令人胆战心惊的不详。
“人的一生很短暂,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江绛笑了笑,“我不会逼您认同我的计划,但或早或晚,他们一定会走到那条路上去。”
“顺命破局,避无可避。”
第132章
什么顺命破局?什么避无可避?
虞荼下意识地往后点了一下, 却发现这一次的更新他已经全部看完了。
虞荼:“……?”
族长拒绝了什么事?江局所说的“计划”是什么?那条路……又是什么路?
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虞荼在这一刻,与很久之前的顾鸿影的想法有了微妙的重合———拒绝谜语人!
虞荼盯着漫画的最后一页,恨不得将这页盯出朵花儿来, 但无论他怎么看漫画, 天衍也不可能无中生有, 给他凭空还原出那天他离开后的全部谈话。
虞荼哀哀地叹了一口气,捞起在他脚边打转嗷嗷叫的小灰,狠狠撸了一把它的狗头。
他的日子好难过啊!
虞荼点进了读者论坛, 读者论坛这时也在“群魔乱舞”,【有种别当谜语人】的帖子已经被顶成了热度NO.1———看样子大家对漫画里很多重要信息被遮遮掩掩同样很不满。
虞荼随意翻了几页,却忽然坐直了身体,他怀里毛被揉得到处支棱的小灰茫然地抬起头来, 发出一声疑惑的:“汪?”
虞荼这时候的心神却全转移到读者论坛上了———读者论坛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依旧和之前一样,什么信息都有。截美图的、磕cp的、讨论战力的、线下交友的……一切和以往相比,好像都没什么变化。
但虞荼就是觉得不对。
这些更新度极快的帖子里, 总有些帖子有些他觉得熟悉的痕迹,就好像官方的手笔。难道异处局终于突破了天衍的某种封锁, 接触到了漫画?
虞荼忽然想起之前他添加的那个线下群, 里面有个后加进来的大佬, 叫[留取丹心], 他放上来的那些一看就不能过审的、打了马赛克还依旧能看出血淋淋的照片, 一看就是近距离接触的, 不然拿不到一手资料,虞荼一开始还以为[留取丹心]是医院的医生或护士。
他所添加的这个线下群一直没凉下去, 保持着一定的活跃度,[留取丹心]偶尔会冒泡, 带来一些新的消息,现在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倒回去怀疑,就会发现他好像在有意引导着整个群里的人有关漫画的想法。
留取丹心……照汗青。
应该不是巧合,十有八九就是官方的人。
在猜测到官方开始意识到漫画的存在,并尝试着知晓漫画内容并引导群众后,不得不说,虞荼内心是松了一大口气的。
里世界的人没办法看到漫画,虞荼也没有合理的方法将漫画向异处局透露,他无法解释为什么那么多人都看不见,只有他是例外。
冥冥之中的直觉告诉他,无论是他能看到漫画,还是不夜侯是他的马甲,这些事都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绝对、绝对不可以透露。
又沉迷了一会儿论坛后,虞荼放下饱受“摧残”的小灰,看着它颠颠颠甩着小肚子,歪到自己的窝里去生胖气。
看着小灰的背影,虞荼忽然想到现在网上很流行的一个梗———“爱是常觉亏欠”。
不过看那些拍摄视频的人晒出来的一辆辆猫猫狗狗,好像开个根号也没有缺爱的痕迹。而小灰的体型,似乎也在往煤气罐罐方面发展。
虞荼盯着它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那背影相当圆润,他决定把小灰锻炼身体的训练提上日程,好好一只神兽走出去,总不能像胖香肠上插着四根筷子吧?
在生胖气的小灰莫名打了个寒颤,它觉得自己应该是饿了,于是从窝里拖出磨牙棒,开始进行愉快的上午茶。
早餐、上午茶、中餐、下午茶、晚餐、宵夜———长身体的修勾一天要吃六顿才会拥有快乐!
在小灰“咔嚓咔嚓”的背景音里,虞荼捧了本书在看,既然问题没办法解决,就只能看开了。
躺椅微微摇晃,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静谧。太阳偏西,快要落山时,许久未曾有过客人的茶馆大门被敲响了,虞荼微微抬眼,来者熟悉又陌生。
说熟悉,是因为这人身上穿着异处局统一的制服,说陌生,是因为来的人虞荼只在漫画里见过。
顾鸿影的爸爸,霍寒枝。
霍寒枝脸上架着一副无框的眼镜,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温和礼貌。
“前辈好。”他说,“冒昧一问,您能否请我喝杯茶?”
*
异处局,麒麟议室。
悬浮在空中的镜面波光粼粼,映出霍寒枝敲响茶馆大门的画面,等到他进去后,镜面泛起波光,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整个议室安静而沉默。
“江局就不想说些什么?”镜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江绛,一个是帝屋,“不愤怒?不生气?”
“没有谁是天生的圣人,生来注定要被牺牲还不怨恨。”江绛出乎意料的平静,“顾鸿影是他的孩子,为自己的孩子想方设法谋求生路,本就是人之常情。”
“说的好。”帝屋拍了拍掌心,室内响起敷衍的鼓掌声,“江局的决心,看起来不容动摇。”
“我只会做最优解。”江绛伸手让镜面的波动停滞下来,它慢慢回落到桌上,变成一面平平无奇的镜子,“在这个位置的人,必须做最优解。”
“草木族的生命漫长,所以珍惜每一个幼崽,人类的生命短暂,并不意味着不珍贵。”江绛说,“帝屋族长,我本该这样说。”
“我确实不喜欢言语机锋,但并不代表我没有脑子。”帝屋冷静起来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可靠,褪去那有点乐子人的外壳,他始终是活了很久的一族之长,“我反对的点,你心知肚明。”
哪怕不是虞荼,是任何一个草木族的幼崽,帝屋都不会让他顶在前面,一个计划如果要以孩子作为牺牲,未免太过荒唐。
“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还没死呢。”
“前提是我们的死亡有意义。”江绛直视着他,“我也不希望有那一天。”
在帝屋开口说话前,江绛移开了视线:“草木族不去见见那位前辈?”
帝屋知道,江绛不想再和他说这个话题了。不是因为害怕吵架害怕争执,而是因为没有意义。
江绛也好,帝屋也罢,他们都不是那种会因为别人的信念而改变的人。
他们只会做自己。
帝屋不喜欢和人类打交道,人类一生不过短短百年,有时却比顽石还固执,对也好错也罢,从来都不会回头。
传送符在他手中绽开,帝屋的身形渐渐消失,谁都没有说服谁。
江绛没有去看他,她只是盯着桌上那面平平无奇的镜子,镜面已经有些黯淡了,中心裂开了一条并不明显的缝隙。
江绛的指尖轻轻触碰着那道裂隙:“没时间了。”
*
“江绛让你来的。”
平和的、确定的语气。
霍寒枝看着对面跪坐着的前辈,小巧玲珑的茶具在他手中似乎有了生命,雾气腾腾,茶香缭绕,前辈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到来,更不意外他提出的要求。
“请。”
茶盏和桌面碰撞。
霍寒枝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
入口的那一刹,他感觉到了无比精纯的灵气,温和的、没有任何杂质,让人心头一清。
霍寒枝赞叹:“好茶。”
他看到对面的前辈笑了笑:“喜欢可以再续一杯。”
再好的茶也抵挡不了他这时不由自主的失落,他的手一顿,露出一个苦笑:“是我没有缘分吗?”
前辈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霍寒枝想,这便是第二次婉拒了。
但他心中仍旧抱了丝微弱的希望,至少……他刚刚放在一边的请柬,前辈看过后,并没有退回来。
他此时心乱如麻,再好的茶对他而言都是牛嚼牡丹,霍寒枝一口饮尽后,就告辞离开了。
在他走后,看起来高深莫测的不夜侯,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
虞荼内心相当抓狂!
顾鸿影他爸霍寒枝来的具体理由虞荼不知道,但结合着上午刚看的漫画以及论坛里的分析,虞荼也能推测个八九不离十。
霍寒枝想和他结善缘……虞荼心里简直害怕到瑟瑟发抖。
你要喝茶,那我就当你只想喝茶好了……其余的我都听不懂嗷。
他也没骗人,对比起里世界的各种大佬,他本来就是个普通人!
等虞荼自行调节好后,他才去拿霍寒枝留在茶桌上的东西———之前他只看了一眼,全是诘屈聱牙的古文字,根本就不认识,他只能淡定地装作看懂了然后随手放在一边。
是霍寒枝走的时候忘了带走吗?
虞荼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等虞荼对着“上古字典”一个字一个字翻译完后,他两眼一黑。
这是一份上古制式的请柬!
邀请不夜侯在元旦时去异处局作客的请柬!
这种上古制式的请柬只要留下,就代表默认同意。虞荼拿着那份一点都不像请柬的请柬,内心土拨鼠尖叫———
为什么!你们要欺负一个文盲!
他自学古文字,还没学到那一块儿呢!
第133章
蛛巢事件结束后, 虞荼非常老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本体上课马甲学习, 再也没有离开过学校。
如果每一次月假的出门都意味着这样惊心动魄的经历的话……虞荼选择苟到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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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从心之下, 虞荼安安生生苟到了元旦。
本体在里世界的学校里出不来, 并不觉得有什么变化,不夜侯在表世界,却感觉新年的气氛一天比一天重了。
之前还有些冷清的商业街, 现在天天都播放着欢快的音乐,如果不关上茶馆的大门,能将那些喜气洋洋的曲调听得一清二楚。
虞荼之前十八年的人生总是在上学和打工之间度过,新年对他来说只是多了更多兼职的机会和赚生活费的途径, 这还是他第一次不用为生活发愁。
仗着自己屏蔽结界已经练得相当熟练,虞荼决定以茶馆为圆心在周围晃一晃,这两个月他已经确定了,他周围没有什么可以被触发的危险, 是安全的。
而且……虞荼的视线诡异的漂移了一瞬,他发现马甲的运气比他的本体要好太多, 至少马甲出门, 只要他自己不主动, 一般不会触发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件。
宅了两个月的茶树苗苗仗着马甲在及格线以上的运气, 想出门的心蠢蠢欲动。
反正接不接待客人都随他心意, 虞荼说行动就行动, 直接关了茶馆的大门,走前他问日渐圆润的小灰要不要出去溜溜, 得到了一声肯定的“汪呜~”。
一人一狗溜达着出了门,虞荼前几次出门不是在解决问题, 就是在处理事情,根本没来得及认真打量周围的环境,再加上他又是一个宅得住的性格,这次出来后,才发现他所在的这条商业街都出现了不小的变化,有近一半的店铺都换了主人,包括街中间那家还算大的酒楼。
有的改成了面包店,有的改成了蛋糕店,有的开始卖些零零碎碎的可爱饰品或纪念品,那家还算大的酒楼,直接被翻新成了一个古风民宿。
现在的生意可真不好做啊。
虞荼在心里感慨。
梧桐镇是个小镇子,商业化的气息还不太严重,他带着小灰溜达到了街头,竟然发现还有人扛着两米高的草垛在卖糖葫芦,红艳艳的山楂裹着微黄的糖浆,看起来让人格外有食欲。
虞荼扫码买了两串,一串是山楂夹草莓,一串是山楂夹葡萄,他左右各拿一串,然后低头和地上正好抬头的“煤气罐罐”对视:“你想吃哪个?”
