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珠雨怎么也没想到一觉醒来自己最后的老底都被柳聆掀完了。
柳聆擅长先发制人, 明明游珠雨也没什么责怪的意思，还哭了。
她俩看脸怎么也是柳聆这种甜脸哭的比较多的，实际上向来都是游珠雨情不自禁, 现在日光倾泻, 柳聆的神情像是游珠雨做了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游珠雨往前走了一步，看到了柳聆的手上还有自己钉在软木板上的几张便笺纸，有些纸页早就泛黄卷边，游珠雨都不忍心细想自己到底写了什么。
柳聆伸手把她拉过来, “能念吗？”
游珠雨直接推开她凑近的脸，“想都别想。”
柳聆只好低头继续看纸条, 上面的字实在太可爱了，现在游珠雨的签名绝对重新设计过, 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鼻头还泛红, 现在一边吸鼻子一边念纸条上的话, 念得游珠雨浑身的鸡皮疙瘩冒出来, 伸手去拿，柳聆就躲。
两个人在窄小的顶层阁楼一圈圈转，但凡有个人矮一点可能就僵持了。
她们本来身高相仿，也不存在什么一些恋爱的身高差，这也是很多人一般人看到她俩第一眼会搞错的原因。
潜意识觉得游珠雨这个冷脸的豪门大老板比较有气势，哪怕她弱不禁风也有脸蛋过于高冷的疏离感。
柳聆就不一样，她和游珠雨一起还特别喜欢贴贴，不是包着对方的胳膊就是头要靠过去。
现在两个成年人追逐打闹, 巴掌大的地方也能追出气喘吁吁的感觉，游珠雨现在体检全面健康, 柳聆已经着手让人给她制订健身计划了，目前还没实行, 她的体能能吊打游珠雨，也能在对方冲过来的时候直接把人抱住。
游珠雨来得匆忙，走楼梯的时候还掉了一只鞋子，柳聆抱着她大口喘气：“还玩啊，我不行了。”
“我现在还手酸腮帮子疼呢。”
游珠雨知道她在表达什么，踩在柳聆的脚背说：“那你是不行。”
柳聆也不介意被她踩着，表面柔弱的人都能泡在舞蹈室一天，之前在节目上还扛起过同事，游珠雨实在太瘦，她每次拥抱都要提醒她多吃一点。
两个人厨艺不精，柳聆昨天还考虑是不是让游珠雨继续让温梁韶养着，起码姑姑养大了游珠雨，老鸭汤煲得比店里还鲜美。
柳聆：“好吧，我什么都不行，我做饭都好难吃。”
小阁楼只有一张单人沙发椅，柳聆往后一倒，两个人陷了进去，游珠雨打了个哈欠，目光落在自己满墙的秘密，“也没到难吃的地步吧，能吃，但要说好吃也没有，难吃也算不上。”
她伸手拿走柳聆手上的便笺，放到一边抽屉，“擅自闯入我的世界，你真讨厌。”
这句话里有话，柳聆嗯了一声，“珠雨生气了吗？”
她明知故问，游珠雨靠在她肩头，两个人身上洗发水沐浴露的味道都一样，像是从没分开过，“我生气我的密码怎么这么好破。”
柳聆：“也没有，我失败了三次。”
“第一次是珠雨的生日，密码错误。”
“第二次是我的生日，还是密码错误。”
“第三次我想了好久，输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还是密码错误。”
柳聆叹了口悠长的气，头顶的光倾斜而下，顶上的阁楼似乎重新做过隔音，外面的嘈杂都被隔绝，光下的尘埃浮动，陈设全都是游珠雨秘而不宣的爱意，时间被她可视化，贴在墙上，宣告她一次次重来的难熬。
游珠雨：“早知道设别的了。”
柳聆：“领证的日子很重要啊，不知道谁当时说协议结婚呢。”
她想到当初靳芒给自己递的名片，“最开始我对鸥港Ruin的印象和网友一样，但没想到这样的也会被催婚。”
“果然是靳芒钓鱼。”
游珠雨闷声说：“不是我授意的。”
柳聆：“这样也挺好的。”
她俩都穿着睡衣，柳聆又拿了一些室内的摆件问游珠雨，这里是游珠雨的秘密基地，她也从来不排斥柳聆的到来，只是没想到对方之前没有打听的意思，这次却直接上来了。
柳聆：“如果我说是有人提醒我的，你会生气吗？”
都不用游珠雨绕弯想，她冷哼一声，“靳芒吧，除了她还有谁。”
“只有她和康媛知道我住在这里，这间房子的装修是她负责的。”
柳聆好奇地问：“为什么不自己做？”
游珠雨嘴角下撇，“当时鸥港有个很重要的海外项目，我必须出席，而且时间很长，靳芒当时受伤，留在海市了。”
鸥港这群人都是飞到高空坠落的伤禽，救助是游珠雨见过她们坠落后的恻隐，却没想到有些伤害是命运线改写后依然存在的。
比如楚大鸣的晦气，其他几个人一个月总要倒霉几次，靳芒没死，但家长里短仍然会影响她。
她们在群体层面亲密无间，却无法彻底进入彼此血缘方面的纠葛，网上总说出逃、远走、但真的要落实，又哪有这么容易。
游珠雨的亲缘寡淡相对来说又算是一种优势，没人拘束她，温梁韶和她的关系更接近于姥姥的理念。
家人不仅仅依托血缘，她们互相陪伴，即便各取所需，仍然有人情味。
这种人情味又恰恰是柳聆最稀缺的。
柳聆看了看室内的钟表，想到凌晨还在派对的靳芒刚才就已经到了公司，忍不住说：“你找的都是一群工作狂啊。”
