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正月初六, 漫画更新。
这一话的开始,是顾鸿影视角的、喜气洋洋的新年。
捉年兽的活动终于宣告结束,天已经亮起来了, 顾鸿影带着满身狼狈与疲惫推开家门, 扑面而来的却是暖洋洋的热气, 热气中夹杂着诱人的饭菜香,还有……在桌边忙忙碌碌做准备的人。
之前的十八年,他的父母神龙见首不见尾, 虽然尽量在每一年除夕团圆时都回来,但呆不了几个小时又会匆匆离开。
今年情况特殊,顾鸿影要参与到捉年兽的队伍中,他以为他回来时哪怕家里亮着灯, 桌上温着饭菜,也早就没了其他人影。
但他没想到他的爸爸妈妈竟然会在家里等他,就像无数个普通的家庭,无数个普通的团圆一样。
被赶去洗澡换衣服时, 他仍然有种不真实的幻梦感,或许是花洒洒下的水太烫了, 熏得他鼻子有些发酸, 但很快, 他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门外有人在等他, 等他一起来吃这年迟来的团圆饭。
……
等真正坐到饭桌前, 什么略微矫情的心酸都被抛之脑后, 顾鸿影风卷残云暴风吸入,干饭速度快的仿佛有十八条小灰在他身后撵。
“慢点吃, 小心噎着。”他的老妈顾星竹将一碗汤推到他面前,“没人和你抢。”
“唔唔好的唔———”
顾鸿影两颊都鼓了起来, 看着像只仓鼠,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饿成这样,可能是灵力消耗过大?
等他把一大桌的菜近半都扫空后,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顾鸿影满足地向后一靠,就感觉自己的眼皮开始打架了。
[吃饱了就睡,这就是过年的幸福啊!]
[嘤嘤这吃饭的架势如果去自助,一定能把老板吃破产哈哈哈哈———]
[虽然嘤嘤的爸爸妈妈已经在尽力陪着他了,但看嘤嘤的心理活动,还是觉得好心酸哦。]
[我已经预感到了今天的更新绝对会很轻松,该不会就是嘤嘤的日常吧?]
[喂!前面那位不要立flag啊!]
在漫画读者们的嘻嘻哈哈中,眼皮打架、眼见着就要去见周公的顾鸿影忽然像被扎了一下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爸!!!”
“在呢。”霍寒枝推了一下眼镜,“鬼叫什么?”
“爸你再帮我炒两个菜呗。”顾鸿影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如果身后有条尾巴,现在一定摇成了螺旋桨,“我有个朋友还没饭吃!”
“炒菜是可以,但是你拿过去该冷了吧?”霍寒枝奇怪道,“怎么不把人请到家里来和你一起吃?”
顾鸿影脸上露出一个得瑟的笑容:“嘿嘿,我会画保温的符咒,不怕冷!”
霍寒枝敏锐地意识到了顾鸿影在回避他的第二个问题,他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顾星竹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行。”霍寒枝起身,“既然你都求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再露两手吧。”
漫画里,顾鸿影以气壮山河的声势向打包盒上贴密密麻麻的保温符咒,举动看得漫画读者们越来越疑惑:
[按理来说,我觉得饭菜应该是打包给菟菟的,毕竟他们俩关系最好……]
[你都说了是“按理来说”了———荼荼现在可是在草木族!按草木族那种全员宠孩子的设定,菟菟回去了100%被一大群人围着嘘寒问暖,可能吃撑但决定不可能吃不上饭!]
[我倒不好奇嘤嘤给谁,我只好奇嘤嘤去哪里?这保温符纸贴得都快把盒子淹了!]
[压一包辣条,赌嘤嘤去的地方超冷。]
读者们还在讨论,顾鸿影已经拎着由符咒组成新外壳的饭盒出了门,门合上后,他脸上的笑容微敛,嘴里念念有词。
漫画翻过一页,是极其熟悉的冰天雪地,密密麻麻的竖直冰凌,冰块造就的崎岖路面,还有无数比人还粗的、交杂盘旋着的冰锁链。
这方天地没有浸染到一丝一毫新年的氛围,依旧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寒气,唯一有生机的颜色,是被冰锁链锁住的少年右耳的红色流苏。
流苏静静垂挂着,如果不是见过它发狂,谁都只会以为那是比较特别的装饰。
顾鸿影没有掩盖自己的脚步声,在他踏入这方冰天雪域的核心时,看似休憩的少年已经知晓了。
顾鸿影第一次看到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时还会吓得想后退,但相处了半年时常见面,他们俩反倒培养出了一种诡异的友谊———当然,也有可能是顾鸿影单方面认定的友谊。
“时晚前辈!”顾鸿影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新年快乐!”
这半年的锻炼下来,即使还是没有彻底砍断过任何一根锁链,但顾鸿影身体素质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一手将贴满了保温符纸的饭盒拎在手里,另一只手掌心向上,凝出一枚手掌大的金属锥。
顾鸿影一挥手,金属锥牢牢地钉在时晚脚下五米多高的冰台上,他试了试强度,脸上的笑容更快乐了几分。
昆仑山壁后的这方冰天雪地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术法咒语手势动作只要有一丁点细微的误差就一定会出问题。除了这个严苛的限制,还离谱地要求他配套动作一定要快,顾鸿影舌头都快打结了。
在这样惨无人道的摧残下,顾鸿影自力更生,开发出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节能———尽量少用术法,多依靠他的身体素质。
比如现在,顾鸿影在确认了第一枚金属坠锥的强度后,又如法炮制地弄出几个新的,接着他蹬着自己钉在冰台上的金属锥,轻轻松松翻到了冰台上。
他做这些的时候,时晚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他。
时晚轻声问:“上来……做什么……”
“过年闲着也是闲着,我想继续过来修炼。”顾鸿影说,“我爸做的饭菜挺好吃的,您尝尝?”
虽然嘴里喊着的是“时晚前辈”,但顾鸿影是把他当做朋友看的。
时晚眨了一下眼睛。
顾鸿影现在的视力很好,好到他可以看见时晚眼睫上的冰粒。
顾鸿影忽然就很难受,替时晚难受,他低下头去拆自己贴满了保温符咒的饭盒,露出了里面的三菜一汤,甚至还有一盘饺子。
青菜翠绿,肉泛着诱人的油光,白白胖胖的饺子躺在虾米汤里,挨着看起来很美味的鱼。
顾鸿影扬起热烈的足以感染人的笑容:“感谢您这半年对我的教导,我该请您吃顿饭。”
顾鸿影夹起一个饺子,看着他耳垂下的红色流苏,小声问:“这东西有办法暂停吗?”
时晚但凡动作幅度大一点,红色流苏就会刺入他的脊背,给他带来新的痛苦。
“没、关系。”时晚说,“我已经……习惯了……”
他说话总是有气无力,很少能说出一句完整的不需要换气的话,他说:“什么……馅?”
顾鸿影愣了一下,沉痛道:“那这得开盲盒了。”
透过白白胖胖的饺子皮,顾鸿影感觉每个饺子馅的颜色好像都不一样———他爸好像把不同口味的饺子馅都煮了一个。
顾鸿影把热腾腾的饺子盒向前递:“要不你先点一个?”
“这个?这个?”顾鸿影拿筷子挨个点过去,然后挑出了时晚想吃的那个,夹起来喂到他嘴边,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小心,怕惊动了他耳垂上的红色流苏。
时晚咬了一小口,眼里忽然泄露点浅薄的笑意:“甜的。”
[别给我发刀子www]
[温馨的场景,我总觉得有刀……别吧!大过节的!]
[很好,我藏生ptsd犯了……]
[时晚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急急急急!]
[我退出去重新确认一下哈,确定是热血少年漫吗?不会写作“热血少年漫”读作“全员刀子大合集”吧?!]
[我开始给自己找速效救心丸了……]
虞荼指尖点在那条好奇时晚到底有什么秘密的评论上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才翻到下一页。
天衍并没有过多去渲染这一刻的温馨,而是用了几个分镜便结束了吃饭的画面。
虞荼注意到了一些少有读者注意到的细节:时晚只吃了一个糖馅的饺子便说饱了,一个少年模样的成年人饭量不可能这么小,而且时晚出现过的所有画面里,没人提到他需要进食,就好像……时晚根本不需要食物似的。
时晚说吃不下,顾鸿影只好遗憾地收拾了饭盒,他借着自己钉在冰台上的金属锥,轻盈地从冰台上跳了下去。
这些手掌大的金属锥顾鸿影也没舍得浪费,他将它们全部拔下来,去砸他看中的那条冰锁链———这半年来,顾鸿影一直在挑战这条锁链,现在已经砸了一大半,就快要成功了。
叮叮当当的砸冰拟声词飘荡在画面里,漫画给了顾鸿影特写,于是冰台之上被锁住的时晚,就只在这幅画面里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顾鸿影足足砸了一整页的冰,在翻页后,伴随着“咔嚓”一声响,这条冰锁链彻底断裂,继而变成轻盈的雪花坠落在冰面上。
“耶!!!”
顾鸿影原地起跳,高兴得在冰面上转圈圈,像一只快乐小狗。
[哇!恭喜嘤嘤终于干掉了第一条冰锁链,太不容易了!!!]
[都说万事开头难,终于把开头过去了呜呜呜呜我好欣慰!果然我是嘤嘤的事业粉!]
[嘤嘤加油!再努把力我们把美少年时晚救出来!冲冲冲!!]
冰台之下,顾鸿影欢欣鼓舞,冰台之上,时晚静静凝视着这一幕,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出顾鸿影的身影,小小的、好像一团热烈的火焰。
他没有说话,但如果顾鸿影回头认真看,就会发现时晚的脸色,好像极不明显地苍白了一点点。
虞荼盯着时晚的这个分镜,忽然朝前翻了几页,他将前几页时晚脚下的冰台截图,又拖到这一页进行对比———时晚脚下五米多高的冰台里,有两块挨在一起的不化骨残片,其中一片消失了。
不是因为角度问题看不见,就是彻底地消失,在冰锁链断裂之后。
虞荼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觉得并不是好事。时晚明显知道些什么,漫画画出了他的心理活动。
【被选定的人是顾鸿影,好像也不差。】
有冰粒在他的睫毛上融化,凝成更轻薄的冰雾。
【饺子很甜,好吃。】
第162章
简短的两句心理活动, 愣是给读者看出了不详的意味———
[嘶……这该真的是热血少年漫吧?
【猫猫惊恐.JPG】]
[刚刚是不是有把刀子从我胸口穿过去了,怎么心口凉飕飕的QAQ]
[总感觉天衍老贼磨刀霍霍向我们……]
[等等,饺子是甜的?!那饺子不是白菜猪肉的吗?【截图画圈.JPG】]
[什么白菜猪肉, 明明是糖的!颜色深的是物品的阴影!【截图画圈.JPG】
这是最幸运的甜饺子!]
[就是就是!一锅只有一个糖饺子!吃到人代表一年都会运气好, 和饺子包硬币是一个道理!]
[甜饺子达咩达咩!饺子就要吃咸的!玉米猪肉馅儿天下第一!]
[饺子要吃咸的+1!豆腐虾仁馅天下第一!]
[芹菜牛肉馅天下第一!辣口最好吃!]
[叉出去!辣饺子滚出饺子界!]
虞荼看着评论从怀疑有刀到变成了争论什么饺子最好吃, 哪种馅儿天下第一。弹幕吵成一团,颇像当年在联博上被吵上热搜的话题———
豆腐脑到底是甜口第一还是咸口第一?粽子是甜粽yyds还是咸粽yyds?
甜咸党自古以来势不两立,偶尔还有辣党混迹其中。
这一页其他地方都没什么评论, 唯有饺子这里甜党咸党打得不可开交,等越过这块“重灾区”,这一话的后半截,读者……炸锅了。
因为漫画将分镜的镜头忽然拉近, 挪向一块从顶上垂下来的冰凌,冰凌之中,倒映出一抹读者们熟悉的颜色。镜头再拉远,茶馆的背景外, 是风雪中不夜侯的侧脸。
“老婆美貌老婆贴贴”之类的惯常词语还没出口,就被正在发生的事抓住了心神。
———不出虞荼所料, 漫画讲述了皎月的故事, 从不夜侯将庞大的怨气压回到金符中开始。
天衍的画工放在整个漫画网站X, 也炸裂且牛掰, 他笔下的人物, 哪怕只是一个路人甲, 也不是一模一样的轮廓模板,只更改了发色瞳色与衣着, 《山海之语》里,没有完全重复的两个人。
虽然一直骂天衍“老贼”, 但这些细节也被读者们拉出来夸了又夸。但这并不是什么“细节控福利”“诚意满满”,而是因为天衍笔下的一切都是这个世上正在发生的事,生活不是漫画,自然人人都不同。
从车里蓝紫色光芒的蜡烛到脸色难看至极的百里明,从花房地面和金符一模一样的图案到暗号告知有监控……漫画不会将所有细节全部画出来,只会挑选最惊险刺激的场面,于是画风一度从诡异转到悬疑。
[我懂了,这次和老婆有关的是推理破案故事!]
[我也懂了!接下来就是根据细节找出蛛丝马迹,将坏人绳之以法,好人沉冤昭雪!【摩拳擦掌.JPG】]
[我也懂了,这次老婆扮演的角色就是福尔摩斯!]
在大家兴致勃勃的时候,漫画却又场景一转,转向了一个正在上行中的电梯,电梯里面是一个坐立难安的中年男人和翘着腿喝热水的谛长卿。
[?????]
评论弹幕一派问号,在电梯门打开,谛长卿起身将中年男人一把推出电梯时达到了巅峰。
[等等,让我捋捋……现在是什么情况?谛长卿怎么也来了?!]
[完了,他一出来我就知道这不是什么悬疑推理本,是战斗本啊!]
[我只是走了一下神,我可可爱的小乌云怎么就变成这么狰狞的骸骨怪物了!
(尖叫)(阴暗的爬行)(撞墙)(发出难以置信的嘶吼)(狼狈退场)]
[好好好,过年整个大活:)]
漫画里,被推出来的中年人被鲛人骸骨洞穿了心脏,这一幕的色调极暗,唯有鲜血红得刺目,是这幅画面唯一的色彩。
谛长卿走入了这片暗色调中,他的色调也是暗的,唯有眼睛和眼尾如鲜血一般艳丽。
“哎,好热闹呀~”他说。
被洞穿心脏的中年人无力地向他伸着手,谛长卿低头注视着他,像在注视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他身上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
“又见面了,前辈。”
阴沉压抑的画面随着他的目光所落处转成了暖色,不夜侯出场的大多数画面,都是温柔宁静的色彩。
谛长卿松开手,手里的瓷杯在地上四分五裂,鲜血便越过洁白的碎片,在一片狼藉中肆意流淌。
“子杀母,母杀子。”
“前辈。”谛长卿歪了一下脑袋,看起来像卖萌的动作,可眼中却是纯然的审视,“这出戏……有不有趣?”
[吸溜……有亿点点带感……]
[一时间不知道这位通缉榜一是乐子人还是纯纯疯子……]
[我不怕让我上!我宣布这就是我的新老婆!]
[三次元里我掉头就跑,二次元里我当场冲刺!]
虞荼看着弹幕评论里那些越来越大胆的言辞,好奇如果有一天读者们都知道了谛长卿是真实存在的人物,还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吗?
那场面一定很有趣= w =
虞荼在漫画里看到了他顶着不夜侯的壳子说倒计时的样子,沉稳淡然,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很好,大佬的人设保持住了。
后面的事几乎是他前两天经历的原版,只是经过了天衍的“剪辑”,只留下了最好看的部分,就像某些电影最好看的是预告一样,最后这一半的更新里,挑选的尽是些抓人眼球的事。
比如之前被读者们高呼带感的谛长卿在沙滩上频频倒霉,比如鲛人和百里相旬那出人意料的相遇,比如鲛人蓝紫色的尾巴卷上人类———
幽深的海底、从身旁游过去的鱼群、绚丽的尾巴像是画家笔下最极致的藏色、造物主钟爱的鲛人和她所选定的相伴一生的人类在水下拥吻,地老天荒。
[芜湖!纯爱小情侣天下第一好磕!]
[好甜好甜,要打胰岛素了!]
[kswl!!太香了吧这对!磕一口!]
[“爱就应当忠贞”———纯爱战士应声倒地!]
虞荼、虞荼没有表情。
磕吧,后面一磕一个不吱声。
在百里诚出生时,还没太多人意识到不对,等到剧情往后发展,之前高喊着“小情侣超甜”“小情侣超香”的读者们:“???”
[啊???啊!!!]
[这孩子不生也罢!!!]
[这到底是什么地狱级别的展开?!]
[搞纯爱的父母生了个猪狗不如的渣?]
[天衍你住哪儿?没别的意思,就是大过年的想给你寄点特产(微笑)]
[天!衍!你到底在画些什么鬼东西?!]
之前还在调侃着“美人落难一见钟情天作之合”这个离谱的记载该不会是小情侣玩的甜甜的小花招,后续就给了他们重重一拳———百里诚把读者们磕生磕死的小情侣双杀了。
天衍是懂怎么调动情绪的。
漫画里有些场景,无论是在皎月的回忆里,还是在百里诚残魂的记忆中,都没有出现过。
皎诚改为“百里诚”,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不该是非人类的后代,也不该随母姓会丢了面子,所以将自己的姓改回了父姓。
借用某位漫画读者的话———“百里相旬要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死了都得从地狱爬回来把他五马分尸”。
比如皎月看似走的很洒脱,其实在离开的前一天取下了自己最重要的心鳞,当成离别那天要送给孩子的礼物,心鳞会保佑他无病无灾,逢凶化吉,平安终老。
如果没有失去心鳞,百里诚那日未必能得手,没有防备的母亲,死在了自己孩子的手中。
于是后续的四十多年,怨气绕骨,不得解脱。
虞荼叹了口气,看了看手腕上的鲛人骸骨,等他将皎月身上的线都理清,大概就是她终得安宁的时候。
后续发生的事,虞荼比漫画读者们要清楚得多。
在漫画里,那些前来求长明烛的人的都如扭曲的鬼影,鲛人流出来的血是他们红的眼,鲛人的脂膏是他们白的嘴,蓝紫色的烛光下,好像贪婪化作了人形。
建立在尸骨上的狂欢与交易,在漫画上是大片大片的诡谲血腥。无数双黑色的鬼手撕扯着曾经海底那个漂亮鲜活的鲛人,最后只剩下一幅森白的骨骸,然后被封印在泥土中,供养一层灿烂明媚的花木。
这几页委实太过压抑,虞荼快速翻阅过去,翻到皎月和他离开时才停止。异处局的谈话漫画没有画,这一话已经到了尾声,要开始收尾了。
顾鸿影在风雪之中重新归家,家里有人在等他,不夜侯在门口张贴对联和福字,为寥落的店铺添上一点节日的氛围。
那天虞荼在茶馆大门口贴春联,感觉有人在注视他,并不是他的错觉。
漫画画出了那个注视着他的人,但只有一个风雪之中的浅淡轮廓,依稀能看出人很高,有对鹿一样的角。
……
更新看完,虞荼习惯性的打开备忘录开始做笔记,写着写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他忘记了的细节———顾鸿影的“白泽皮肤七天限时体验卡”呢?
今天才初六,还没过期呢!
虞荼甚至有个诡异的怀疑———该不会是顾鸿影找到了什么能抑制自己体验卡的方法,天衍觉得没有弯角、尾巴以及翅膀的顾鸿影没意思,干脆就把它省略了吧!
虞荼不死心地点回去,却发现目录还能往下滑,可能是因为他的手机有点老了,网速不太行,所以之前没刷出来。
虞荼:“……?”
他那个多出来的目录名字叫做《当嘤嘤拥有白泽限时体验卡后》。
很明显,不是天衍忘了画,而是他给顾鸿影极其有排面地单开了一话,甚至还标了时间序号,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第十天,但除了前五天外,另外五天是暗着的,第六天写着”正在更新中”,第七天到第十天写着“敬请期待”。
每一天都是一件顾鸿影拥有白泽体验卡后做的事,比如第一天顾鸿影翅膀被卡在门框上最后把门撑裂;第二天走路被自己踩肿了尾巴抱着尾巴痛到掉泪;第三天躺下睡觉的时候翻个身弯角扎穿了床板,背着床板冲出门求救,结果又被卡在了门上,成了一幅“世界名画”,接着被闻讯赶来的爸妈拍照……
这一个新增的明显是新年小惊喜的加更,评论内容十分纯粹,一眼扫过去,满屏都是“哈哈哈哈”。
至于顾鸿影最开始回家吃饭和去给时晚送饭没有变成“白泽”,是因为顾鸿影在社死的威胁下,竟然暂时破解了特殊年兽的能力,将弯角翅膀尾巴都收了回去,可送完饭回家关上门就全冒了出来,甚至因为他的反抗,七天限时体验卡直接延续到了十天。
假一罚三(?)了。
虞荼:“咳。”
他默默点了个收藏,准备一直追更。
然后他掏出手机,找出顾鸿影的聊天框,直接采访当事人———
“白泽体验卡的感觉怎么样?”
对话框的另一端,顾鸿影正龇牙咧嘴地向自己还肿着的尾巴上揉红花油,一边揉一边倒吸凉气。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顾鸿影喊了一声“进”。
他的老妈顾星竹端着一盘坚果进来了,在顾鸿影控诉的注视下,顾星竹用他弯角的尖尖开壳,比开壳器好用N倍。
不到三分钟,壳和果肉分离,顾星竹给他留下一小把作报酬,然后又端着盘子离开了。
顾鸿影:“……”
他擦了手,从一小把报酬里捏了一颗夏威夷果丢到嘴里,一边嚼一边噼里啪啦打字:“怎么会有这么噩梦的特殊效果!!!”
第163章
米勒克尔大学的寒假从除夕放到元宵节, 元宵节之后的第二天,学生便陆陆续续返回了学校。
一个寒假不见,虞荼在教室里看了一圈后忽然一愣———人数变少了。
他们这一届入学时连他在内一共一百一十六人, 现在坐在教室里的只有一百零五人, 有十一个人退学了。
或许是因为竞技塔的训练太苦, 或许是因为天赋不行,或许是因为这条道路指向的未来太危险……他们选择了退出,重新回归到普通而安全的生活中。
三青在邀请入学前就对米勒克尔大学进行过宣传, 福利待遇讲得天花乱坠也确实落到了实处,但这样甜美的蛋糕背后,是责任与危险。
“米勒克尔”的音译,是“奇迹”。
在这里上学的每个人, 都与潜在的危险相伴,学校要培养的不是和平时代生存所需的知识,而是与怪物搏斗的勇气,遭遇危险时的自救以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为维护里表世界和平而丧命的决心。
就像三青送信后随之而来的入学测试, 那就是第一道筛选的门槛,入学测试都无法通过的人, 即使有天赋, 也不适合推开这扇门。
在生与死的危险之中创造奇迹, 这就是大学名字的由来。
虞荼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同学们大概都到齐了, 因为教室的门已经关上。他身下有轻微的失重感, 这是教室在根据老师的需要进行调整划分。
在细微的“咔哒”声中,整个教室的座位变成了环形, 每圈三十五个人,人人错落就坐, 不会挡住视线。
圆环的中心,也就是视线的最低处,地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繁复漂亮的魔法阵,星星点点的光斑在魔法阵上空聚集,隐约形成人形的轮廓。
虞荼听到了熟悉的“哇哇哇”,好像是……黑乌鸦贝拉?
在他的注视下,披着绘满魔法阵纹黑袍的奥利维亚出现在魔法阵中心,他的左肩上,贝拉正站在那里。
作为人鱼的奥利维亚,容貌无疑是极有冲击力的,淡金的长发,清透的蓝色眼眸,看着优雅且贵气,但只要想一想他的身份,就只剩下一种不祥的预感。
贝拉拍拍翅膀,沿着圆环式的座位飞了一圈,将每一个学生的脸都记住———奥利维亚可以与贝拉共享视觉。
飞了一圈的黑乌鸦重新落回他肩膀上,奥利维亚缓缓开口:
“我是奥利维亚,各位本学期的魔法课老师。”
他说话的时候,教室里一百零五位学生的面前都出现了一个小型魔法阵,魔法阵一共传送了一百零五份一模一样的材料,有被泡在淡蓝色药水里的七色水母,有长满了青苔的骨头碎片,有枯萎的藤蔓,有标本似的的蝴蝶……
“本学期课程将近五个月,前两个月你们需要辨识各种各样的魔法材料,第三个月月初会有一场期中考试———”奥利维亚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但话里的内容令人不寒而栗,“我不会划重点,也不会圈考试范围,如果不及格,我会酌情取消你的暑假。”
圆环座位上,不少人的脸皱成了苦瓜皮,上学期也不画重点,不圈范围,那些咒语和施法手势简直背得人头昏脑胀,术法连续施多了还差点给人累到手指打结。
有社牛和西方部那边的一些学生打好了关系,据说西方部的课程相当散漫,只要大致过得去,老师就不会管。为什么这个过来他们东方部的魔法课老师要求会这么严格?
老师,入乡随俗别什么都学!
“不要交头接耳,管理好你们的表情。”奥利维亚说,“情绪都写在脸上,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新老师刚和学生们接触的时候,大多会让学生进行自我介绍或者说一些激励人心的话语,但奥利维亚通通没有,他直截了当:
“现在开始上课。”
“先看你们的右手边第一个,那是格黛尔珍珠粉花,以作用于灵魂的药用价值闻名。花瓣晒干有助睡眠,花蕊中央的果实可以平复灵魂的不安……”
如果说东方部最难背清楚的是部分药材里夹杂着的生僻字,以及名称一字之差药材药性的天差地别,那西方部最难的就是有特色但也很难背的超长材料名。
比如奥利维亚最开始介绍的格黛尔珍珠粉花,比如他第二个介绍的威斯纳特霜紫蝶,再比如他第三个介绍的安尼托特霓彩菌……第一个的命名取自“女神”的音译,第二个则取自这种蝴蝶的产地,第三个则用发现这种菌的人名字来命名……每一种材料的名称都有来历,但基本没有什么的规律,总而言之一个词———
硬背。
在奥利维亚如数家珍地介绍到第三十种时,大家的脸上已经开始露出绝望的神色了。
觉醒灵力的人思维的确会变得活跃,对事物的觉察感知也会更敏锐,通俗来讲就是“变得更聪明了”。但变得更聪明了,也不意味着他们能把这些长长的没有规律的材料连着形态用法,一口气全背下来。
大家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完蛋今天晚上得熬夜背书”的痛苦。
奥利维亚一共讲了三十三种材料,即摆在他们面前的材料的总和。他讲完后停了一会儿,给了这些接受新知识冲击的学生们一点缓冲的时间。
接着,他挥了挥手里的魔杖,魔法阵浮现,同样的三十三种材料就位。
“所有人跟着我的步骤,来制作你们人生中第一支药剂。”奥利维亚脸上的笑容微敛,“这支药剂名为「灵魂乡」。”
「灵魂乡」是一种作用于灵魂的稀有药剂,一人一生只能制作一次,无论怎样处理材料,药剂都不会失败,只会影响最后的颜色与口感。
这种药剂从问世开始,哪怕用同样的材料,复刻同样的步骤,卡着同样的时间,用着同属性的灵力———依旧无法出现一模一样的两支。
奥利维亚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服用过自己制作的「灵魂乡」,现在已经无法再做出第二支。他只是拿这些材料,给学生们做一个如何处理的示范。
药剂「灵魂乡」所需的材料虽多,但处理起来却出乎意料地简单,虞荼拿起那朵格黛尔珍珠粉花,按着奥利维亚的示范,用灵力一点一点小心地烘干了淡粉色的花瓣,花瓣干透后自动脱落,露出被花蕊簇拥着的形如珍珠的果实。
虞荼让果实漂浮起来,接着将威斯纳特霜紫蝶用术法冰冻研磨成粉,与安尼托特霓彩菌榨出的汁倒在一起,顺时针缓慢搅拌,在粉末和液体充分混合,变成七彩的透明水后,虞荼加入了格黛尔珍珠粉花果实,药剂的颜色由无色转向粉紫,速度快到像是掉了帧。
在添加到第十七种材料时,已经变成蓝绿色的药剂发出“砰”的一声响,咕噜噜翻腾,隐隐有要爆炸的前兆。
虞荼:“!!!”