小灰小尾巴快摇出了残影:“汪!”
“糖吃多了蛀牙。”不夜侯像在面临什么学术问题似的,认真地反驳它,“只能吃一串。”
“汪~汪~”
或许被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小灰最开始胆怯害怕,瘦得皮包骨头,每天提心吊胆着会被赶出去,现在也也敢肆无忌惮地撒娇了。
虞荼就这样顶着不夜侯的壳子,看着他脚边圆润的煤气罐罐翻着肚皮躺在地上耍无赖,蓝灰色的毛毛养得很好,在风中泛出柔润的光泽。
颇具心机的煤气罐罐一边撒娇一边悄悄睁开眼睛瞄虞荼手中的糖葫芦,突然像离弦的利箭一样朝虞荼右手边那个咬过去———
然后咬了个空。
牙齿互相磕碰,发出好大一声响。
“汪嗷!!!”
明明只是没咬到的不甘心,却偏偏被它叫得仿佛遭受虐待后凄厉的九转十八弯,小灰一边叫,还一边瞄虞荼脸上的神色。
虞荼倒也没生气,就觉得有点好笑。
他也知道小灰不是馋这口吃的,就是偶尔想小叛逆一下。
声东击西这招可别在他面前玩,经过这半年的锻炼,他已经不是过去的虞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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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人一狗在没开契约进行翻译的情况下,凭借语气讨价还价,两种糖葫芦一人一半。
如果不是虞荼开了屏蔽结界,那么街上的人将有幸见到一只蓝灰色的、长得有点像小狗的怪东西,周围漂浮着裹了糖浆的山楂、葡萄、草莓,甩着圆润的小肚子,一边颠颠地奔跑,一边一口一个。
将最后一颗漂浮着的山楂咬到嘴里,小灰停下来,满足地抖了抖身上的毛毛,它忽然感觉鼻尖有点冰凉。
“……嗷?”
它用爪子摸了摸鼻尖,抬起头来。
天上有轻盈的白色慢悠悠飘落,落在树梢上,落在屋檐上,落在行人的发间。
每年的冬日,都是要落雪的。
一片雪花落到不夜侯纤长的眼睫上,转瞬便化作了细密的水珠,虞荼呵出一团白色的雾气:“下雪了……”
他驻足看了一会儿飘落的雪花。
脚上忽然传来不同的触感,虞荼低头,看到小灰正用爪子拍他的鞋面:“汪!”
意识里,虞荼感应到小灰像是要通过契约传达什么东西。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虞荼猜应该是让他打伞或者围围巾加衣服,小灰这两个月很喜欢看电视,大概从电视里学到了些什么,比如人类着凉后会感冒?
从两个月紧锣密鼓的学习中一朝解放出来,放松之余,虞荼心里也升起了一点小小的恶趣味,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于是颊边的镜链也跟着晃悠:
“我又不是普通的人类。”
全然忘了自己两个月前还理直气壮地对霍寒枝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汪!!”
契约者愣是不在意识里通过契约接收翻译过后的汪言汪语,小灰、小灰也没有办法。
它气得去挠虞荼长衫的下摆,两爪子下去,看起来光泽度极好,质量上佳的长衫就有要变成流苏的迹象。
小灰:“……”
它心虚地收回了爪子。
嗯……是衣服质量不好,跟它没有关系QAQ。
虞荼轻轻拍了拍衣摆,勾丝的衣摆瞬间恢复如新。
他看脚边三条腿站立,伸着一只爪子,满眼难以置信自己爪子竟然有这么大威力的小灰,拎住了它命运的后颈皮。
一人一狗对视,小灰小小地“汪”了一声。
虞荼感觉意识里他和小灰之间的契约,传达的东西又多了不少。
应该不是骂他的吧?
虞荼开了契约的翻译功能,凶凶的汪言汪语瞬间淹没了他。
五分钟后,不夜侯依旧是不夜侯,只是脖子上多了一条毛茸茸的围巾,身上还多了一件和长衫很搭调的厚外套。
不夜侯被围巾挡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形状优美的单凤眼,笑道:“满意了?”
被拎住后颈皮的小灰理直气壮地:“汪!”
虞荼将它放下来。
小灰身具上古血脉,自然是不怕冷的,不夜侯其实也不怕冷,但总有一种冷,叫“家人觉得你冷”。
为了回报小灰深厚的爱,一分钟后,小灰懵逼地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衣裳,四个脚上还多了靴子,从背后看过去,像一个圆滚滚的四脚福袋。
虞荼拢了拢自己的围巾:“不用谢。”
一人一狗就这样沿着街道慢慢地走,小灰一开始还别别扭扭地不习惯,后面就完全忘记了。
因为街边有卖烤红薯和糖炒栗子的了。
烤红薯软糯香甜,栗子口感绵软,刚出炉的食物在寒冷的天气里,散出腾腾的热气。
足有成人两个拳头大小的超大烤红薯晃晃悠悠地悬浮在小灰的嘴边,时不时自动“掉”下来一块儿,糖炒栗子环绕着它,自动去壳,露出黄澄澄的果肉,等待着排队进入它的口中。
虞荼虽然不了解其他具有上古血脉的神兽们怎么使用灵力,但他知道其他神兽的灵力,大概不会用在这种地方。
不过……管他呢!
没人规定一定要怎么做,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飘落的雪花已经在人们不太活动的区域积了浅浅一层,寒气越发重起来,街上的行人大多赶着回家,也有些人就近在路边的商店避一避。
虞荼和小灰倒是没避,因为雪花在即将落到他们身上时就会被无形的罩子隔开。
元旦这天,很多在外的人也会赶回来,虞荼看到许多年纪各异的人拖着行李箱,打着电话,冷得脸上通红,却依旧带着笑容。
“爸!我在胜利街道呢!下雪了好冷!呼~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宝贝!妈妈回来啦!你这个月有没有想我呀?”
“老婆,下雪降温了,今天出门记得穿厚点,别冻感冒了!”
……
置身于人群,因为结界的存在,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避开他,但不夜侯五感灵敏,他能听到很多声音。
他在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驻足,像是河流中沉默不语的石头。
吃完烤红薯和糖炒板栗,正在对馅饼发动攻击的小灰一转头,发现身边跟着的人不见了。
“汪?”它发出疑惑的声音。
小灰胖嘟嘟的脸上出现一抹沉思,它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一头扎进人群中,小短腿扑腾着,准确地找到了停留的不夜侯。
它中气十足地:“汪!!!”
回家啦!!!
领着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原地发呆,差点就丢了的契主,小灰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他回去,回去的路上,还顺便打包了一份超级辣的炒面。
修勾一天保底要吃六顿的!
等到了茶馆,门口已经静静地停了一辆武装车,前座打开的玻璃窗里,一左一右探出两个熟悉的脑袋,是异处局的柳嘉和宋图。
柳嘉看着从远处踏雪而来的不夜侯,大声道:“前辈!元旦快乐!”
宋图刮了胡子,看起来挺精神:“元旦快乐,前辈!”
不夜侯戴着围巾,穿着厚外套,似乎终于有了些人间的烟火气,不再那么游离飘渺,柳嘉和宋图听到他平和温柔的声音:
“元旦快乐。”
第134章
“呼~好冷啊———”柳嘉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面前腾起一团白雾,他笑着问,“前辈, 您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从似太山那件事过后, 异处局和不夜侯对接的任务, 大部分都交到了柳嘉和宋图的手中,这几个月下来,他们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了。
因为不夜侯前辈确实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稍等。”虞荼低下头, 和脚边的煤气罐罐对视,“你先回去?”
正在炫超辣炒面的小灰含含糊糊:“汪?”
见虞荼摇头,小灰有些急了:“汪汪汪!!”
它圆溜溜的眼睛里写着毫不退让。
“唔……”柳嘉看到不夜侯前辈转过头来,“能多带一个小朋友吗?”
柳嘉低头看正在大口炫炒面的修勾:“……啊?”
他缩回了车内:“我问问。”
不到三分钟, 柳嘉再次探出头来:“可以!是小灰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他看到不夜侯前辈拢了拢围巾,丹凤眼里隐约漾出些许笑意:“对,等小灰吃完就走。”
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小灰,小灰炫炒面的动作可疑地僵了一瞬, 然后在另外两个人略显惊悚的视线中,一口吃掉了剩下的大半盒!
只剩油渍的一次性饭盒晃悠悠地飘起来, 自己飞到附近的垃圾桶里, 完成了一个十分精准的投篮。
武装车的车门向左侧滑开, 露出了后面暖烘烘的恒温座椅, 胖嘟嘟的煤气罐罐矫健地跃上了车, 然后穿过车座椅之间的空隙, “哐当”一下砸到了宋图腿上。
宋图:“……小灰,你好像又重了点。”
他们每次来都没有空手, 投喂小灰的次数多了,自然也混熟了, 别看宋图忙起来时像个胡子拉渣的落魄大叔,实际上是个毛茸控,具有一手精妙的撸猫撸狗技艺。
小灰已经折服在了他的梳毛技艺之下,露出了圆滚滚的小肚皮,宋图一边揉它的肚子一边惊叹:“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每次都会好奇,小灰的胃里是不是连着什么异次元空间?”
他和柳嘉两个成年人都吃不完的饭,能被小灰炫个干净并且没有任何积食负担。
小灰伸爪按住宋图的手:“汪!”
宋图:“你说什么?”