游珠雨摇头：“她们只是没地方可以去，鸥港对她们来说比家更像家而已。”
距离上班还有四十分钟，柳聆和游珠雨一起下楼吃早饭，最后她开车送游珠雨一起去公司。
只是上班前的游总还有堆积的副业要处理，两个人还踩了好一会的纸箱，最后游珠雨踩着开会最后的点推门进会议室，本来打算主持会议的靳芒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柳聆没进来，她像是送小孩上学的家长，还冲里面几个东倒西歪明显熬了大夜的人打了招呼。
游珠雨是他们中最容光焕发的那一个，靳芒困得要死，“那你来主持吧，现在好多都传你不想干了，这是我写的……”
柳聆心情很好地去了自己的部门，《声声入耳》结束，柳聆最后压轴的求婚视频转发无数。
沈书意凌晨三点转发：已婚了还搞这种，害得我现在翻箱倒柜找校服。
不少明亚中学的晒出了自己的校服照片，居然成了打卡的词条。
寇春柔整理了柳聆接下来的工作，也知道她的专辑想要重做，忍不住说：“那成本是不是太高了？”
柳聆摇头：“不会，当成新专辑的赠品就好了。”
过去大半年，柳聆重新听了自己用两年创作的歌曲，心境和从前也完全不一样。
耳朵听得见的迷茫散去，她的全新作曲也可以制作。
游珠雨上班，柳聆和自己的团队讨论了专辑的一些问题，最后给沈书意打了个电话。
沈书意这段时间都休假，一档综艺她累得要死，柳聆电话打过来她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柳聆：“我们改天去学校拍张照片吧。”
沈书意：“我们？我配吗？”
说完她笑了，“你不会和游珠雨要拍这样的结婚照吧？不过你俩好像确实结得太快了，完全不走一般的流程啊。”
柳聆：“去不去，穿上你的校服。”
沈书意打了个哈欠，“去啊，再叫上秋凝思吧，要不问问咱们那届的同学？”
“那就不用了，珠雨不喜欢人多。”柳聆拒绝得很快，那边的人笑着说：“我看是你不喜欢吧？”
柳聆也没否认，又说：“婚礼的时间我已经定好了，酒水自带，地址和请帖我会发给你的。”
沈书意也参加了不少婚礼了，“酒水自带？你认真的？”
柳聆理所当然：“地方很小，没流水席，当然自带了。”
那边的人哭笑不得，“你俩真是，果然越有钱的人越抠门。”
柳聆：“拍照的时间等我和学校联系有了答复会告诉你的。”
沈书意嗯嗯两声，柳聆却还没挂电话，她问：“你有事就直说，难得看你这么犹豫。”
“书意你昨天和鸥港的人相处感觉怎么样？”
柳聆的口吻还挺平淡，但因为有刚才停顿的铺垫，沈书意觉得这个问题不太一般，“怎么了，挺好的啊。”
“我看网上都说高层全是精英，我看着跟傻子也没差别吧，我就没见这种气氛组，钞票喷枪喷出来是美元才是正常的吧？她喷出来的是冥币啊，我半夜回家掉出一张，和我一起进电梯的业主差点大叫以为我是鬼。”
柳聆都习惯了，“那位是有点特别。”
沈书意这些年做幕后也算见过不少奇葩的人了，鸥港的这几位根本不能用奇葩来形容，简直更上一层楼。
“得了吧剩下几个也没好到哪里去，”沈书意叹了口气，“所以呢，你想干什么？”
柳聆：“我想让她们和我们一起拍。”
沈书意沉默了几秒：“她们都是明亚的？”
柳聆：“不是。”
昨天派上对沈书意也和其中几个聊过，无一例外是高材生，还有混血，也不知道怎么的都定居海市，像是鸥港是个移动房车，完美展现了游珠雨在哪里她们就群居在哪里的理念。
沈书意也知道天才的毛病，估计这几个人都有点难以言说的毛病。
她也没拒绝，“行啊，不过校服很难找吧，你干脆找人重新给她们定做好了。”
沈书意妈妈就是经验丰富的老裁缝，“这样吧，你把尺寸给我，我让我妈做。”
午休和游珠雨吃完饭后，柳聆找到了康媛说了自己的目的。
康媛是一群人里最小的，她看了看柳聆，讶异地问：“我们都要吗？”
游珠雨也没睡好，午休去了，柳聆本来就觉少，或者说她才是天生精力旺盛的那类人。
她晃了晃咖啡杯，嗯了一声，“你也要。”
梳着低马尾的年轻女人愣了几秒：“为什么？”
柳聆：“热闹一点。”
康媛心想Ruin才不喜欢热闹，但她也知道为什么柳聆会提出这个要求。
鸥港刚成立的时候只有他们几个，没什么总部不总部的，都窝在国外租下来的别墅。
游珠雨不喜欢暴露自己喜欢的人，靳芒就喜欢把柳聆的照片贴在她的桌上，两个人就会斗嘴。
实际上都是没话找话，企图热闹一点。
大家都很清楚人生孤独的长度，固执地维护鸥港，试图证明自己不是和社会格格不入的怪人。
柳聆：“如果很困扰的话你也可以拒绝的。”
她冲康媛笑了笑，“不用当成什么要求，但这是我个人的请求。”
窗外是城市的中午，很小的时候柳聆就听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种谚语，没想到这并不是表面形容，天空之外，或许维度之外仍然有她不知道的世界。
可知道世界之大的司娴和温梁韶仍然要为了在一起竭尽全力，魔鬼也有想见的人。