他迅速往里面加入被撕碎的珐琅海葵,药剂蓝绿转橙红的关键时刻精准卡点,丢入一颗白色的海妖石,沸腾到有半人高的药剂温顺地倒回去,算是顺利度过了这次危机。
虞荼悬着的心还没落下来,周围就接二连三发生了爆炸,不是珐琅海葵加得慢,就是海妖石没卡准点,有的被药剂浇成了落汤鸡,有的被炸成了鸡窝头。
贝拉在学生中盘旋观察,化身嘲笑鸦鸦,发出无情的“哇哇哇———”。
仇恨值拉得足足的。
三十三种材料全部添加完毕,虞荼逆时针慢慢搅拌,药剂的体积随着他的动作逐渐缩小,凝成悬浮的一小团。
最后一个步骤奥利维亚没有做出示范,他只说搅拌的动作不要停,当药剂制作完成时,自然就会有感应。
虞荼凝视着那一小团液体,心里有个声音在隐隐告诉他——药剂已经完成了。
虞荼从桌子上拿起一指长的曲颈玻璃瓶怼到液体最下方,液体全部流入玻璃瓶后塞上了塞子。
他制作的「灵魂乡」整体是淡绿色的,看起来像是闪着银光的流动丝绸,微微摇晃瓶身,清脆的声音像是霜雪撞过檐下的冰凌。
“速度不错。”虞荼忽然听到奥利维亚的声音,他将目光从药剂上移开,看到奥利维亚带着点笑意的眼睛,“看这个颜色,味道应该不会坏到哪儿去。”
虞荼:“……”
记忆中死去的鼓眼鱼披萨再次来袭。
“人一生只能服用一次「灵魂乡」。据说有人通过药剂明白了自己天赋的方向,有人看到了被遗忘的过去,有人窥知了未来。”奥利维亚轻声说,“传说「灵魂乡」所看到的,是命运最关键的节点。”
“被吓到了?”奥利维亚看虞荼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不由失笑,“都是传说而已,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虞荼看到贝拉收敛了翅膀在他桌上蹦蹦跳跳,歪着脑袋看他,发出像是安慰的“哇哇哇”。
“如果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就可以喝。”
「灵魂乡」作为特殊药剂,喝的时候必须有经验丰富的人看着,不可能让他们无人照顾,奥利维亚现在的状态看似轻松,实则感知已经铺满了整个教室,预备着随时有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虞荼没有去关注周围人的进度,他晃了晃瓶子,心里有一丝紧张。深吸一口气后,虞荼拔下了瓶塞,闭眼一鼓作气将药剂灌了下去———淡绿色的药剂入口冰凉,好像冻得四肢都发冷,微微带一点不明显的苦味。
他听到了风雪的声音。
剧烈的、仿佛近在咫尺的风雪。
虞荼睁开眼,他已经不在教室里了,他在一片狼藉的林中,风雪覆盖了目所能及的一切。风雪之中,他看到一棵茶树,树上结满了冰,有一串血珠顺着叶尖向下滴落———
“嗒!”
“嗒……”
“虞荼!回神!!”
他听到奥利维亚似有若无的声音穿过这片冰天雪地,身体变得很轻,好像要飘起来。
一瞬间的走神过后,虞荼再次看见的,是熟悉的教室。
他的朋友们围在他身边,脸上的表情都充满了担忧,奥利维亚站在他的右边,贝拉站在他的肩上。
“我……”怎么了?
虞荼张口想说话,吐出一个字后,才发现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片湿漉。
刚刚的声音……是血滴落,还是他的眼泪?
虞荼是最早服下药剂的那批,却是最晚都没有醒来的几人,不仅时间过长,状态看起来也相当不对,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其难过的事,一直在掉眼泪,奥利维亚用了魔咒,才将他从混沌的里唤醒。
奥利维亚身上的黑袍浮动着,蓝色的眼瞳泛着些许浅金,他看着虞荼的眼睛,仿佛知道他想问些什么:
“不要告诉任何人使用「灵魂乡」的所见所闻。”
虞荼将手按在心口,隔着校服,他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
他轻声说:“好。”
茶馆里,陷在躺椅中的不夜侯,做出了与他一模一样的动作。
唯一不同的是,存在不夜侯身体里的意识反馈回来的、虚幻的痛感更强烈,剧烈的痛楚自心脏蔓延向四肢百骸,痛得好像将整颗心都剜掉。
可不夜侯的胸口,分明也有心跳。
第164章
本体和马甲的感知都属于虞荼自己,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痛过。上一次在旧楼濒死,也没有这么痛。
如果有人能看到现在的场景,就会发现不夜侯的脸色透着一种仿佛生机走到尽头的灰白, 宛如一樽布满裂痕的旧日雕像。
那串血珠……
那串血珠……
茶馆的后院, 寂寥无人的槐林深处, 覆盖了宅邸上空的“背景墙”上,郁郁葱葱的枝丫不停震颤,春日本该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繁茂的枝丫却从树叶开始,迅速从苍翠走向枯败。
焦枯的落叶离开枝头,在白色的石砖上积了一层,“背景墙”里浩瀚无垠的虚空彻底停止运转, 被时光的朽色侵蚀。
虞荼感知到了变化。
他踉踉跄跄起身,心口剧痛渐渐消失的同时,「灵魂乡」里的所见所闻也像梦境一样倏然淡去。
———他不再记得。
虞荼穿过昏暗的过道走入后院,他看见一树枯枝。
一树毫无生命迹象的枯枝。
地上的落叶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踩上去碎裂的声音清脆,风呼啸着卷进来, 卷得树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虞荼听到了哭泣声。
不是他发出来的, 不是任何人发出来的, 而是来源于宅邸外的槐林。
密密麻麻的槐树枝叶抖动着, 风穿过去, 呼号声凄厉。
虞荼想起他最开始接取任务时, 手机附带的扫描显示过,这里有一个C级任务槐木。
为什么这片平平无奇的槐林, 会诞生一个C级任务?
因为这座宅邸?还是因为不夜侯?
虞荼不知道。
或者说,即使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半年多, 谜团也只是越积越多,而不是逐一解开。
虞荼抬起手,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背景墙”。
那覆盖了整片围墙的粗壮树干从手的落点开始,密密麻麻的龟裂向四面八方蔓延,“咔嚓”的破碎声不绝于耳。
那棵遮天蔽日、郁郁葱葱的茶树,如水中月,如镜中花,刹那成为大大小小的碎块,而后又化作飞烟。
虞荼眼前的景物从清晰变得模糊,浓浓的疲倦感席卷了大脑,让他不由得晃了晃。
他眨了眨眼睛,骤然向后栽倒,摔入一地落叶中。
……
“虞荼?”顾鸿影伸手在虞荼眼前晃了晃,“荼荼?”
“怎么吃饭吃着吃着就傻了?”顾鸿影转过头问埃里克,“这是「灵魂乡」的后遗症吗?”
他们这群人里只有埃里克来自西方,对药剂稍微了解些,其他人都是刚接触的小白。
“「灵魂乡」不存在后遗症的说法。”埃里克拧着眉,脸上的表情有点匪夷所思,“但自从认识了你,好像经常会发生状况外的事情。”
顾鸿影:“……艾克里,你是不是在内涵我?”
“是埃里克!”埃里克手里的餐叉都握紧了,“埃里克·安东尼!”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顾鸿影秒怂,“你真的确定「灵魂乡」没有后遗症吗?”
“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听说过出事———”
埃里克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拿着饭勺发呆的虞荼忽然起身,餐桌上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你们先吃吧,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处理。”虞荼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与难看,“可能要请假几天。”
*
因为米勒克尔大学的性质特殊,学生一旦要请假,必须征得家长的同意。虞荼传讯前心情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来请这次假。
但接到传讯的帝休长老只是问:“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帝休知道虞荼是个懂事的孩子,学习很努力很认真,如果不是重要的事,他不会想要请假。
虞荼抓着传讯符的手指微微收紧:“……能。”
“好,那我们就请假。”帝休连原因都没问,沉稳温柔的声音就透过传讯符响起,“荼荼,除了请假,还需要别的吗?”
“我想要一张定位传送符。”虞荼心里的担忧满到都快溢出来了,但在帝休温柔的声音里,渐渐被抚平了几分忐忑,“速度越快越好的那种。”
……
傍晚时,虞荼站到了宅邸的门外,入夜前的寒风将槐树的叶子吹得哗啦作响,听起来像在哀哭。
虞荼已经很久没有从宅邸进过茶馆的后院,之前古朴的大门,现在雕花爬上了朽色,青灰色的围墙如今斑驳,一切都有种陈旧的岁月感。
虞荼推开了大门,门里平整洁白的石砖开裂成了碎石,那座极短的桥下流水已腐,白雾尽散,越过小桥,斑驳的围墙簇拥着一地焦枯的落叶,陈旧的桌椅被埋在落叶堆里。
如果不是见过昔日的安宁平和,虞荼会以为这里已经荒废了很久很久。
他踩着一地落叶往前走,在一地落叶中,看到了不夜侯。
元宵节才过没几天,所以不夜侯仍旧穿着一袭暗红的长衫,只是衣衫上的花纹有了改变。他静静阖眼躺在落叶堆里,如同一尊被遗弃在时光中的残损玉像。
虞荼用本体观察马甲的时间并不多,因为他总是很忙,即使双开也有做不完的事,现在认真看,才发现马甲神色灰败。
他走上前去,抓住了马甲的手,冷得打了一个哆嗦。
———没有联接。
从以不夜侯的身躯去触碰后院的茶树起,虞荼就失去了和马甲之间的联接,他的意识……无法进入马甲中了。
意识里和茶馆之间的契约仍在,但关联到不夜侯这方的,却变得似有若无。
虞荼一连试了几次,仍旧没办法将自己的意识转移一半到不夜侯的躯壳中。这就像玩游戏,有人封了你的神级账号,不清楚什么时候能解封,一旦有问题,你就要被迫用白板号去和别人PK。
意识到这一点时,虞荼相当崩溃。
他在原地坐着,寒风吹在身上,让虞荼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用力地咬自己的腮帮子,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罢休。
不能慌,不能急,想想补救的办法。
躯壳就躺在虞荼的手边,他深吸一口气,从地上扛起了马甲———先搬回茶馆再说吧。
穿过狭长的走道,虞荼进到了茶馆中,脚边忽然扑过来一个蓝灰色的不明生物,伴随着一声超级凶的“汪!!!”。
小灰的头上顶着一个小小的鲛人骸骨,骸骨上怨气呼啸,仿佛随时都会发动攻击。
无论是和小灰的同伴契约还是和皎月的暂时约定,都由不夜侯应诺,虞荼此时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闯入的陌生人。
“别咬我!”虞荼的声音快冲破屋顶,“我不是坏人!!!”
小灰龇着牙过来嗅了嗅,不知道闻到了什么信息,最后只是凶着一张脸退开,将目光定到虞荼肩膀上的不夜侯身上。
小灰没有发动攻击,鲛人骸骨自然也没有,但被他们这样盯着,虞荼起了一脑门细汗。
他将马甲放在他惯常坐的躺椅上,从第三方的视角看,不夜侯陷在毛茸茸的绒垫里,看着脆弱而易碎,好像年轻的躯壳下,有个倦怠不堪的灵魂。
虞荼不合时宜地发散了一瞬思维,如果被读者看到眼下的场景,大概又是听取呜声一片吧。
不夜侯的人设是虞荼演出来的,他自然不会有什么难过,他只觉得茫然。
虞荼抓着不夜侯的手,试图用灵力重新建立联接,但灵力输入到不夜侯的躯壳里,就像泥牛入海,了无痕迹。
一通折腾下来,除了灵力耗空外没有任何变化,虞荼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怎么会出现本体和马甲失联这种离谱的情况啊!
虞荼束手无策。
他从走道里搬出了很多和魂魄有关的书,甚至还在不夜侯手背上画了招魂符,试图将自己的意识用这种不科学的手段弄回马甲中去,但还是失败。
“又不行!!!”虞荼略带崩溃地合上一本书,“到底要怎么才能醒啊!”
这本书里记载用灵力冲击特殊关窍的方法,同样没用。
“呜———”
虞荼感觉有什么在扒拉他的胳膊,他转过头,和小灰四目相对,虞荼这时忽然意识到,小灰已经被饿了两顿了,他忙着想办法让马甲醒来,竟然忙忘了这件重要的事。
虞荼身上没有能量,只有灵力,傍晚时还用了个精光。
“我忘了你没吃饭。”虞荼抱歉道,“今天吃狗粮可以吗?”
小灰发出一声悲伤的“汪呜”,可现在的虞荼没法听懂。
虞荼想露出一个笑,但只是扯了扯嘴角,他实在笑不出来:“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面对困难啊。”
这边马甲失联焦头烂额,那边,更麻烦的问题接踵而至。
正常情况下,他们第一堂药剂课上完,天衍收集到的更新素材就够用了,按着更新的大致规律,今晚或明日必然更新。
可天衍没有更新。
———这是《山海之语》连载半年以来,第一次更新缺席。
第165章
虞荼在茶馆里一连呆了一周, 这一周里,天衍没有更新,虞荼的意识也没有联接上马甲, 不夜侯静静地沉睡在躺椅上, 仿佛永远也不会醒来。
小灰一周都没怎么吃东西, 煤气罐罐似的体型好像都小了一圈。
虞荼从一堆书中抬起头来,头发乱得像鸡窝,眼下挂着青黑的眼圈, 看起来有种睡眠不足、随时随地都会噶掉的危险。
他是真的没办法了。
因为在地上盘腿坐着的时间太长,虞荼的腿麻了,他一瘸一拐地爬起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将地上混乱不堪的书重新整理,放回到原位。
不夜侯这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但现在明显解决不了,可他上学时要学的课程也不能落下, 他这一周已经掉了不少要补的课了。
虞荼盯着躺椅中的不夜侯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移开了视线, 他颇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反正茶馆里也安全, 先这么放着吧……
收拾好了茶馆, 又给小灰留下足够吃很多天的口粮, 虞荼蹲下身, 耐心地告诉小灰怎么开粮袋,怎么开铁皮罐罐, 怎么将没吃完的狗粮用封边夹夹好这一系列问题。
小灰的兴致不高,回答的声音也有气无力, 在虞荼说完后,它跳上躺椅,将不夜侯冰凉的手压到自己暖融融的肚皮下。
“汪呜~”它很轻地叫了一声,耳朵和尾巴都蔫蔫地耷拉下来。
鲛人骸骨盘踞在墙面的装饰架上,怨气服帖地缠绕着骨架,完全不像第一天那样具有危险的攻击性。
“我先走了。”虞荼推开茶馆的门,“你们照顾好自己。”
在身后的雕花木门自己合拢之后,虞荼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严峻的问题。
一周前他出来得急,只要了一张定位传送符,现在要怎么从表世界回去?从上学到现在,他也只从学校的官方传送点出来过一次,还倒霉地掉进了蛛巢。
那个官方传送点离这里,路程还挺远的。
虞荼手里掏出手机准备订票,脑海里还在想着回去之后要先销假,接着将落下的课程都补上,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殊魔法咒语和药剂实验要做,如果时间够的话,再去学校的图书馆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
肩膀忽然被拍了拍。
虞荼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了……帝屋。
“吓到了?”帝屋挑了挑眉,“胆子这么小啊,荼崽?”
虞荼扒拉下他的手:“是族长你太吓人了!”
“我吓人?”帝屋不服气道,“我这么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才貌双全玉树临风……”
听着帝屋一连串夸自己连气都不换的自我褒奖,虞荼:“……”
帝屋将自己夸完后,才不经意地问:“回家吗?”
草木族虽然不怎么和人接触,但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消息不灵通,在接到有关“草木族有个幼崽流落在外”的通知时,关于虞荼的调查就提上了日程。
虞荼给帝休传讯说要请假,即使他掩饰得很好,但声音仍旧能听出慌乱,不需要太过推敲,就能很容易猜到是那位神秘的不夜侯出了事。他们没有刻意去打探秘密,但孩子一周杳无音讯,总归还是担心的。
帝屋看了一眼茶馆紧闭的大门,又重复问了一遍:“今天回家吗?”
虞荼摇头:“我要回学校把掉下的课程补上,我缺课一周了。”
在帝屋眼里,刚成年没多久的幼崽脸色惨白神情恍惚,还惦记着要回去上学。
帝屋:“……”
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发出一声不爽的“啧”。
“回去上学可以,先回草木族睡一觉。”帝屋拎着虞荼的后衣领,宛如猫妈妈叼猫崽那样精准,“晃”了几下,虞荼就晕晕乎乎地变回了茶树苗苗原型,“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用茶树苗的形象去上课。”
帝屋看到茶树苗苗摆了摆叶子,然后像突然断电似的,“啪”地一声向下栽倒,变成软绵绵的一条。
帝屋将虞荼苗举起来,树苗软得像根藤条在他的手中晃悠。
“都累成这样子了,还回去上课呢。”帝屋一边吐槽一边掏出留影石咔嚓咔嚓一顿录,“当心熬药剂的时候直接栽到坩埚里,变成药水炖树苗。”
*
虞荼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在草木族的房间,睡蒙了的茶树苗苗用叶子掀开被子起床,蹦到了床下。
找出自己的腕表后叶动解锁,虞荼惊恐地发现,他睡了一天一夜。
他已经欠了八天的课了!!!
茶树苗吓得浑身的枝叶都炸开了,然后“嘭”地一声变回了人形,衣服一换,腕表一戴就准备开飞叶回去上课。
在手碰到门把手的时候,虞荼突然被一股温柔的力道弹开,接着被包裹到了一个柔软的泡泡里,泡泡慢悠悠飘起来,粘到了房顶上。
不到一分钟,卧室门被推开,猫猫揣的族长慢悠悠地晃了进来:“哟~荼崽醒了呀。”
他笑眯眯地问:“这是在玩什么?树苗吹泡泡?”
如果眼神有力量,帝屋现在已经在虞荼的目光下插满了刀。
“不要这样盯着我嘛,你都睡着了,难道我还能把你送回去上课?”帝屋仙气飘飘的脸上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你也知道,我没做手脚。”
帝屋确实没有做什么手脚,只是用了点点巧劲让虞荼变回了原形,人形的时候还能用意志勉强压下疲倦,变回原形后只会地更多遵循本能,所以虞荼困到直接断电。
“族长,我要回去上课了。”虞荼苦着一张脸,“我真的掉下了很多课程!”
顾鸿影他们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除了关心以外,还有他们每天上课学了什么,虞荼看到日渐增长的学习清单就觉得头大。
“为什么要这么急呢?”帝屋脸上的笑容略微收敛,神色竟然看起来有些严肃,“学得慢也好,学得快也好,都不能以透支身体健康为代价。”
在虞荼昏睡期间,他们给虞荼检查了身体,除了灵力耗空感知疲惫外,精神力也有透支迹象,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会造成不可逆损伤。
“你是我们草木族的崽子,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出来,别磨磨唧唧。”帝屋的严肃根本就没撑过几秒,“那么操心干什么?又不是我们全挂了。”
“小小年纪给自己背这么大压力,小心永远都是棵矮苗———唔!”
帝屋话还没说完,就被禁言咒封了嘴,他扭过头去,看到门外站着温柔笑容中隐有杀气的帝休,抱臂幸灾乐祸的瑰玉,还有出门游历迷路到现在终于回来的芝淮。
帝屋:“……”
他认真劝诫的时候不来,吓唬幼崽的时候倒是来了,都挑得什么时候!
“族长。”帝休说,“如果你现在很闲,可以去处理一下和异处局对接的工作。”
气呼呼的族长气呼呼地出去了。
帝休抬手让泡泡飘下来,泡泡在接触到地面后发出轻微的碎裂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荼荼,族长并不是在怪你。”帝休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很担心你,也很自责。”
没有哪一个幼崽的童年过得像虞荼这样充满苦难,也没有哪一个幼崽在刚成年不久心里就充满了要将自己压垮的压力。
帝休拉着虞荼的手将他带到桌边,打开了他提过来的粥碗,浓浓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虞荼的肚子发出欢快的奏鸣。
他们以为荼荼回归草木族,也在慢慢地对他们敞开心扉,有了一些信任,但遇到困难时,他却还是选择自己一个人面对。
他们不生气,只是心疼。
过去的十八年,虞荼或许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处理,所以“求助”这个想法,往往是第一个被排除的选项。
“我已经要长老你帮我在学校请假,准备定位传送符了。”虞荼说,“你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总不能老为我操心。”
帝休把勺子塞给他,温柔道:“家人之间,不会计较这么多。”
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要求回报。
虞荼咬着勺子,热腾腾的粥从喉咙滑到胃里,好像冰冷的四肢都随着这点暖意热乎了起来。
“其实没什么事。”虞荼小声说,“我只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
虞荼不愿意说,帝休也没有强求,他只是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整理好的小盒子,盒子里面是满满一沓定位传送符,有可以传送到米勒克尔的,有可以传送到茶馆外的,有可以传送到草木族的,厚厚的一沓。
“拿着吧。”帝休说,“不够的话,记得提前和我说。”
被爱着的人应该底气十足。
因为爱是常觉亏欠。
……
虞荼吃了粥,拿了一盒子的传送符,却还是没能成功返回学校。
他收到了异处局的的信,更确切一点说,是[镜]的信,信上绘了古咒纹,只允许虞荼读取。
[镜]询问他不夜侯的现状。
马甲失联是突然发生的事,[镜]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询问他?巧合?
仿佛有根无形的线,将一切都冥冥之中联系起来,他奇怪的天赋、一生只能服食一次的「灵魂乡」、失联的马甲、停更的天衍……
虞荼拿着[镜]的信沉思了许久,最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冒充不夜侯知晓内情的后辈,来和[镜]交流。
作为饵,回信可以不当人一点,谜语一点———
谛听前辈,【洞悉万物】不该是我的天赋,没有时间了。
[镜]可从来没有告诉过虞荼,他是谛听。
第166章
快到二月底, 天衍依然没有更新,《山海之语》的论坛里,到处充斥着“天衍不会是坑了吧”“更新呢, 我那么大一个更新呢”“天衍老贼你是下楼去买东西穿越了吗”之类的言论。
X作为国内最大的漫画网站, 里面的卷王数不胜数, 鸽子同样数不胜数,成绩不好不一定鸽,成绩好也不一定不鸽。
有的读者试图联系天衍的责编去催更才发现, 《山海之语》主笔分镜上色等工作均由天衍一个人完成,而责编那一栏则是空白。
一篇在漫画网站做到开屏热推、新人榜NO.1的漫画没有编辑,简直是开年离谱事件。更离谱的是,如果不是天衍突然断更, 这件事竟然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注意。
这一点都不合理!
半年多保质保量的勤奋更新让《山海之语》在漫画界也算小有声名,现在突然悄无声息地断更,许多读者联系客服,得到的回答却是“您的反馈已受理, 感谢您的支持”。
漫画读者们:“……”
淦!赶紧把人给我揪出来更新啊!
漫画读者们不满于网站的敷衍,而网站背后的负责人, 同样一脸懵逼。
“这篇漫画数据这么好, 连载期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要把它签下来?”负责人匪夷所思, 满脑子问号都快要具象化, “新人榜第一、开屏热推、年度盘点前三啊!摆明了有潜力的漫画, 你们竟然谁都不签?”
漫画X在当初建站时宣传的口号就是“百花齐放春满园”, 无论漫画作者有没有和网站签约,所有的漫画都享有各个榜单的同级竞争力, 只是签约之后会进行流量扶持,有热度后也会尝试着去和版权方进行接洽, 绝大多数被联系的作者都会选择签约。
如果说是尝试签约被拒还说得过去,问题是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给天衍发去签约邀请!
而且天衍最初注册网站的作者号,资料的选填项与必填项均是一片空白,这到底是怎么通过的!
负责人想不通,负责人不理解,一个人瞎,总不能个个都瞎吧?
他开了一个小会,做出紧急补救措施:“你们给天衍发一份签约邀请,用S级的合同……”
但很可惜,负责人才起了一个头,漫画X对外宣发部长就打断了这场临时会议。
“Boss。”宣发部长的语气有点怪异,“国家安全部要约谈您。”
负责人:“……”
负责人:“???”
他想要找速效救心丸了:“我们网站严谨要求自身,杜绝一切踩线行为,年年按时缴税,从不偷税漏税……”
何德何能劳动国家安全部啊!
“X”代表未知,意味着“漫画未来的发展,都是未知的挑战”。
负责人恍恍惚惚地想,整挺好,和网站核心思想契合,这下真的未知了。
*
二月份放月假这天,虞荼收到了[镜]的回信,[镜]在回信中说想要和他见一面,地点在京市异处局总局。
回信是由宋图送过来的,虞荼作为不夜侯时和他打了好几次交道,但作为虞荼,还是第一次。
崇明市异处局分局似乎很不太平,之前每次来都打理过仪容仪表的宋图,又开始胡子拉碴起来,虞荼坐上他开过来的车,车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副驾驶上搁着一把造型奇怪的枪,枪拼接的位置还能看到些许淤积的深色血垢,武装车的车里车外,都能看到许多诡异的划痕。
从后视镜里和宋图对上视线,宋图冲他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刚赶完任务回来,没收拾得太仔细。”
在不夜侯面前,宋图谨慎知礼,是个十足的好后辈,但在虞荼面前,他看起来沉稳可靠,很有些前辈风范。
虞荼问:“宋前辈,表世界最近事情很多吗?”