副驾驶后的座位,他听到不夜侯前辈的声音,带着点浅浅的笑意:“小灰说‘它是在长身体的小朋友,不能说它吃的多’。”
修勾也是要面子的。
顶着小灰的“死亡凝视”,宋图淡定地问:“吃山楂丸吗?消食的。”
“汪!”
……
车里的交谈细碎而平和,黑色的武装车碾过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的路面驶向远方,天空的雪一直飘落,渐渐将天地都染成霜白。
*
对各种车型信手拈来是异处局每个成员的必修课,哪怕现在这辆武装车已经开到了飙车的程度,稍有不慎就会车毁人亡,柳嘉的手依然很稳,稳到被揉肚子梳毛的小灰已经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虞荼在车后座闭目养神,从柳嘉和宋图专程开车来接就知道,江绛很重视这次见面,甚至重视到了谨慎的地步。
虞荼想着这两个月漫画的更新内容,大部分都是顾鸿影在米勒克尔大学里的日常,偶尔夹杂一些昆仑的剧情,然后以回忆碎片的形式,遮遮掩掩地讲些东西。
就像这次他和江绛见面,最简单的方法是带着他用传送符直接传到京市总局,而不是先将他带到崇明市的分站,再用分站特制的传送阵法前去异处局总部。这种做法虽然足够安全,但非常麻烦,如果不是要防备什么,虞荼找不到要这么做的理由。
虞荼一开始并不理解天衍为什么总是对重要的信息遮遮掩掩,非得做一个“谜语人”,但上个月初他看漫画时忽然意识到,漫画的视角以顾鸿影为主,有“主角”,自然就有“反派”。
如果透露的太多,等到屏障破碎的那一日,漫画毫无阻挡地出现在每个人眼前,对于一直致力于维护表世界稳定的异处局而言,相当不利。
请柬的事虽然是个乌龙,但已经无法更改,虞荼打算将错就错———与其一直因为信息问题蒙在鼓中云里雾里,不如主动出击。
车载着虞荼到了崇明市异处局分局。
虞荼上一次来这里,是因为似太山上的封印出了问题,这一次来,却觉得这处分局比上次还要冷清。
柳嘉停下了车:“前辈,我们到了。”
车门打开,宋图抱着小灰率先下了车,寒风一吹,打呼噜的修勾睁开眼睛:“……汪?”
虞荼将它接过去抱在怀里。
他没有去问为什么分局冷冷清清,看起来不像有人的样子,柳嘉却主动解释起来:“上次……出事之后,总部给我们派了新的驻守队员,但这半年不知道怎么了,各地频繁出现怪异事件,大家都非常忙。”
他们崇明市驻守小组已经很久没有放过假了,人人都连轴转,今天如果不是要接不夜侯前辈,他们应该也在某地出任务。
雪已经在屋檐上落了一层,地上也渐渐盖上积雪,除了他们三人,这片天地寂静无声,这种寂静一直持续到虞荼踏进分局里的传送阵,从阵法里出来后才结束。
位于京市的异处局总局,是截然不同于崇明市分局的热闹,虞荼刚从阵法里踏出来,就听到刺耳的警报声,空旷的房间里,有一面墙霎时变得透明,墙上投射出一块略微模糊的地图,亮起了红色的光。
没几秒,这块红色的光熄灭,警报声停止,但还没等虞荼走出这个房间,警报声又响了,墙上略微模糊的地图变换,这次亮起的光,橙色和黄色交杂。
虞荼打开门,嘈杂的声音扑面而来,这个房间在较高层,出门便是走廊,从走廊往下看,能看到一楼的大厅里传送阵法一直亮着,不断有穿着作战服的人从楼道里跑出来进到阵法中,又有受着伤的人从空荡的阵法中出现,通过楼道中相连的走廊前往其他楼。
忙碌。
这是虞荼看到这眼前这些场景后最直观的感受。
就在虞荼站在走廊上的这十分钟里,警报一连响了五次,每一次警报响起,或是空旷的一楼大厅,或是其他房门紧闭的屋子,虞荼总能感受到异常的灵气波动。
虞荼所在的这一层,门也有不少开启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甚至没有人向他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多瞥一眼。
在有一扇门打开后,虞荼闻到了血腥味,从门里出来的人被另一个人背着,左边胳膊已经没了,只剩下狰狞的、泛着黑色的伤口。
他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伤口处暗红近黑的血滴在地上,散出难闻的味道。
虞荼下意识地走上前,将手虚虚地搭在他的伤口上,能量从指尖涌出,伤口处的血流得更快了,但没几秒就变成了正常的红。
“谢谢您。”被救的人早已陷入昏迷,他的同伴低声向他道谢,然后又迅速离开。
这层楼很快陷入了安静,只有地上腥臭的血液,昭示着这并不是虞荼的错觉。
“不夜侯前辈。”
虞荼盯着那些血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他,他抬起头,看到了江绛。
虞荼和江绛还算熟悉,严格地说,是对漫画里的江绛还算熟悉。
他们唯一一次线下见面,是似太山顶的封印阵,那时的江绛,远没有现在这样疲惫与狼狈。
她的脸上有道狭长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刃划伤,右胳膊上缠着极厚实的纱布,隐隐沁出暗色的血迹,身上的作战服沾着尘土,虞荼能感觉到她身上极其不稳的灵力波动,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虞荼静静地站在原地:“江局。”
江绛开口,声音嘶哑到可怕:“本来应该在崇明市传送阵那里等前辈的,不过临时有些事要处理,非常抱歉。”
随着元旦到来,屏障越发不稳,表世界异常事件便越来越多,两天前,【特殊异常档案】所属范围又出现了一起紫色异变,异处局所有能出战的高层战力都腾不出手来,江绛一人孤身前往,两天两夜没合眼,以重伤的代价击杀了B级异变源头,即使经过医修的全力治疗,也依旧伤势未愈。
异常事件实在太多,异处局人手不足,轻伤、重伤、残疾、死亡……战力无时无刻都在损耗,异处局确实有几千人,但却不是人人都能战斗,分布到以亿为单位的国家时,又像是泥牛入海,杯水车薪。
江绛并没有同虞荼多加寒暄,或者说在异处局这种时间一般都很紧迫的地方,大多讲话都单刀直入。
“前辈,请您随我到‘麒麟’来吧。”
虞荼跟着江绛离开了这栋楼,他们走动的时候,警报声又响了起来,好像无时无刻,不休不止,整个国家在一定范围内危及到人生命安全的异常事件,都会统一上报到这栋楼里,每一声警报都是危险的讯号。
虞荼跟着江绛来到了【麒麟】。
麒麟议室单独占据了一层楼,门做得格外大,门上雕刻着古朴的褐色花纹,江绛在门口进行了识别,领着虞荼入内。
麒麟议室里只有一张巨大的桌子,桌子上竖着一面平平无奇的镜子,中心有道明显的裂痕。
门合拢的下一刻,黯淡的镜面忽然亮起,泛出粼粼的波光,无规则的线条组成字迹:
【先生,许久不见。】
【我是谛听。】
第135章
先生。
这是虞荼第二次以不夜侯的身份听到这个称呼。
上一次是在地下乱葬岗里, 附身在毒傀师身上的人这样称呼他,那时附身的人问不夜侯———“您是来阻止我的?”
而眼下,这面奇怪的镜子又说“好久不见”。
虞荼一开始以为不夜侯是天衍给他的一个“马甲”, 但随着不夜侯在世间活动痕迹的增多, 一些谜团渐渐到来, 虞荼越来越意识到,不夜侯不是凭空出现的人,这个世间本来就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但为什么会选中他, 让他成为不夜侯?
究竟是因为虞荼草木族的身份,才让他成为了被选择的“不夜侯”,还是因为他成为“不夜侯”,才是草木族?
虞荼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或许在此时,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镜子传来极轻微的碎裂声,裂痕延伸出一条细细的线,好像裂得更厉害了些。字迹重回无规则的线条,游弋了一会儿, 又组成新的字:
【万年之后,再次与您重逢, 我替老师向您问好。】
这面奇怪的镜子镜面波光粼粼, 却给人一种黯淡到随时会熄灭的感觉, 虞荼看到镜面泛起柔和的绿光, 裂痕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重, 好像这面镜子不堪重负, 在苦苦支撑中,到了要解脱的尽头。
虞荼抬起手, 指尖碰到那面镜子,镜面竟然不是冰凉的, 而是温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蹭了蹭他的指尖。
【祝贺您醒来后,有了新的羁绊。】
绿色的光芒像水流一样从镜面中倾泻而下,光芒在议室里流淌,又沿着墙面攀爬,包裹住整个麒麟议室。
虞荼被拉到一片纯白的空间里,像极了他上次作为虞荼时检测天赋的那片空地。
虞荼站在这片纯白里,忽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问:“在你眼里,我是谁?”
围巾挡住了他的半张脸,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神色,之前因为些许外表装束改变而带来的人间烟火气,好似转瞬就消失无踪。
这片纯白的空间做出了回答:
【您认为是谁,您就是谁。】
它好像给出了答案,又好像没有。
不夜侯似乎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可新的羁绊,不也是计划里的一环吗?”
从蛛巢回来后的那次漫画更新,江绛口中的“他们”,再到之后的两个月,漫画里那些隐晦的回忆,虞荼有极大的把握,[洞悉万物]这个天赋根本就不该存在于他身上,或者说,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个天赋存在这世间。
因为这个天赋,已经涉及到不可言说的领域了。
【他是变数。】
“我决定我是谁。”不夜侯说,“依旧无法挣脱。”
这场对话被如实记录到了元旦之后的第一次漫画更新里,不夜侯说话时的侧脸线条锋利冰冷,和这一话前半截雪中漫步时的柔和截然不同。
他的眼神没有他的神色那样不近人情,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如同一个清醒的旁观者。
……
[你到底在对我亲爱的老婆做!什!么!]
[拒绝谜语人这种事还要我说多少次!!!]
[哭死我了QAQ,单人小传更新时有人猜老婆活了很久很久,现在完全是实锤了……万年呐!那可是一万年!]
[新的羁绊十有八九是菟菟吧?老婆在漫画里登场时就那么关注他!]
[拒绝刀子!拒绝刀子!拒绝刀子!大过节的发什么刀呢!]