现在柳聆只想认真过好每一天，有些遗憾是可以弥补的，比如没拍的照片、没写的同学录，校门口可以重温的一些小摊。
“珠雨和同学不是很熟，有些人也不是朝夕相处就能成为朋友的。”
柳聆说的时候没看康媛，她也有局促的时候，或者说她的朋友也屈指可数。
“但她收获了你们，我有时候想，要是你们当初是一起上学的就好了。”
人群里不用被簇拥也会被照顾到的游珠雨，柳聆可以肆无忌惮地和她在校门口相遇。
在一些人揶揄的目光带走游珠雨，两个人一起朝朋友挥手。
康媛和游珠雨一个大学，游珠雨是她的学姐，但也不是国外这种高中朝夕相处的氛围。
她知道柳聆的意思，她拿起咖啡杯和柳聆的杯子微微碰了碰，“好。”
作为秘书的康媛也没所有高层的数据，下午游珠雨被大鸣拉去看数据的时候正好康媛的弹窗发过来。
她看见了康媛发的：大鸣，你的三围是多少，柳聆找我要。
游珠雨猛地站起来，工位都堆满了纸扎的楚大鸣人生第一次这么慌乱，“不是啊！！你别多想！”
可惜顶头上司没空听她解释，直接走了。
隔壁工位的靳芒问：“怎么了？”
楚大鸣抱紧一个纸扎小人，欲哭无泪：“康媛害我！”
第 102 章 （加更）
柳聆下午外出, 游珠雨打电话给对方才知道对方已经走了。
“怎么了，珠雨想我了吗？”游珠雨都想到柳聆现在含笑的模样，她一瞬间想问的话又哽住了。
柳聆也很耐心地等游珠雨开口。
隔了一会游珠雨才问：“你问楚大鸣……”
刚才柳聆就收到了消息, 她叹了口气：“怎么想瞒着你就这么难呢？”
游珠雨想到柳聆的求婚, “不是瞒得很好吗？”
“私底下和她们关系很好吧？”
这话听起来酸酸的，柳聆笑着说：“也没多久啊，就被你知道了。”
“就是让她们也穿上学校的校服，我们一起拍个照。”
游珠雨想了想这个画面, “那也太可怕了。”
柳聆：“挺好的，等学校那边回复我们, 下周末我们就过去拍摄。”
她的采访马上开始了，也没和游珠雨多说几句, 挂电话之前说：“你晚上好好吃饭啊, 我没这么早回来的, 你和她们一块吃。”
游珠雨都来不及拒绝, 耳边就是忙音了。
很快康媛就过来了，不过看样子是楚大鸣把她捆过来的，她和游珠雨解释，但老板明显被哄好了。
游珠雨留下了康媛，发现柳聆只是问她要数据，也没说哪里定做校服。
康媛来都来了，打算贯彻老板娘的要求：“您的晚餐已经安排好了，这是菜谱。”
游珠雨扫了一眼就感觉自己补死了, “不要，我吃不下。”
康媛：“柳小姐说您一定要吃, 不吃扣我工资。”
这话听起来像明晃晃的要挟，实际上只是揶揄, 游珠雨咳了一声，“那让她扣我工资。”
康媛：“我没这个权限。”
“您饶了我，我可不想做传话筒，还要把数据报给她呢。”
她们平时也没什么闲话可以说，康媛没靳芒那么健谈，和游珠雨基本是工作交接，本来这次也应该不例外，但游珠雨叫住了她，“你会讨厌这种……”
还没等游珠雨问完，康媛就抢答，“不讨厌，挺好玩的。”
“我之前上学也不开心，朋友……”
康媛冲游珠雨笑了笑，“你也知道的，家里管得很严，挑好的朋友就不是朋友了。”
*
一周后，沈书意把柳聆要求的校服送到了她手上。
她这段时间偶尔住在老房子里，偶尔住在公寓，猫这两天被司娴接走了，说温梁韶开了一家糖水铺需要这样的镇店之宝。
堂堂非人类的管理者居然要靠老猫揽客，可见没了超能力也不是谁可以一夜暴富的。
沈书意第一次来柳聆的公寓，今天游珠雨不在海市，据说带着助理一起去处理废品站事业了。
“怎么还有这么旧的东西，哪来的？”沈书意看见三角的茶几，薄荷绿的桌面都掉漆了，一般人可能还会补漆，柳聆和游珠雨都没补，居然和装修风格也挺搭的，“哦，我知道了，游珠雨老本行。”
柳聆刚才还在写歌，她家里的工作室一大面落地窗，景色不要太好，明显是有人精心给她规划的。
沈书意也见过不少房子，她更感兴趣的是柳聆打算和游珠雨结婚的地方，装着校服的纸袋放在地上，沈书意问：“场地布置好了吗？”
柳聆：“还没有，明天拍完照片再说吧。”
沈书意接过柳聆递过来的水，问：“你请柬写好了？”
柳聆直接从茶几底下掏出一个篮子，里面都是牛皮纸袋，A4大小，沈书意刚抽出来就被吓晕，“我还以为写着考试专用呢，什么，婚礼专用？这你俩请柬啊？”
她的面部表情异常夸张，明显是被这仿真的考试试卷袋吓到了，“太不喜庆了吧？”
“我的在哪里？”
柳聆：“你自己找找。”
她还在看沈书意带来的校服，一边在群里安排明天到哪里做造型换衣服。
游珠雨人在外地，估计信号不好，到现在还没回复。
篮子里也没多少请柬，柳聆说的小型婚礼是真的小型，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几个人。
沈书意翻了翻，鸥港的人最多，她感叹了句：“怎么感觉你在操心游珠雨的社交问题，她都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你操心吗？”
柳聆：“那还是要的。”
她手机里还有徐令竺的消息，问明天游珠雨晚上会到场吗。