米勒克尔毕业的学生大多都进了异处局,换句话说,米勒克尔大学几乎都是特异组或异归处的预备役,据说二年级或三年级的一些课程,还会请已经任职的学长学姐们回来进行心得交流。
面对着未来大概率是同事的虞荼,除了涉及到机密内容的,宋图直言不讳:“忙,特别忙,忙得经常通宵,要不是有灵力,我都怀疑我会猝死。”
“今年过完年怪异激增,我从大年初三就开始加班,一直到今天都没放假。”宋图的黑眼圈已经浓重到肿了起来,“加班费快和我工资差不多。”
最近几个月工资都高,就是有点费命。
马甲沉睡和天衍停更这两件事已经够让虞荼愁的了,他几乎抽不出心神去关注其他消息,也没想到情况恶劣到了这种地步。
如果驻守在各个城市的分局都已忙得这般不可开交,那前特异组前十组和总局,恐怕更是忙上加忙。
宋图载着他来到了崇明市异处局分局,不夜侯上次来这里用传送阵,分局冷冷清清,所有人都出去做任务了。
这一次,分局里依然看不到人影,但院子的角落里堆着许多残损的、糊满血痂的武器,未散去的硝烟中杂夹着血腥;特制的箱子上贴着一圈镇封的符咒,好像封着什么活物在不知疲倦抓挠着箱壁,隐约发出尖锐的指甲与黑板摩擦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前两天刚逮回来的D级食人怪,手里有四条人命。”见虞荼的视线凝固在箱子上,宋图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送完你我得继续出任务了。”
虞荼垂眸掩去眼中复杂的神色,他跟在宋图身后,再一次走进了传送阵中。等眼前昏花的色彩变成可视的景物,虞荼出现在了上一次的房间里。
刺耳的警报声在视觉还未完全清晰时就占据了整个大脑,房门那一侧的透明墙上投射了一张略微模糊的地图,地图上红黄橙三色交杂,黄橙之中还隐隐有抹紫色。
推开门出去,从走廊那里能看到一楼大厅有传送阵法,有的阵法光芒黯淡阵纹开裂,有的阵法另一端传来诡异的声音,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东南方向的传送阵里,有穿着作战服的人背着伤得像个血葫芦似的战友,稳定伤势的符咒一张接一张。
最难处理的紫色异变对应的传送阵,虞荼看到一组穿着作战服的人正进入等待传送,惊鸿一瞥,他看清了带队人的面容———
顾鸿影的妈妈,顾星竹。
……
一切都比上次以不夜侯的身份前来时更急迫、更糟糕。
这一层楼房门不断开合,有人进来,有人出去,人人手里都有任务,甚至没有空去好奇虞荼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镜]的回信在他的口袋里发光,虞荼将回信掏出来,回信飞离他的手,在空中变幻成一只尾巴拖着光点的蝴蝶。
虞荼跟在这只蝴蝶的身后,走了一个多月前才走过的那条路,最后,他站在了【麒麟】的面前。
蝴蝶停在那格外大的门上,古朴的褐色花纹自行移动变幻,组成了一只古老的异兽。
异兽不怒自威,它凝视着虞荼。
它不是谛听,是麒麟。
虞荼将手按在麒麟唯一凸出的左爪上,从麒麟的爪子开始,浅浅的绿色光芒沿着花纹填满了大门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线条连贯在一起后,大门没有向两侧打开,而是漾起如水的波纹,虞荼掌心一空,手掌没入其中———上一次来时,这扇大门分明就只是看似普通的门。
虞荼感觉自己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一声快过一声,被动触发的【洞悉万物】在此时只能感知到一片茫茫。
停在麒麟鼻尖的蝴蝶飞下来,像是引路,又像是催促,它绕着虞荼飞了一圈,然后没入大门里。
虞荼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抬起脚走入门中,他的身影消失,水波似的漾动停止,异兽的形态散开,花纹重新归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虞荼走入了一片黯淡的天地。
如果说之前测天赋时他进入的是一片没有边界,空茫而极致的纯白,现在进入的地方,就给人一种灰蒙蒙的压抑。
这片天地没有黑白,只有灰色,纯粹而压抑的灰色,极目远眺时,只有很远很远的方向有一线黑。
那只蝴蝶不见了,虞荼只能往前走。
这片天地静到只有他的脚步声与呼吸声,走的时间久了,有种被时间遗弃的孤独。
极致的安静里,极致的孤独里,虞荼忽然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些回忆———
半夜莫名其妙疼醒但却不知道原因,检查不出问题被福利院里其他小朋友喊“撒谎精”;因为性格孤僻古怪,站成一排等着“父母”挑选时会收到很多隐晦的嫌弃目光;上学衣服洗得发白,做游戏时袖子不小心被扯掉,然后大家哄堂大笑……
许多这种他以为忘掉了的、无关轻重的小事这一刻如潮水般纷沓而至,冲刷掉了他脸上的表情。
遗产从天而降时,拯救世界的任务从天而降时,他嘴上吐槽着麻烦社死,心里胆怯害怕,但其实……他是有一丝窃喜的。
你看,世界上这么多人,怎么就独独选中了我?
我其实也很棒,也能担得起这样的重任,对吧?
没有人回应他卑劣的、小小的窃喜,所以他自己回应了自己,所以他去了解他从未接触过的一切,所以他努力去扮演好不夜侯这个大佬的角色,学着向外阳光开朗,学着尽力待人真诚。
但其实换成任何一个人,在拥有他这么多金手指的时候,也能做到和他一样好,不,做得比他更好。
他只是恰好被选中的普通人。
就像现在,突然失去不夜侯的马甲,他就有很多事情无法继续,不安感如深不见底的漩涡,一天强过一天。
虞荼一直往前走,不配感如附骨之疽,像阴影一样缠绕在他周身。他终于接近了天边那一线黑色———
那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看不到来处,望不见去处。
深渊的对面,蹲坐着一只奇异的生物,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
是谛听。
它蹲坐在深渊的前方,像一樽虚幻透明的玻璃雕像,裂痕遍布,细小的碎片从它身上溢散,如熄灭的星点,没入不见底的深渊。
“荼荼。”它的声音很温和,态度像面对一个亲昵的小辈,哪怕他们在测天赋前从未见过,“不要去想那些不好的记忆。”
这里是无光之地,天地意志的囚笼。
第167章
虞荼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不对, 那种浓浓的自厌感包围了他,让他几乎不能冷静下来思考。
“谛听前辈,您好。”他努力不去在意脑海中翻腾起来的记忆, 而是将目光落向脚下的深渊, “这里是……无光之地?”
在过道里那些古书之中, 有一本里夹了一页陈旧的稿纸,像是有人随手写下的猜测,只有寥寥数行:
【无光之地, 天道囚笼,时间所厌,不得结果,不得解脱。】
【无光之地, 无生无死。
己非己,忘自心。】
【麒麟,我们没有时间了。】
稿纸上的字迹让虞荼觉得有些熟悉,他曾翻出过他那份继承遗产的协议, 见证人那一栏的字迹好像被迷雾遮挡着,他能看清是手好字, 却无法在脑海中具象化字迹的内容———只可看见, 不可读取。
那个字迹和这页稿纸的文字, 相似又不同。
“看来, 先生告诉荼荼的东西不少。”谛听的声音响起, “这里是无光之地, 我在这里,存在了六千年。”
六千年的时间何其漫长, 这个世界上恐怕不会有比谛听更古老的存在。
“您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您。”虞荼现在的情绪依然不好,但他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他隐隐有种预感,如果这次错过了,他将很难再得到完整的答案,“如果说这是万年前就布好的一场局,我在万年后深陷其中,我不后悔,但我要知道真相。”
谛听叹了一口气:“荼荼,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直言。”
“是十八年前白泽转世成顾鸿影不能直言,还是涅槃未过的凤凰不能直言?是隐在幕后的那条龙不能直言,还是同样具有谛听血脉的谛长卿不能直言?”
从小的成长经历让虞荼学会了察言观色,他知道谛听在说出那句话后就不会再告诉他全部,很多大人都是这样,会用“为你好”这个理由进行善意的隐瞒,但他们很少考虑被隐瞒的人是什么心情。
虞荼已经受够了在迷雾中艰难地拼凑真相,和人谜语来谜语去的日子。藏着掖着不说,是因为他们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命运,清楚自己的结局,只有他懵懵懂懂,一片茫然。
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无力感,才最令人绝望。
虞荼的质问直白又尖锐,谛听很无奈地笑了一下,
“荼荼,你想知道什么呢?”它身上溢散的碎片如星火熄灭,光泽越来越黯淡,“我并不是万年前执棋的那些人。”
“我跟在老师身边时,玉、不夜侯前辈已经陷入了沉眠。”谛听轻声道,“我看着前辈的留影石长大,然后在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之际,自愿留在无光之地。”
“我在这里存在了六千年,大部分时候沉睡着,即使清醒也浑浑噩噩,几百年前有人捕捉到我与无光之地牢不可分的意识,他们将我导入上古时期就存在的法器里,称呼我为[镜]。
[镜]为人类所得,从此成为护佑人类的法宝,十八年前,白泽的最后一次转世诞生,我记起了所有,我不是[镜],我是谛听。”
它将自己六千年的时间化成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许多往事被轻轻带过,或许在这漫长的时间中,也确实不值一提。
“其实上一次是我和不夜侯前辈第一次见面。”谛听语气里有些怅然,“可惜……不欢而散。”
上一次作为不夜侯时和它的谈话,虞荼记得清清楚楚,心中的某个猜测,在此时愈发鲜明。
虞荼说:“可他现在是不夜侯,不是玉川先生,也不是嘉木英。”
“荼荼,你真的很聪明。”谛听朝他眨眨眼睛,时间好像磨平了谛听身上所有的棱角,它平和温润得好似没有脾气,它眼角的位置已经碎了,碎片从身上脱落,没入到深渊之中,“是啊……他现在是不夜侯。”
它之前说“您认为您是谁,您就是谁”,万年前的玉川先生也好,嘉木英也罢,都已经湮灭在漫长的时间中,不夜侯是新的身份,新的名字,也是一个崭新的未来。
“先生已经在万年之前付了出太多,谁都没有想过在万年之后要将他再卷进来。”谛听说,“至少在我传信给你之前,荼荼,我都抱着侥幸。”
或许就像先生所说的,他决定他是谁,但依旧无法挣脱,好像天道意志编织了一张名为命运的巨大罗网,落入网中,或早或迟。
“如果他真的在万年前留有痕迹,甚至对你们这么重要。”虞荼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那为什么书里找不到一星半点关于他的记载?”
凤凰、麒麟、龙、谛听、白泽———有关他们的记载也很少,但至少能窥得只语片言,并非毫无痕迹。
只有不夜侯,或者说玉川先生,所有的存在都被抹消,虞荼最初得到这个马甲时,甚至还以为自己要凭空编造一段并不存在的过去。
谛听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因为老师他们想让先生活下来。”
“看到深渊了吗?”那不见底的深渊倒映在谛听眼中,像是玻璃中的海市蜃楼,扭曲的幻影,“它抵达尽头的时候,就是我消失的时候。”
无光之地并非无坚不摧,它也挡不住时间的侵袭。
“荼荼,我们都是早该消失在时间长河中的人。”谛听说,“万年之前是我们的主场,可万年之后,我们不该存在。”
淡化一切痕迹,万年之后无人记得,就有可能枯树生枝,再度苏醒。
“我本来以为已经成功了……”谛听的尾巴在地上轻轻扫了一下,有种无力的徒然,“直到我给你传信———我已经猜到,先生出事了。”
“先生身体里所存在的并不是灵力,而是一种特殊的能量,但我不能告诉你那是什么。”谛听说,“在一些重要的节点上,哪怕暗示都不行 。”
就像命运变幻莫测,但一旦观测到了某个结果,那么无法预知的未来将会就此固定,即使挣扎,也会走向必然的结局。
———没有谁能承担这样的后果。
谛听说话的时候,灰暗压抑的天地间飞来了一只尾巴上拖着光点的蝴蝶,这只蝴蝶停在谛听的独角上,微微震颤着翅膀,抖落一片星屑。
“我这个引路法术学得很好呢。”谛听抬爪轻轻摸了摸蝴蝶的翅膀,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和先生留影石里的蝴蝶几乎一模一样。”
谛听转换话题的这一刻,虞荼便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谛听不能再说更多了。
“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虞荼心中泛上真切的疑惑,“明明从未见过。”
“这并不影响呀。”谛听圆圆的眼睛弯起来,“我的老师教导我的途中,用了很多与先生有关的留影石,先生可以算是我的另一个老师,只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
“我的老师性格很跳脱,做他的学生可辛苦了。”或许想起了那遥远到已经快模糊的记忆,谛听平和的表情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鲜活,好像与过去的自己在这一刻遥遥交错,“他有时候还不如先生的留影石靠谱。”
过去有些不好、有些尴尬、甚至有些像黑历史的回忆,在这六千年的孤独中,似乎也咀嚼出了一丝甜味,然后漫长的时间将它们渐渐磨损,只能尽力抓住最重要的某些片段。
“万年太久,先生大约把我们都忘了。”谛听身上的裂痕越来越重,它好像很难过,又好像一点都不难过,“这是件好事。”
没有记忆,自然就不会感到悲伤。
隔着深渊,虞荼依旧能听到谛听身上传来的碎裂声,它却浑然不觉。
“我以为我可以撑到下个新年。”
谛听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地面上越扩越宽的深渊。它还以为自己可以和自己万年之前没见过面的老师一起,度过一个新年,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的老师带着他和朋友们聚会一样。
“荼荼,帮我向先生道个歉。”
第一次见面不欢而散,谛听以为有补救的机会,没想到来不及,什么都来不及。
它身上的裂痕越来越重,深渊越扩越宽,好像要蔓延到无光之地的尽头。
谛听轻声道:“有点遗憾,还没来得及告别。”
唯一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面。
谛听和虞荼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它蹲坐在地上,遥遥地望着,在面目开始模糊的时候,谛听忽然觉得,虞荼很像先生。
他由衷地希望先生能够度过这次危机,因为有了新的羁绊,有人在期待他醒来。
昔日种种,皆如云烟散。
在虞荼即将被排斥出无光之地时,谛听用爪子轻轻取下了独角上的蝴蝶,尾巴拖着光点的蝴蝶依然漂亮,就像记忆里永不褪色的留影石。
“荼荼,拜托你最后一件事。”尾巴拖着光点的蝴蝶扇动着翅膀,越过了不见底的深渊,谛听的声音从蝴蝶上传出,“请帮我转告江绛,迷雾笼罩时,要叩问内心。”
一切都要在这一世结束,江绛所在的位置,压力空前绝后,作为[镜],作为谛听,它能听到某些不好的感知如雾中诡异,带着让人胆战心惊的讯号。
它之前受限于规则无法言说,在消亡之际,终能作出提醒。
如玻璃破裂般的声音不绝于耳,虞荼看到谛听、看到深渊、看到蝴蝶、看到这片灰暗压抑的天地全都成了不规则的碎片,这些碎片湮灭为尘埃,露出了【麒麟】议室的内里。
议室里只有一张巨大的桌子,桌子上有面平平无奇的镜子。
支离破碎,黯淡不堪。
第168章
黯淡的镜子碎片在虞荼的注视下渐渐染上一层蒙蒙的灰, 像是无光之地的色彩。在寂静无声中,灰色的碎片风化湮灭,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麒麟】议室的门徐徐向两边打开, 某种古老的器声从门外传入, 如悲伤的号角。虞荼走到门外, 那并不是他的错觉,是真的有声音,绵延地在这栋楼里盘旋。
他过来的时候这栋楼里只有他一个人, 现在也只有他一个人,谛听前辈嘱托他去找江局,他也不知该从何处找起。
正当他茫然的时候,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从下至上,极快地接近了他所在的方向。
比人先出现的,是药水与未散去的硝烟混合的味道,隐隐还夹着一丝血腥气, 江绛在楼梯的下方,露出了身影。
上一次见她时, 她脸上有伤口, 右胳膊上缠着的纱布, 黑色的作战服上满是尘土, 这一次的形象没有上一次那样狼狈, 却在严肃之中有种肉眼可见的疲累。
“江局, [镜]前辈有句话让我转告您。”虞荼与她对视,轻声道, “迷雾笼罩时,要叩问内心。”
听起来像是一句可有可无的鸡汤式劝解, 却是最后留下的、被转述的告别。
在盘旋的声音里,江绛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声音也平静得一如既往:“我知道了,谢谢。”
“你要离开吗?”她问,“我安排人送你。”
虞荼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漫画,江局和族长的那一番争执。
[没人活该为这个计划牺牲。]
那时江局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
[人的一生很短暂,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不是“我”,而是“我们”。
长达万年的棋局,江局又在如今的节点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好像一部分秘密被解开了,但背后又有更多的秘密。
在虞荼迟疑的这几秒里,江绛抬手看了看腕表:“虞荼,我需要你在一分钟内做出回答。”
虞荼突然问:“如果我留下来,您会告诉我一部分我不知道的真相吗?”
“不能。”江绛直截了当,“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并不赞同[镜]在最后的时间里选择见你这个决定。”她说,“但[镜]的安排,我无权置喙。”
“绝大多数人都想让你们置身事外。”她脸上露出一个虞荼不太懂的笑容,像是嘲讽,又像是怅然,“所以你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虞荼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知晓越多陷入越深,越无法抽离。
明明之前她对族长说“顺命破局,避无可避”,如今却想让他们“避”,前后的行事作风……总有种怪异的割裂感。
江绛在等着虞荼回答的途中,微微阖眼揉了揉太阳穴,眉头微皱,疲惫在脸上浓重得难以掩饰,但当她睁开眼,又是严肃沉稳的模样。
“不用江局安排人送我回去。”虞荼本就只是突发奇想,没得到肯定的答案也是意料之中,“我可以从来时的那个传送阵里回崇明市分局。”
江绛将目光移到虞荼身上,像是在确认他话里的真实性:“会用那栋楼里的定点传送阵吗?”
虞荼:“会。”
于是他们两人互相点头致意,在走廊的平台上擦肩而过,虞荼走下楼梯消失在这一层,江绛则向【麒麟】议室的方向走去。
离开这栋楼后,虞荼走在过道上,总觉得背后有道视线在注视他,他回过头去,目光来自于身后那栋楼的最顶层,但他看不见人影。
*
验证过身份,江绛进入了【麒麟】议室,议室内部那张巨大的桌子上,那面有道长长裂痕的镜子消失了。
作为古老的法器,又承载了与无光之地交缠在一起的谛听意识,在谛听死亡后,法器也会跟着化为飞烟。
江绛将手按在桌面上,冰冷的感觉从指尖反馈到大脑,[镜]消亡———她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江绛不知怎么了,忽然想起之前与草木族长的谈话。
她说“顺命破局,避无可避”,其实不仅在指拥有洞悉类天赋的虞荼,白泽转世的顾鸿影,也是在指———
她。
她同样是命运中的一环,或者说,从[镜]出现后的历任异处局局长,都主动成为了命运的一环。
无论在接任这个位置前觉醒了什么天赋,都会在[镜]的引领下,化作名为【烽火相连】的天赋。
至死方休。
异处局的局长会日渐与新天赋越发契合,使天赋如臂指使,将人化作最精密冷静的“仪器”。
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有益的结果,就是新天赋的核心。
江绛在这个位置上一坐二十年,她已经快忘了她最初的天赋是什么。
只是代表牺牲的古号角吹响时,她恍惚之中,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难过。
她忽然想起谛长卿。
她已经很久没有分出心神去想这个人。
异处局里,谛长卿是里世界通缉榜的榜首,手中直接或间接犯下的血案不计其数。
但鲜有人知,越与[镜]契合,天赋的转化程度便越高,当年局长候选人里,她排第二,谛长卿排第一。
最后的结果,交由了[镜]抉择。
[镜]选择了她。
[镜]说谛长卿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本身就已经足够冷酷,如果进行天赋转化,只会是一场灾难。
结果出来的那一天,她和谛长卿见了一面,谛长卿脸上那个奇怪的笑容,她至今还记得。
他说:“江绛,你迟早会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变得一样冷酷,一样无情。
在面对抉择的时候,将所有人都置于天平之上,做出最优解。
那个时候的她刚刚提前毕业,声名远扬,意气风发,打败了许许多多年龄各异的候选人,又打败了这个她一直以来视为对手的人。
她坚信在她的努力下,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所有人都有光明的、幸福的未来。
但很快……她就不这么想了。
天赋转化过程中的痛苦回想起来还能让肌肉颤栗痉挛,但比转化更难熬的,是意识中的选择。
她的意识告诉她想要选择保全的方案,想要努力让所有人都能活下来,但她的天赋理智而冷静地告诉她———不可以这样做,为了一个可能增加不必要的伤亡,是不对的行为。
就像那个著名的电车难题,两辆同时开过来的车,一条路上躺着一个人,另一条路上躺着一群人,决定闸门的柄,正握在你手中。
是杀一人救一群?还是杀一群救一人?
没有两全的方法,怎么选择都只会痛苦。
她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痛苦,每一次的感受都比上一次更强烈、更深刻。
她并不是最与[镜]契合的人,所以【烽火相连】的天赋并没有完全转化成功,她仍旧残留有一部分自己曾经的天赋。
每次将死去战友的档案存进那所恢宏冰冷的档案馆时,曾经的天赋都会让她在夜间做梦。
她总是会梦到死去的战友最后一次失败的档案经历,她是旁观者,旁观了一出出绝望的死亡。
二十年间,她送走了上千位战友,有人死在和异兽的搏斗里,有人亡于处理怪异的途中,有人遭遇了通缉榜上的人被杀害,有人为了让其他的战友逃出来,而选择了自我牺牲……
异处局有记录“黑历史”的传统,这些记录了“黑历史”的留影石,同样被存在档案馆中。每年都会有新人走进这间档案馆,查询遇见过的相似的案例,来制定计划,减小伤亡。
那一份份档案报告里,有的撰写人已不在人世,但阅读这些报告的时候,他们被别人所认识,所记住,又活了过来。
江绛处理完公务不出任务的时候,总是喜欢呆在档案馆里,她会翻一翻那些故人的报告,再去翻出对应的“黑历史”留影石。
留影石里的人好鲜活啊,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好像就在身边。
“老大!”
“江局!”
“江绛姐姐!”
……
她总能听到很多声音。
但这些声音的主人,面容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模糊。
留影石是会磨损的,就像用电子产品拍下的照片,时隔多年之后再去看,就会发现人像模糊,细节不清晰,朦朦胧胧,如雾里看花。
时间会带走一切。
她已经渐渐看不清唇边的笑意,清亮的眼睛,听不清那些信赖的呼喊与活力四射的吵闹。
她好像慢慢老了,慢慢变得偏执起来。
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任何人都能放上那个天平。
无论是别人还是她。
如果需要她牺牲,她绝不会犹豫,如果需要牺牲她人,她也会去执行。
这就是【烽火相连】。
也是她选择坐上这个位置时,所必须承担的结果。
[镜]已经消亡,它是由人类制作出来的护佑人类的法器,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被[镜]改变天赋,再也不用有人承受这样的痛苦。
江绛收回已经冰冷的手,走到麒麟会议室的窗边,她看到虞荼的离开的背影那样年轻,那样有朝气,就好像她昔日的战友,又好像那些刚进入异处局的新人。
迷雾笼罩时,要叩问内心。
这本就是修炼时最基础、最简单、也最重要的【问心】。
她已经很久没有问心了。
江绛扪心自问,她想要什么?
想要……
遥远的记忆忽然袭来。
她想要……
所有人都有光明的、幸福的未来。
这个理想化的答案曾诞生于她过去的天赋。
【薪火相承】
【烽火相连】
天差地别。
第169章
虞荼通过传送阵回到崇明市异处局分局时, 整个分局空无一人,之前带他来的宋图也去出任务了。
传送阵所在房间的墙上,贴着张便利贴———
【去出任务了, 自己从大门走, 向正南方走三百米的位置有信号, 可以打车。
PS:车费可报销。】
还怪贴心的。
虞荼将便利贴从墙上揭下来,便利贴在他手中化作一个一次性门禁,在从大门迈出的那一刻, 门禁在手中化成了细碎的光点。
虞荼明显感觉自己好像穿过了什么隔膜,并不像不夜侯那样毫无察觉,他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转身试图再次进入, 却被无形的力量阻拦。
满足了一下好奇心后,虞荼向正南方向走出去三百米,顺利打车回了茶馆,他先给小灰备好狗粮, 又去检查皎月的情况。
在和马甲失联前,虞荼注入了相当大一部分能量到皎月的身上, 这些能量就像剪刀, 在缓慢剪断皎月身上的“线”, 那些人为后天附着在她身上的血孽, 正在重新返还给真正造孽的主人, 主人死去的, 就会消散在天地之间,通过能量的努力, 皎月身上密密麻麻的线已经稀薄了很多。
这一个多月来,虞荼和皎月建立起了他们俩独有的沟通方式, 虽然虞荼无法驱动以不夜侯的身份留在鲛人骸骨身上的能量,但他能感知到这些能量用在了何处。
皎月的情况并没有恶化,虞荼长舒了一口气,他将皎月放在柜台上,皎月的尾巴顺着柜台的边缘垂下来,轻轻地晃悠着,怨气减少后的骸骨骨头莹润,看起来颇有几分可爱,如同一个小小的精致骨头摆件。
小灰仍然兴致不高,它已经闷闷不乐了一个多月,每天除了练习自己的灵力和随便对付着吃几口外,就是趴在躺椅上守着不夜侯。
虞荼将它抱起来,小灰低低地“汪呜”了一声。虞荼摸了摸它的肚子,都没有以前那么肉乎乎了。
“会没事的。”虞荼拿了把梳子给小灰梳着毛,在告诉小灰也在告诉自己,“要有耐心。”
一人一狗就这样安静地互动着,毛梳完的时候,虞荼听到茶馆的门被人敲响,即使敲门的人在尽力克制,但依然有些失了节奏,暴露出急迫。
虞荼用灵力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门外站着百里明。
百里明已经在茶馆外徘徊了许多天,无论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回应,今天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过来敲了敲,没想到竟然有人开门。
他先是惊喜,然后就忍不住想将门向两边推开,结果……门纹丝不动。
百里明心中涌上淡淡的尴尬,他看向站在门里的虞荼:“你好,能帮我开个门吗?我找店主。”
虞荼认出了百里明———是那个在大年初一深夜过来,穿着薄西装敲门的年轻人。
虞荼问:“你找店主有什么事?”