这一次更新过后,漫画的评论区炸了,论坛也炸了,只要点进论坛,就能看到疯狂暴增的帖子:
【无法挣脱的,是命运还是计划】hot.1
【不夜侯关系大猜测】hot.2
【万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hot.3
【新的羁绊会是菟菟吗】hot.4
【谛听的老师是谁】hot.5
……
帖子的排名或许会随着回复数量和关注热度上下起伏,但十有八九都是和不夜侯相关的,甚至有个帖子提出了一个极其靠谱的推论———《山海之语》本身应该有两条主线,一条是现在,一条是过去。
现在的顾鸿影和虞荼他们承接未知的计划,而万年前的那批人,全都是执棋的人。
真相好像只隔了一层薄薄的雾,触手可及,但这层雾气却牢固,密不透风。
虞荼叹了口气,关上了漫画的页面。
这一话他已经反复看了数遍,熟悉到他记得这一话的每一个画面。
那天他说完那句话后,纯白空间的地面上,无规则的线条游弋着,仿佛要说些什么,却最终纯白散去,光芒消失……
它什么也没说。
麒麟议室重新回到最开始的样子,桌子上放着镜子,裂痕却已经贯穿了整个镜面。
明明是江绛邀请不夜侯前来,但在进到麒麟议室后,她却再也没有只语片言。
一切恢复如初后,江绛说出了她长久沉默后的第一句话:“您还能认出他吗?”
鬼使神差地,虞荼与江绛对上了视线,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眼神。人的眼神不像书里说的,可以看出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不屑,但虞荼这一瞬间忽然明白,她说的不是谛听。
她在说顾鸿影。
虞荼直视着她的眼睛,他在赌:“他永远只会是人类了。”
很难形容江绛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虞荼感觉到她的灵力波动十分剧烈,但又在下一瞬被灵力的主人狠狠压制。
江绛闭了闭眼睛:“原来……您还记得白泽。”
就是这一句话,让虞荼直接站在了原地。
他承认,他确实是想诈些东西出来,但不是这样爆炸性的消息。
虞荼已经快要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离开麒麟议室的门,然后捞起在门外等待到快要睡着的小灰,接着回到他来时的那栋楼,通过传送阵回到崇明市分局的。
但万幸的是,即使被这样的消息冲击,他依旧将不夜侯的外在形象维持得很好,没人发现他内心的震惊。
顾鸿影是白泽。
这个消息从虞荼离开京市的异处局总局到第一次漫画更新,他觉得依旧有一种难以置信的虚假感。
这个世界上有妖精鬼怪四大类,四大类以外,还有上古血脉,《山海经》中的异兽异植都在此列。
但异兽也好,异植也罢,他们的魂魄从根本上就和人类有区别,他们永远都无法成为人类。
顾鸿影……怎么可能是白泽?
虞荼忽然想到那幅画。
那个被布满了层层禁止类阵法的木盒,那卷古旧的画,年代久远到好像触碰时稍微用点力就会碎成渣。
虞荼闭眼回忆那幅画上的场景。
最中间那团灰绿色应该是不夜侯,左边的红色是凤凰,凤凰上面是龙,右边的白色是白泽,至于那团墨黑……
虞荼想到谛听所说的“老师”。
如果他们都是同一个时代的存在,墨黑团……会是麒麟吗?
在万年之前,有人画下了这涂鸦似的一幅画,然后珍而重之地收藏好。
光阴变迁,沧海桑田,时间漫长到阵法都渐渐失效,然后某一日,有人重新打开它。
第136章
顾鸿影欲言又止, 止又欲言,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
“荼荼, 我身上是有什么问题吗?你这样盯着我看, 我心里发毛。”
上午竞技场的课程结束后, 下午是理论课,大一上学期要学里世界地形、山川、植被等必要知识,老师在上面讲, 他们在底下奋笔疾书。
顾鸿影现在对视线特别敏锐,做笔记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等他抬头, 就对上了虞荼思索的视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顾鸿影有种感觉,自从元旦后,虞荼看他的眼神总让他觉得怪怪的,嗯……非要说的话, 不太像是看正常人的眼神。
虞荼摇了摇头:“没什么问题,你就当我在发呆好了。”
“荼荼, 你这真的很没有说服力。”坐在虞荼左手边的郝芝芝将桌上的笔记本立起来挡住半张脸, 小声道, “你看顾鸿影的眼神, 夸张一点形容———你恨不得把他解刨了。”
虞荼:“……不要举这么惊悚的例子!”
他只是很好奇顾鸿影到底是怎么从白泽变成人类的, 但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要把他解剖的程度啊!
顾鸿影也把正在写字的笔记本竖起来:“你们讨论这些的时候, 考虑过当事人就在旁———”
有什么东西砸中了他的脑袋,又从他的脑袋滚到桌面上, 空无一物的桌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小纸团。
顾鸿影:“……?”
他将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纸团展开, 猝不及防地,纸条上传出校园广播的机械声音:
【上课不要交头接耳!】
整个教室在这一刹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顾鸿影身上。
顾鸿影:“……”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对上前方正在讲里世界植物特性的老师的眼神。
顾鸿影:唯唯诺诺.JPG
虞荼:瑟瑟发抖.JPG
郝芝芝:缩头缩脑.JPG
“你们三个起立。”前方头发快和胡子长到一起变身藏獒的老师,目光刷地落在他们三个身上,“顾鸿影你先说,我刚刚讲的红月草有什么特性?”
顾鸿影绞尽脑汁地回忆:“红月草喜光耐旱,从发芽到成熟一般需要一年时间,花期十天,花香容易令人神情恍惚迟滞,花瓣入药为神经性药物,整株入药会使人丧失神智,变得痴傻……”
“陀螺果和红叶草混合呢?”
顾鸿影偷偷瞄了眼笔记本:“会使人头晕目眩,呼吸困难,甚至引发心脏病。”
毛发旺盛到宛如藏獒的老师恨铁不成钢:“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
他说话的时候,顾鸿影的笔记本“啪”地一声自己合拢,长出了像线条一样的手和脚,还有简笔画似的椭圆豆豆眼,这本笔记本蹦起来,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架势,拍到了顾鸿影的脑门上。
知识正在以揍人的方式进入你的脑子.JPG
“我刚刚强调了多少遍!红月草和红叶草两者药性相似,但和陀螺果混合后区别非常大,前者对人体有害,后者负负得正入药无毒!”
前方的老师一边说,顾鸿影的笔记本一边揍,砰砰砰拍得极有节奏:“都要期末考试了,你们也上点心!是准备挂科留级,还是准备挂科了新年在这儿补考?”
除开上午的课是固定的实践训练课外,下午的课会在几个老师之间切换,教授植物知识的田老师一旦逮到他们上课开小差或者知识点没记牢,就会给他们记笔记的本子短暂“赋灵”,让知识以“拍一拍”的方式进入脑子。
顾鸿影挨了几下,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点尴尬。
顾鸿影的课堂提问噶了,虞荼和郝芝芝也好不到哪里去,三个人去了后面罚站,还没站稳,就听到后面的田老师说:
“看我脸干嘛?看影幕啊!我脸上写着植物的特性吗!”
教室里的其他人:唯唯诺诺.JPG
在田老师回身注入灵力,让影幕上的立体虚拟植物投影进行变换时,坐在后方的埃里克忽然回头,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接着做了一个默哀的手势。
顾鸿影咬牙切齿———那个纸团果然是埃里克扔的!
“你……”
顾鸿影想说的话才吐出一个字,没转过身的田老师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埃里克,一块儿站着去。”
埃里克:“……”
教室的最角落,三个人变成四个。
顾鸿影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这堂课下课后,他们四个人轻车熟路地去了药植园———凡是在课堂上回答问题出错的,下课后都要去药植物园进行义务劳动,一方面是为了让他们长点记性,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们在和植物相处的过程中牢记植物的特性。
这几个月的上课里,人人都被罚过,大家对去植物园进行义务劳动这件事都已经习惯了,毕竟以后如果有机会出去历练或实习,这些基础的东西都分不清楚的话,关键时候真的会要命。
四个人熟练地刷了学生卡,在准备进入植物园外的保护阵法前,顾鸿影左顾右盼,迟疑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保护阵法……灵力波动和上次不太一样?”
郝芝芝:“是有点,但区别不大。”
虞荼:“灵力波动好像加速了。”
埃里克:“性质没有改变。”
在学校里一旦有什么“危险”,都会有校园广播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通知,而这些“危险”,一般都是各年级的学生带来的。
人显然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生物,虽然才入校不到半年,但他们基本都已经习惯了,小心点就行。
四个人对视一眼,慢慢地从保护阵法留的缺口进去了,还没走两步,四个人脚下纷纷一空,噗通噗通四声响,瞬间天旋地转,等到这种滚筒洗衣机的模式停下,他们以倒栽葱的形式,栽到了一片积雪中。
“啊呸呸呸———”郝芝芝瞬间变回原形,挣扎着想从雪中爬起来,“这什么情况!”
顾鸿影痛得龇牙咧嘴:“屁股撞石头上了!”
埃里克脑门上有一条树枝磕出的长条形红痕:“嘶———”
虞荼已经晕晕乎乎地变回了茶树苗的原形。
等他们四个人从雪坑中爬出来后……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灵魂质问:“这是哪儿啊!!!”
他们在一座雪山的山脚,几百米外是一望无际的冰原,冰原之上,能看到驯鹿拉着雪橇,狗拉着雪橇,熊拉着雪橇,狼拉着雪橇。
顾鸿影:“万物拉雪橇?”
在他们对眼前这幅画面充满质疑的时候,白蒙蒙的天空上,突然飞来一道遁光,这道光直直冲向他们的方向,隔得近了,能看到是一个骑在扫帚上的、穿着黑色巫师袍的人。
这几道光飞得快极了,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眼前,穿黑色巫师袍的人身下的扫帚毛忽然变长、分叉,直接捆住了他们四个人的腰!
扫帚从地面一飞冲天,四个人被扑面而来的寒风糊了一脸,差点吹成面瘫。
剧烈的风声中,隐约听到前面的人嘀咕了一句,但除了埃里克,谁都没听懂。
顾鸿影:“他——说——什——么———”
埃里克:“他说———这次暴露的卧底———怎么有四个———”
顾鸿影:“???”
郝芝芝:“???”