之前她们已经商量好了公布游珠雨的身份，游珠雨一开始反对，支持的是靳芒，她从公司的角度出发，认为这是好事。
柳聆只在意游珠雨愿不愿意，对方点头后也没说什么，但她不知道自己只要和徐家人发消息看上去就过分严肃。
后仰靠在沙发上的沈书意看看这个环境，两个不太着家的人也能把家渲染得很温馨，桌上的花都是新鲜的，很难和游珠雨那张冷淡的脸挂钩。
柳聆之前的公寓也没什么活气，她不养小动物，全身心投入工作，就算不工作，也可以随时进入工作状态，要沈书意说完全是那种玩也不能尽兴的人。
人和人之间也很奇怪，她和柳聆也能成为朋友。
“想什么呢，那么严肃。”
沈书意看了一眼，正好柳聆在看徐令竺的朋友圈，沈书意也有徐令竺的微信，这个时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我最近听了个八卦。”
“有人说徐玉渲不是徐家人，被赶出家门了，”她顿了顿，“她好像什么软件都注销了，我昨晚看到有人发她在路边小菜馆打工，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柳聆：“还有别的八卦吗？”
她都这么回了沈书意就来劲了，“那当然了，还有更劲爆的。”
“还有人说游珠雨是徐家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诶我记得这个咱们上学的时候就有人好奇过吧，真假千金什么的。”
“这么想确实有点道理，游珠雨这脑子这姿色这成就，怎么看……”
柳聆回了句这是真的，一边输入给徐令竺的回复：你不能直接问她吗？
那边正在输入中好久，一向雷厉风行的徐令竺也有害怕交谈的对象，一句[我不敢]很崩人设，柳聆看了好半天。
沈书意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是不是骗我呢，你刚说什么？”
她低头正好看见柳聆的屏幕，“居然是真的？”
“我还以为是网友乱说呢。”
沈书意下巴还没合上，她直接坐到了地毯上，“你瞒着我啊？”
柳聆直接把和徐令竺的聊天记录发给了游珠雨，一边说：“这不是没瞒着吗？”
“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擅长倾诉的人，这里又牵扯了很多事，现在看上去仍然苦恼。
沈书意：“那我要是不问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不过这事瞒得也太好了吧，徐玉渲真的被逐出家门了？”
她想到上学的时候大家的错认，“要是在咱们上学的时候曝光，那不是……”
柳聆：“换你突然告诉你讨厌的女同学妈妈才是你的妈妈，什么感觉？”
沈书意：“我才不要……”
她又啧啧两声，“那要是官宣，合作方不都震惊死？这高低得来一个头条，你们鸥港商超还能打折吗？”
柳聆没想到她在意的居然是这个，“你不是有超市卡的吗？我给你的。”
沈书意：“你太小气了，没游珠雨大方，说转钱就转钱，我还以为这种大额转账手机不能运行呢，果然钞能力才是最强的。”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沈书意为了自己的惊喜没打开密封袋请柬，走之前拍了张照片，征求了柳聆的意见发微博去了。
第二天一群人相约鸥港的造型沙龙，鸥港的校服裙装裤装都有，之前定做按照个人的喜好选，靳芒也不爱穿裙子，最后几个人只有柳聆、沈书意、秋凝思和楚大鸣穿了裙子。
最近天气没那么热了，周末的校园不算空荡，体育场还有声音传来。
柳聆撑着伞遮阳，游珠雨和她站在一起，看着柳聆背着的书包摇晃的小熊挂饰，“你怎么还有这个？”
柳聆：“我从外婆的老房子里找的，珠雨还记得吧？”
游珠雨当然记得，柳聆就这些东西多，恨不得天天不重样。
她俩撑一把伞，秋凝思和沈书意站在一起，比起沈书意，她显然不是什么健谈的人，那天的聚会可能见识到了这群人的神经病程度，原本得知她们要来还想跑路，但柳聆亲自给她打电话，她也跑不了还是来了。
她们都离校园太久，鸥港的几个人里还有没上过高中直接跳级的，虽然不是明亚的，也有穿校服的激动，一路都在拍照，楚大鸣就算穿上校服也要整点阴间配饰，掏出的伞就足够把人吓死了。
学校也没清场，她们很快就被人认出来了。
明亚和她们记忆里相比设施更新了不少，但总体的教学楼还没变更，拍摄的时候沈书意感叹很多，等合照拍完发现柳聆和游珠雨不见了。
秋凝思完全不奇怪，她看着音乐教室熟悉的陈设，想到以前柳聆在这里中途的离场，于是往窗外看去，“柳聆长了一张好学生的脸，最爱逃课了。”
只是当年废弃的教学楼已经重建，她们错认的记忆废墟也都重建，体育器材室打开，陈年的味道和尘埃共舞，柳聆轻车熟路地朝游珠雨伸手，又从兜里掏出一包软糖，“来吃。”
当天有人在某APP上看到了明亚学生发的小视频，文案写：我老学姐返校拍写真啦！！可惜我们校服已经更新换代，很好认！！[视频]