“不好意思,我的事不太方便和你说。”
百里明现在的状态有些狼狈,从他爷爷横死开始,他们家就像犯了太岁似的,不是安心药业最受欢迎的口服液缺少原料导致全面停产,就是集团下某项被爆出有偷税漏税迹象,不是集团的某位高层因为贪污受贿的问题被喊去调查,就是对家见安心药业频频出事开始落井下石,在舆论方面煽风点火……
百里明虽然是被培养起来的继承人,但初出茅庐没几年就碰上这样大到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遇上的阵仗,还是慌了手脚。
爷爷防着他的奶奶,从来都不让她接触集团的核心业务,只让她做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老太太,所以奶奶对集团的了解有限,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他的父母又早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百里明举目四望、孤立无援。
更雪上加霜的是,他有一天迷迷糊糊睡下后,梦到自己在办公室看合同,手里的笔化做开花的松枝,但下一秒,花朵凋零松枝枯萎,散发出极其难闻的恶臭,直接将他臭醒。
醒来后他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很快,预感就成了真———他不再看得懂那些宛如天书的合同,不再能听懂话语里的机锋,不在谈笑间运筹帷幄,能够支撑起摇摇欲坠的集团……他好像脑袋上被人罩了一个无形的玻璃罩,所有的声音传进来,都扭曲成嗡嗡的、让人不解的呓语。
安心药业之还没有进入到破产清算,股东们还不算闹腾,全赖他在危机之中力挽狂澜,表现出了远超一般继承人的水平,如果一旦他表现得平庸,甚至比普通人更差……百里明都不敢去想会面临什么结果。
之前听奶奶说曾祖母的故事,如果不是他脖子上挂着的金符仍在,也面临过那诡异的危机,他会觉得那是一个天方夜谈的幻想故事,只是结局格外恶心与惨烈。
他接受安心药业这个偌大的集团因爷爷的恶行自食苦果,风雨飘渺,他也接受曾祖母一报还一报,血债血偿。
可他的天赋并不是由集团带来,为什么要受这恶果的牵连?
百里明束手无策,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求助于这间茶馆的店主———非人力所能解决的事,自然也要非常人来解决。
集团的股价在持续下降,但他最近硬是将很多事情都推掉,想要过来从店主这里寻求到解决的方法。
他记得店主曾在喝茶的时候像笑谈一样说“梦笔生花,名闻天下,五色笔失,才气衰无”,然后又说“一些流传下来的故事传说,可别当了真”。
开始接触到鲛人这样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时,他就知道这些流传下来的故事传说或许有假,但一定也有不少是真。
能辨清真假的人,一定能解决他身上的问题,再不济,也能知道解决问题的途径。
不知道是不是他那孤注一掷的神色已经表现在了脸上,百里明听到门后站着的、看起来刚成年模样的年轻人说:
“种因得果,你找店主也没用。”
“可我又不是直接的加害人!”听起来门里的人好像是知道些什么,百里明的声音微微提高,他反驳道,“作为爷爷的后代,我确实享受到了他恶行之后带来的优越生活条件,可这又不是我能选择的,我能选择不出生在他们家吗!我没有选择的降生的权利,我也认命了要一同分担恶果,但不能这样赶尽杀绝吧!”
一口气将心里压着的郁气宣泄而出后,百里明忽然发现,门内的年轻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年轻人好像侧过头看了一眼什么,然后又回过头来直视着他:“你说的赶尽杀绝,难道是指你消失的天赋?”
百里明一开始说话的时候还顾及着是在人来人往的商业街上,声音压得很低,但在他说完刚刚那番话后,他发现街上走动的人没有一人往这边看,仿佛这间店铺和店铺前的他都不存在似的。
一连在这里等了许多天,被希望和失望反复折磨内心,时刻担惊受怕着自己失去的天赋,手机里又时不时收到各种不好的讯息,百里明的理智已经在岌岌可危的边缘。
“对!”他大声说,“如果我的梦就是我的天赋,那属于灵魂,和鲛人有什么关系,又凭什么被剥夺!”
“你知不知道我梦里的松枝枯萎鲜花凋零———”他显然不能接受,“我会变成一个普通人!”
他隔着一扇门向虞荼诉说自己的恐慌,宣泄着负面情绪,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不幸都像排山倒海一样向他袭来。
虞荼又侧过头去看了皎月一眼。
小小的鲛人骸骨坐在柜台的边缘,摆动着的鱼尾已经停了,她空洞的眼眶看向大门的方向,只是受限于角度,她能看清百里明,百里明却很难看清她。
“成为普通人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吗?”
虞荼收回了视线,之前百里明深夜赶来,态度看着有年轻人的拘谨真诚,却在彬彬有礼中仍旧带着一种不知觉的高傲,现在他的天赋要消失了,他就像是陌路的困兽,带着极强的攻击性。
“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你甚至比很多人还幸运得多。”
即使安心药业倒闭,即使他的豪车豪宅都被拍卖还债,他也只是从一个富家子弟变成了一个需要朝九晚五上班养活自己的普通人而已。
他有健全的身体,俊朗的外貌,还有被过去生活堆砌出来的眼界和培养出来的能力,即使能力打过折扣,他依旧能过上平淡安稳的生活。
“你没有进入过社会,你不会懂。”百里明继续伸手试图推开那扇门,“请你让店主来见我。”
“你怨恨过皎月吗?”虞荼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百里明推门的手一僵:“曾祖母也是受害者。”
“我知道了。”虞荼说,“我可以全权代表店主。”
虞荼将手按在门扉上,百里明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打开的那扇门,在他眼前缓缓合拢。
“店主的意思是,不见。”
“咔哒———”
雕花木门轻巧地合拢,重新响起的敲门声在一道隔音符下消失不见。
虞荼转头看向皎月,他能感觉到包裹着鲛人骸骨的能量有了变化,留在亲缘线附近的能量,已经补充到其他地方去了。
皎月确实是一只很善良、也很爱憎分明的鲛人。
百里诚做下的那些畜牲不如的事,皎月没有牵扯到百里明的身上,百里明的天赋之所以会失效,是因为他享受了那些建立在鲛人血肉上铸就的“幸福”,如今幸福反噬,他之前享受的,当然要进行偿还。
其他直接或间接享受过这些幸福的人可能重疾缠身,车祸横死,又或者寿命减损,只有百里明所付出的代价最轻。
但天与地,云与泥,从高高在上人人捧着的天之骄子一朝沦落为普通人,哪怕他嘴上说着没有,心里真的会一点都不怨恨吗?
他的眼睛对不上他的言语。
即使皎月是受害者,即使皎月被剐净了一身血肉。
“孩子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虞荼轻声说,“他既然这么不平,那就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守恒的。
皎月是世间最后一只鲛人,作为补偿,她能与人类诞下爱的结晶,也会让有她血缘的孩子头脑聪明,甚至后代都有几率诞生独特的天赋,能够让他们在天赋的帮助下少受生活的苦楚。
可天道给予的补偿里,无法包括最善变的人心。
皎月断掉了亲缘线,那么由血缘所带来的天赋,自然也会随着血缘的消失而离开。
得偿所愿。
自食恶果。
第170章
拒绝百里明的当晚, 停更许久的漫画更新了,仿佛是为了补偿读者们的等待,抚平他们的怒火, 漫画一口气更新了三话。
[啊啊啊啊天衍老贼你总算是诈尸了!]
[终于想起自己的作者账号密码了是吧?【磨刀霍霍.GIF】]
[请假条不挂毫无预兆就断更, 是不是我们太惯着你了!你以为更三话我就会原谅你吗!至少要三十话!]
[哈哈哈哈哈楼上的姐妹收收神通吧, 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
三话的更新量相当扎实,长度累计加起来能够到一个单行本。
第一话是顾鸿影终于磕磕绊绊地结束了白泽体验卡,差点热泪盈眶, 喜极而泣,他真的受够了走路踩尾巴、门框卡翅膀、他妈拿他的角开坚果的生活了!
漫画里,画了一个Q版顾鸿影,旁边用大大的方框注明了他的心理活动———
做正常人的感觉真好呜呜呜!
[xswl哈哈哈哈哈怎么十天就结束了, 我觉得还可以再来十天!]
[你别说半兽化形象看久了,再看嘤嘤变成正常人,总觉得他少了点什么,怪不习惯的。]
[这题我会!少了一对弯角, 一对翅膀,还有一条尾巴!]
在变回正常人没多久后, 顾鸿影又熟练地使用传送符传送到了上一话出现过的冰天雪地里, 继续……砍锁链。
“十日白泽限时体验卡”好像对他的身体素质进行了某种增强, 第一条冰锁链顾鸿影断断续续砍了半年才砍断, 这一次只努力了四五天, 就砍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顾鸿影擦了一把头上累出来的汗珠, 满意道:“果然是万事开头难啊!”
他得瑟的形象在漫画里就变成了之前白泽的Q版缩影,叉着腰翘着尾巴, 极其骄傲的模样。
[好啦好啦好啦,大家都知道你把第二条锁链砍出个缺口了, 我们截图给你留影行吧?]
[这个洋洋得意的形象好臭屁哦【指指点点.JPG】]
[多大个人了,幼不幼稚【指指点点.JPG】]
[就是就是!【指指点点.JPG】]
评论里排了一连串【指指点点.JPG】的队形。
漫画里的顾鸿影并不知道这一遭,他自己得瑟了一番后又用灵力化剑,继续叮叮当当凿起来。被冰锁链囚锁在高台上的时晚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唇角有点淡淡的笑意。
因为细节太隐晦,几乎没人注意到不化骨和冰锁链的关系,读者们都在欢呼着为朋友努力的绝美友情相当好嗑。
在冰天雪地里打了几天工,顾鸿影收拾收拾自己的睡袋,又麻溜地滚回了家———米勒克尔大学下学期的课程,马上就要开始了。
因为顾鸿影住在表世界,没有里世界那各种各样方便的交通工具,他按着灵页上的教导,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绝的注入到灵页内,然后……顾鸿影陷入了沉默。
他是沉默了,漫画读者们倒是笑的很开心,颇有点不管顾鸿影死活的味道。
[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哈哈哈哈哈———]
[我懂了!嘤嘤的隐藏身份不是什么白泽,他是公主哈哈哈哈哈哈!]
[可恶,公主的管家呢?公主的柔顺金发在哪里?公主华丽的裙子在哪里?公主的水晶鞋在哪里?]
[哈哈哈哈哈哈!]
漫画里,顾鸿影的灵力持续注入到灵页之中,灵页从他手中飞起来落到地上,在他面前由平面变成了立体。
先出现有繁复花纹的大车轮时,顾鸿影脸上的期待就有点僵住了,等到南瓜造型的马车和水晶骏马出现后,顾鸿影脸上的笑容就完全消失了。
灵页化作的交通工具旁悬浮着一行字:
【欢迎使用本年度特供里表世界回返交通工具。】
顾鸿影:“……”
他已经失去了语言。
米勒克尔大学的灵页就是他们的学生证,还是具有一定智能的学生证。顾鸿影试图和他的灵页打商量:“能换个造型吗?”
交通工具旁悬浮着的花体字再次发生了变化:
【是否需要提供配套公主服务?】
顾鸿影:“!!!”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鸿影疯狂摇头,“我是问交通工具能不能换个造型?”
【请选择:典雅水晶南瓜马车(初始默认)、洛可可甜美南瓜马车、巴洛特奢华宫廷南瓜马车、哥特暗黑南瓜马车、美式怀旧南瓜马车、新中式古典南瓜马车。】
顾鸿影:“……”
要掉眼泪了QAQ。
抱着垂死挣扎的心态,他选择切换成了新中式古典南瓜马车,然后他的面前出现了标准的“宝马香车”,到六米宽的路上能占一半路面的庞大华丽。
[嘤嘤选这个!卧槽!好绝!]
[设计师看来是用了心血的,嘤嘤你可真有福气!
【看热闹不嫌事大.JPG】]
[不过再怎么华丽也不能掩盖它的整体造型是一个镂空大南瓜哈哈哈哈!]
顾鸿影:“……”
他认命地爬上了面前的新中式南瓜马车,在心里自我安慰只要忽略这个造型,其实内部还是挺宽敞的,躺着睡过去都没问题,人要学会知足……
等这辆新中式古典南瓜马车真正上路后,顾鸿影在心里把“常乐”两个字一巴掌拍得灰飞烟灭。
他以为这辆南瓜马车会和里世界一样不科学,比如飞天而去或者遁地而行,但他万万没想到,这辆马车竟然会如此地遵守交通法,是自动开到屏障那里去的!
坐在底座高高的马车里,顾鸿影如坐针毡。因为透过镂空的窗户,他能看到并列在马车两边的轿车车主在等红绿灯的空隙不断向正中间张望,脸上都是一种迷惑的神色,好像在奇怪为什么道路这么宽,他们却非得走边缘,要把中间留出来。
有的车车窗打开,顾鸿影就看得更清晰了,看到他左边的一位车主正在试图打方向盘,但在要转向的下一秒,又默默停了手,然后脸上继续出现迷惑的神情,车主喃喃自语道:“中间这么宽我干嘛走旁边?我有病?”
即使这些车主都看不见道路正中间新中式古典南瓜马车和马车上的顾鸿影,但沐浴在他们迷惑的视线里,顾鸿影依然尴尬到脸都涨红,脚趾头仿佛承接了别墅的建造。
尴尬是顾鸿影的,快乐是读者们的。
[哈哈哈哈公主驾到,通通闪开!]
[天衍真的5G冲浪,这不就是元宵节后的新闻吗?噫~直接化用到嘤嘤头上了~]
[天衍老贼也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了,你看看上次更新的那个鲛人的故事,直接点名安心药业,我甚至怀疑天衍快一个多月没更新,是在和安心药业那边的法务掰头!]
[安心药业现在股价一路下跌,这么说……居然是天衍赢了?!
【宇宙猫猫头升华.JPG】]
[好像事情开始变得合理起来了呢……]
[这是什么为了画漫画致力于干掉一切阻力的励志故事吗?]
[好好好,热血起来了!]
虞荼:“……?”
要不是他确定天衍的停更和安心药业没有任何关系,他都要被读者的逻辑给说服了。
看着漫画里用南瓜马车在路中心横行霸道、心如死灰直接写在脸上的顾鸿影,虞荼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表现得对魔法课挺有兴趣的顾鸿影上第一堂魔法课的时候那么沉默。
前一天被这样拉风的马车送到学校,第二天上课估计还没彻底缓过神。
这一话整体都是轻松愉快的调调,前半话是顾鸿影抓马的回程之旅,后半话是奥利维亚的满分登场。
[看到贝拉就想起“微微不理你哇——微微讨厌你哇——”]
[别看某条人鱼人前人模人样,看起来像是神秘优雅的大魔法师,实际是露着伤痕累累的鱼尾泫然欲泣的可怜小鱼,茶艺炉火纯青呢~]
虞荼看到了上面那条评论,他将悲伤的事都想了一遍才忍住没笑。
要是在上奥利维亚的课时想到了漫画读者们的评论笑出声来,虞荼拒绝去猜测他会面临的可怕结果。
魔法阵将药材传送到他们面前,奥利维亚带着他们辨认药材的画面,其实并没有漫画里画的那样出色。
各种材料混合之间的瞬息万变在漫画里充满了引人探究的神秘,穿插着的对各种材料的讲解,内容严丝合缝,仿佛真的存在这样一个绚丽的里世界,真的存在这么一所神奇的大学。
其实真正去学习药剂的制作,过程冗长乏味,繁琐细碎,非要细究起来,漫画里的场景和他们现实中学起来的感受对比,就像是一分钟的精彩预告与三小时的漫长电影;招生宣传片与实地考察;办卡前天花乱坠的吹嘘和办卡后宰冤大头的磨刀霍霍……
这一话的末尾,停留在他们在所有人在奥利维亚的指导下制造出了颜色各异、味道各异的「灵魂乡」。
虞荼的「灵魂乡」是淡绿色的,晃动起来时像是闪着银光的流动丝绸;
顾鸿影的「灵魂乡」是金色的,如磨碎了的阳光在瓶中晃荡;
埃里克的「灵魂乡」是红色的,红色的光芒一闪一闪,像明明灭灭的烟花;
郝芝芝的「灵魂乡」是淡黄色的,形成了活泼神气的漩涡,撞得瓶身哐当作响。
从旁观者的角度观测,虞荼看到他们四人身上都泛起和药剂同色的淡光———
「灵魂乡」开始生效了。
虞荼指尖微动,翻到了下一话,下一话的标题叫做【命运的节点】。
第171章
这一话少见地不是由顾鸿影开头, 而是从郝芝芝的「灵魂乡」开始讲起。
画面撞入淡黄色的漩涡,露出一片一望无际的沙土地,沙土地的中心有个坑,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到坑里去摸索, 然后从沙土地中拽出了什么东西———
一只长得像兔子似的生物被提着耳朵悬在半空中, 雪白的毛发脏兮兮的,看着狼狈又可怜。
“兔子?”手的主人声音里带着疑惑,他晃了晃手里的生物, 不确定道,“……讹兽?”
被提在手里毛茸茸脏兮兮的团子努力挥舞着四肢,超凶地踹在提着它耳朵的手腕上,几乎踢出了残影。
“怎么这么凶啊……”被踹的人委屈地抱怨了一句, “我是闻到幼崽受伤的血腥味才过来的。”
脏兮兮的团子对他呲牙,但它的右后脚上,渐渐沁出一抹红色。
抓住讹兽的年轻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单手镇压住小团子的暴动, 手上灵力涌动,凑近了它受伤的脚边。
刚刚还张牙舞爪的脏团子忽然将自己缩成一个瑟瑟发抖的小球, 哪怕灵力落到它的脚后跟上止住了伤口撕裂, 小团子依旧抖得越来越厉害。
[卧槽!这是芝芝的过去吗!呜呜呜呜妈妈抱抱, 崽好人坏!]
[这是我战斗力非凡的芝芝大姐大?!]
[「灵魂乡」所看到的是命运最关键的节点……这是芝芝的过去吗?]
谁都没想到这一话的故事从郝芝芝开始, 是这样一个开始。
漫画里, 讹兽团子明显对灵力很是惧怕, 年轻男人只用灵力封住了它撕裂的伤口就没有再继续,他从肩上取下一个小背篓, 从里面翻找出创可贴和药粉。
他一边捏着灵力波动消失后讹兽团子踹过来的小爪子,一边絮絮叨叨:
“你这个幼崽不要这么凶嘛……裹完伤我就马上把你放了, 最近不要往沙土地里钻,这里经常下雨,沙土地湿度很重,不利于伤口愈———又下雨了?”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天空,又低头看了看手里浑身都紧绷着的脏团子,默默地将包扎好的团子塞到了背篓里面。
“我改主意了。”他慢吞吞地说,“下完雨再放你走吧。”
原地忽然闪过一阵微光,年轻的男人变成了一颗大灵芝,灵芝用根走了几步后就地一蹲,“啪”地一声将自己的灵芝盖盖在了背篓上。
[我好像知道了芝芝为什么是一只讹兽但能熟练变灵芝的原因……]
[这棵大灵芝应该就是芝芝以后的监护人吧?变灵芝肯定是和他学的!]
[嘿嘿~男妈妈~嘿嘿~说话慢吞吞的男妈妈~和帝休长老同类不同款的男妈妈~]
郝芝芝灵魂乡里所看到的年轻男人一出来,虞荼就认出来了是草木族的芝淮长老,根据族长的说法,芝淮长老每年都会出门去游历,一出门就是一年,因为他出去之后很难再找到回来的路。
简而言之,他是个路痴。
虞荼在草木族里呆了大半年,前段时间被族长从茶馆门口逮回去补觉后醒来的那一天,才正式见到了芝淮———这颗擅长迷路的大灵芝,终于找到了回草木族的路。
刚开学军训结束时,郝芝芝就告诉过他,她的监护人是草木族长老芝淮,虞荼没有去深究他们是怎么认识的,直到今天才知晓。
从大灵芝将灵芝盖盖在背篓上后,大雨便渐渐模糊了漫画的画面,漫画的最下方,渐渐升腾起闪烁的红色来。
一片模模糊糊的红色里,有一位穿得像英伦绅士似的老人,怀里抱着一个不会超过两岁的孩童,他们好像走在山洞之中,道路漫长而曲折,在昏暗的山道里穿行了很久,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沸滚的岩浆。
[「灵魂乡」的画面怎么这么少?差评!!天衍老贼把后续交出来!]
[红色———到埃里克了是吧?]
[有种不太妙的感觉,但说不上来……]
那个英伦绅士似的老人走到岩浆的边缘松开手,怀里懵懵懂懂的孩子便直直地向岩浆的方向坠落,在沸滚的温度要灼伤小孩肌肤时,他违反重力地飘了起来,被无形的力量托举在半空中,有听不清的呓语在岩浆形成的山谷中回荡。
那个老人脸上的表情兴奋极了,他招了招手,仿佛有无形的风卷着年幼的孩子,让孩子重新回到他怀中,他将孩子高高举起,声音里似有无限的虔诚与野心:
“能引动龙语共鸣!哈哈哈哈埃里克!你是我们安东尼家族的荣光!”
[???我一脑门问号?]
[这糟老头子有病啊!那么小个孩子直接往岩浆里扔?!]
[卧槽服了,要是没共鸣是不是就直接喂了岩浆啊?]
漫画里小孩的脚下,炙热的岩浆咕嘟咕嘟沸腾着,泡泡反射出模糊的人影,又渐渐扭曲成细碎的金色———到顾鸿影了。
顾鸿影的「灵魂乡」画面还没出现,就有一个占据了整个分镜的硕大不规则对话框。
“我生了个小猴子?!”
碎金里渐渐出现人影,是躺在病床上的顾星竹,顾星竹正睁大了眼睛,向着床边抱着孩子的霍寒枝求证:“没被调包吗?”
“刚出生的小孩子红彤彤的是因为没长开。”霍寒枝冷静道,“别怕,过几天就好看了。”
“吓死我了。”顾星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我基因变异了啊!”
[听说我出生时我妈也这样……]
[《生了个小猴子》《没被调包》《基因变异》———鉴定完毕,嘤嘤麻麻有母爱,但不多。
【狗头叼花.JPG】]
这一场对话过后,漫画画面极快地一暗一亮,再次出现的顾鸿影,已经变得白白嫩嫩了,唯一的不和谐是,他的脚丫子踩在一个昏迷的男人的脸上。
顾星竹和霍寒枝正站在门边,两个人脸上焦急的神色渐渐凝固成了一种迷惑。
顾星竹用手肘拐拐霍寒枝的胳膊:“寒枝,我好像起猛了,看到我们出生二十八天的桐崽从育婴箱里翻出来打人贩子了……”
霍寒枝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艰难道:“大概是我们俩的崽……天赋异禀?”
屁股上包着纸尿裤,脚丫子蹬着人贩子脸的迷你顾鸿影像只小乌龟一样趴在地上,对他们露出傻乎乎的无齿笑容。
[我也起猛了,看见二十八天的婴儿砸人贩子了……]
[好生猛的命运节点,嘤嘤我敬你是个勇士!]
[为什么在其他人那沉重的画风一转到嘤嘤这儿来……就很难用言语形容?
(手舞足蹈)(试图比划)(比划失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放在嘤嘤身上竟然感觉离谱中透着合理,好像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的呢~]
漫画在顾鸿影这边已经到了尾声,于是画面转向医院的天花板,一片纯白中,渐渐飘下了冰雪。
冰雪落在一片狼藉、仿佛被大战毁掉的乱七八糟的树林里,渐渐积了厚厚几尺。
冰雪中有串凌乱的脚印,漫画的画面顺着脚印的镜头追上去,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轮廓。
[嘶……这个轮廓看起来有点眼熟?]
[你还别说,我也觉得有点眼熟,讲个笑话,好像我老婆哦~]
[我懂了各位!你们看芝芝的命运关键节点是被大灵芝捡到;埃里克的命运关键节点是能和龙语共鸣;嘤嘤的命运节点……嗯,就算他打人贩子吧,那么菟菟的节点会不会是被不夜侯捡到?]
[我感觉「灵魂乡」这么重要的设定,天衍应该不会安排两个相似的节点。赌一包辣条不是。]
[我压两包辣条,是!]
[辣条+1,压不是!]
读者们在评论区里开了赌局,虞荼看着漫画里那个模糊的背影轮廓,忽然惊觉他竟然忘记他忘记了。
如果不是漫画的提醒,他已经忘记了他服用「灵魂乡」后的所见。
他慢慢地翻过一页,漫画的画面拉近,那个背影……竟然真的是不夜侯。
不夜侯的手捂在心口上,他好像受了伤,血从他的手掌下沁出,在苍白的肌肤上留下殷红的印记,寒冷的天气里,他心口的血竟像止不住似的,顺着指缝流过指背,浸湿了黑色的袖口,有些滴落到雪地上,很快被风雪掩埋。
他咳出一口血,身边好像起了黑灰色的雾气,空间波动着,有串血珠飞出去,落在了一颗被冰雪覆盖的茶树上。
血迹没有在冰雪上凝固,而是像一颗颗血红的珊瑚珠,从叶尖滚落下来———
“嗒!”
“嗒……”
[啊?为什么菟菟的命运关键节点会是我老婆啊!啊??!]
[呜呜呜呜我好喜欢他不要刀他QAQ]
[刀子达咩!刀子达咩!]
关于虞荼的「灵魂乡」就在此时戛然而止,谁都不知道不夜侯为什么会受伤,黑灰色的雾气是什么,像珊瑚珠一样的鲜血又代表了什么含义。
风雪肆虐着糊满了画面,画面转成极致的纯白后,又重新回到了课堂,出现了奥利维亚的容颜。
黑乌鸦贝拉飞在他的身侧,奥利维亚布满了繁复法阵的魔法袍无风自动,他蓝色的眼瞳里泛着些许浅金,有种圣洁的空灵。
他好像在对着一个人说,又好像在对着所有人说:“不要告诉任何人使用「灵魂乡」所见所闻。”
奥利维亚的身边,方框里静静附着着一行小小的字:
【命运一但宣之于口,即刻固定。】
这是第二话更新的末尾,有难过的读者问出了自己不安的疑惑———
[为什么大家关键的命运节点都是过去,只有菟菟是未来?]
虞荼的目光凝在这条评论上,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属于虞荼的关键命运节点里,不夜侯会受了这样重的伤?
他想起在躺椅中沉睡的马甲,有些不安,还有点茫然。
这条评论下,其他读者的回复五花八门,有的猜“菟菟是不夜侯的小辈,他们一定有亲缘关系,不然菟菟命运的关键节点里不可能出现不夜侯”,有的猜“杀千刀的天衍该不会准备发刀子,所以在提前预告吧”……
虞荼将这些回复通通翻了一遍,然后关闭了这一话的评论区,点进了最后一话更新里。出人意料的是,这一话的开头竟然又不是顾鸿影,而是谛长卿。
有独角、犬耳、狮尾且正在生气的谛长卿。
第172章
【你在这里转了二十一圈, 踢坏了我六块石壁、五张桌子、三把椅子,砸了我七个茶杯、九个茶壶……】
一面巨大的玄色石壁上隐约传来鳞甲摩擦的声音,石壁上浮现不甚明显的片状印痕, 石壁的最下方, 隐约能看到稀烂的木头渣和瓷器碎片。
“砸你点东西怎么了!”头上顶着玉白色独角, 发丝里竖着对奶白耳朵,身后拖着条狮子尾巴的谛长卿十分不耐烦,“老东西你什么时候这么吝啬了?”
【不要叫我老东西。】
“是是是, 尊主、老大、主上———”谛长卿翻了个白眼,一脚踹在对面的玄色石壁上,石壁上破了个足球大的凹坑,很快又浮现片状鳞痕, 恢复如初。
石壁修复的时候,一粒小石子从石壁上弹出来,砸在了谛长卿脑门上,砸得谛长卿的狗狗耳朵都竖起来了。
“老东西你有毛病啊!”谛长卿试图再踹一脚石壁, 结果被石壁上反射的玄光震回来,一脚踩在了自己拖地的尾巴上, 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血脉补全是好事, 这么暴躁干什么?】
“啊对对对, 尊主您说的都对。”谛长卿现在像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听见什么都想阴阳怪气地刺两句, “要不您顶着独角犬耳狮尾出门晃晃?”