虞荼默默用自己的茶树枝举起一个石头胸针,他在雪坑里胡乱扒拉的时候,就扒拉出了这个东西,上来的时候一并带上来了。
高空中的风吹得四个人几乎失去语言功能,而被远远抛在身后的、他们砸出来的那个巨大雪坑中,坑的底部,静静昏迷着一个人。
第137章
顾鸿影、虞荼、郝芝芝、埃里克一人捧着一杯热牛奶, 裹着张大毛毯,坐在燃烧的壁炉前哆哆嗦嗦。
他们每个人的头发、眉毛、睫毛上都凝了一层冰晶,此时正在壁炉的热气中缓缓化成水蒸气。
“你们这几个小家伙也太逊了吧?”披着黑色巫师袍的巫师从二楼的楼梯上下来, “在米勒克尔学了一两年, 被飞行扫帚带着的时候都不知道给自己加个防雪咒语?”
“杯子给我。”
他的手里拎着四串用白线绳穿着的生姜片蒜瓣干辣椒, 试图将这些东西放到他们的热牛奶里,得到了四道惊恐的目光。
“这是我的独家秘方。”黑袍巫师显然对他们惊恐目光非常不满,“如果不是看你们在那里卧底遭了大罪, 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作为唯一一个能听懂他在说什么的人,埃里克迫不得已担当大任,他斟酌道:“谢谢您的好意,我们暂时不需要, 我们烤烤火就会暖和。”
他不是很想尝尝姜蒜辣椒泡牛奶的味道。
见他们四个人的态度坚决,黑袍巫师“嘁”了一声,他另一只手中的魔杖一点,餐桌上茶壶飞起, 灵活地倒了一杯热牛奶,随后, 一串白线绳串好的特制调料飞到了热牛奶中。
大约泡了五分钟, 黑袍巫师端起这杯特制的热牛奶, 坐到他们对面的沙发上, 示意埃里克:“我是奥利维亚, 你叫什么名字?”
石头胸针早在他们进到这间屋子的第一时间虞荼就悄悄塞给了埃里克, 埃里克握在手里摩挲了一圈,就知道了石头胸针的主人叫什么。
“我是罗伯特。”他说。
“名字对的上。”奥利维亚点点头, 他一边喝牛奶一边好奇地问,“你们三个呢?我要救援的名单上, 可没有你们的名字。”
埃里克的脑子转的很快,他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在学校里也不是白学的,他们可是我的詹姆斯。”
希伯来语里,詹姆斯意为“跟随者”。
“能力不错啊!”奥利维亚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有四个呢!”
他继续兴致勃勃地追问:“你们是怎么被发现的?”
这里还没编,所以埃里克做出一副很丢脸且不愿意回想的模样。
奥利维亚眯了眯眼睛:“虽然这只是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我也只是受人所托,但是———不要骗我哦。”
他身后黑色的兜帽里忽然鼓出来一块,一只乌鸦探出头来,它的喙闪着锋利的寒光,黑色的羽毛在壁炉的火光下显得五彩斑斓,它蹦到奥利维亚的头上,发出“啊啊啊啊”的声音。
“贝拉,不要拽我的头发!”奥利维亚放下牛奶杯,伸手抓住头顶上乱蹦乱跳的乌鸦,高声抱怨道,“你知道魔法师的头发有多珍贵吗!”
刚刚他营造出来的那一点压抑的气氛霎时无影无踪,好像只是说来故意吓唬他们似的。
埃里克的背后已经沁出了冷汗。
身具灵力的孩子年满十八岁以后便可以进行测灵然后修炼,埃里克十八岁以前虽然不能修炼,但已经学了很多西方的魔咒,只是欠缺将它们释放出来的能力而已。
刚刚奥利维亚抱怨那只黑乌鸦的时候,他已经瞬发了一个真言魔法在他的身上,奥利维亚如果提出下一个问题,埃里克就无法说谎了。
黑乌鸦显然已经在他头顶撒野惯了,即使被抓在了手里,也依旧就趾高气扬地“啊啊啊”“哇哇哇”,根本都不担心奥利维亚会生气。
在用魔法语言和黑乌鸦交谈了好几句后,奥利维亚忽然转过头来,问了一个让埃里克觉得匪夷所思的问题:“你会做饭吗?”
真言魔法下,埃里克无法撒谎:“我不会,但我的朋友会。”
毫不夸张地说,奥利维亚的眼睛好像都亮了:“你们会做贝拉能吃的饭吗?”
虽然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拐上这么奇怪的方向,但埃里克的求生欲促使他疯狂点头,魔法生物已经脱离了普通生物的范畴,就像开了智的生灵就和人没有区别一样,人类能吃的,他们都能吃。
“厨房里有食材。”奥利维亚笑眯眯地问,“看在我救了你们的份上,可以为我和贝拉做一顿午餐吗?罗伯特?”
埃里克沉重地点点头。
十分钟后,身上基本已经不冷了的四个人站在奥利维亚的厨房里面面相觑。
为了能让他们无障碍沟通,奥利维亚施了一个魔咒,他们只要在奥利维亚的房子里,彼此之间就能无语言障碍沟通。
他们一开始计划着由虞荼做饭,另外三个人给他打下手,但谁都没有预料到,一迈进厨房就会面对这样一盆创意夺人眼球,摄人心魄的食物。
十条看不出什么品种但细细长长的鱼张着嘴,鼓着眼睛,规规矩矩地沿着盆子摆了一圈,每条鱼的身上涂满了奶油与沙拉酱,只露出一个脑袋,鱼的身下是豌豆、土豆块、胡萝卜丁、草莓碎、橙子碎,一颗颗浆果,用芝士作为连接的桥梁,在这一层奇葩的酱料之下,是闻起来有些腥味的面饼,目测馅的材料应该是多种鱼罐头和肉的混合物。
四个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发呆?”奥利维亚越过众人走到厨房里,肩膀上站着黑乌鸦贝拉,他伸手捏下一块鼓眼鱼披萨,咬了一口后慢慢地吞下,然后试图将剩余的喂给肩膀上的黑乌鸦,“贝拉试试吧,这比上次的味道好多了。”
乌鸦贝拉发出一长串“啊啊啊啊”,然后啄了一口,艰难地咽下去,死活不肯吃第二口了。
虞荼找食材的手有点颤抖,他压低了声音问埃里克:“是要做黑暗料理吗?”
埃里克:“要不……先来份正常的?”
奥利维亚扬了扬手里切得近乎完美的披萨块:“你们要尝尝吗?我刚出炉的。”
四个人的表情比看到刚刚那杯加了料的牛奶还惊恐。
奥利维亚再三邀请他们试吃,但被坚决拒绝,最后只能遗憾放弃。
他们在奥利维亚的厨房里搜刮了一圈后,最后由虞荼主厨,炖了一个蘑菇奶油浓汤,做了一碗酱面,炸了盘香酥小黄鱼,甚至虞荼还包了一盆玉米猪肉馅的饺子。
奥利维亚试吃的时候没什么反应,只是速度加快了许多,而被两个人围着,一个喂香酥小黄鱼,一个人喂饺子的时候,黑乌鸦贝拉的眼睛里隐隐都快有了泪光———
是没有奇怪味道和口感的食物!
是鸦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的正常食物!
奥利维亚和他的乌鸦都很宅,除非必要绝不出门,除了采购某些魔法材料,就是去商城里扫荡速成品———罐头、果酱、桶装奶油和切片面包是他们每次必采购的重点项目。
奥利维亚在魔法方面是个当之无愧的天才,但在厨艺方面好像点亮了奇怪的天赋,食物只要经过奥利维亚的手加工,哪怕只是将奶油打发或者将面包加热,都会变成难以言说的味道。
为了证明自己在厨艺方面和魔法一样天才,奥利维亚研究了很多新菜式并对这些菜式进行改良,比如虞荼他们进出房时看到的那盆鼓眼鱼披萨,就是奥利维亚目前最得意的作品,吃完之后不会拉肚子,不需要喝解毒剂的完美作品。
还剩九块的披萨也被加热后端上了桌,除了奥利维亚自己面不改色地又吃了一块后,黑乌鸦贝拉看都没看一眼。
在贝拉吃饱喝足惬意,梳理羽毛的时候,有人敲响了奥利维亚家的大门,大门自动识别拜访者后向两边打开,露出了一个高高壮壮的身影,来人胳膊底下夹着一个厚厚的兽皮毯子,里面好像裹着一个人。
“奥利维亚,我把罗伯特带来了!”他有一把浑厚的嗓子,“现在要我把冒牌货抓走吗?”
他知道奥利维亚很少出门,还特别喜欢邀请被他抓来的人为他和贝拉做饭并品尝出自他手的各项美食。
他每次将被奥利维亚抓住的人带走时,有的不省人事口吐白沫,有的脸色发黑发紫,有的精神崩溃……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被抓的人好端端地在对面坐了一排。
特里萨想,难道奥利维亚的厨艺有了突破性进展?
他奇怪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清醒着的。”
奥利维亚擦嘴的动作一顿,他抓起放在手边的魔法杖,魔杖前端闪动,一个阵法迅速绘制完成———是一个短暂的禁言阵法。
“什么冒牌货?”奥利维亚抓着魔杖,优雅道,“罗伯特不就坐在我对面吗?”
“他可是有证明的。”
冒雪去坑里刨人还惨遭禁言的特里萨:“???”
他将目光转向摊在桌上的漂亮黑乌鸦,用眼神求证。
黑乌鸦贝拉梳毛的动作一顿,过了几秒它开口:“罗伯特,真的哇。”
特里萨:“……”
他大步走进来将人放在壁炉边,打开兽皮毯子,露出里面冻昏过去的人,然后一手指地上的人,一手指埃里克。
奥利维亚面不改色:“这是特伯罗,他和罗伯特……大概认识吧。”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兽皮毯子里躺着的、昏迷过去的人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有些熟悉的天花板。
晕晕乎乎的人慢慢抬起头,在看到奥利维亚时,眼里就含了一包绝望的眼泪:“教父……”
奥利维亚继续优雅微笑:“中午好啊,亲爱的特伯罗。”
第138章
痛失身份的罗伯特本尊:“……啊?”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教父!我是罗伯特!”
因为过于震惊, 冻僵的罗伯特一跃而起,他指着坐在桌子边的埃里克:“教父!他长得都和我不一样!”
“孩子大了,容貌总会有些变化的。”奥利维亚的表情渐渐趋于慈祥, “我这个做教父的, 怎么可能认错呢?”