视频里统一校服的社会人一键回到青春期，三三两两站着，微风吹过，有人追逐打闹跑远，有人书包扔了出去，还有的慢吞吞地站在后面走，被发现后不得不跟着跑。
—毫无违和感？
—虽然隔得很远，但游珠雨确实……名不虚传！！！
—还能这样！！！谁是策划！太有心了吧！！
—期待出图！
第 103 章
一天回顾校园生活摄影日结束时候都已经傍晚了, 沈书意肚子饿得要死，坐在台阶上吃超市卖的饼干，看柳聆过来把剩下的半包递给她, “我还以为停产了呢, 还是熟悉的味道。”
柳聆先递给了游珠雨，一边的靳芒开始怪叫，分明是带头起哄。
穿着校服的康媛看上去毫无违和感，乍看拿着手机自拍, 其实在拍老板和老板夫人，靳芒歪头一看, 问：“你干什么呢？”
康媛：“纪念一下。”
她从靳芒递过来的雪糕里挑了一只草莓的，眯着眼看被柳聆拉着合照的游珠雨。
正式的照片早就拍完了, 几个人坐在树荫下的台阶, 没任何成功人士的派头, 自拍的滤镜换了又换, 沈书意挑挑拣拣，还挺不高兴：“游珠雨给我出画，烦死你们这些长得好的人，你们只配原相机。”
秋凝思不怎么说话，实际上埋头p图，刚才还有路过的学生认出她和她拍照，沈书意喊她的时候茫然地抬眼，也被定格了。
柳聆：“你可以把她的参数调低。”
“或者拍完只p你自己。”
沈书意哼了一声, “到时候我又要被骂了。”
她看了眼坐在柳聆身边的游珠雨，除去鸥港那几位校服是重新做的, 沈书意的校服还是十多年前的，还改了改尺寸, 不像游珠雨永远买最大号，现在看上去仍然空空荡荡。随便坐在哪都自成风格。
游珠雨还挺配合，“那我不拍了。”
柳聆拉住他，鸥港那边也在拍照，靳芒直接拉走了游珠雨，“走走走。”
拍摄团队都收工了，她们几个人磨蹭到将近黄昏，晚上七点徐家宴会，都来不及换衣服了。
徐令竺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好游珠雨带着人进来，会场可以称得上恢宏，业内已经有些人得知了消息，都在讨论。
露天草坪香槟红酒盛装打扮的社会人士，没想到挤进来一群假装学生的来宾。
音乐都差点停了，站在二楼的徐朗薇看见了人群中的游珠雨，她们的见面从来都算不上愉快，这次游珠雨的接受也带着鸥港的发展，哪怕她没有明说。
徐家姥姥推了推老花眼镜，校服人堆里的游珠雨看上去很放松，柳聆站在最后面，乍看像是一群人刚放学碰上舞会，格格不入又带着鲜活，这样的游珠雨也显得特别生动。
徐令竺无言以对，一开始现场的人还没认出游珠雨，再加上这一身校服，短暂安静了几十秒后才有人开口。
“真的鸥港的人。”
“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今天是青春校园主题吗？”
“我的天，第一次看靳芒穿成这样。”
“她们下午拍写真去了，估计没来得及换衣服？”
……
徐家也没邀请很多人，在场的都是一些生意和私交密切的人士，有几个知道游珠雨和徐家的关系，也只是小声交谈。
靳芒：“我都说了我要换衣服！你们非要穿成这样过来。”
现在网上关于她们的讨论满天飞，楚大鸣不以为意，看了眼徐家的房子，嘁了一声：“也就这样啊，也不知道惊海科技老板的房子多豪华。”
一边的人小声说：“可是我们老板还住在老破小诶。”
楚大鸣咳了一声，“这叫大隐隐于市，你别背后给我穿小鞋。”
“再说了老破小也不便宜好吗？”
游珠雨还在和康媛说话，她仍然习惯时不时看一眼柳聆。
沈书意：“我来不好吧？我什么身份啊。”
柳聆：“你又不是没来过。”
这么说总要提到之前的错误，秋凝思没问，她也很郁闷自己为什么要来，“我可以走吗？”
沈书意抱住她的胳膊：“别，这里就咱俩是熟人了，你跑了我怎么办？”
她们在综艺之前也不熟，纯粹是普通同学，学生时代也没说过几句话，只是祝白冬太过可怕，秋凝思自然而然成了柳聆这边的人。
秋凝思无言以对，柳聆站在她们身边，欣赏游珠雨和其他人说说笑笑的样子。
沈书意：“我怎么感觉你偶尔看游珠雨有种小孩长大了的感觉，你俩不是谈恋爱吗？”
她向来快人快语，“哇柳聆你不会喜欢养成吧？”
这话罪名过重，但柳聆也没反驳，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换作别人可能闭嘴了，沈书意知道自己是柳聆屈指可数的朋友，很懂得恃宠而骄，“不过游珠雨确实有点社恐，这样都能当大老板，她好爱你。”
秋凝思听得嘴角抽搐，心想这个人能和柳聆一起玩果然是嘴皮子厉害，这都能圆回来。
她们一群人浩浩荡荡校服出巡，搞得徐令竺都不知道怎么应付。
那天柳聆把徐令竺说自己不敢说的截图发给了游珠雨，后续她也没问，几个小时后徐令竺回复：你截图的行为太不道德了。
板正的冰霜风味继承人也有尴尬的时候，柳聆猜游珠雨肯定直接说了。
有些关系难以缓和，顺其自然又会僵硬，柳聆读得懂游珠雨潜在的渴望，这样的家人也不算亏。