【小孩子才这么要面子。】
谛长卿:“……”
人虽然不作声了, 但他的尾巴开始不爽地敲击地面,拍得啪啪作响。
【血脉补全后, 你的天赋也会随之发生变化,某些附着不会再被动开启。】
“都被动开启了多少年?我早就习惯了。”谛长卿的尾巴将地面敲得更响了, “我才不稀罕。”
[这话登场的榜一,看起来更加喜怒无常阴阳怪气了呢……]
[歪个楼,你别说他这个半兽人的装扮,还有点……嗯,怪可爱的嘞……]
[刚刚那颗石子砸谛长卿脑门上的时候,他的表情真的好难以置信哦,耷拉着耳朵直接立起来了耶~]
[又开始谜语人了是不是?什么血脉补全?什么被动开启?【警觉.JPG】]
[这就是反派和主角之间的默契吗?cosplay都一起?什么相爱相杀欢喜冤家难舍难分的剧本啊!【狗头.JPG】]
[谛长卿:刚刚说话的人今晚睡觉最好两只眼睛轮流站岗!]
[哈哈哈哈就说就说!我才不怕呢,有本事他到三次元来追杀我啊,略略略~]
虞荼:“……”
他看着那条说要谛长卿有本事到三次元来追杀他的层主评论,默默点了个赞,希望这位层主能一直不改初心,头铁到底!
漫画里提到了“血脉补全”,虞荼猜测应该是指[镜]的消逝。
异兽血脉上一任血脉拥有者死去,才会诞生下一任继承人,天地间同时出现两只谛听……有种不符合规则的匪夷所思。
还好,漫画这次没有当谜语人,虞荼翻过一页,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在谛长卿说完“不稀罕”后,漫画插入了一段蒙太奇式的回忆———
这一段蒙太奇式的回忆整体色调发灰,背景中的每一个人物都看不清容貌,衣着也模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要出现在回忆的背景里,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好几个表示心理活动的方框,密密麻麻的人、密密麻麻的方框、密密麻麻的字……几乎要看得人犯了密集恐惧症。
谛长卿被这些模糊的人包围在中间,唯有他在回忆里是清晰的,他脸上的神色很冷,赤红的眼瞳在发灰的色调中红得令人心惊。
漫画里,他好像好像坐在一棵高高的树枝上,一条腿曲起,一条腿垂下晃荡,他的眼中似乎有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恶意,眼尾赤红。
谛长卿的目光移向了左侧,勾起唇角:“怎么?你们要以多欺少?”
面目模糊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谛长卿!你最好自己主动从长安学府退学,没有谁想和你当同窗!”
“就是!你最好主动退学!”
“没人想和你一块儿上学,没人想当你的同窗!”
“你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不要在长安学府里当祸害了!”
“赶紧滚出长安学府吧!”
……
附和的对话框如蔓延的气泡,层层叠叠。
[啊……这不是霸凌吗!榜一好可怜……]
[果然每一个反派都有自己心酸的往事,都有美强惨的过去呜呜——]
[我明白了!谛长卿走得是传统反派路线,因为性格问题被所有人欺负,所以心灰意冷,一怒之下去当了喜怒无常冷血无情的大魔头!]
虞荼看着漫画读者们一边倒的义愤填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实在是想不出谛长卿那个人憎狗嫌的性格会被霸凌。
果然,他的预感很快就得到了应验。
随着记忆的后续发展,之前的读者们一个个不吱声了。
[啊这、啊这……长安学府的学生们都是动口不动手的君子吗?这都不带揍他的???]
[卧槽!不愧是听起来就很牛逼的长安学府,大家的素质真高!]
[这都不动手?!这都不反击?!
我出五块,找个滴滴代打!]
[太贱了太贱了!谁和他当同窗谁倒霉!]
[笑死,到底谁霸凌谁啊!明明是谛长卿凭一己之力霸凌所有人!]
漫画的回忆里虽然没有将谛长卿的倒霉同窗们的容貌画出来,但事件倒是画得很清晰。
传说中谛听能够倾听世间万物,尤其擅长倾听人的心声,谛长卿谛听血脉有缺,在天赋即将觉醒前,多出了一项被动的附着能力———读心。
因为是被动能力,生效与否都不在他的控制内,所以谛长卿经常能二十四小时听到耳边仿佛一万只鸭子在舞台上大合唱的聒噪。
漫画为了让读者们对读心的聒噪程度有深刻了解,特意来了一个巨大的跨页特写。
这个巨大的跨页特写之前的分镜,是谛长卿站在一片绿草如茵的山坡上,偶尔有两声鸟鸣,看起来有种平静的安宁。
但转到跨页之上时,谛长卿站在这页的中间,只有小小的一点,他的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字,地面上的花花草草、石头上爬过的蚂蚁、土里的蚯蚓、路过的兔子、树上的鸟……只要存在的物品,头上都顶着代表内心的方框。
被动附着的【读心】能力不是读取人类的内心,而是读取这世间万物的心声并转换为谛长卿能听懂的语言。
[卧槽!我第一次感觉到比嘤嘤的心理活动更吵眼睛的字……]
[这也不怪榜一,二十四小时听这些,搁谁谁不疯啊!]
[这还只是相对安静的后山,而且植物的思绪比较简单,很多发出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内心活动。要是把谛长卿丢到闹市区里……不敢想,不敢想,是想想就喊救命的程度!]
如果仅仅只是停在这里,读者们不仅能理解谛长卿为什么会变成反派,甚至会对他的怜爱更上一层楼,但偏偏……这只是一个开始。
隔三差五自动开启的被动技能让谛长卿烦不胜烦,赤红的眼瞳里不爽的恶意一天比一天重,终于在某一日【读心】被动开启后,谛长卿开始祸祸他的同窗了。
不是当众点出别人家中的破事,就是一口道破他人的隐私,不是将同窗的心理活动当着全年级的面大声朗诵,就是激怒本就有矛盾的同学……
就算再善良的人,脑海里也会偶尔冒出一些恶毒的念头,但这些恶毒的念头在谛长卿被动能力开启的时候总是无所遁形,他会点破这些“恶”,让人羞愧难堪,恨不得将自己埋到地里去。
谛长卿做这些,不是嫉恶如仇、惩恶扬善,也不是蓄意报复、故意找茬,纯粹就是为了找乐子。
他不高兴,就要周围人都不高兴,他不爽,就要周围人都不爽。即使因为乱来被惩罚,他也是认错态度良好,但从无悔过之心。
哪怕被当面质问,他也只是弯着一双赤红的眼瞳:“控制不好自己的脑子还敢来质问我?真没用~”
这段回忆的后续,凝固在谛长卿带着嘲弄的赤红的眼瞳中,分镜再拉远,便重新回到了现在。
现在的谛长卿与那段记忆中的谛长卿没有太大区别,除了容貌略微成熟了一些,还是一样的性格,一样的脾气。
“我说尊主,我这个状态还要保持几天?”从外表发生半兽化后,谛长卿已经许久没有被触发过的被动能力再次触发了,他无论呆在哪里都吵得脑袋嗡嗡疼,只有老东西旁边最清净,“要是时间太长的话,我就得去宰几个人玩玩了。”
【[镜]已经在时间的侵蚀中彻底消亡,你是天地间唯一拥有谛听血脉的人,不要着急。】
“给我把这些东西弄走。”谛长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烦死了。”
他面前玄色的石壁上出现鳞甲摩擦的声音,但这次没有回答。
谛长卿皱着眉:“不是吧尊主,平时有什么任务可劲地使唤我,我要帮忙的时候就袖手旁观?您这么小气,我以后可要有意见了。”
他小声嘀嘀咕咕:“老东西真是个吝啬鬼!”
[哈哈哈哈他真是攻击起来不分敌我!主打平等地得罪每一个人!]
[xswl!谁家下属这么理直气壮质问领导?]
[谛长卿你骂领导真的骂的好顺口!]
石壁上泛起黑光,将谛长卿轰出了这片天地,谛长卿耳朵里听到的心声骤然间强烈起来,但很快又被无形的力量阻隔,变成模模糊糊的呓语。
谛长卿用灵力凝出一面镜子,镜子里,独角和耳朵已经不见了,但伸手摸一摸,仍然在原来的位置。
谛长卿满意地收了镜子:“早这样不就得了?”
往前走了一步,脚踩到了自己尾巴,痛得他面色扭曲了一瞬:“嘶———”
尾巴隐藏起来后,目光所及就看不见了。
谛长卿摸索到自己的尾巴,给尾巴施加了个浮空咒。
“看在老东西这么识趣的份上——”谛长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布置给达蒙的任务,我就去看看好了~”
他穿过里表世界的屏障,正好撞到这块荒僻地方发生了一场车祸,制造车祸的人埋了尸,打算畏罪潜逃。
谛长卿打了个响指,启动的车辆猝不及防地冲下了盘山公路,紧接着爆炸声响起,熊熊火光燃烧。
“我可真是个日行一善的好心人啊~”
谛长卿感慨了一句后哼着歌,定位传送阵在他手中,光芒大放。
第173章
[说他是个恶人吧, 他还惩恶扬善了,说他是个好人吧,谁家好人下手这么狠辣……就、就很难评。]
[肇事逃逸确实应该判刑, 但他就这么简单粗暴地把人给杀了……
【呆滞猫猫头.JPG】]
[我很震撼,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觉得震撼?]
[我觉得这样的二次元很带感诶!一般正面角色都得把人抓过去量刑, 中间还得纠缠一系列憋屈情节,哪有这样快意恩仇来得爽!]
[就是就是!杀人偿命,这很公平嘛!]
[你们不觉得这样的人很恐怖吗?]
[都说了是二次元!二次元不要代入现实生活啊!现实生活中这样随心所欲的恐怖分子当然恐怖了!]
这已经是第三话的末尾, 后面不再有新的更新,读者们干脆在最后一页的评论区里就谛长卿最后干的事讨论起来,最后觉得“带感”“爽”“谛长卿干得漂亮”的读者占了上风。
二次元里亦正亦邪、随心所欲且长得好看(重音)的角色,有时的人气甚至会超过主角, 当然,仅限二次元。
虞荼合上了漫画,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如果不是考虑到漫画最后会和三次元接轨, 混沌中立角色往往会比守序角色更容易受到喜爱。
看完漫画,虞荼倒是得到了两个挺好的消息, 一是天衍复更, 尽管他觉得天衍之前的停更和[镜]有关, 但只要复更, 他还是会觉得有种没失控的安全感;二是谛长卿所提到的“达蒙的任务”, 虽然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但听起来就不在东方。
在这大半年接二连三的磨难下,虞荼已经熟练地学会了从坏消息中挑好消息自我鼓励。
看完了漫画, 他用定位传送符回到了学校,奥利维亚教授的知识越来越多, 下个月又要期中考试,如果不认真学习,他很难跟得上进度。
在奥利维亚的课堂上,谁处理错了材料,又或者记混了顺序,贝拉就会停在他的脑袋上,大声“哇哇哇———”,让出错的人成为整个年级的显眼包。
奥利维亚也在这段时间的教学里,逐渐形成了一些令人恐惧的口头禅:
“这个药方的配置我讲了几遍?怎么还有人记不住?”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药剂的配比成分吗?”
“有没有人回答?没有人回答我就随机点名了!”
“怎么学的?你们简直是我教过的最差的一批学生!”
……
一条腹黑且彬彬有礼的人鱼差点在这几个月的教学里,直接化身某种令大部分学生恐惧的恶梦,以至于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虞荼都能听到坐在他们附近的同学一边吃饭一边碎碎念着材料的特点、药性、处理手法等知识点———好好的一个大学,直接卷成了高三。
虞荼还要抽时间打理茶馆,时间比起别人只少不多,所以他只能更努力地卷,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在期中考试里成为倒数。
在学得连叶子都成了卷王的形状后,虞荼高分通过了期中考试,但很遗憾,在他们的年级里,仍旧有八人没及格。拿到考试成绩的奥利维亚身上都要冒出实质化的黑气,他微笑着翻动那一张张刺眼的成绩单,冷酷无情地宣布:“你们八个人的暑假没有了。”
环形教室里,不管是及格还是没及格,人人噤若寒蝉,连黑乌鸦贝拉都躲到了顾鸿影身后,鸟鸟祟祟地探出个头。
顾鸿影悄悄抓着贝拉的翅膀,一人一鸟在奥利维亚眼皮子底下小心比划着,最后顾鸿影以十份不同口味火锅的价格,从贝拉那里问到了奥利维亚这么生气的原因。
生气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奥利维亚在来当教师前,向校长谢见微保证能够半年内把所有人的魔法课都教及格,结果期中测试下来,竟然有八个人没合格的。
顾鸿影:“!!!”
有种微妙的、吃到了瓜的感觉!
下课后,他将自己贿赂得来的消息愉快地和小伙伴们进行了分享。
而贝拉连续十个晚上偷偷溜出来吃顾鸿影上供的火锅,吃得胖了一圈,以至于它之后停在奥利维亚的肩膀上时,奥利维亚投来了狐疑的眼神:“贝拉,你最近偷吃什么了?怎么重了这么多?”
“哇哇哇——”贝拉拍打着翅膀,“你欺负鸦,鸦要找微微告——”
奥利维亚熟练地捏住乌鸦的喙,微笑道:“贝拉,你最好不要。”
贝拉:QAQ
期中考试过完一周后,奥利维亚给没及格的八个人做了特训计划,那恐怖的训练量,仿佛他是名为“高三”的化身,其他人的训练量虽然没有那么恐怖,但依然有种让人眼前一黑的冲动。
仿佛是断头饭前的人文关怀,奥利维亚在宣布完训练计划后,施施然提出:“都准备一下,明天带你们去魔法街道看看。”
虽然大家已经在里世界上了大半年学,对不少东西滤镜稀碎,但魔法街道仍旧很让大家感兴趣———谁小时候没做过自己会修仙或者具有魔力的梦呢?
在欢呼声里,奥利维亚出了教室,他用食指戳戳肩膀上站着的贝拉:“贝拉,你真的变重了,自己飞。”
“哇哇哇!!!”
贝拉气得抓了一把他金色的长发,然后一拍翅膀飞远了。
……
教室里,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顾鸿影、虞荼、郝芝芝、埃里克四个人已经在多次或主动或被动的合作下,形成了默契的小团体。
顾鸿影:“埃里克,你去过魔法街道吗?那里好玩吗?”
“去过很多次了。”埃里克捋了一把自己铂金色的头发,石青的眼睛里带着点骄傲,“都已经去到没意思了。”
郝芝芝故意露出一个狐疑的眼神:“你不会在骗人吧?”
“魔法街道我和我家一样熟,干嘛骗你们!”埃里克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质疑,“里面坑人的地方可多着呢!”
虞荼同样很好奇:“那魔法街道里主要有什么?”
“市面上常见的魔法材料在魔法街道里都能买到,如果要比较稀罕的,就需要有身份证明。”埃里克说,“可以是实力的证明,可以是资产的证明,总而言之,要么拼实力,要么拼背景。”
顾鸿影叹了一口气:“你这样一说我就感觉不好玩了。”
“本来就没意思嘛。”埃里克压低了声音,“要不明天去了魔法街道,我带你们去魔法黑巷玩?这两条街只隔了一堵墙。”
另外三个人明显有些心动,但还是保留了一丝理智:“奥利维亚老师不会放我们过去。”
埃里克也把声音压的更低:“谁说要光明正大的去了?偷偷去啊!”
说到这里后,四个人抬起头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虞荼最先打破诡异的氛围:“确定我们溜到魔法街道旁边的魔法黑巷不会出事吗?你们回想一下蛛巢。”
“蛛巢那样的意外能有多少?”顾鸿影摇摇头,“总不能次次意外都归我们撞上吧,那也太倒霉了。”
郝芝芝:“顾鸿影你不立flag还好,你一立我就开始害怕了……”
埃里克:“魔法黑巷我也去了不少次,没有你们脑补得那样可怕,只要遵守那里的规矩就没问题。”
四个人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顾鸿影拍板:“别怂,没事的!”
*
第二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早一点到了教室,不少人身上还背着背包,看起来像是要去春游。
奥利维亚难得没有化身催促学习的魔鬼,而是虚空勾勒大型魔法传送阵,银白色的魔法线条在教室上空勾勒成型,徐徐落下。
等眼前昏花的色块变成景物后,他们出现在了一座无比恢宏的广场,广场上人来人往,许多穿着魔法袍的人在店铺里走来走去,有的店铺里甚至还飞出了用植物编织的飞行小精灵。
一个骑着扫帚在上空中飞行的人一瞬间便被庞大的魔力卷下来,一道有些冰冷的机械音响彻整个广场:
【魔法街道禁止飞行,违者请迅速上交罚款,否则永久拉入黑名单。】
这道机械音一出,便能听到广场上的笑声———
“又是买了最新款的魔法扫帚,得意忘形到忘记禁飞规则了吧?”
“这个月才开始没多久都已经逮第七个了哈哈哈哈!”
“新款魔法扫帚虽然贵了点,但只要持续补充魔力,就能形成防护罩,听说这次的至尊款还加了飞行特效投影?”
“什么飞行投影特效?说的我有点感兴趣了,炫酷吗?”
人来人往的广场上,这样的交谈只是一小处,整体热闹程度不输表世界的小型商场。
虞荼抬头看了看,才发现这个广场最上方用魔力构成了四个像画一样的花体字———
【魔法街道】。
好简单粗暴的名字。
在没来之前,虞荼还以为魔法街道真的是一条街道。
一百多个人一起出现在广场上有些扎眼,但奥利维亚丝毫不在意,站在他肩膀上的贝拉早在出现在广场上时,便忍不住频频向魔法宠物零食店的方向张望。
“都四处去逛逛吧,下午五点在这里集合。”奥利维亚挥挥手,“遇到问题尽量自己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再叫我。”
他漂亮的蓝色眸子在阳光下美丽得宛如宝石:“要是被我发现是自己能力范围内能解决的事还求助我,我会考虑给你单独制定一份计划。”
顾鸿影小声:“这就是威胁。”
奥利维亚的目光落过来:“忘了说,大魔法师的耳朵都很灵。”
顾鸿影:“……”
说完对他们的告诫后,贝拉一拍翅膀,奥利维亚也跟着消失不见了,广场上的同学们有的表示想要和他们一起走,但被拒绝后,大家就各自散开了。
虞荼:“感觉魔法街道还挺大的,我们还要去魔法黑巷?”
“去!当然去!”顾鸿影将胳膊压在虞荼肩膀上,“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这四个字仿佛有什么魔力,略有点犹豫的郝芝芝思考了几秒后,同样点了点头:“我也想去。”
等他们的跨区域传送熟练后,随时可以到魔法街道来,但魔法黑巷的机会错过了,总觉得有点可惜。
他们考虑的时候,埃里克无聊地在手上把玩一枚小小的火球,弹力球似的火球在他的指尖环绕着,看起来像某种杂技表演。
顾鸿影突然拍了拍他,埃里克的手一抖,火球落到地上,将广场地面灼出一块灰痕。
【魔法街道禁止损伤公共设施,违者请迅速上交罚款,否则永久拉入黑名单。】
埃里克:“……”
他瞪了顾鸿影一眼,默默地交了罚款。
顾鸿影小声道:“我等会把罚款转你。”
“不用。”埃里克冷哼一声,“是我自己没拿稳。”
居然被拍一下就将火球脱手,可恶,他还是要多练!
这一个小插曲过后,他们四个人从中心广场出发,在埃里克的带领下,七弯八拐地绕到了一条最偏的巷道里,这条巷道的尽头没有路,而是一面淡青色的石墙。
埃里克像变戏法似的掏出四个黑斗篷,一人发了一个:“都披好,在里面开口时记得伪装一下声音。”
在他们都穿戴好斗篷后,埃里克将手掌按在石墙上,平平无奇的石墙以他的手掌为圆心,开始向四面漾开涟漪。
埃里克低声:“走。”
四个人鱼贯而入。
如果说魔法街道是一个非常具有魔法气息的广场,那么魔法黑巷就是以哥特式建筑为主的小村庄。
埃里克走在最前方领路,要到达魔法黑巷的核心,还需要穿过附近的缓冲带,缓冲带禁魔,只能靠腿走路。
在寂静之中,顾鸿影用自己改变后的声音问:“我们这样做真的不怕被奥利维亚老师发现吗?”
“他应该知道。”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顾鸿影回头辨认了一瞬,才确定这个声音是郝芝芝,“我穿过石墙时,感觉到身上有一点奇怪的力量波动,像是精神力印记。”
奥利维亚虽然嘴上说着不怎么管他们,但实际还是给他们留下了一定的安全保障。
顾鸿影黑斗篷下的表情成了苦瓜。
在又走了一段路后,虞荼忽然开口:“埃里克,还有其他路吗?”
埃里克脚步骤停:“怎么了?”
“我有点不好的预感。”虞荼轻声说,“我们换个方向走吧。”
埃里克虽然性格争强好胜,经常和顾鸿影斗嘴,但并不是一个一意孤行的人,他们都知道虞荼觉醒了[天赋],他忽然开口这样说,肯定是预感到了什么。
埃里克立刻道:“跟我来!”
他马上换了个方向,但还没完全走出这片地方时,一队同样披着黑袍的人迎面匆匆奔过来,他们的手里抬着个长长的包裹,里面好像包着什么人,有些许红色的发丝从包裹的缝隙处支愣出来。
这个发色相当少见,虞荼忍不住看了一眼,就说一眼的空隙,领头的人立刻警觉地释放了一道魔法攻击。
埃里克迅速将攻击挡下来,然后毫不客气地回击,队伍里有一人吃痛松开手,包裹略微散开一部分,露出了一张他们有些熟悉的脸———是罗伯特,那朵被奥利维亚称为“特伯罗”的沙漠玫瑰。
领头人发出的攻击被挡住后,伪装过后的声音里相当气急败坏:“怎么又是奥利维亚的印记!”
“他是料准了我们的行动,所以将我们安排给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崽子练手?!”
四人组:???
领头的黑袍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阴测测地笑起来:“奥利维亚怕是没有想到,我们已经找到了暂时压制他精神力印记的方法!”
他的目光就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阴冷可怖:“要怪就怪奥利维亚自大,以为派你们就能制———”
他说着说着忽然身体一晃栽倒在地,他身后的几个手下同样如此,几个人接二连三地昏迷在地上,连抓着裹罗伯特的包裹的力气都没有。
在他们的不远处,郝芝芝拍了拍手,反手将药包收起,伪装过后的声音里带着忍不住的得意:“这就是反派死于话多!”
“走!”郝芝芝一挥手,“先给人补刀,再把特、罗伯特带回去!”
他们四个先给这一队黑袍人每人叠上好几个昏睡咒以及魔力封印,检查无误后才打算将罗伯特拖出来。
但在指尖碰到包着罗伯特的包裹时,包裹上先是闪过金色的流光,接着就变成红色。
埃里克看见的时候面色大变:“跑!!!”
他的反应很快,但明显来不及了。
铺天盖地的魔力波动荡漾开,四个人挣扎都没挣扎一下,“扑通扑通”四声后,接连陷入昏迷。
第174章
“我就说可能会出事吧……”一片黑暗中, 虞荼幽幽的声音响起,“觉得眼不眼熟?像不像蛛巢的重现?”
顾鸿影弱弱地回复:“这只是个谁都没预料到的意外……”
“我的运气从来没有这么差过。”埃里克也加入了这场对话,“顾鸿影, 是不是你太非了?”
顾鸿影:“我抗议!别什么事都赖我!就不能是我们四个人的运气都差吗!”
郝芝芝冷笑一声:“正正正正得无限负?”
一句话把另外三个人全干沉默了。
顾鸿影率先转移话题:“要不我们先出来了再说谁的运气比较差吧?”
郝芝芝:“别提让我和荼荼变回原形去解绳子, 绳子会随体型的变化而变化。”
郝芝芝醒过来发现受缚的第一反应就是变原型, 结果她变成毛茸茸的讹兽后,绳子将她的本体缠成了一个绳子球。
虞荼也尝试过变成小树苗,结果就是从根到枝叶被捆成了一个沙漏。
“西方捆人的绳子做得绝对没有东方精细。”埃里克说, “绳子的变化能力有限,芝芝你多模拟几次体型差异巨大的异兽,中间会出现迟滞期。”
灵力虽然被封住了,但人形和原型之间的转化并不由灵力控制, 而是由意识控制,郝芝芝自然可以去卡这样的BUG。
半个小时后,郝芝芝成功从绳子中逃脱,一分钟后, 另外三个人同样获救。
顾鸿影在黑暗中双手合十地拜了拜:“感谢芝姐,许愿我们这次能顺利出逃。”
不停模拟其他动物的原型, 郝芝芝累得够呛:“顾鸿影你可闭嘴吧, 你现在开口立flag我都害怕。”
顾鸿影:“……上大学以前, 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你也说了。”埃里克冷笑一声以示不屑, “上大学以前。”
顾鸿影沉默了片刻后, 开了一个缓和气氛的玩笑:“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在开副本, 人一到齐就能打BOSS,说不定还是越级———唔唔唔!”
他身后的黑暗里, 虞荼摸索过来,一把捂住了顾鸿影的嘴:“你别说话, 求你了。”
一般的漫画主角不是自带乌鸦嘴技能,就是一语成谶,别的漫画只是二次元图个乐呵,顾鸿影这个可是三次元,会真实发生的!真的要命的那种!
郝芝芝第一个开口夸奖:“荼荼干得好!让他这一路上别说话!”
埃里克:“我们四个人里肯定是你的运气不好,正正正负得无限负!”
顾鸿影:“唔唔唔!”
他!抗!议!
四人小队以强硬的手段剥夺了顾鸿影开口说话的权利后,开始商讨起离开的对策,他们被关着的这个地方有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即使去掉束缚在身上的绳子,灵力依旧无法使用,但他们本身锻炼后的反应能力和身体素质还在。
虞荼的感知是四个人里面受阻最小的,于是由他负责探路:“我们左右两侧各有一道暗门,得先选个方向。”
虞荼:“虽然是12的概率,但我弃权。”
略有点心虚的说,他对自己的运气……也不是很自信。
“东方以左为尊,西方以右为尊。”埃里克说,“理论上来说,如果我们想要靠近这里的核心应该向右走,远离核心应该向左走。”
即使被“禁言”,顾鸿影也依旧忍不住说话:“不能落入常识陷阱,选左边!”
郝芝芝:“那我投右边一票。”
埃里克附和:“既然顾鸿影都说了选左边,那我们就直接去右边吧!”
顾鸿影:“……?”
顾鸿影:“你们这是歧视!”
黑暗中,郝芝芝拍了下顾鸿影的肩膀,咬牙切齿道:“我觉得你应该对自己有点自知之明。”
顾鸿影:“我真的没有那么非!!”