特里萨顶着满脑门问号退回到餐桌边, 在黑乌鸦贝拉的死亡凝视下,从它脚边的盘子里抽走了一根香酥小黄鱼塞到口里,嚼了嚼后,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名叫“恍然大悟”的神色。
在罗伯特的注视下,奥利维亚偏了偏头:“贝拉,哪个是真的罗伯特?”
漂亮的黑乌鸦在给了特里萨脑门一翅膀后飞到了奥利维亚肩膀上,它盯着罗伯特看了一会, 最后还是选择违背良心:“这是特伯罗哇!”
再次痛失真名的罗伯特:“……”
他气得炸开了花。
他一把薅下头顶盛开的花,眼泪再也忍不住,噼里啪啦直掉。
奥利维亚抽走他手里的花递到虞荼面前,认真地问:“这个能做成吃的吗?”
虞荼:“……”
他摇了摇头:“沙漠玫瑰有毒, 不能吃。”
“真可惜。”奥利维亚遗憾地将花塞回罗伯特手中。
罗伯特看着手里被重新塞回来的、盛开的花,哭得更大声了。
“特里萨。”奥利维亚托腮欣赏了一会儿罗伯特抽抽噎噎的眼泪, “将亲爱的特伯罗送到那里去吧。”
埃里克看到奥利维亚另一只手的指尖在桌上有规律地轻点着, 似乎有什么魔法阵一闪而逝, 被称为“特里萨”的男人表情变得有点诡异。
“好吧。”特里萨耸耸肩, “既然你说他是假的罗伯特, 那我可就带走啰。”
整个房间里顿时充满了沙漠玫瑰的香气。
风雪短暂地卷进了这间温暖的屋子, 特里萨抓着试图反抗的真·罗伯特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温暖的房屋里异常安静, 黑乌鸦贝拉看着对面忽然乖乖坐成一排的四个人,歪歪头, 发出一声不解的:“哇?”
一只手抓住了它,将它重新搁回肩膀上:“真是一群聪明的小家伙。”
埃里克将石头胸针放到桌上:“这个东西,麻烦您替我们将它物归原主。”
奥利维亚露出一个笑:“这不就是罗伯特的东西吗?”
他还在装傻。
黑乌鸦贝拉在他肩膀上蹦哒着:“啊啊啊———”
“好吧好吧。”奥利维亚将自己的一缕发丝从贝拉喙里拽出来,“你们重新自我介绍。”
最开始顶替了罗伯特的埃里克说:“我是埃里克·安东尼。”
“安东尼?”奥利维亚好像多了点兴趣,“你就是传说中那个出生就能听懂龙语的孩子?”
埃里克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您要是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看起来就有什么古怪,但奥利维亚没有追问。
“好吧,你是埃里克。”他将目光转向虞荼,“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虞荼。”
奥利维亚问话的时候眼睛有一层奇异的光泽,隐隐带着模糊的花纹,像是有魔法阵在运转:“刚成年的幼崽?真可爱。”
他说:“和罗伯特有点像呢,不过他总喜欢惹是生非。”
亲昵的、带着点抱怨的语气。
虞荼他们被从雪坑里带到奥利维亚家时,其实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危险,他们之所以这么紧张,还是因为听到了“卧底”这个词———得益于文化的熏陶,这个词一听就和什么危险沾边。
但这种紧张和有点害怕的情绪,从看到厨房里那一大盆鼓眼鱼披萨和哇哇大哭的罗伯特后,就转变成了另一种微妙的情绪。
奥利维亚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假的了,但就是带着一点恶趣味似的,想要看他们的反应。
甚至非要称呼罗伯特为特伯罗,也不是纯粹因为虞荼他们做饭好吃,更多的是想给罗伯特一个教训。
奥利维亚又问了另外两个人的名字,他似乎很喜欢毛茸茸,在郝芝芝开口后,还送了她一根颜色诡异到极点的棒棒糖。
“看在贝拉很喜欢的份上。”奥利维亚说,“我可以告诉你们前因后果。”
再不安抚一下这些小家伙,那位校长就该杀过来了,当着一群孩子的面进行魔法比试,稍微有点失礼呢。
————这是一个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故事。
痛失本名的罗伯特是一朵刚成年的沙漠玫瑰,因为一直生活在这片冰天雪地之中,他的父母担心他养不活,所以成年之前他很少出门。
满18岁这年,他进入了哈里斯学院,正式开启了自己的魔法生涯,因为平时和外人接触的少,被忽悠着加入了一个小团体,这个团体不满意米勒克尔大学为什么一直占据“最好的魔法学院”的称呼,决定派出罗伯特进行“潜入”,弄清楚米勒克尔大学厉害的秘密后,就一举压过他们,到时候他们就会成为学院里最受欢迎的天才和英雄。
奥利维亚说这些的时候,自己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显然,他真的很难理解这些刚接触到魔法的年轻孩子们的脑回路。
罗伯特在离开前也是做了一些掩饰的,但那些蹩脚的掩饰并没有管用多长时间,奥利维亚发现不对后,直接联系了米勒克尔大学的校长对西方部一年级进行排查,罗伯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仓皇出逃,他没将传送地点定在西方部,而是定在了东方部的药植园里———那里偶尔会有西方部的学生进出,他过去也并不算太显眼。
但罗伯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启动依附在药植园防御阵法上的传送阵定位时,顾鸿影他们四个人恰好在这个时间来到了药植园。
罗伯特虽然是一朵沙漠玫瑰,但非常奇葩的是,他是沙漠玫瑰中的变异属性,和四个人凑在一起,正好形成了基础的五行。
传送阵法从启动到生效只有极短的一段时间,在这极短的时间里,除掉启动阵法的人本身的属性外,只有在这个时间段进去的其他人补全了五行才能跟着被传送,进入的顺序也有要求,早一秒晚一秒都不行。
这种堪称瞎猫撞上死耗子且概率小到离谱,除非是一直小心观察着,刻意计算过了,否则几乎不可能做到同时传送。
但他们就是做到了。
所以他们跟着罗伯特一起被传送到了雪山脚下,用五个人的体重砸了一个深深的雪坑。
奥利维亚知道罗伯特启动传送阵法后就准备过来捞人了,结果没看到人,只看到四个在雪上发蒙的小家伙,所以他就顺手抓走了。
当然,抓小家伙的途中顺便逗一逗,也是很有趣的,他又没说错,罗伯特本来就是“卧底”嘛。
起了小坏心思的奥利维亚在将他们抓回去后,才通过他们身上的衣服认出了他们的身份———米勒克尔大学的学生,东方部的。
再联想一下那个传送阵有关的极低概率……奥利维亚摇了特里萨去雪坑里挖人。
水系的沙漠玫瑰在雪坑里短时间冻不死,还不如让他去“好地方”醒醒脑子,相信这次醒脑过后,罗伯特应该会有一段深刻且难忘的回忆?
奥利维亚微笑着,在魔法阵的辅助下,他能看到对面的四个小家伙都拥有纯净的灵魂:“要和我学魔法吗?”
之前他抓的人到他面前无一不是战战兢兢,灵魂也污糟成一片,让他们做饭,不是难吃至极就是动手脚,恩赐他们品尝他的厨艺……污糟的灵魂连话语都是那般刺耳。
还是这四个小家伙有趣。
虽然奥利维亚说明了情况,听起来他也很了解学校的样子,埃里克还是不敢全然放松警惕:“我们课程都是由学校统一安排的。”
里世界里,米勒克尔大学坐落在东西方的交界线上,大一的学生半年学习东方部的各种知识,半年学习西方部的各种知识,每半年的末尾,学的快的人已经开始自行实践了。
作为东方部的学生,他们第一学期主要培养近战能力、学习里世界通史、药草法宝阵法辨析,下学期就该转战西方部那边,只是学得不用像第一学期那样深入罢了。
“西方部的那些老师可都不如我。”说到魔法的时候,奥利维亚的表情是那样理所当然,仿佛他所说就是事实,说着说着,他忽然转头望向门的方向,“唔……来得可真快。”
门被不紧不慢地敲了好几下。
奥利维亚指尖点了点桌面,门自动开启,风雪的呼嚎声中,有人身披黑色的宽斗篷走了进来,雪花被奇异的力量隔绝在外。
进来的人单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张他们都熟悉的脸———米勒克尔大学的校长。
“谢见微,我又不会吃小孩。”奥利维亚抱怨道,“至于这么紧张兮兮地吗?”
看这来的时间,估计一发现失踪就开始追查了。
奥利维亚的肩膀上,黑乌鸦贝拉蹦了蹦,它歪歪头,发出欢迎的哇哇声。
谢见微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了一眼顾鸿影,确认他们四个人都没事后,她才看向奥利维亚:“那可说不准。”
奥利维亚:“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一如既往。”
说话风格一如既往。
“那朵小玫瑰抓到了。”谢见微说,“这几个孩子我就带回去了。”
“不要那么着急嘛。”奥利维亚笑眯眯地说,“他们下学期的魔法课,要不我来教?”
奥利维亚说自己的水平比米勒克尔西方部的老师高,确实是一句没有水分的话。
谢见微沉默了一会儿,她承认她确实有些心动,但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
奥利维亚确实实力高强,也是个天才,但他为人散漫,思维跳跃,不是个合适的老师,如果教学生,反而不如西方部这些年摸索出来的教学方法实用。
“真的不考虑一下?”奥利维亚笑眯眯的,“他们都是天才,用普通的老师教导,用东方的话说———屈才。”
他偏过头去看从他们开始交流后就恨不得自己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四个小家伙:“错过我了,可很难再遇到像我这么厉害的魔法师了。”
“要不先看看我这些年的心得?”奥利维亚挥了挥手,一本封面绘着漂亮魔法纹路的牛皮本子飞到谢见微面前自动翻页,“我现在做魔法课老师,可是绰绰有余。”
谢见微瞄了几眼,奥利维亚这些年确实有了不小的改变,如果他的教学也能像他的心得一样条理清晰,确实是优秀的教师人选。
但她没有立刻答应下来:“我回去和其他老师商量一下。”
……
半小时后,奥利维亚独自一人坐在壁炉前看书,黑乌鸦贝拉在餐桌上蹦蹦跳跳,试图将肚子腾出一点空隙,再塞一条香酥小黄鱼。
“哇哇哇——奥利维亚——”贝拉歪歪头,圆圆的眼睛里映出奥利维亚的身影,“不动——哇———”
奥利维亚的书一直在那一页没动。
贝拉拍拍翅膀飞过去落在他对面,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发出嘲笑的鸦言鸦语:“啊啊啊——微微不理你哇!微微讨厌你哇——”
奥利维亚抬头,用魔法将黑乌鸦贝拉卷过来捏住了它的喙,冷酷道:“闭嘴,贝拉。”
第139章
重新行走在屋外的冰雪之中时, 虞荼他们面面相觑。
怎么说呢?