把爱人当成世界诚然真挚，可是人也不能只有爱人，柳聆想看游珠雨走出去，收获很多很多。
徐家人介绍游珠雨的时候柳聆就站在台下，今天的来宾不多，随便拎出来都是圈内的大佬。
这样的场合对沈书意来说超纲，她选择站在一边吃蛋糕，符合这身打扮的行为，又给柳聆递了一杯果汁，问：“我觉得你有必要看看手机。”
柳聆：“怎么了？”
沈书意把自己的递给她看，“意料之中的炸裂词条，我就知道现在大家爱看热闹，还是豪门热闹，不过徐家应该控制过了，具体怎么丢的也写得很清楚。”
沈书意也是刚才吃蛋糕看到的，徐家明显现场和网络舆论都控制得很好。
包括当年犯罪嫌疑人的惩罚，包括游珠雨的身世，姥姥的名字用的化名。
这篇长文是徐朗薇写的，通过许氏集团的官号发布，也有人认为家里的事拿上台面说很没水准，热评第一却驴唇不对马嘴，问得还挺实际——
那以后去鸥港商场消费能用徐氏的卡吗？
这层的评论好几千，足够证明大家关心的仍然是折扣问题。
高赞的第二直接艾特了海市企业三分后剩下的惊海科技，大概是《声声入耳》收官聚会杜惊渺也在鸥港发的照片里，现在的艾特明显是看热闹：您不会也有坎坷的身世吧？
这层底的热评：你是不是刚学会上网。
惊海科技的前身早有营销号专门开过一期梳理，意外死亡的妻子还和祝白冬有关，杜惊渺脸上的疤也加重了她本人的苦情程度，甚至还有竞品品牌在朋友圈认为这也是商战的一环之老板卖惨。
这条数据转发很高，评论也远超一般名人的数量，综艺开播粉丝剪的一些视频再次转出，曾经的校园错认又成了热议话题。
[？？？？我到底活在什么世界！！]
[想到之前鸥港副总微博发生日愿望是做大做强，不会是这种意思吧？]
[啊？！居然不是真假千金！！！]
[徐玉渲不是被赶出家门了吗，之前还刷到过她在打工的视频。]
[所以传闻沸心换老板是真的？？！直接送给鸥港了？]
[同学在沸心上班，内部消息也没说这个啊！]
[目前好友圈沸心的人已经疯了，能无缝合并到鸥港，听说薪资都不一样了好羡慕！]
[看了长文，Ruin的身世未免太……明明在千里之外，被带回来，一个城市，甚至一个高中，还是没人认出来吗？]
[主要是都认定死亡了谁敢信还活着？]
[还以为会有什么高中家长会认出的展开。]
[之前柳聆在医院，有人说徐家的人也去看了不会是因为这事吧？]
[心情复杂。]
柳聆随便看了几条把手机还给沈书意，朋友以酒杯为话筒，问：“所以你当时什么心情？”
台上正好是徐朗薇在说话，她用我的女儿称呼游珠雨。
那天医院的气氛柳聆记忆犹新，但没什么一成不变，现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游珠雨也没有板着脸，她和站在徐朗薇身边的老太太拥抱，即便隔着几个人，周围的灯光过分明亮，游珠雨还是看向了柳聆。
她们在万众瞩目下浅浅对视，柳聆笑着回答，“我很高兴。”
沈书意：“高兴？”
“我看网上的粉丝都说尴尬，你这前任现任还是一家人。”
“虽然……徐玉渲现在已经被开除徐家人身份了，但我都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走了，她那个性格……不应该啊。”
柳聆摇头：“我从来都只有珠雨一个人。”
“喜欢的是，想谈恋爱的是，想结婚的也是。”
那年转学来擦肩的一眼，后来沈书意的介绍，哪怕命运齿轮这种东西如此无聊，她们的世界也有明显书写的痕迹，柳聆仍然可以分辨自己的心动。
“谢谢书意当初把珠雨介绍给我。”
这话说得像是沈书意和游珠雨是朋友一样，同样穿着校服的沈书意和柳聆碰了个杯。
香槟和橙汁碰撞，一如她们的少女时期，偷偷喝酒的沈书意和对外装得毫无破绽的柳聆。
沈书意：“别给你的一见钟情找理由。”
柳聆：“好吧，那是我见色起意，转学就爱上了高一的清贫学妹，这样够时髦了吧？”
几个关键词让沈书意牙酸难忍，仿佛和堂妹尬聊新出的漫画，她配合地点头：“时髦，时髦死了，我还穿着校服和你在这里看女朋友得到巨额财产。”
“校服太出戏了，有种咱俩高中还没毕业，高一风云人物游珠雨突然被豪门认回去的感觉。”
“诶柳聆，你说我们是不是活在小说里啊？”
柳聆：“是啊，那又怎么样。”
台上的游珠雨朝柳聆挥手，底下的人纷纷看向柳聆。
之前徐家也介绍过柳聆，没想到时隔多年，辗转后柳聆还是和徐家难分难舍。
穿着校服的长发女人小跑向前，游珠雨跳下台阶，牵起柳聆的手，说：“好无聊，我们回家吧？”
柳聆：“那靳芒她们呢？”
游珠雨哼了一声，“她果然对徐令竺图谋不轨。”
第 104 章
距离请柬上婚礼的时间还有一周, 游珠雨的婚纱还没选好，柳聆给她选了好几套，最后还是觉得差点意思。
游珠雨：“随便选一件不好了？”
婚纱看上去太白, 游珠雨一向不喜欢白色, 太容易脏，过于娇贵了。
柳聆摇头，“那不行，说好大操大办的。”
这句话前几天晚上柳聆还和游珠雨解释了一遍, 当初游珠雨认为的大操大办早就脱离了意思，第二天上班她趴在办公桌上, 靳芒还以为她感冒了。