其他三个人沉默了几秒,然后嗯嗯啊啊地作出了回应,非常真诚地敷衍他。
确定了要去的方向,他们聚集到靠右边的暗门边,郝芝芝在黑暗中一阵摸索:“有魔法阵加持,打不开。”
室内禁魔,室外封魔,别说还挺警惕。
在黑暗中,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向了脚下———脚下是被夯实的泥土。
埃里克、虞荼、顾鸿影轮流拍了拍郝芝芝的肩膀。
郝芝芝:“……”
她真是上辈子造孽,这辈子才和这几个人成为朋友。
三小时后,某间同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房间里,被夯实的泥土地面微微颤动,出现了开裂,一只布满鳞甲的爪子从开裂的中心探出,紧接着,爪子的主人从地里爬出来———是只穿山甲。
这只穿山甲有气无力地翻倒在一边,几个呼吸后就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生物。
它旁边的洞口里不断飞出泥土,渐渐变得像一口幽深的井,井里先是爬出来一株沾满泥土的茶树苗,然后爬出两个灰头土脸的人。
“都挖了这么久,我们居然还没出去?”埃里克难以置信,“这地方到底有多大啊!”
顾鸿影感慨:“在地下爬行的时光让我想起半年前同样是挖地道,不过倒霉地挖到了夹层的经历。”
埃里克:“你别说话!”
虞荼苗有种不解的茫然,他是凭借着对植物的强烈感应在调整挖地道的方向,不管是向左还是向右,差不多都是按着直线在挖,怎么说也该挖出去了啊?
虞荼苗往前走了几步,感觉自己的根须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虞荼:“……?”
他下意识地又踩了踩,根须反馈给他的触感是……人!
“卧槽!”顾鸿影突然惨叫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他头顶上飞过去并揪住了他的头发,带来一种强烈的下坠感,“什么东西!”
他慌乱地伸手摸了摸,在头顶摸到了一手有些熟悉的叶子:“荼荼?”
下坠感越来越强烈,顾鸿影惨叫:勒脖子了荼荼!!”
在黑暗中踩到人这件事猝不及防且过于惊悚,虞荼苗吓蒙到直接表演一个旋转跳跃,正好跳过顾鸿影的脑袋,下落时用叶子揪着他的头发,根须拽着他的衣领。
埃里克:“……”
他听音辨位,摸黑过去托了一把,将无处着力的虞荼从顾鸿影脑袋上拔下来。
虞荼落地变成人形,鞋子不住地在地上磨蹭,心脏砰砰乱跳:“人、我踩到烂人了……”
顾鸿影喘过一口气后嘀嘀咕咕:“怎么踩人一脚还能分辨出是好人烂人的?”
变成穿山甲挖地道的郝芝芝没好气儿地开口:“有没有可能荼荼说的烂人不是世俗意义上的烂人,而是真正的烂——卧槽!”
黑暗会放大人的恐惧,一想到他们正和一具腐烂的人体共居一室,汗毛就不由自主地开始竖起来。
“我我我、我寻思我也没闻到臭味啊……”顾鸿影刚接受了勒脖杀,“会不会是感觉错了啊?”
那种毛骨悚然的触感仿佛还隔着鞋子隐有残留,虞荼声音弱弱的:“真的是烂人,烂成一摊的那种。”
埃里克:“……”
郝芝芝:“……”
顾鸿影:“……”
“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地道里去吧?”埃里克实在是不想和高度腐烂的尸体共处一室,“试着往旁边挖挖?”
郝芝芝举起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先声明,我真的挖不动了。”
虞荼沉思了几秒后:“要不我用根挖土试试?”
四个人重新退回地道里。
然后,一片黑暗中,除虞荼外,另外三个人蹲得很远———不蹲远的话,茶树根扬起来的泥土会直接给他们做个面部SPA。
在又千辛万苦地挖出一条新的方向后,头顶的泥土层终于变薄,一丝昏暗的光透进来,虞荼心下一喜,抬起根以一个高难度的方式狠狠一踹———头顶上方松动,哗啦哗啦落下许多泥土块。
他用叶子卷着郝芝芝率先爬了出去,埃里克和顾鸿影紧随其后。
昏暗的光线里,是一整片花园。
花园上方的顶很高,一簇簇纤长的开着花的枝条垂下来,挨挨挤挤快要垂到地面,地上的草茂盛,高度将近人的膝盖,整个花园呈缓坡的形状,最中间长着一棵两米高的沙漠玫瑰。
这副场景本该是极美的,前提是光线不要昏暗得宛如黄泉地狱,枝条不要纯黑,草长着鲨鱼一样的利齿,花开得比鲜血还红。
四人小组感觉到了由衷的震撼,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好个历经千辛万苦到达的鬼地方!”
他们挖洞出来的动静有些惊动那些长着鲨鱼牙齿的草,他们附近的草摆着身体聚拢过来,被埃里克和顾鸿影眼疾手快地踩在脚下。
在他们俩处理这些草的时候,虞荼已经变回了人形,他将郝芝芝放在脑袋顶上,然后认真去看种在这方花园最终中心的沙漠玫瑰。
沙漠玫瑰的花抖动着,叶子也抖动着,像是在努力表达些什么,但落在虞荼的视线里就变成了———
【^%*$&¥#&\!】
虞荼问:“你说什么?”
【^%*$&¥#&\!】
它的肢体语言落在虞荼眼里,就是一串乱码。
郝芝芝在虞荼头顶小声提议:“要不你先变回原型?”
“我感觉变回原型也没用。”虞荼忧郁道,“我们俩言语有壁,族里还没教我植物外语呢。”
郝芝芝:“……”
等埃里克和顾鸿影处理完了这一片长鲨鱼牙齿的草后,他们决定先去沙漠玫瑰那里看看——毕竟那株沙漠玫瑰是这片花园里唯一看起来正常的植物,而且他们怀疑那株沙漠玫瑰就是罗伯特。
过去的路上倒是不费什么力,就是随着他们越走越近,那株沙漠玫瑰抖动得更欢腾,像是发了癫。
到了近前,虞荼变回原形,另外三个人就默默注视着一株一米多的茶树苗和两米的沙漠玫瑰在那里抖着叶子艰难地比划,仿佛回到了最原始的交流状态。
比划了好一阵后,虞荼变了回来:“他让我们把他从土里拔出来。”
这个地方对灵力虽然有压制,但勉强能用,他们去捡了一点之前处理的鲨鱼草,将它编在一起用灵力硬化后弄成了四把锹,四个人围着沙漠玫瑰一顿挖,终于成功地将它的根从泥土里刨了出来,微光一闪,沙漠玫瑰化成了一个红发绿眼的少年———
果然是罗伯特本尊。
“你们真是大好人!居然会跨越重重艰险赶来救我!”罗伯特热泪盈眶,他抓着虞荼的手使劲儿摇晃,“我就知道几个月前在教父那里肯定有误会!”
“等我们从这里出去了,你们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掉眼泪的同时,罗伯特的头上“噗叽”绽开了一朵迷你沙漠玫瑰,“你们真的太好了呜呜呜!”
另外三个人先是集体看了虞荼一眼,眼神诡异:荼荼你到底和他比划了些什么!
虞荼回以一个摸不着头脑的眼神:我也不知道哇!
四个人对视,心里不约而同地升起了同一个念头———
这朵沙漠玫瑰看起来真的很好骗、不是、很单纯!
“先不说这些。”虞荼将自己的手解救出来,“你知道从哪里能出去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罗伯特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用找出路的。”
四个人:???
罗伯特:“他们把我种下的时候我隐约恢复了点意识,听到他们说这里只许进不许出。”
埃里克拧眉:“那你还这么淡定?!”
“被绑架得多了就会习惯,虽然这次的环境艰苦了点。”罗伯特反过来安慰他,“我猜接下来不是我父母过来赎我,就是我教父将他们一举歼灭。”
埃里克顾鸿影郝芝芝虞荼:“……”
槽多无口。
“不过被埋在土里确实很不舒服,除了有花纹的诡异石头外,我的根总是在被动吸收一些让我很反胃的东西。”罗伯特小声说,“感觉比我教父的厨艺更糟糕。”
四个人瞬间想到之前地洞里的烂人。
看在这朵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傻白甜沙漠玫瑰,四个人选择了善意的隐瞒。
就……还是别告诉他了吧。
至于罗伯特说的“有花纹的诡异石头”,他们从刨出来的坑里继续往里挖了挖,挖出了一些刻着古文字的石牌。
这些刻着古文字的石牌不太好翻译,虞荼大致扫了扫,简略总结道:“这次好像不是绑架。”
罗伯特兴致勃勃地凑上了来:“换新花样了吗?”
虞荼:“一个坏消息,一个更坏的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罗伯特:“坏的!”
“坏消息是,这里是这些布置的中心点,你是刻意安排的主祭品,我们是搭头。”虞荼说,“更坏的消息是,中心点一旦被破坏,就会立刻启动自我反击。”
傻白甜罗伯特还在状况外:“什么自我反击?”
虞荼指了指头顶。
花园的顶上,一簇簇纤长的开着花的枝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像蛇一样竖起来,密密麻麻遮蔽了昏暗的光线,每一朵花都盛开到极致。
就在他们抬头的这一秒,空气中布满了诡异的红色雾气,雾气弥散,五个人即使立刻用灵力包裹住全身,也依旧被雾气放倒。
枝条游走过来,将变回原型的罗伯特重新栽回到坑里,然后在地下挖了四个洞,将四个人分别埋了进去,接着填上土,插上带花纹的石碑。
第175章
魔法宠物零食店里, 贝拉拍打着翅膀在货架上巡视,挑选心仪的零食投入到旁边跟着它的魔法飞篮里———这已经是第三个篮子了,另外两个堆的像小山似的篮子, 已经自行飞去了结账的位置。
“够了贝拉。”奥利维亚看着第三个即将装满的魔法飞篮, 声音里带了点阻止的意味, “零食会长胖,你再长胖就飞不起来了!”
挑选得正欢的贝拉用喙从货架上叼下一袋噼里啪啦跳跳糖,用翅膀一扇, 精准没入到魔法飞篮中:“哇哇哇!”
“抗议也没用,最多装满这个篮子,你这两个月就不能再买了。”奥利维亚说,“按时吃饭才对身体好。”
贝拉扇了扇翅膀, 脑袋偏了偏,看起来一幅极不服气的模样:“啊哇——”
它扬起脖子才喊到一半,圆圆的黑色眼睛里却忽然闪过金色的流光,奥利维亚唇角的笑意瞬间凝固———他留下的精神力印记被触动了, 并且在瞬息之间便再也无法感知。
“魔法黑巷。”奥利维亚低声念叨了一遍,蓝色的美丽眼瞳里像是酝酿着风暴, “走了, 贝拉。”
刚刚还撒娇卖萌的贝拉猛然收拢了翅膀, 第三个魔法飞篮里还有一些空位, 但它已经不再往里面放任何零食, 贝拉拍打着翅膀, 严肃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哇啊——奥利维亚——微微的学生丢了哇——”
奥利维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
“再多说一句,零食就不结账了。”
这一句话像是掐住了贝拉的死穴, 在奥利维亚身前拍打着翅膀的贝拉乖巧地落在他的肩膀上,鸦言鸦语里竟然能听出些许谄媚:
“坏学生哇——抓回来扣分哇——”
主打一个审时度势随机应变能屈能伸。
奥利维亚迅速给贝拉结了三篮子零食的帐, 走出魔法宠物零食店大门的那一瞬,他的身影直接消失在大街上,再出现时,就是一堵淡青色的石墙边。奥利维亚将手按在墙上,水波似的纹路荡漾开,他的身影再次淡去,等出现时,已经到了顾鸿影他们两败俱伤的地方。
接连几个瞬移魔法阵的使用,并没有让奥利维亚心情好转,反而让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他注视着地上那堆乱七八糟的痕迹,大型魔法阵从他脚下开始覆盖了禁魔缓冲区。
“贝拉。”奥利维亚的眼瞳泛起金色的光芒,“去告诉这里的负责人一声,缓冲区的禁魔我先解开了,让他等会过来重新封一下,罚款先挂账。”
“哇——”贝拉回应了奥利维亚的要求,拍着翅膀向深处冲去,它的眼中泛起金色,是奥利维亚在和它进行精神链接。
贝拉飞远了,奥利维亚脚下的魔法阵逐渐成型,是一个短时间的回溯魔法阵,魔法阵上空的虚影就像倒放的监控,一直回溯到披着黑袍的那队人和顾鸿影他们四个遇到时才停止。
浅淡的虚影完美地还原了之前的“案发现场”———那队黑袍人在郝芝芝的药粉里倒下后,裹着罗伯特的包裹上被刻下的魔法阵便在他们触碰时毫无预兆地生效。
奥利维亚根据虚影的反应推测,包裹上一共有两个隐藏魔法阵,一是辨识魔法阵,二是蓄能反击魔法阵,两者相辅相成,一旦辨识到接触魔法承载物的人并非被认可过的人,蓄能反击魔法阵便会自动发挥效用,将提前储蓄的魔力一次性释放出。
奥利维亚本来以为只是他的几个学生在进入魔法黑市遇到了什么灰色交易现场被带走,对方暂时压制了他的精神力印记以作警告,需要他过去赎人。
但回溯影像的虚影里出现了罗伯特……
奥利维亚想,是不是他好几年没出过手,以至于很多人已经忘了他当年是怎么处理那些对罗伯特紧追不放的“鬣狗”的?
和贝拉那边的精神力链接被读取,意味着这里的负责人已经收到了他的传讯,奥利维亚散去魔法阵,开始捕捉空气中残留的魔力波动。
他吟唱起古老的咒语,宛如某种拥有奇异韵律的颂歌,他听到了残余魔力波动给予的回响,捕捉到了共鸣之中的信号。
“Níhggr。”奥利维亚说。
属于人鱼的声音骤然高昂,魔力波动凝成一线,将他面前的虚空生生撕开,他抬起手,从远处飞来的贝拉站在他的胳膊上,发出一声低沉的“啊———”
奥利维亚跨入他撕开的虚空裂缝之中。
*
“哗啦——”
泥土飞溅,一只手从地下伸出,这只手先是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了一圈,像是在虚空对敌,接着这只手往回缩,将手臂处的空洞扩大,在这只手的不懈努力下,原先拳头大的洞口宽度已经足够探出脑袋了。
“呸呸呸!”浑身沾满泥土的顾鸿影艰难地从土里爬出来,目光正对上他坟头、不是、埋他的坑的尽头有花纹的石碑。
顾鸿影:“……”
还没死呢给他立什么碑啊!
将嘴里的泥土清理干净后,顾鸿影一转头,看到了除他以外的依次排开的四个小土包,每个土包的上方都板板正正地插着一个带花纹的石碑。
顾鸿影吓得肝胆俱裂,迅速跑到离他最近的土包前开始挖坟,阿不,救人。
长在土包旁边的有鲨鱼锯齿的草成了最好的挖坑工具,顾鸿影麻溜地碾断几株,揪着这些草迅速缠在一块当钉耙用。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顾鸿影挖出来一个人、一团灰团子以及一株小茶树苗。
人昏迷着没醒,灰团子除了呼吸还在完全没有反应,至于小茶树苗……顾鸿影将虞荼苗拎起来,虞荼苗软趴趴地垂成一个“n”,看起来就像前段时间网上很流行的液体猫猫,只是现在是液体苗苗。
顾鸿影:“!!!”
顾鸿影:“醒醒啊!荼荼?芝芝?埃里克?能听到我说话吗?”
之前知道这里危险,但并没有意识到有多危险,直到小伙伴全部都陷入昏迷没有醒来,顾鸿影才真正感觉到了害怕。
“虞荼!郝芝芝!埃里克!”
顾鸿影想将自己的灵力送进去检查他们的身体状况,但又怕自己不懂控制,灵力伤害到他们的身体,反而雪上加霜。
顾鸿影环视了一圈这片阴森诡谲的花园,最后一咬牙将埃里克背在背上,左边口袋揣上虞荼苗,右边口袋揣上芝芝团,打算去找他们来时的那个洞口,沿着那个洞口回到他们初始呆的地方———那里只是一片黑,至少没有上面这么危险。
在顾鸿影找他们挖的那个洞口时,他听到树叶哗啦抖动的声音,他警觉地回头,看到这片花园的最中央,罗伯特变成的沙漠玫瑰正疯狂抖动着叶子,见顾鸿影看过来,沙漠玫瑰上盛开的叶子艰难地拼成了“SOS”。
顾鸿影并没有转身过去,而是先低下头,看了看他的左右口袋:“罗伯特,我先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回来救你。”
挪动罗伯特的位置就是破坏中心点,他的朋友们已经深陷险境状况不知,他不能再让他们冒第二次险了。
罗伯特摆成“SOS”的叶子像颠了似的颤抖,先是变成了“QAQ”,然后变成了“T v T”,最后变成了“OK”。
顾鸿影找到了他们来时挖的那个洞,万幸的是洞口只是震落了一点土,并没有被完全掩埋,顾鸿影先将埃里克塞了进去,然后自己也跟着下去,紧接着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在脑海里复盘出他们在地下挖出的通道。
或许是因为担忧到了极点,他现在反而冷静得可怕,顾鸿影带着埃里克在地道里穿行着,没有走错过一次,耳边只有朋友们静静的呼吸声,顾鸿影带着他们,重新回到了开始那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中。
身上对灵力的禁封在那片花园里就已经解除,即使屋子里仍然禁魔,顾鸿影受到的压制却很小,他施了一个火球术,照亮了这片黑暗的空间———
之前在黑暗里还不知不觉,现在有了光亮,可以看出这里似乎是一条后细前粗的狭长通道,借着火球微弱的光,能看到通道顶上像是木制的,前后都陷入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难怪之前荼荼说只有左右两个方向。
顾鸿影定了定神,他将埃里克平放下来,又掏出虞荼苗和芝芝团平放在他的胸膛上,接着,顾鸿影从脖子里掏出一个造型奇怪的小袋子,将袋子放在了虞荼苗和芝芝团的中间。
顾鸿影想了想还是觉得不保险,又划破手指点在那个小袋子上,小袋子上散出幽幽的红光,变成一个浅红色的光罩。
这一切都做完后,顾鸿影才沿着来时的路,头也不回地走了。
……
耷拉着叶子有气无力的沙漠玫瑰在看见顾鸿影从离开的地方冒头后,“咻”地一下立起来,有细小的水珠“啪嗒啪嗒”地从叶子上掉下来。
顾鸿影爬出来后拍了拍身上的土,尽量避开地上的植物,往中心的方向走去。
“罗伯特。”顾鸿影走到沙漠玫瑰旁边,“你准备好,我现在将你挖出来,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只要听我的指令,跟着我跑就行了!”
他现在的心脏跳得很快,有一种马上要干大事的兴奋与慌张:“如果你准备好了,用叶子说一声。”
仍然挂着细小水珠的沙漠玫瑰立刻用叶子比了个OK。
顾鸿影麻溜地挖开了沙漠玫瑰周围的土,在将沙漠玫瑰从坑里拖出来的那一刻,他另一只手迅速从脖子上拽出第二条绳子,扯断后向空中一抛!
罗伯特在离开坑的那一秒就化作了人形,顾鸿影抓着他的胳膊喊:“跑!!!”
阴森诡谲花园这一刻似乎全部活了过来,天空中垂下的枝条像是捕猎的毒蛇,闭合的花苞慢慢盛开,盛开的花朵中开始出现空洞,丝丝缕缕的红色从空洞中漾出。
但比起花园里的恐怖变化,更吸引人的是顾鸿影抛到天空中的东西。
那样东西是一柄小剑的形状,此刻正以一种极为可怕的速度从黯淡变得越来越亮,看起来就像什么了不得的杀招。
———也确实是杀招。
顾鸿影看着自己脚下已经开始出现清晰明亮的影子时,忍不住头皮发麻。
救命!早知道过几秒再扔了!!!
逃命的洞口近在眼前,顾鸿影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反手揪住罗伯特的肩膀就将人往洞里塞:“快点快点要来不及了啊啊啊啊———”
他脖子上挂着两个护符,一个主防御,一个主攻击,是他老爸在过年时给他的。据说防御的护符出自归墟的墟者,攻击的护符出自昆仑的山长,让他不到万不得已的绝境,不要轻易使用这两个护符。
顾鸿影之前还半懂不懂,用了之后彻底懂了———背后那狂暴的灵力波动堪比太阳,要是炸起来之前他还没跑掉,该不会成为史上第一个被自己护符炸死的倒霉蛋吧!
常言怕什么来什么,在将罗伯特塞进地洞里,罗伯特手脚并用的向前爬之后,顾鸿影才刚进地洞,就听到身后传来天崩地裂的爆炸声,他立刻调动身体里所有灵力集中到后背,一边疯狂向里爬一边语速超快地念叨着各种防御法咒,但这一切在袭来的灵力前,似乎毫无作用。
恐怖至极的灵力从洞口扫过,余波带给两人一种极致的推背感,推着他们在弯弯曲曲的地道里,飞出了蹦极的速度。
顾鸿影的惨叫本能地脱口而出,而罗伯特在尖叫里大喊:
“这这这也是你救我——的的的计划之一吗吗吗吗———”
第176章
虞荼迷迷糊糊地感觉地动山摇, 仿佛身处地震现场,地震中又带着似有若无的轰隆声,像是泥石流滑坡, 隐约还有……心脏的跳动声?
虞荼:“……?”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 只看到了一片红光, 至于之前感觉到的心跳,好像是从他身下传出来的。
虞荼懵逼地扭过叶子,先是看到了一个灰扑扑的绒团子, 应该是芝芝,站起来后发现他和芝芝正压在埃里克的身上,埃里克眉头紧蹙,好几斤重的绒团子窝心口, 一米多长的树苗也不轻,估计埃里克被他们俩压得够呛。
虞荼赶紧蹦下来,迈着根往前走了几步,头顶上的红色也跟着他延展, 在走出去大概五步后,虞荼被弹了起来, 飞越过埃里克, 落到另一侧五步远的位置, 然后迎面扑倒在地。
本来就有点晕晕乎乎的茶树苗苗这次彻底歇菜了, 他叶子一抖, 又晕了。
好几分钟后, 在地上摊成一摊的茶树苗苗艰难地举起一片叶子,然后扑腾着从地上爬起来, 经过上一次的飞翔体验,这次虞荼苗学乖了, 他先变回人形,将芝芝揣在口袋里,然后背起埃里克,试探地往前走———这次走到第五步也没有被弹飞。
看起来这个奇怪的红光是将他们三个人罩在了一起,不允许其中某个人离开太远。
在虞荼试验的时候,轰隆隆的声音更剧烈了,仿佛外面有什么东西塌了似的。
虞荼试探着用了用灵力,发现残余的封魔效果仍在,但灵力还是可以使用,他搓出个带翅膀的小光球,让小光球飞在前方给他带路。
他们应该是回到了初始的那个房间,芝芝在地下挖的洞还在不远处,在小光球的照明下,虞荼发现这个房间是后细前粗的狭长通道,两端没入到无尽的黑暗中,头顶很高的位置是木制的半圆弧,但虞荼并没有从圆弧中感知到它的“材质”,明明是木头,但虞荼竟然感知不到半点木属性。
醒来的时候这里只有他、芝芝和埃里克,顾鸿影不见踪影,虞荼猜测嘤嘤是将他们放在他认为安全的位置,然后返回去救罗伯特了,这个奇怪的红光罩……应该是起防护作用的。
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头顶的木质半圆弧纹丝不动,但地面的泥土已经开始裂出一条条骇人的长缝,虞荼扔了个光球到裂缝里,愣是没看出裂缝有多深。
虞荼的脚下也有一条细细的裂缝,但红光罩包括了他们脚下的地面,尽管站在裂缝之上,也依旧如履平地。
虞荼决定背着埃里克,揣着郝芝芝去找顾鸿影。
这个防护法器能让嘤嘤在他们都昏迷、周围没人守着安心的情况下安心离开,必然是一个很厉害的防护法器,他身上大概率不会有多的,现在情况不明,危险的反而不是他们,而是顾鸿影和罗伯特。
说干就干,虞荼快步走到芝芝挖好的洞边,人还没进去,就看到洞口突然冒出了一个长满诡异枝丫的泥人怪!
泥人怪头顶的枝丫上糊着大团大团的泥巴,张牙舞爪,凶神恶煞,虞荼吓得一哆嗦,一个攻击术法瞬间飞出去,泥人怪头顶的枝丫与怪物分离,“啪叽”一下被拍在半弧形的木制顶上。
似乎由泥巴构成的枝丫从中裂开,露出了泥巴里一团有点眼熟的植物,这株懵逼的植物顺着木壁缓缓滑落,在虞荼注视下,颤颤巍巍地举起枝叶晃来晃去,看起来像举旗投降。
是罗伯特。
再精准一点说,是被虞荼打飞的罗伯特。
虞荼:“……”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向洞口的“泥人怪”。
泥人怪同样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比了一个剪刀手。
虞荼:“……”
好的,他知道了,这个是顾鸿影。
虞荼伸手将顾鸿影从洞口拽出来,然后将灵力附着在手上,先吸干泥巴里的水分,然后一巴掌拍上顾鸿影脑袋顶上的泥壳,伴随着“咔嚓”的清脆碎裂声,顾鸿影浑身上下的泥壳大块大块脱落,露出了一个脏兮兮的泥人———看起来很像叫花鸡烤好后的开壳现场。
“荼荼!”脏兮兮的顾鸿影悲愤地大喊,“我差点就挂了!!!”
“明明是我差点就挂了……”瘫在木壁角落、已经变回人形的罗伯特悲愤抗议,“被打飞的是我!”
虞荼:“……”
面对着此情此景,虞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先拽着顾鸿影将他纳入到防护罩的范围,然后尽量避开裂缝,去瘫成一团的罗伯特身边。
就这一小会的功夫,地面的裂缝已经越来越大了,虞荼口袋里揣着只团子,背上还背着个人,受防护罩的限制,他还不能和顾鸿影离远,不然一定会有一方飞回来。
裂缝已经裂到了罗伯特的脚下,罗伯特吓得死死扒住木壁,可能是因为过于紧张,他头上突然冒出朵沙漠玫瑰,红花都快吓成了白花。
“呜呜呜救救我救救我———”罗伯特当场落泪,“为什么我不是爬山虎呜呜呜———”
虞荼:“……”
顾鸿影:“……”
虞荼尽量找裂缝之中能够容纳两个人落脚的位置,终于艰难地挪到了罗伯特身边,刚将罗伯特拉到防护罩内,恐怖的裂缝就蔓延到了他们脚下。
正常情况下,只要裂缝宽度不超过防护罩整体宽度,哪怕站在两条裂缝之间也如履平地,但前提是———裂缝宽度不超过防护罩整体宽度。
目前蔓延过来的裂缝,刚好够把整个防护罩一口吞下。
在三个人惊恐的注视里,裂缝越扩越宽,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
红色的防护罩如同一个弹力球,直直地坠下无尽的深渊。
*
一片狼藉、仿佛被狂风肆虐过的空间里,两个人正在对峙。
“奥利维亚———”全身笼罩在黑袍子里的人握紧了手中的魔法杖,“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我在发什么疯?”奥利维亚漂亮的蓝色眼瞳里蕴含着无尽的风暴,“你们先抓我的教子,再抓我的学生,也有脸质问我?”