总有种似有若无地吃了点瓜的感觉。
这神神秘秘的瓜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只能说……如有。
谢见微带着他们离开了奥利维亚的屋子后停了下来,冰雪之中蔓延开银白色的纹路, 纹路在冰雪之中穿梭纵横, 阵法成型, 传送开始,几乎只是一眨眼,他们就重新回到了米勒克尔大学药植园外。
如果不是肩膀上还积着未融化的雪, 他们几乎要以为之前的经历只是一场集体错觉。
“回宿舍去吧。”谢见微将他们带回来后就准备离开了,米勒克尔大学东西方部她都清理了一遍,目前是安全的,“好好休息, 争取明天能正常上课。”
虽说经历了莫名其妙的半日游,但好在药植园的“加课”因为这突发状况取消了。
虞荼回到宿舍,洗漱过后陷入了沉沉的梦乡———他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
他梦到鼓眼鱼披萨上的鱼将自己从餐盆里拔了出来,然后长出了一双手和一双腿, 它追在虞荼身后大喊:“咬我一口吧!咬我一口吧!我超美味的!”
眼看着追不上虞荼,鼓眼鱼抓起餐盘里的披萨扔到半空中, 变成了浮起来的“披萨云”, 披萨云噼里啪啦下雨, 掉下橙子碎、草莓酱、沙拉酱, 还有硬邦邦的豌豆和土豆块。
虞荼在披萨云下狼狈地乱窜, 还是被砸得满头包, 最后一睹由披萨形成的无边无际的墙挡住了他的视线,墙上倒吊下来一只裹满了沙拉酱的鼓眼鱼, 鱼嘴一张一合,幽幽道:“为什么不吃我?你说啊———为~什~么~”
它每问一遍, 旁边就多出一只同款鱼,最后,无边无际的墙上吊满了无边无际的鱼,所有的鱼都在发出悲伤的质问,仿佛虞荼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最后,虞荼是在自己的惨叫中醒来的。
他头发蓬乱地坐在床上,足足坐了十分钟,才将那满脑子魔性到比表情包还整齐的鱼嘴,以及那句幽怨的“为~什~么~”暂时从脑海里压下去,不在脑子里频繁循环。
这已经不叫精神攻击了,简直是精神污染!
虞荼慢吞吞地下床洗漱,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鸡窝头,浓重的眼袋以及黑眼圈。
虞荼:“……”
难怪校长让他们好好休息,争取明天能正常上课。
梦境攻击,真是好歹毒的手段!
等到了教室,他看到了三个跟他没什么差别的憔悴倒霉蛋。
四个人难得地坐到了同一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友谊在这刻得到了升华.JPG
好在除了误触罗伯特的阵法被传送外,直到这学期结束,他们都有惊无险地没有遇到其他情况。
虞荼终于迎来了他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在迅速爬上草木族来接他的飞叶后,虞荼差点热泪盈眶———觉醒灵力后的生活一天比一天跌宕起伏,他是真遭不住了!
他就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在草木族和帝休长老一起快乐地养了几天弟弟妹妹后,这几天一直不见踪影的族长出现了。
“荼崽啊……”虞荼正盘腿坐在一堆小花盆中间用勺子挖西瓜吃,头上冷不丁地倒吊下来一个人,吓得他被西瓜汁呛咳了好几下。
即使是倒吊也不损盛世美颜的族长帝屋将自己晃来晃去,然后一手指戳在虞荼眉心:“唔……真喜庆!”
接着他手掌一翻,手中凭空出现了一面镜子,帝屋将镜子怼到虞荼面前:“看!”
镜子里的虞荼眉心多了一个红色小点,像是一个摇头摆尾的胖乎乎红色小狮子剪影。
虞荼伸手摸了摸,指腹下的皮肤平整,只是眉心的温度稍高:“这是什么?”
帝屋笑到一口白牙都露了出来:“年兽标记。”
虞荼:“……什么东西?!”
“年兽标记啊!”帝屋以一种违反科学的姿态重新落在虞荼面前,顺手弹了一下离他最近的栀子花的花苞,笑眯眯道,“我们草木族许久都没有化形的幼崽了,这个活动好些年都没参加过了,今年荼崽你正好一起热闹热闹!”
虞荼:“……”
他很想给他们族长狠狠地翻上几个白眼。
但这半年的相处已经让虞荼摸清了他们族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他叹了一口气问:“族长,年兽标记是干什么的?”
“哎呀,之前一逗就气鼓鼓的,现在都不好玩了。”帝屋倾身捏了捏虞荼的脸,遗憾道,“你别学帝休啊,花花草草没脾气,那活的该多没意思。”
虞荼:“……”
他一把抓住帝屋作乱的手,面无表情道:“族长,我会告状。”
被弹了一指头的栀子花笑到花苞乱开。
帝屋:“……”
“打小报告是不对。”他义正言辞地教育虞荼,“男子汉大丈夫遇事自己解决,不要总想着告状。”
然后他偏头看着身旁花苞乱炸的栀子花:“女生也一样。”
虞荼栀栀:“……”
“好吧,我长话短说。”帝休将虞荼搁在旁边的半个西瓜捞起来抱到怀里,凭空变出一把勺子,“无论是哪一族的幼崽,成年后的第一个新年都会由长辈打上年兽标记,在除夕的晚上去捉年兽,从天黑到天亮,捉年兽最多的幼崽可以得到一份大奖,每年的奖品都不一样,但都挺实用的。”
这一瞬,虞荼觉得帝屋的表情像是憋着什么坏。
虞荼:“一定要捉吗?”
“每个孩子都要去的,就算捉不到年兽也没什么危险。”帝屋挖了一勺西瓜塞嘴里,含含糊糊的,“只要你够不要脸,阿不,只要你不太在乎面子。”
听起来更令人不安了呢。
“荼荼本来就不了解,你还净吓唬他。”帝屋肩膀上坐着君子兰,他刚刚带君子兰去修琴了,“幼崽也是要面子的。”
虞荼偏头,帝休看到他眉心的年兽标记同样歪歪脑袋,显得极为憨厚可掬:“族长,你动手可真快。”
帝休一开始是准备由他来打这个年兽标记的,由谁打上年兽标记,在捉年兽的过程中被打标记的幼崽就受打标记人的保护,打标记的人可以设定在幼崽遇到什么程度的危险时会主动对他进行保护。
“标记我已经打了啊!”帝屋抱着西瓜嚷嚷,“拒绝二次覆盖!”
帝休:“……我不是很放心。”
“让你打标记荼崽估计压根得不到锻炼。”帝屋嘀嘀咕咕,“谁不知道你把他们一个二个看的和宝贝似的。”
帝屋作为一族之长,有时也喜欢耍赖皮,帝休也拿他没办法,将抱着新琴在调音的君子兰重新种到小花盆里,帝休习惯性开始善后,他摸了摸虞荼的脑袋,笑道:“荼荼,我先给你讲讲年兽吧。”
在表世界,年兽只是过年时的一个传说,但在里世界,年兽这东西真的存在。世间新旧交替,两年气运改换之时,年兽就会诞生,从除夕天黑以后到大年初一天亮以前,就是它们活跃的时间段。
年兽有一身雪白的皮毛,体型有大有小,大的像狮子,小的像小狗,但无论在何处行走,都会留下粉白的爪印。
年兽主要出现在表世界,每一只的性格都不一样,同样也分善兽和恶兽。
善年兽的脾气比较温和,最多只捣捣乱,比如偷偷溜到团年饭桌上去偷一口菜,比如把垃圾桶里的瓜子壳撒到地上,比如拿皮沙发磨磨爪子……在这个时间段,即使是没有觉醒灵力的普通人,只要感知较为敏锐,就有可能感应到它的存在。
如果善年兽特别喜爱某个人,它会在这个人的身旁散开变成一个祝福,那这个人一年都会逢凶化吉,生活顺遂。
恶年兽的脾气则比较狂暴,特别容易伤人,即使是脾气稍微好一点的小恶年兽,人只要靠近它们,就会沾染上“恶气”,轻则伤风感冒,重则住院治疗。至于特别凶的恶年兽,不仅会附身,还会咬人和食人,表世界那些真真假假的传说,就是恶年兽造就的。
红色、巨响、火光这克制年兽的三要素,也就从那时传了下来。
刚觉醒灵力不久的人就像新旧交替的气运,对它们的感应最敏锐,甚至不需要借助法宝,再加上年兽的杀伤力不大,只要用灵力打散,各族长辈甚至还用自己的力量进行了护佑,所以每年捉年兽的工作就落到了刚刚觉醒的孩子身上。
和年兽对战,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锻炼机会。
在帝休长老的细细解释下,虞荼总算弄懂了年兽的由来。在帝休长老讲解的时候,其他在这个房子里的草木族幼崽们纷纷举着自己的小花盆,也颠颠颠过来听讲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虞荼被幼崽包围着,差点下意识地举手发言,“如果去捉年兽,应该也是捉恶年兽吧?万一失败了……”
一群幼崽身上的好奇都快要溢出来了。
“正常情况下遇到危险,长辈们打上的年兽标记都会保护你们的生命安全,但有一些恶年兽比较特殊。”帝休将手拢成拳放在唇边挡了挡,声音里带着笑,“这些特殊的年兽比较调皮,可能会对你们恶作剧。”
“不用遮遮掩掩,直接和他们说了嘛。”帝屋在不远处抱着快吃完的半个西瓜嘴角上翘,“去年狼族的幼崽被咬了屁股,半边屁股肿得像蜂巢;狮子族幼崽被咬了耳朵,结果鬃毛变成了荧光粉;前年狐族幼崽鼻子肿成了乒乓球……”
他兴致勃勃地将各族幼崽们的糗事一一道来,说到兴起时还会拿出留影石进行投屏分享,虞荼看到了包括但不限于浑身毛发掉光的萨摩耶、秃成地中海的十八岁大学生、身上变成斑马状的狮子……
帝屋一边分享一边遗憾:“每年捉年兽都有被祸害的幼崽,可惜有的跑的太快,只能隐隐约约听个大概,没有实质性证据。”
他扼腕道:“而且这些效果只能维持七天。”
虞荼:“……”
如果他遇到这种情况———
虞荼觉得自己根本就不用问出口。
“帝休长老。”虞荼抓着帝休的衣摆,诚恳且未雨绸缪道,“要不您还是把族长的标记覆盖了吧!”