结果大操大办不体现排场，非要在婚纱上操办。
柳聆还在现成的婚纱里穿梭, 她穿着蓝白扎染的裙子, 裙角翩跹, 游珠雨一会不看就会找不到她。
“早知道就不听你的意见直接把你捆去定做一套了, ”柳聆又看了一条，工作人员没跟过来，站在一边看看游珠雨又看看柳聆，拖着长裙的女人又走了回来，“珠雨，走吧。”
游珠雨：“这就走了？”
柳聆牵起她的手说：“你太没参与感了，我带你回一趟我外婆的房子。”
“我外婆当年结婚的时候赶新潮，黑色婚纱压箱底呢, 特别好看。”
“我记得你房子压箱底不是还有一套你姥姥的裙子吗？我记得也是黑色的，我们长辈的裙子款式也差不多。”
游珠雨：“你怎么知道的？”
柳聆晃着她的手, “我为什么不知道，我还知道你还有把我送你的小熊玩偶放在底下, 它都漏棉花了你也不给她补补。”
“算了，珠雨还没我手艺好，晚上我来补吧。”
车停在外面，近期的热议的鸥港和徐氏的关系当事人毫无影响，商业层面的事柳聆不关心，她现在每天除了工作就是谈恋爱和谈恋爱，没事也要烦一烦游珠雨。
“你不用学，我会就好了。”
柳聆开车定位了自己外婆的房子，游珠雨的手机弹出柳聆下午的医院检查，她问柳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开车的人头发像是两颗丸子垂在肩上，开车戴墨镜也看不清眼神，游珠雨仍然能感觉到柳聆的高兴，柳聆：“明知故问，想到珠雨要穿婚纱我就很高兴。”
“你老房子那套裙子是姥姥什么时候穿的？”
游珠雨：“也没规定一定要结婚才能穿婚纱，姥姥一辈子都没结过婚，但有我了。”
朱春兰在柳聆眼里也没比自己打拼的徐家女人差，老房子还有不少朱春兰的笔记，老太太菜谱都是自己写的，看完整本菜谱笔记更像是另类的游珠雨饲养手册，墨蓝的钢笔写出的字迹也圆滚滚，可见游珠雨是像了谁。
柳聆：“那我穿姥姥的珍藏版婚纱，你穿我外婆的怎么样，那套特别摩登，我感觉很像……韶姑姑的风格。”
温梁韶总是穿一些丝绒质感的裙子，加上房子的装修都太复古，之前游珠雨就怀疑过她不是现代人，后来和司娴打听，才知道她们最开始确实不是，那是一个处于新旧交替的时代。
游珠雨：“你比我穿合适……吧？”
和柳聆在一起也不用游珠雨开车，记忆恢复后有些人的控制欲与日俱增，但又没表现在明面上，游珠雨还是很乐意被柳聆管着的，偶尔的反抗也乐在其中。
就像现在推三阻四的拒绝穿婚纱，实际上也是一种掰扯，柳聆太容易看出她的在意和不在意了。
柳聆：“那都试试，反正我下午没工作，啊……忘了我们老板有没有工作了。”
老板以前一年到头就坐班一天，现在每天上班已经让人胆战心惊了，游珠雨假装不知道她今天不上班其他人在办公室开派对，嗯了一声“没有，失业了。”
柳聆：“那不是更好，珠雨可以花我的钱。”
这话说完柳聆就叹气，“说好我给珠雨赚钱的，现在……”
游珠雨在心里倒数，不用三二一，柳聆就说：“我可以以身相许。”
身边的人完全不意外，“许过了，没什么惊喜。”
柳聆：“你直接说吧，想玩什么花样，我们也没在一起多久啊，什么七年之痒破镜重圆我们不都有吗？你还要什么刺激的？”
游珠雨：“开你的车吧，话那么多，你粉丝知道吗？”
柳聆：“粉丝不知道，老婆知道。”
老婆点开车载蓝牙，播放了其他人的音乐，开车的人不太高兴，“为什么不听我的？”
游珠雨认真回答：“腻了。”
她还能顺便把车载导航的声音换掉，一边说：“家里的系统AI也要换掉，我脑子都要爆炸了。”
柳聆：“你再这样我把你做的废物利用作品给小猫玩了啊。”
游珠雨猛地转头，被堵得说不出话。
现在大家的节奏都慢了下来，结婚的事基本柳聆操心，游珠雨的字上不了台面，负责请柬打包寄出。
柳聆还有自己的专辑问题要处理，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游珠雨也很闲，干脆在小房子里做一些废物利用，也没几天，柳聆就得到了一个复古日历本、黏土花瓶。
还有游珠雨目前没完工的化肥袋子，好几次柳聆中途溜达，看游珠雨在灯下做手工看得出神没回去，直播间的观众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经纪人电话打到游珠雨手机上柳聆才回神。
游珠雨：“上次的袋子就被它挠坏了，这么大岁数还要挠。”
柳聆：“我录给它听。”
“它没那么聪明，”游珠雨还要反驳，柳聆说：“它是选择性听，上次我拎了一条鱼回来它跟着我，我说把你叫过来就给它吃，它不是把你叫回来了？”
两个人就猫听不听懂人话辩论到柳聆外婆的房子。
老房子院子荒废，里面仍然干净，外婆的和沈文嫄的房间保持原状，柳聆从衣柜里拿出了包得很好的一套黑色的旧婚纱，她递给游珠雨，“怎么样？”
房间还有老人的照片，柳聆没见过朱春兰，游珠雨也没见过夏百合。
照片是夏百合年轻的时候拍的，柳聆不太像妈妈，更像外婆，都是圆脸笑脸，第一眼就讨人喜欢。