“抓你学生这件事我确实不知情。”黑袍人说,“但你的侄子罗伯特,他出生的时候就该成为尤克特拉希尔的种子,如果不是冈尼尔求到你这里,让你成为了罗伯特的教父,尼德霍格大人的计划早就成功了!”
“神经病哇——”在一块略微平整的石头上落脚的贝拉歪歪头,大声阴阳怪气,“欺负小孩子哇———”
黑袍人朝贝拉挥出一道魔法攻击,贝拉如同被火撩了屁股似的飞起来,逃窜到奥利维亚肩膀上,委委屈屈但极大声地告状:
“奥利维亚——有人欺负鸦——有人欺负鸦——”
利维亚伸手摸了摸贝拉的脑袋,回了一道更凶狠的魔法攻击,烧焦了黑袍人的帽檐。
“把我的教子和我的学生交出来。”奥利维亚手里拿着他许久都不曾使用的魔杖,魔杖的前端的宝石里,正聚集起滔天的水元素,“我的耐心有限。”
“学生可以还给你,但罗伯特不行。”黑袍人说,“这是罗伯特最后成为尤克特拉希尔种子的机会了,你知道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会死多少人吗!”
“达蒙,转告你背后的尼德霍格,世界的命运,不该牵系在一个孩子身上。”奥利维亚说,“他确实特殊,但你凭什么认为他能顺利蜕变为尤克特拉希尔种子,并成长为世界树?”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神话,你们到底要拿多少人命去填?”
“罗伯特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达蒙说,“在多年以前,冈尼尔曾效忠于尼德霍格大人,他以他虔诚的灵魂起誓,要用自己的生命寻找到困境之中的一线生机,可后来他爱上了希格德利法,有了罗伯特之后就背叛了大人!但他的誓言已经生效,罗伯特就是困境中的一线生机,尤克特拉希尔的种子!最后一棵世界树!”
“我不想听你的辩解。”奥利维亚举起魔杖,浓郁至极的水元素环绕着魔杖前端的宝石,让人恍惚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回响,他的蓝色眼睛已经变成了暗金色,“我们不可能达成一致。”
水元素呼啸着凝为元素巨浪,带着恐怖的声势,代表着木系的浅绿从达蒙身上漾起,一层叠加一层。
木元素水元素都代表着生机,但两种极有生机的元素对撞,庞大的魔力被压缩,竟然出现了一瞬的无声,然后……
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如果说之前这片空间只是一片狼藉、仿佛被狂风肆虐过,现在,肉眼可见的东西几乎都化作了齑粉,贝拉之前站立的那块平整点的石头,在魔力对碰里悄无声息地化成了飞灰,贝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默默地更贴近奥利维亚。
贝拉:鸦害怕.JPG
这片空间承受不住惊人的魔力对撞,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缝,裂缝肆无忌惮地向四周蔓延,仿佛要将这块地方彻底毁灭。
达蒙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掉到身后的裂隙里,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是要和我同归于尽吗!”
这里是【旧庭】的地下,如果真的坍塌,奥利维亚也很难活着出去!
奥利维亚脸上的冷酷不变分毫:“想要旧庭坍塌,除非上下一起动手,同归于尽?倒不至于。”
第177章
“啊啊啊啊啊啊———”
深不见底的裂缝里, 一个红色的“弹力球”在不规则的裂缝中撞来撞去,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 一会儿被抛飞, 一会儿又急速下坠。
罗伯特头顶的红花此时尽然失色, 变得像纸片一样雪白,如果在二次元里,他现在头顶上应该有飘出来的惨白小幽灵:
“这这这是什么——新新新救命法法法宝吗———”
顾鸿影哀嚎:“哪哪哪个缺德的家伙伙伙——弄出来的裂裂裂缝——我明明明明只炸炸——头顶上的花花花园——”
虞荼:“少说点话话话——省省省点力气吧吧吧——”
罗伯特:“但这真的很恐怖怖怖怖———”
不大的防护罩里, 三个人的交流像是犯了羊癫疯,隔几个字便有接连的颤音。
防护罩卸去了碰撞时绝大部分冲击力,避免了他们受伤,但因为无处着力, 他们在防护罩内“失重”,周围的撞击声又几乎使人耳聋,交流也困难。
这些裂缝比悬崖还夸张,他们在防护罩内摔了许久也没有停下来, 虞荼甚至怀疑他们掉进了比马里亚纳海沟更深的地方。
在又一次撞到裂缝里不规则凸出的棱角后,防护罩带着他们高高飞起, 强势地撞入了另一条裂缝中!
这条新的裂缝不像上一条那样弯弯曲曲, 他们只在里面撞了十来下, 就直直地往深处坠去。
裂缝下方的空间里, 剑拔弩张的达蒙和奥利维亚双双怔了怔。
达蒙:“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不要转移话题。”四周的裂缝越来越严重, 奥利维亚在布满裂痕的地面上行走如履平地, “我们的账还没有算完。”
“是真的有声音!”达蒙面色大变,“从我们头顶上方传来的!”
奥利维亚刚想嗤笑达蒙用这么拙劣的方式转移注意力, 高度集中的精神力便反馈给他一个结果———他们的头顶上方,那些四通八达的裂缝里, 有东西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这个方向坠下来。
奥利维亚也是面色一变,水元素在他身后凝成飞离的翅膀,他和达蒙宛如同极相斥,飞快向两端退开,几乎就在他们退开的同一秒,上方黑漆漆的裂缝里,一个诡异的东西在烟尘四起中带着如霹雳般的气势,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那冲击力大极了,将只是出现裂痕的地面砸出一个深深的坑,蛛网般的裂痕以坑为圆心,将支离破碎的地面切割得更加支离。
达蒙:“……”
奥利维亚:“……”
他们俩谁都没想到,在数万米深的地下,人也会遭受来自头顶的不明袭击。
即将燃起来的战火在这突发事件前暂时偃旗息鼓,达蒙和奥利维亚提着法杖,分别南北两端,小心地接近了深坑。
召唤出风带走了烟尘,坑里的“不明生物”露出了真容,是……一团人。
奥利维亚看着两株树中间缠着个两头四胳膊的怪物,一株树的上面还长了团灰色的毛瘤,只觉得那乱糟糟的脑袋、胳膊,还有那两棵树都很有些眼熟。
其中一棵被压住的树艰难地伸出一根枝条,枝条上颤颤巍巍地开了一朵惨白惨白的沙漠玫瑰。
奥利维亚:“……”
从天而降的竟然是他的倒霉教子和那群糟心学生!
已经贴着他的脖子、快要成为黑乌鸦围脖的贝拉悄悄从他脸颊旁探出头:“是特伯罗哇——吓得没有颜色的特伯罗哇——”
很难形容奥利维亚现在的心情,他默默使出一个悬浮魔法,让那个发着红光的防护罩从大坑里浮起来,缓缓落到他身后。
终于结束了无止境的碰撞与下坠,“怪物”开始解体,变成了两个看起来得了脑震荡的人,两株蔫了吧唧的树苗以及一只撅过去的灰团子。
“哇哇哇——脏兮兮啊——”贝拉飞起来落到防护罩的顶上站着,“不省心哇——”
“怪物”解体之后,达蒙才发现他以为是新品种、又被贝拉称呼为特伯罗的树苗,竟然就是罗伯特!那株本应该被他栽在旧庭云端花园里的沙漠玫瑰!
在他的注视下,奥利维亚向旁边走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提着镶嵌宝石的法杖,水元素在他身边呼啸,凝成了实质的深蓝,语气里带了几分愉悦:“看来你的布置相当落后,小朋友们自己就逃出来了。”
达蒙握紧了自己深绿的法杖,骨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明明已经压制住了罗伯特身上属于奥利维亚的精神印记,拆走了罗伯特身上所有可以反击的魔法器具,他到底是怎么从云端花园里逃出来的!
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布置就这样骤然失败,达蒙只觉得心间的怒火越烧越旺,连带着之前奥利维亚魔法攻击出的伤口都隐隐作痛起来,但很快,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因为烧焦的帽檐的遮挡,只能看到他勾起来的嘴角。
“奥利维亚你不想想——”达蒙忽然说,“他们是怎么下来的吗?”
他和奥利维亚所在的地方,是旧庭万米的地下,被称之为“尼德霍格诞生地”,万米之上,是雾之国。
传说云端花园复苏的那一天,花香将会向下垂落净化雾之国,等云端花园、雾之国、尼德霍格诞生地都被连起来后,尤克特拉希尔将彻底长成,世界不再迎来终焉。
但正常情况下,雾之国既是云端花园与尼德霍格诞生地的联接,又是他们之间的屏障,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人试过毁坏旧庭,甚至进行过上下同攻,但都失败了。
他们最多只能重创旧庭,只要魔法材料投入够多,就能将旧庭修复好——这是奥利维亚都不清楚的秘密。
而旧庭一旦遭受重创,除了旧庭承认过的代行者,所有人都将困死在这里,成为旧庭修复的养料。
达蒙想,可以蜕变为尤克特拉希尔种子的罗伯特,从云端花园向下生根和从尼德霍格诞生地发芽,区别应该都不大。
“奥利维亚,你们将要永远留在这里了。”达蒙周身开始泛起黑灰色的魔法阵纹,他被帽檐遮挡的脸庞,眉心有树叶样的纹路闪烁,奥利维亚的水刃飞过来,只切到了一片空气,达蒙的身影在万米的地下开始逐渐淡去,“再见了,老朋友。”
说完最后一个字,达蒙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达蒙离开后,四处蔓延的裂缝开裂速度加快,裂隙纵横连接,像是一张没有死角的网。
代行者的标志将达蒙传送到了云端花园,确切一点说……云端废墟。
带着坡度的云端花园此时已经被夷为了平地,地上长着鲨鱼锯齿的草不见踪影,造型诡异的石头也成了粉末,花园顶上垂下的纤长且开着鲜艳花朵的枝条连根都成了碎末,触目可及处什么都没有,只有鼻端萦绕着挥之不去、刺鼻而浓烈的植物的味道。
达蒙这一瞬感觉自己的心都不跳了。
诚然奥利维亚他们被困在万米的地下,旧庭将他们吸收后也能补全一小半的重创,但之后要填进去的材料,仍旧是一个令人肉疼的数字。
正思索心痛的时候,达蒙头顶的帽兜忽然被人扯下,他一惊,抬手便是反击,挥出去的魔力在来人手中卸力消弭。
达蒙——”他的身后有道控诉的声音,“打招呼就打招呼,没必要动手吧?”
谛长卿翘着腿,像躺在看不见的沙发上似的悬浮在半空中。
“奥利维亚都打上门来了!”如果说和奥利维亚打了一场还受了伤这件事让达蒙很生气,看见谛长卿他的怒气都要爆表了,“这么危险的时候你在哪儿!你有把尼格霍德大人的吩咐放在心上吗!”
“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又没聋~”谛长卿嫌弃地飞远了点,“老、尼格霍德又不是让我守旧庭,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不能蛮不讲理地逮着我干活吧。”
谛长卿托腮,笑眯眯道:“我们俩可是平级呢~”
“对大人不要直呼其名,要叫尊称!”
达蒙想杀人。
他是真的不理解,英明神武、全知全能的尼格霍德大人为什么要为他安排谛长卿这样一位一天想把他打死一万遍的同事。
“好好好,尼格霍德大人。”谛长卿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就你要求多,也就只有我这样好脾气的人才受得了。”
达蒙:“……”
他真的想杀人!
他正想好好和他这位自己跑过来支援他的同事好好讲一讲道理,让他不要三天两头就擅离职守时,他的脚下忽然传来了剧烈的震动,之前旧庭无论怎样被重创,震感都不会传到云端花园里来。
两个人同时变了脸色。
“达蒙。”谛长卿坐直了身体,人难得变得正经起来,“万米之下除了奥利维亚与罗伯特,你还关了谁?”
达蒙也不知道,之前他那队手下只说多抓回来的这四个人身上都带着奥利维亚的精神印记,应该是奥利维亚带到魔法街道上买东西的学生。
他唯一有印象的,是奥利维亚将那个防护罩挪到他身后时的一瞥。
达蒙从记忆里回忆起了那幅画面,然后用魔法阵将记忆中的画面投射到现实中。
“顾鸿影、虞荼、埃里克、郝芝芝……多出来的那个是罗伯特?”谛长卿将防护罩内灰头土脸的身影依次认出,“他们是从云端花园掉入万米之下的?”
达蒙凝重地点点头。
“哦,懂了!”谛长卿点点头,又恢复成之前那种懒洋洋的样子,“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达蒙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这种时候你还卖关子?!”
“人要学会苦中作乐。”谛长卿一摊手,“选吧。”
达蒙:“先听好消息。”
“好消息是,这次对旧庭不满的人挺会选人的。”谛长卿先是直指被投射出的记忆画面中的顾鸿影,然后又将手指垂下指了指地面,“一选一个准。”
达蒙:“这叫什么好消息!”
他们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以至于达蒙不得不使用魔法让自己的双脚离开地面,才能在这样越来越剧烈的震感中稳定身形。
“这当然是好消息!”谛长卿用咏叹调一般轻快的语气说,“因为选人选得好,旧庭这次大概完蛋啦!”
“达蒙——”谛长卿笑眯眯,“你老巢没了哦~”
第178章
达蒙:“……”
他在心里劝了自己很多遍, 这是尼格霍德大人非常看重的一位下属,他不能意气用事,这是尼格霍德大人非常看重的一位下属, 他不能……达蒙深吸一口气, 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你到底是站哪边的!”他咆哮, “我掌管的旧庭完蛋,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好处啊。”谛长卿摇摇头,像是在疑惑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一个令人无语的问题, 谛长卿无比真诚地反问,“就不能是我纯粹想看个乐子吗?”
达蒙:“……”
这是尼格霍德大人非常看重的一位下属,他不能———不能个屁!
魔杖转瞬便出现在达蒙手中,汹涌的木元素在云端废墟上得到了成倍的加持, 化成猛烈的攻击直击谛长卿。
即使愤怒到极致,达蒙的心里依然保留了一丝冷静,他出手打伤同事,没有终身致残, 也不会要掉他的性命,最多就是被尼格霍德大人处罚, 让他进行赔偿———罚就罚吧, 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面对着恐怖的木元素, 谛长卿身下无形的沙发忽然升高, 灵活地避开:“喂喂喂?不是吧, 达蒙你心眼这么小啊!”
谛长卿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姿态进行闪避:“现在说实话都要被灭口了?”
达蒙:“……”
在打不到人更气的同时, 他对谛长卿的实力也有了忌惮,经常擅离职守、不服管教的同事……实力竟然这么强?
这就是尼格霍德大人看重他的原因吗?
在过大的实力差距面前, 达蒙很快冷静了下来,决定不再浪费自己的魔力, 他仰起头看飞得老高的谛长卿:“你为什么说旧庭会完蛋?”
“这不明摆着吗?”谛长卿依旧飞得高高的,他也担心达蒙是故意用这个话题分散他注意力,骗他下来挨打,“刚刚我指的那个人叫顾鸿影,他是东方的白泽转世,代表的是人族;被你关在‘尼格霍德诞生地’,也就是万米之下的奥利维亚,你不会忘记他的姓氏了吧?”
奥利维亚通常以本名行走世间,知道他姓氏的人寥寥,奥利维亚的全名是———
奥利维亚·阿斯加德。
阿斯加德在神话传说中代表神族的地界,即神域,传说中的神明都居于此。
谛长卿点出这两人的身份、尤其是顾鸿影的身份后,达蒙的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的眉心开始浮现树叶模样的纹路,身形也开始不稳起来,然后……谛长卿忽然窜下来,使劲儿拍了拍他的肩,阻断了代行者的传送。
达蒙差点被他的手劲拍摔。
他怒道:“你干什么!”
“你对老东——”谛长卿差点嘴一快喊出了一个会让达蒙爆炸的称呼,“尼格霍德大人忠心耿耿,我不忍心你下去送死而已。”
谛长卿红色的眼瞳眯起,眼尾的赤色浓艳:“你现在也清楚,来不及了。”
想要重创旧庭,需要有人在千米之上的云端,万米之下的地底同时发动攻击,但想要彻底毁灭旧庭,则需要有能代表人族的人在千米之上的云端花园毁灭一切生灵,意味着“人类背叛了神明”;带有传说中神族印记的人在万米之下的地底,摧毁“尼格霍德诞生地”,意为“神明放弃了人类”,只有双方同时攻击,判定互相成立,作为屏障的雾之国才会坍塌,真正毁灭旧庭,再也不会有重建的机会。
毁灭的条件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所以他们一直将毁灭旧庭的方法隐藏得很好,没想到今天在阴差阳错之下,竟然由互不知情的人凑足了这个略显苛刻的条件。
谛长卿叹了口气:“这可能就是命运的指引?”
“什么狗屁的命运!”达蒙相当愤怒,继将罗伯特栽种在云端花园之上失败的噩耗后,旧庭即将彻底毁灭的噩耗接踵而来,“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
“一定是有人知道了这个隐秘的方法,随后煞费苦心地进行设计,不然带有奥利维亚印记的学生怎么正好撞到了被我手下带走的罗伯特,又因为不熟悉反击魔法阵而被一起带走!”将一个个看似巧合的巧合全部串联后,达蒙只觉毛骨悚然,“能打败我的手下,却不熟悉反击魔法阵,这难道不荒唐吗?被安置在雾之国作为养料,却能准确找到云端花园进行毫不留情的毁灭,一定是提前就练习好的!”
“达蒙”的含义是恶魔,但达蒙却觉得布置这一切的人比恶魔还要可怕———他经营了这么久的旧庭,眼看着已经步步靠近了成功,却在这一息全数化为泡影!
“看起来确实不像个巧合呢……”谛长卿走到云端废墟的中心,灵力涌动着,从地里挖出了小粒小粒的碎石头,他指尖涌动着灵力将碎石头拼合,能大致看出是个石碑,只是上面的花纹全数泯灭,再也辨不清含义,“巧合过多就显得假。”
这些碎石头上留下的灵力波动……谛长卿觉得有些熟悉———像昆仑山主时序的剑气,她用出那一击后自己都会虚弱很久的剑气。
“达蒙。”谛长卿低头看那些碎石头,仿佛是透过云端花园,穿过雾之国,看那万米之深的地下,“你觉得他们能活着出来吗?”
他们的确达成了毁灭旧庭的条件,但这并不意味着达成这些条件的人能够躲避旧庭毁灭的反噬,最大的可能是毁灭旧庭的人与旧庭一起消亡。
*
自从达蒙从地下消失后,裂缝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贝拉直接吓得飞了回来,它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这么恐怖的阵仗,现在将一双翅膀圈在奥利维亚的脖子上瑟瑟发抖,脑袋埋在奥利维亚的金发中,发出惨烈的哀嚎:
“哇哇哇——怎么办哇——鸦要死啦——”
它拖长的音调配合着布满整片空间的裂缝,听起来越发不详。
奥利维亚:“……”
他强硬地将贝拉的翅膀从脖子上扒拉下来,丢到了沙漠玫瑰的枝丫上:“贝拉,看好他。”
贝拉黑色的豆豆眼眨了眨:“鸦害怕哇——”
奥利维亚看着防护罩内蔫了吧唧的一群人,冷笑道:“怕也没用。”
浓郁到恐怖的水元素从魔法杖顶端的宝石里毫不顾忌地倾泻而出,围绕着防护罩形成了新的防护———之前的防护罩红色的光芒已经很黯淡,甚至开始闪烁了。
再怎么厉害的防护罩,使用过程中都会有磨损,耐用度都会持续下降,随后彻底失效。
罗伯特枝条上那朵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红色的沙漠玫瑰,瞬间变得比之前更加惨白。
真·花容失色了。
水元素形成新的防护罩没多久,在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后,红色防护罩消失,之前防护罩内还算适宜的温度陡然下降,冷得防护罩内的几个人直打颤。
奥利维亚在红色防护罩失效后,才进入了由他构建的新防护罩内,他站到防护罩的中心,深蓝色的防护罩缓缓上升:“还记得你们来时的那条裂缝在哪个方向吗?”
他问话的语气听起来淡淡的,似乎胸有成竹,但万米的地下还带着五个人……奥利维亚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还清醒着的人里,罗伯特的状况最好,因为他得到的反噬最小,罗伯特抖抖抖地举起枝条,朝某个地方开了一朵惨白惨白的花。
因为枝条没有力气,直接摔在了贝拉的脑袋上,吓得贝拉直接“哇啊啊啊——”,凄厉的叫声在防护罩内都有了回响。
奥利维亚按照罗伯特指明的方向,操纵着防护罩飞过去,即使这片空间现在已经碎裂得不成样子,不可能再沿着之前的裂缝飞回,奥利维亚依旧选择了他们来时下坠的那条路———至少那条路是确认行得通的。
在或长或短的裂缝中飞行的过程中,除了罗伯特还坚强地醒着,用惨白惨白的花指路外,其他人都只是中途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又陷入了昏迷。
裂缝就像一个高度万米、宽度无边无际的巨型迷宫,并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人的压制反噬越来越重。
深蓝色的防护罩已经在飞来碎石或者突然出现的裂缝的碰撞下渐渐变成了浅蓝色。
罗伯特枝条上的花也不再是纯粹的惨白———奥利维亚身上的血,有几滴溅在了他的花上。
旧庭是上古的遗迹,奥利维亚即使活了几百年,在这庞大的时间面前也依旧渺小,时间的废墟倾泻下来,非人力所能阻挡。
贝拉很早就昏厥了过去,罗伯特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奥利维亚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从容,从毛孔中渗出的鲜血染湿了他的魔法袍。蓝眼睛里沁出了赤色,瞳孔像半蓝半红的宝石。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涣散,在新裂缝猝不及防地出现时,他没来得及操纵防护罩避开,浅蓝近白的防护罩闪了闪,差点当场破碎。
奥利维亚被反噬与身体里枯竭的魔力压迫,吐出一口血。
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没想当教父和当老师,都挺高危。
奥利维亚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无论怎么说,他的倒霉教子和糟心学生们,他总得带回去的。
……
虞荼是在越来越浓的血腥味中醒来的,醒来时他发现他变回了原形,红色的防护罩被白色取代,白色的防护罩底部,有嫣红的血迹。
血迹的最中间,奥利维亚站在那里。
他黑色的魔法袍好像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下摆正一滴一滴滴着血滴,手中精致漂亮的魔杖顶端的宝石已经出现了大块的崩裂,看起来摇摇欲坠。
虞荼试图挥动自己的叶子,但叶子动不了,他感觉到叶子上沾着奥利维亚的血,血已经凝固了。
白得近乎透明的防护罩外,几乎看不见褐色的土地,像是黑漆漆的无垠虚空,即使隔着防护罩,虞荼也能感觉到令人心惊肉跳的危险。
奥利维亚的状况肉眼可见的不好,小伙伴们全部陷入昏迷,他们也许根本就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已经快要看不见褐色的漆黑裂缝像鞭子一样砸过来,虞荼看到防护罩闪了闪,出现了一道白痕,或许再这样砸上几次,防护罩就会彻底碎裂。
到时候奥利维亚老师会死,他昏迷的小伙伴们会死,所有人都无法幸免。
虞荼听到奥利维亚的低咳声,看到他捂着嘴的指缝间涌出新的鲜血,血里隐约还夹杂着些许银蓝———那是人鱼的本源血。
奥利维亚其实不用来的,是他们将他置于了险境。
虞荼想到顾鸿影使用的护符,制作护符的主人或许在很遥远的地方也知道他遇到了危险,但无法赶来,又或者说哪怕赶来了,也只是给他们收尸。
希望太遥远,救不了眼下。
虞荼想要动,但他浑身上下被一种恐怖的感觉压迫着,这股力量促使他趴在地上,怎么也起不了身。
他的力量是如此渺小,他无法动弹。
于是他只能看着奥利维亚的伤势一点点重下去,看着他的生命之火一点点熄灭。
虞荼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而绝望地认识到———没有人能帮他们。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在遇到危险时恰如其分地出现在需要受救助的人身边。
没没有谁能永远依靠。
没有谁能正好都在。
绝望、不甘,惶恐、焦虑……种种情绪在虞荼的心间交织,让他痛苦到蜷缩起来。
恍恍惚惚地,虞荼觉得身上好像有无数条锁链正在收紧,又好像整个人被丢到沸滚的岩浆里烫熟……
痛苦、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
他好像在迷迷糊糊之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是奔涌的能量。
与灵力截然不同的能量。
能量比灵力更适合使用,更能千变万化,只要有足够的能量,他就能救下所有人!
虞荼好像清醒了一点,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一种什么状态,也许是濒死前的幻觉,也许是压力过大精神崩溃的臆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茶树苗的形态,还是人类的状态,又或者是另一种虚幻的、无法描述的存在?