帝屋:“……?”
他发出强烈抗议:“不行!”
第140章
“荼荼, 你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凝重?”顾鸿影用胳膊肘拐拐虞荼,“放轻松,捉年兽不难的。”
自从知道了自己要捉年兽的噩耗, 虞荼就做了很多准备工作, 但他仍然有点不放心。顾鸿影一开口, 他莫名觉得更不放心了:
“你不要在这里立flag,我害怕。”
“你还当我言出法随啊?”顾鸿影紧了紧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捉年兽的活动也不是第一年举办了, 没听说过有什么大问题。”
虞荼:“……比如被特殊年兽恶作剧?”
“那概率多小啊!”顾鸿影安慰他,“总不至于这么倒霉正好被我们撞上吧?”
虞荼:“……”
他默默往旁边横挪两步,在雪地上留下明显的印痕。
顾鸿影一把拉住虞荼的围巾将他扯回来:“我又不是乌鸦嘴,你躲什么?”
“你是漫画男主, 你不遇事谁遇事”这句话在虞荼的舌尖打着转,好悬没被他说出口。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废弃高楼的天台,天空已经有些蒙蒙的灰了,看起来随时随地都会坠入黑夜。
这次捉年兽按人数, 每人划分了一个城市,崇明市因为前段时间变故频发, 所以安排了两个人。
除夕和大年初一这段时间的黑夜比较特殊, 像他们这种初入门的菜鸟感知会无限敏锐和扩大, 所以他们两个人的兜里都揣着好一大沓传送符, 只要感应到年兽的踪迹, 就用灵力驱动传送符前去甄别年兽善恶。
天彻底黑下来, 站在高楼远眺,能看到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 喜气洋洋,虽然城市不允许燃放鞭炮, 但电子鞭炮的声音此起彼伏,也是种别样的热闹。
城市中心有许多人忙忙碌碌———这是新旧年交替那一刻准备的烟火,用以宣告新一年的到来。
天黑后,虞荼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进到了一个奇怪的领域,感知无限延展,他好像能“看见”整座城市,这种奇妙的感觉有些熟悉,有点像不夜侯曾经召唤出那颗遮天蔽日的茶树虚影后所延伸出的全知视角。
虞荼看见了许多红色的光点,四散着分布在整座城市,有的光点熄灭,有的光点亮起———那是属于年兽的实时踪迹。
虞荼听到顾鸿影的声音:“你左边,我右边?”
崇明市一共有九个镇,他们今天晚上的任务还是很重的。
虞荼点点头:“好。”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传送符,灵力灌输之后失重感传来,再一眨眼,他就被传送到了一个没有监控的街角,意识中的实时地图里,他和这里的年兽已经隔得很近了。
虞荼从光线不好的街角走到街上,这是一条热闹的美食街,地面早已被清扫干净,但路边的绿化带上与建筑上仍旧挂着厚重的积雪,食物的热气聚集盘旋,一瞬间这里雾气升腾,有点像“瑶池仙境”。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大冬天手冻得通红,吃东西得拼速度还要在户外吃,但可能就是图个热闹的气氛吧。
这条街虞荼才走了三分之一,就看到了自己的目标,一只和萨摩耶差不多大的、毛白的快要发光的年兽。
它此时正紧紧贴在一个小孩身边,小孩一转头,它的眼珠子就滴溜溜一转,小孩纸盒子里的章鱼烧就莫名其妙消失了一个。
虞荼看到年兽的腮帮子一鼓一鼓,鞭子似的长尾巴甩成了扇形,它贴着那个小孩一路走一路吃,才经过五个摊位,盒子里就空空如也。
那个被偷了章鱼烧的小孩茫然地举起自己的盒子:“……我的小丸子呢?”
牵着他的妈妈一低头,语气里带上了点惊讶:“这么快就吃完了?”
“妈妈。”小孩摇摇妈妈的手,“我还想再买一盒!”
他记得这些小丸子都是他一个人吃了呀,可为什么他总觉得他根本就没吃到几个?
“吃多了会积食。”小孩的妈妈拒绝他,“你今天已经吃了一碗炒饭,一袋炸鸡,一盒章鱼小丸子,一杯奶茶了。”
他的妈妈越说越忧虑,她今天怎么莫名其妙给孩子买了这么多东西,她的孩子还全吃完了。
妈妈蹲下身,隔着羽绒服摸了摸小孩的肚子:“不说不知道,一说竟然给你买了这么多,该不会吃的胃不舒服吧?”
小孩茫然地眨眨眼,小声说:“妈,我还有点饿。”
吃了这么多东西,他竟然还是觉得没吃饱,难道他已经进化成大胃王了吗?
不解的两母子慢慢走远,蹭吃蹭喝的年兽哒哒哒追上去,蹭了蹭他们俩的手,两点小小的光亮从年兽的独角上飘到他们身体里。
但随着两母子越走越远,年兽站在街中间歪歪头,鞭子似的尾巴绕啊绕,咻地一下拉直,窜到一家卖肉夹馍的摊子上,它两只毛茸茸的前爪搭在锅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摊主手里做好的豪华肉夹馍。
摊主一晃神的功夫,那豪华肉夹馍便被叼在了年兽嘴里,年兽腮帮子鼓得像仓鼠,如果有人能看见,估计要给它配上“嚼嚼嚼”的配音。
它就这样守在摊子边,偷偷吃了四个,摊主熟练地划开饼子,划着划着开始自言自语:“我那几个肉夹馍卖给谁了来着?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今天生意这么好,我居然还腰不怎么痛,哎嘿!真难得~”
蹭吃蹭喝的年兽一开始的表情还有点心虚,到了后面完全就理直气壮起来。
虞荼和年兽离着一段距离观察它,看见它一会儿嗦一碗土豆粉,一会儿啃盘炸鸡架,一会儿从打包袋里偷个汉堡,一会儿炫人家半盒调料……上窜下跳,无比忙碌。
这应该是一只馋嘴的善年兽。
因为是第一次看见年兽,虞荼也没什么经验,他决定近距离再确认一番,挑了个年兽在的摊子,虞荼过去买东西,正看到年兽将脑袋凑在烤鸡腿的旁边,要不是年兽由特殊灵气构成,估计还能看到它具象化的哈喇子。
虞荼从摊主手里接过烤鸡腿,还没凑到嘴边,就感觉手里有阵微风,眨一眨眼,烤鸡腿就消失了,虞荼突然有种错觉———他已经将从摊主那里买的烤鸡腿吃完了。
这种让事情合理化的本事,难怪没人意识到不对。
虞荼余光看见年兽叼着属于他的烤鸡腿,快乐地“嘎巴嘎巴”,鞭子似的长尾巴一会儿卷一会儿晃,看起来非常快乐。
虞荼买了第二个,第二个也进到了年兽嘴中,它一左一右的腮帮子被两个烤鸡腿撑得鼓囊囊的。
在虞荼买第三个的时候,那只年兽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按在地上的爪爪一张一合,好像在纠结要不要不讲道德地啃掉他的第三个烤鸡腿。
虞荼将烤鸡腿垂下来,从年兽的鼻尖那里晃过去,但又保证不被它咬到,在寒风之中,被烤鸡腿诱惑着馋嘴年兽迷迷糊糊地跟着他离开了这条美食街。
善年兽其实也可以打散,但大家都觉得没必要,世间能量讲求守恒,年兽让他们有所损失,就会做出相应的补偿,比如这只年兽偷吃美食街上的人购买的食物,就会回馈他们小小的祝福,例如避免掉一场小感冒,摔倒时毫发无伤,短时间提高身体健康程度……总而言之,受益更多。
虞荼将第三个烤鸡腿塞到年兽嘴里,年兽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在疑惑为什么这个人类竟然能看见它。
虞荼摸了摸年兽的独角,小声和它商量:“别逮着一条街吃嘛,这个城市有很多条美食街的。”
虽然年兽的祝福是有益的,但每个摊子隔半小时就遭一次年兽,对金钱也是一种不小的损失。
年兽歪歪脑袋看他,鞭子似的尾巴晃了晃,它抖抖雪白的皮毛,伸出爪爪在他腿上拍了一下,虞荼看到自己黑色的裤子上面出现了一个粉白的爪子印,像是年兽的盖章认证似的。
白到快发光的年兽在嚼完香香的烤鸡腿后毫不留恋撒蹄就跑,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但它没回去那条美食街,估摸着是找新的去了。
虞荼意识里的年兽实时地图上,最左边多了一个绿色的点,代表着这只年兽已经被查验完了。
首战告捷,虞荼锁定了下一个离得近的年兽,这只年兽在居民楼里,虞荼不好去敲门打扰别人,他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变回原形,给自己贴了张隐身符,开始爬挂在墙上的空调外机。
等爬到这户人家的客厅窗台上时,虞荼一抬叶子就看到了年兽,这只年兽只有拳头大小,但性格……比美食街的那只还活泼。
它一会儿玩逗猫棒,一会儿跟猫一起扑激光笔的红点,时不时去啃两口猫粮,喝两口羊奶,还跳上麻将桌去看他们胡牌。
它蹲在谁的肩膀上谁就赢钱,所以它将四个人的肩膀按着顺序蹲了一遍,主打的就是一个公平公正。
猫粮吃完了,羊奶喝完了,激光笔玩厌了,小玩具也翻来覆去地咬了好几遍,年兽无事可做,其他人看不见它,所以聚精会神地打牌,年兽无聊地在室内蹦来蹦去,扒拉一下这个,扒拉一下那个。
过了一会儿,它从卧室里叼出了几张试卷,将卷子放到了牌桌中央。在打牌的人眼里,就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刮来了几张试卷。
虞荼没看到这一幕,但在他顺着空调外机往下的时候,他听到有年兽的那户人家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咆哮———
“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敢在不及格的试卷上模仿我签字!!!”
然后是孩子心虚的求饶:“过年……过年不兴打孩子!”
年兽窝在高高的猫爬架上,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底下这一幕。
模仿家长签字不是好习惯。
解决不良习气,也是善年兽责任中的一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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