他伸手去够那些能量。
这一瞬,他甚至忘记了他是虞荼,不是不夜侯,他的身体根本就无法容纳那些能量。
抬手的痛苦比之前锁链加身,岩浆沸腾还要痛苦上无数倍,虞荼恍惚间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哀嚎。
在痛苦之中,他脑海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人不能永远依赖他人。】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自己拥有的、掌握的,才是自己的。
人的命运,只在自己手中。
虞荼拼命地抬手。
他够到了那些能量。
于是此时,万籁俱寂。
所有的痛苦一霎消退,让人的感知都好像变得轻飘飘的,无处着力。
———有破碎声。
不是那种透亮的玻璃被石头砸碎的声音,不是那种屋檐下的冰凌被风折断的声音,也不是精美的器物跌落在地上的可惜回响,而是一种盛大的,仿佛是什么宏伟的规律在感慨的声音。
是鱼跃出冰面,是积雪化作流泉,是百川归入海,然后沿途万物复苏。
于是那遥不可及的能量笼罩过来,祂们温驯地环绕着他,从每一寸皮肤渗入到他的身体中。
虞荼的头发慢慢变长,眼型开始变成丹凤眼,左眼上出现了圆形金边眼镜,细细的链条垂下来,末端坠着一片叶子。
万里之遥的茶馆里,小灰忽然抬起头来,它看到在毛茸茸的海洋里沉睡的不夜侯忽然虚化,像一道影子一样慢慢淡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万里之外,白色的防护罩内,星星点点的光芒聚集,慢慢凝成一道人形。
虞荼睁开了眼睛。
很难形容这时候的奇妙感受,他能“看到”———
一米多高的茶树苗蔫巴巴地趴在地上,好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机与活力,但体内的灵力流转正常;
脏兮兮且昏迷不醒的顾鸿影,看似只是陷入了寻常的昏迷,实则金属性灵力狂暴,似乎在冲破某道桎梏;
枝条上开着惨白花朵的罗伯特,身体陷入了静默,可意识却在一次又一次试图与这方诡异的空间沟通;
外表没有变化的郝芝芝,内在的血肉与骨骼在无数次变幻重组,似乎在无意识地进行天赋锻炼;
在角落里的埃里克,灵力流转正常,可容纳着感知的意识海里却掀起了滔天风暴;
重伤的奥利维亚看似还能支撑,可灵魂之火摇摇欲坠,好似几息之间就会彻底熄灭……
所有人的表面与实质,都大不相同。
虞荼向前迈了一步。
星星点点的光辉由虚转实,他从光里踏出,像是一场绚烂的绮梦。
之前隔着白色的防护罩感觉到的心惊肉跳的危险感在此时消失殆尽,虞荼抬起手,碰到了防护罩。
防护罩上的白色飞快消退,生机勃勃的浅绿取而代之。
浅绿色的防护罩凝滞在这片近乎黑色的虚空中,防护罩内,时光回溯、时间倒流。
凝固的深色鲜血开始重新变成殷红的血珠,血珠飞起来,融入到奥利维亚的身体中,银蓝色的血液重新回到那几乎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里,被鲜血浸湿的魔法袍再次变得干燥,苍白的肌肤红润而有光泽……地上灰头土脸的四个人身上尘土消失,细小的伤口愈合,仿佛回到了最开始。
这是一场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壮丽奇迹。
……
奥利维亚以为自己会死在万米的地下,将【尼格霍德诞生地】变成自己的葬身处,但他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再次睁开眼睛。
简直不可思议。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奥利维亚看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有一副很清俊柔和的东方面庞,黑发凤眼,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力,略有些奇怪的穿着在整体气质下,竟然相得益彰。
最奇怪的是,奥利维亚觉得他有些熟悉。
他记得自己的本源血已经随着重伤而流出,体内也因为魔力枯竭后还进行压榨千疮百孔,但现在,这些伤势都好了,仿佛严重的伤势只是他恍惚中的臆想。
奥利维亚眼瞳褪去赤红,重新变回了美丽的蓝色,他眨了眨眼,将手按在心口,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了极大的疑惑。
奥利维亚难得茫然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魔法袍——干燥的,低头看脚下的地面——干净的,罗伯特的花上好像有点红色,奥利维亚下意识地伸手搓了搓,是花回色了,不是他的血。
他到底是受伤了,还是没受伤?
这一系列动作后,奥利维亚才想起来他并没有向对面突然出现的、疑似救了他的人打招呼,这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
“您好。”奥利维亚说。
他终于想起来觉得面前这人有些熟悉的原因,他曾在有关东方的绝密资料上看到过一些记录———
“不夜侯阁下。”
*
云端废墟上,谛长卿一直在摆弄着那堆不规则的碎石子,时不时还直勾勾地盯着脚下地面的震动,达蒙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问:
“你研究出什么来了吗?”
谛长卿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没有哦~”
达蒙呼吸一滞:“那你还兴致勃勃地摆弄了半天?”
“这不是无聊嘛~”谛长卿撤去布置好的稳定阵法,于是碎石子在震动里滚得到处都是,“虽然旧庭的毁灭已成定局,但我们留下来还是有意义的,比如见证他们到底死没死。”
达蒙:“……”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脑袋冷静下来。
要习惯,要习惯。
“老巢都被人端了。”谛长卿坐在半空中,“达蒙,你好可怜。”
达蒙:“……”
想杀同事的心达到了巅峰。
谛长卿拍了拍手,拍掉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千米之上都震动都这么剧烈,估计离出结果不远了。”
他说起正事后达蒙也不好发作,只好低低地“嗯”了一声。
谛长卿笑了一下,他溜达到云端废墟的边缘探头向下看,达蒙跟在他身后,生出了一脚将他踹下去的冲动。
“这儿视野还挺不错的。”谛长卿好似浑然不觉,他感慨道,“底下都发光了呢~”
达蒙:“……发光?”
他只经历过旧庭重创,没有经历过旧庭毁灭,自然也不知道谛长卿嘴里的发光是个什么意思。
达蒙几步走到了谛长卿旁边,探头看向谛长卿看的方向———那里有浅绿色的光芒。
在光芒的照耀下,云端花园之下灰黑色的雾气渐渐变成乳白色,然后浅绿的光芒顺着乳白色一寸寸向上攀爬,像是一棵树,一寸寸生长。
达蒙睁大了眼睛,感觉难以置信:“尤克特拉希尔?!”
谛长卿先是因为他的惊呼睁大了眼睛,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默默地后退了几步。
浅绿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大,在他们的注视下,好似有一棵树从万米之深的地底冲破地面,长到千米之上的云端,肆意舒展枝叶,木元素环绕着它,仿佛巩卫神灵。
“联通尼格霍德诞生地、雾之国、云端花园……”达蒙喃喃自语,“罗伯特难道真的蜕变成了尤克特拉希尔的种子,然后转瞬成长成了世界树?”
谛长卿:天还没黑呢。”就开始做梦了。
发现浅绿光芒后,谛长卿毫不犹豫地开始勾勒小型跨域传送阵,当浅绿光芒化作铺天盖地的一棵树时,谛长卿的传送阵堪堪完成。
银白夹杂一点墨黑的光点悬浮在空中,缓慢地逆时针旋转,形成了一个能容易人通过的门。
达蒙还站在边缘,抬头痴痴地看那颗遮天蔽日的树影。
谛长卿秉承着最后一点同事精神,招呼达蒙一起走:“这树不对,赶紧跑吧!”
“不!”达蒙的眼里有着狂热,“旧庭复苏,尼格霍德大人的宏伟计划就要实现了!”
谛长卿:“……”
他和这些工作狂讲不通!
他用灵力控制住达蒙,让他僵直得像个粽子,然后拎着达蒙往小型传送阵法里塞,达蒙大声高呼:“放我下来!那是长成的尤克特拉希尔!”
谛长卿冷笑一声,一脚踹在达蒙的屁股上,将他踹进了传送阵:“去他妈的尤克特拉希尔!谁家世界树会是棵茶树啊!”
第179章
“世界树的形态从古至今从未固定———”达蒙挣扎得更厉害了, “也许这一代的世界树就是棵茶树呢!”
谛长卿感觉匪夷所思,他反问:“你应该还记得罗伯特是棵沙漠玫瑰吧?”
谁家世界树还长着长着换了树种的!
达蒙愣住了,他漆黑的瞳孔中映出那生机勃勃的浅绿色:“万一呢……”
谛长卿:“……”
“不是——”谛长卿觉得自己良好的修养都要保持不住了, “你有病吧!”
那棵遮天蔽日的茶树看起来确实有几分肖似传说中的世界树, 但谛长卿一眼就认出——那是不夜侯!
之前被他报了警的、坑到了异处局的不夜侯的原型!现在不跑是等着挨打吗!
在达蒙停止挣扎后, 小型跨域传送阵启动了,但令人不安的是,传送阵宛如锈蚀的钟表, 流转间有种咔哒咔哒的凝滞,谛长卿甚至能看到跨域传送阵门在一格一格地转动,简直不要太离谱!
浅绿色的光芒已经蔓延到了云端废墟,他们甚至能看见虚影中精美的枝干与绿叶, 达蒙先是痴痴地看着,然后突然暴怒:“这不是世界树!”
谛长卿还没来得及感到欣慰,就听到达蒙的咆哮:“他在吞噬旧庭!!”
谛长卿难得的感觉现下发生的情况有点超纲。
吞噬……旧庭?
如果是达蒙想要的世界树,应该是在联通尼格霍德诞生地、雾之国、云端花园, 贯通整座旧庭后,让旧庭重新焕发生机。
如果不是这样的世界树……谛长卿将收回的感知重新铺开, 他看到那些被浅绿光芒净化为乳白色的雾气渐渐消散, 随后这片地方在感知里化作了“虚无”———真真正正的虚无。
旧庭的痕迹, 彻底消失了。
不夜侯消弭了旧庭崩溃带来的反噬, 简直有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荒唐。
“那是个疯子!”达蒙目眦欲裂, 他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小型跨域传送阵未闭合的阵门, 于是咔咔哒哒走到大半的传送进度被迫归零,“怎么可能会有人能消解旧庭毁坏的力量!”
旧庭是神明的遗迹, 是漫长时间的残骸,人类不可能撼动神明, 除非他是神明本身。
达蒙的动作太快,谛长卿忙着感知云端花园之下的情况,一时不查,进度归零。
谛长卿眼前一黑,第一次有被他人气得快吐血的冲动,他一把将达蒙揪回来,再次让他陷入粽子般的僵直:“想死别拖上我!”
谛长卿一手揪着达蒙,一手疯狂摇动纯黑色的符咒,浅绿的光芒已经蔓延到了小型跨域传送阵的附近,之前像锈蚀钟表一样旋转的阵门此时已经完全凝滞,就像彻底坏掉了似的。
谛长卿:“……”
等回去了他要把达蒙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小型跨域传送阵的阵门洞开,一枝淡绿色的枝干虚影延伸过来,不夜侯站在上面,目光落在谛长卿身上。
谛长卿让纯黑色符咒悬浮在身后,腾出手来笑眯眯地打招呼:“好久不见,不夜侯前辈。”
他这云淡风轻打招呼的行为让虞荼感觉后槽牙有点痒,他一直记得上次被请去异处局“喝茶”,他发誓如果能逮到谛长卿,一定要揍他一顿,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先揍一顿再交到异处局去,然后根据他这些年犯下的罪行,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浅绿色的茶树虚影从他的背后延伸向小型跨域传送阵门的方向,谛长卿仍旧是笑眯眯的,只是他身后纯黑色符咒光芒大盛,变成了一个黑色的防护罩顶在了阵门的门口,浅绿色的枝条虚影与黑色的防护罩相撞,防护罩上出现了不明显的裂痕。
谛长卿:“您欺负我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辈不好吧?”
虞荼:“……?”
手无缚鸡之力?谁?!
谛长卿怎么有脸说的出口的!
这边谛长卿单方面信口开河,另一边的空间里,一只黑色的小蝴蝶撞上玄色石壁,将石壁炸出一个小小的凹坑,角落蝴蝶的残骸里,谛长卿理直气壮的声音传出:
“不夜侯控制了小型跨域传送阵的阵门,我跑不了了!老东西你麻溜点来救我们,再不过来就只能收尸了!收尸都赶不上热乎的!”
玄色石壁的凹坑里,鳞甲闪了闪,将石壁修复如初,地上的蝴蝶残骸还在聒噪:
“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听到———”
一道玄色光芒让聒噪戛然而止。
这方空间里响起一道重重的叹息声。
随后,石壁上飞出黑色光芒,捕捉着蝴蝶残骸上的灵力波动,黑色光芒震荡着穿过空间,奔向万里之遥。
……
浅绿色的枝条虚影又敲了一下,这次,黑色防护罩上出现了深深的裂纹。
谛长卿的笑容看起来似乎也有点裂。
他默默地退到达蒙身后:“上次的小玩笑,您不会当真了吧?”
虞荼:“……”
他真的很好奇,谛长卿怎么还没有因为自己这张嘴遭到祸事?
不夜侯没有回答他,浅绿色的枝条微微扬起,敲了第三下,黑色的防护罩应声而裂。
庞大的枝条虚影轻巧地绕过达蒙,给了谛长卿一个狠狠的脑瓜崩,谛长卿捂着自己发红的脑门,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传说中的西方极乐世界。
他并不想这样被动挨打,但是枝条伸过来的时候,被凝滞的不仅是小型跨域传送阵,还有他的灵力,他的灵力仿佛被关在了一个无形的罩子里,怎么也冲不出来。
浅绿的枝条扬起,看起来还要敲第二下,谛长卿忍不住对着一旁大喊:“老东西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我挨打,我被打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他嚷嚷的时候,身侧的空间里蔓延出黑色的光芒,黑色的光芒包裹住了他,挡住了浅绿枝条的袭击。
被凝滞定格的小型跨域传送阵法重新缓慢地流转,黑色光芒渐渐接管小型跨域传送阵上的银白,仿若定格的时钟被无形的手拨动,开始一格格转动。
小型跨域传送阵法被重新激活,谛长卿和达蒙的身形渐渐淡去,浅绿色的枝条静静停在原地,没有进行追击。
“应该多揍两下的,可惜了。”
茶树虚影的另一根树枝上,并排六个安全座椅,坐在这排安全座椅最末端的顾鸿影抻着脖子看完了全程。
如果不是这些罪魁祸首抓了罗伯特,他们救人心切,也不会被一锅端,连累奥利维亚老师为救他们差点送命,最后还得不夜侯前辈出手。
虞荼并不是不想留下谛长卿,而是调动一根枝条去敲他的脑瓜崩,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
他的意识被能量包围着,这些能量就是他之前感知到的能量,但祂并不属于不夜侯,也不属于任何人。
这些能量有的新,有的旧,祂们无序地飘荡在这片天地里,在时光中缓慢走向消亡,无主的能量与之前在茶馆里与人缔结善缘的能量,相似又不同。
虞荼可以“吃掉”祂们。
祂们很美味,就是消化有些困难。
如同小说里所谓的灵丹妙药,吃下后会洗精伐髓,但也不可避免地带来痛苦。如果不是想揍谛长卿的念头太强烈,虞荼恐怕连那根枝条都操纵不了,这些庞大能量的压迫外溢,才使浅绿枝条动作间能够凝滞小型跨域传送阵,将人堵个正着。
虞荼一口口“吃掉”了能量,他好像吃了一顿很长很长的大餐,又好像旁观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旧庭曾经被称作神庭,坐落于一棵万米之高的世界树上。从上至下由阿斯加德、雾之国、米德加尔特三部分组成。
神明居于阿斯加德之上,他们会从万米之上俯视人世间,见证世界的更迭与苦难,在关键时刻予以人类指引,保留文明的火种,使人类的传承不至于断绝;
雾之国里居住着神明的使者,向上敬见神明,向下引导人类,前者被称为“神使”,后者被奉为“智者”;
人类则居于米德加特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代又一代地繁衍。
但某一天,灾难突如其来,尤克特拉希尔因为接连的天灾从万米之高的从地面陷入地下,只留下最顶端的花园,花园成了废墟,但神明的血肉滋生出了新的花朵,幸存的人们将千米之上仅留的花园称为云端花园,希望由神明血肉诞生的花朵,某一天能够孕育出新的尤克特拉希尔,让世界树重新诞生。
米德加特尔陷入了地下,雾之国不再宜居,“神使”与“智者”都消失,人类搬离了世界树,走出了世界树所庇护的范围,正式陷入了混沌时代。
又过了极漫长极漫长的时间,地下米德加特尔的废墟孕育出了一只黑龙,即尼德霍格,所以在以后的记载里,米德加特尔的名字消失于时间长河,取而代之的是“尼德霍格诞生地”。
尼德霍格本该与无数条毒蛇一起啃食世界树,让世界迎来“诸神黄昏”,但由于诞生的时间过晚,阴差阳错地,他不再是世界树的毁灭者,而是废弃旧庭的守护者,他选出一些代行者,去寻找尤克特拉希尔的种子,希望有天能让旧庭复苏,世界不再迎来终焉。
……
这就是虞荼从无序的能量所带来的信息里,拼拼凑凑所得出的回答。
他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所见到的那片龙鳞属于一只黑龙,而旧庭背后的“尼德霍格”同样是一只黑龙,他怀疑这两只黑龙本质上就是同一只———谛长卿总不至于离谱到在两只黑龙的手底下同时打工。
即使分了东方与西方,天地规则本质没有区别,世间不会存在第二只龙。
还有“接连的天灾”与“混沌时代”……里世界的课本上也有相似的记载,只是天灾的起因是灵力浓郁的地方灵力忽然毫无预兆地大量减少,灵力不稳的地方则突然诞生灵力暴动,上古的异兽就在灵力所带来的各种灾难里接连去世,血脉传承就此大幅度断绝。
灵力一直持续枯竭,没人知道原因。
后来,世界莫名被分成了里世界与表世界,里表世界之间多了一道无边无际的屏障,灵力的枯竭才逐渐减缓,最后慢慢维持在一个稳定的程度。
之后,里表世界的发展就像两条少有交集的平行线,里世界走向神秘侧,表世界走向科技侧。
里表世界此后少有交集,以至于时间流逝下,里世界的种种就成了表世界影视剧、书籍、漫画里所存在的东西,没有人再相信,这些是真的了。
第180章
虞荼将无序的能量全部纳入到不夜侯的躯壳中, 这笔能量太过庞大,他只吸收了三分之一,就还清了之前宛如吞金兽似的能量漩涡欠债。
虽然唤醒马甲的过程有些痛苦, 但一朝暴富的滋味简直不要太令人喜欢!
谛长卿和他的同伙被救走了, 奥利维亚身上严重的伤势也已经复原, 虞荼确定后续奥利维亚老师自己就可以处理后,回身对他笑了笑后当场开溜。
留下来必然有礼仪型社交,与其在这里痛苦应付, 倒不如回到茶馆去吸收能量,还剩三分之二呢!赶紧变成自己的,才能避免夜长梦多!
奥利维亚看到那位神秘的不夜侯站在树枝的虚影上,回身对他微笑, 他的身躯渐渐变成星星点点的光斑,转瞬消失无踪。
这差点要了他命的危险,好像对于这位神秘的不夜侯而言,只是抬手间便能轻描淡写解决的小事。
即使旧庭在眼前被彻底毁灭, 奥利维亚仍旧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仿佛只是打盹时做了一个十分顺心的梦。
他并不惧怕旧庭, 也不惧怕旧庭的代行者达蒙, 但他只是一个独行的魔法师, 他无法动摇旧庭的根基, 即使他曾数次打入旧庭并全身而退。
奥利维亚想, 罗伯特的运气可真不错, 旧庭彻底毁灭后,他被抓去蜕变为尤克特拉希尔的可能便无限变小, 不至于三天两头就闹失踪,让冈尼尔和希格德利法在他成年之前, 从不敢将他放出来。
不夜侯消失了,于是那棵遮天蔽日的茶树虚影也逐渐淡去,禁锢着他们的安全座椅解开,将他们温柔地放到了曾经的云端花园,如今的云端废墟之上。
经过之前的时光回溯,五个人现在的状态极其良好,一落到地面上,他们便按身高顺序,从矮到高站成一排,脚后跟并拢,手指紧贴裤缝,老老实实等候挨训。
奥利维亚几乎都要被他们这副熟练的姿态给气笑了:“你们真是不能给人省点心!”
一个二个认错的态度良好,但动不动就让自己身处险境,奥利维亚想起他与这几个倒霉学生的第一次相见,起因好像就是他们和罗伯特卡着阵法的巧合传送到了一起,然后罗伯特被迫在冰雪坑里“睡”了一觉,最后还是特里萨去捞的人。
那时候的罗伯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特伯罗。
“教父,错误都在我。”罗伯特已经化作了人形,但他的头顶上仍旧倔强地盛开着一朵沙漠玫瑰,在奥利维亚的死亡注视下,这朵鲜艳的玫漠玫瑰一点点褪去了颜色,开始抖啊抖,“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们也不会来,你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
奥利维亚:“……”
他叹了一口气。
骂吧,这几个倒霉学生也是因为看见了罗伯特被绑架,为了救人才动手,不骂吧,他们都知道用药粉在禁魔缓冲带悄悄把人放倒,却都不知道检查一下潜在的危险,最后被一锅端。
当老师可真难,他终于理解了微微为什么接任校长的位置后,脾气就变得比以往暴躁无数倍。
“揍他们屁股哇——”贝拉拍打着自己的翅膀落到奥利维亚的头顶上,之前的安全座椅出现得突然,贝拉成了奥利维亚安全座椅上的挂件,被装在藤条的网兜里,可怜兮兮地蹲了半天,柔顺的羽毛都变得有些乱糟糟的,“学生不打——上房揭瓦哇——”
和奥利维亚一起教了几个月的书,贝拉除了日益增长的体重外,还学会了不少俚语:“奥利维亚——溺爱学生要不得哇——”
火上浇油的贝拉得到了几个人偷偷的怒瞪,贝拉抖了抖,假装用喙梳理自己的羽毛,避开他们的视线,然后一头扎到奥利维亚的金发里,闭着眼睛大声告状:
“鸦被瞪哇——鸦害怕哇——”
还没等面前排排站认错的人说什么,他们脚下的云端花园忽然开始变成透明的虚影,云端花园的边缘像气泡一样渐渐消散。
茶树虚影带走了旧庭毁灭的反噬,云端花园自然也不复存在,只是茶树虚影临走前在这里留下了一点维持的能量,才没有让云端花园即刻消散。
魔杖出现在奥利维亚手中,魔杖顶端的宝石一闪,每个人的脚下都多了一个浮空魔法阵。
“贝拉说的很对。”奥利维亚道,“总得给你们一点刻骨铭心的小惩罚。”
“云端花园所在的位置是千米之上的高空。”奥利维亚缓慢地说,“十秒后,你们脚下的浮空魔法阵就会失效,你们自己想办法平安落到地面上。”
十秒的鲜红倒计时随着奥利维亚的话同步出现:“失败一次回千米之上重来一次,扣除暑假十天,失败超三次,每次扣除一个月。”
奥利维亚说完这句话时倒计时还剩4秒,下一刻就跳转到了1,直接省略了2和3,五个人脚下的浮空魔法阵骤然消失,风声呼啸,他们像五颗炮弹一样,直直地砸向地面。
五个人的反应都很快,画符的画符,念咒的念咒,但无论是符咒还是魔法阵,每一个都是在他们手中闪烁几下后迅速熄灭,像是接触不良。
奥利维亚的声音慢悠悠地响在耳边:“这里旧庭刚刚毁灭,魔力混乱,想要唤出符咒或者魔法阵,必须平心静气,集中注意力。”
千米的高空无绳蹦极,能忍住没有尖叫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倔强,谁能平心静气的起来啊!
在五枚“炮弹”即将砸在地面上时,轻柔的力量托住了他们,将他们重新带回千米之上的高空,千米之上的高空中,一片云朵悠悠凝聚,像是一张厚实的毛毯,奥利维亚盘腿坐在上面,贝拉蹲在一旁,脑袋埋在袋子里吃零食,拱得袋子哗啦作响。
奥利维亚露出一个优雅的笑,被他戳在云毯上的魔杖顶端宝石闪烁:“每人暑假扣十天,一分钟反省复盘。”
一分钟后,五枚流星坠下天空。
*
“汪汪汪嗷!!!”
虞荼刚将意识转移到不夜侯的躯壳中,就听到小灰控诉的声音。
虞荼心虚地眨了眨眼睛。
之前在旧庭那样危急的情况下,他终于重新连接了马甲,并因祸得福获得了一大笔能量,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没来得及沟通与小灰之间的契约。旧庭的事情前脚刚解决,后脚奥利维亚老师就开始训练他们无绳蹦极瞬发魔法阵,虞荼不得已抽调回了自己全部的意识来专心应付,不然他的暑假都得被扣成负的。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暑假险而又险地留下了一个月,但小灰生气了。
担惊受怕了两个月的煤气罐罐已经瘦出了脖子和四肢,面对着最喜欢的摸头和梳毛,愤怒的煤气罐罐头一扭,尾巴一甩,叼着自己的窝拖去了茶馆离不夜侯躺椅最远的角落,开始自己生胖气。
虞荼都顾不上处理从天而降的“横财”,他蹲在小灰旁边,试图去摸它,瘦瘦的煤气罐罐一会儿扭成“C”,一会扭成“S”,就是不给虞荼碰。
虞荼尝试着用各种各样的美味零食诱惑,他都听到小灰咽口水的声音了,但倔强的煤气罐罐就是背对着他。
“我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虞荼诚恳地向它道歉,“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小灰的一只耳朵从它的爪子下竖起来,发现虞荼正在看后,它又用爪子将耳朵按倒,虞荼听到了小灰愤怒的“哼”,像是煤气罐罐在打火。
各种方法试了都没用,虞荼叹了口气,眼睛一闭,刚想站起来活动一下,就感觉面前有道疾风,虞荼下意识地伸出手,稳准狠地抓住了小灰的后颈皮。
脸上带着焦急神色的小灰先是一愣,然后四肢拼命挣扎:
“汪汪汪嗷嗷嗷汪!!!”
没开契约翻译,但听语气不是什么好话。
“你不会以为我又要晕了吧?”虞荼突然反应过来,只觉得又窝心又好笑,“这次真的是意外,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聪明活泼可爱大度的小灰小朋友,可以原谅我吗?”
即使命运的后颈皮被抓在手里,小灰也倔强地偏过脑袋“汪叽”了一声。
虞荼另一只手变出一个打开的罐罐并加热,香味瞬间充盈了茶馆,他放下这个罐罐,又能量造物出一个新的继续加热,和上一个罐罐放在一起,见小灰不为所动,虞荼变出了第三个……
小灰的尾巴从完全不动到微微摇动,到最后大幅度摇动。
虞荼将小灰放下来,小灰恨铁不成钢地踩了一脚自己不争气的尾巴,然后疼得“嗷呜”一声,痛得在原地转圈圈。
虞荼笑着将它勾到怀里,给它慢慢揉着尾巴。有了尾巴作为台阶,小灰别别扭扭地选择了原谅:“汪嗷~”
没有下次了哦~
虞荼揉了揉它的头:“没有下次了。”
终于取得了小灰这个别扭小朋友的原谅,小灰不生气后,就颠颠颠地去吃罐罐了。虞荼回到自己的专属座位上,一抬头看到了小小的鲛人骸骨,她静静地坐在柜台边,鱼骨尾巴从边缘垂下。
将能量聚集到眼睛,虞荼看见皎月身上的线已经消磨了十之八九,只要这些线彻底消磨,她就能得到自由。
之前注入在骸骨身上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虞荼这次天降横财,终于有了可以“挥霍”的能量,他将漂亮得像装饰似的鲛人骸骨取下来放在掌心,控制着一部分能量小心地注入过去,最后缠绕在骸骨身上的“线”在能量的消磨下,终于全数断裂、消失。
切断最后一根“线”的时候,虞荼恍恍惚惚听到锁链断开的脆响,好像有一个灵魂,在此时发出了欢欣鼓舞的声音。
本就因为“线”的消失而变得愈发精美的鲛人骸骨,此时的每一根骨头上都散发着比玉还温润的光泽。
“你自由了。”虞荼眼里映出小小的身影,“皎月。”
小小的鲛人骸骨抬起头来,她空洞的眼眶不再使人害怕,而是有一种纯粹的天真,只剩骨头的鱼尾摆了摆,拍打掌心的时候,微微有些痒意。
她举起白骨的小手,虞荼伸出食指和她击了个掌,然后,纯白色的火焰从她的掌心开始,渐渐包裹住了整具骸骨。
火焰好像短暂地将时间重新回溯,虞荼看到骸骨覆上皮肉,皎月在火焰中对他微笑。
生死在此时重叠,如同昙花一现。
纯白色的火焰愈发汹涌,皎月却没有露出分毫痛苦。
童话故事里的小美人鱼会为爱变成泡沫,而童话故事之外的鲛人终在近百年的折磨后,得到了解脱。
火焰将她烧成透明的虚影。
虞荼听到了声音。
之前实化的记忆碎片里,属于皎月的声音。
她说,她留下了一份礼物。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