游珠雨：“裙摆好长。”
她喜欢利落的，柳聆却捧起她的脸，“就穿一次，不可以吗？”
游珠雨想了想：“那你穿我姥姥的，不过我尺码要改改。”
柳聆点头：“可以啊，拜托书意妈妈好了。”
游珠雨：“那是不是要请她来？”
柳聆表面深谙人情世故，实际上不太在意，反而在市井长大的游珠雨很在意这些。
柳聆：“不许问我，你想叫就叫，看你心情。”
看游珠雨又蹙眉，柳聆又去捏她的脸，“是我和你结婚，不是我一个人结婚吧？”
“每次我说什么都好的，只有躺下才会拒绝我是吗？”
游珠雨直接捂住柳聆的嘴：“你在你外婆的房间还这么说话。”
柳聆完全无所谓，她冲相框里的年轻女人打招呼，“外婆好，这是我的女朋友，结婚了的那种，游珠雨，我和你说过的。”
游珠雨愣了几秒，“什么时候说过的？”
柳聆：“很多年前，我不是把伞借给你了吗，回来的时候说的。”
游珠雨想起来了，沉默了几秒憋出一句：“你根本是蓄谋。”
身边的人耸肩，又把裙子递了过来，“那你换上这件试试。”
*
柳聆之前参加过好几场婚礼，大多都是圈内人举办的，会成为报道的一部分的，更像是一份附加的工作。
这一次她和游珠雨的婚礼放在小破房子的楼顶，选择在深夜举办。
最近这条街道也有不少人搬走，两边的楼顶都很荒凉，游珠雨和隔壁的房东也认识，头发花白的奶奶听说她要办活动直接把场地借给了她。
晚上十点，几辆车停在街口，下来的都是年轻人，康媛和楚大鸣坐在一起，对方仍然穿着蓬蓬裙，看到和靳芒一辆车的是徐令竺，撇了撇嘴，“我就说她早就看上对家公司老板了吧？”
“身在曹营心在汉。”
游珠雨最后还是给徐家人发了请柬，徐朗薇和徐姥姥很早就到了，徐令竺还有工作，收尾之后才过来，靳芒前两天车和人追尾，就和徐令竺一块来了。
这条街破破烂烂，地上都好几个坑，远处是最新建成的商圈，顶上开着灯。
徐令竺问，“她和柳聆这几天都住在这里？”
靳芒：“是啊。”
徐令竺很难想象柳聆这样的咖位住在这种地方，“没有粉丝发现吗？”
靳芒：“柳聆又不是那种红到春晚都是她的明星，顶多你刷刷短视频听到她的歌，那种配乐也没脸啊。”
“她说不是，也没人会多问的。”
十点多沿街的店铺都关门了，康媛第一次参加夜晚的婚礼，“我还以为会在白天。”
前面是勾肩搭背的鸥港高层，这群人拍完校服写真后仍然很喜欢穿校服去上班。
网友眼里的神秘高层上班还有穿拖鞋的，不谈业务的技术宅每天窝在工位，可能也就靳芒略微人模狗样。
楚大鸣：“柳聆选的还是Ruin选的？”
她们又走了两步，看到了远处楼顶的灯，“有够创新的，这灯光。”
康媛担心的确是别的，“这怎么拍视频啊？”
大家收到的请柬是游珠雨统一寄出的，都是一个公司的，大老板明明可以让助理送，却还要走寄送，康媛刚开始还以为是寄错的考卷，没想到请柬这么创意，还是刮刮卡座位号。
楚大鸣：“别让我打光就行了。”
事实证明楚大鸣的确有够晦气，婚礼没请摄影团队，打光的自然变成了这群来宾。
第一次来小破房子做客的一群人到门口的春兰废品站广告牌合照，又参观一层堆得老高的破烂家电，还要拍一边的纸箱，去二楼又要参观游珠雨近期的废品手工成果，参加婚礼参加出了会展签到的感觉，走到三层露台的时候才见到坐在台阶上两位穿着黑色婚纱的新人。
楚大鸣：“哇。”
康媛：“好漂亮。”
靳芒：“游珠雨，穿拖尾裙，我的天……嗷。”
徐令竺踩了她衣角。
座位号的确是按照请柬上刮刮乐的数字安排。只是座椅也不统一，橙色、蓝色、绿色、红色等等，像是捡回来随便放在一起的，三连坐二连坐，还有单人座等等。
靳芒看了眼自己简陋的木凳子，很不高兴，“为什么我的不是真皮沙发啊！”
“绝对暗箱操作了吧？”
楼顶的灯光重新装过，原本天气预报今晚没有月亮，没想到乌云散去，头顶圆月高悬，投影投下的水波给人一种置身湖底的感觉。
音响的水声和空旷楼顶传来的声音糅杂，像是湖底会有另外一个世界。
游珠雨和柳聆坐在高一级的台阶上，底下的垫子柔软，陪了它三辈子的小猫坐在投影前，导致本来应该是湖水的投影多了一个巨大的猫影子，像是猫神降临，看得让人想笑。
沈书意叫了猫好几次，毛茸茸的非人类只会摇尾巴，像是要去捞投影里的月亮。
幕布升了起来，深夜的风还有点冷，秋凝思不太明白自己参加婚礼怎么干起了道具的活。
不新的新人坐在一边看猫，秋凝思问沈书意：“司仪呢？”
沈书意昂头：“正是在下。”
司仪的妈妈正在和徐朗薇还有徐姥姥聊天，柳聆没有可以到场的家人，这么多年也就一个沈书意这个朋友，和对方的家长关系还不错。
游珠雨嘴上说不邀请给我们做裙子的阿姨不好，实际上也希望柳聆有可以充当长辈的人可以见证。
温梁韶坐在现场屈指可数的沙发椅上朝猫勾手，司娴晚上在便利店打工，刚才下班，这个点应该骑车过来了。
白色长发的女人背后是经年风霜的老房栏杆，她看着挂满星星的天空，想到司娴和自己说的既定结局伸手抱着猫，摸了摸它的脑袋。
游珠雨看着小猫老老实实被抱的样子闷声说：“果然太久不养就不和我亲了。”
她穿着柳聆外婆的婚纱，头纱是黑底白刺绣的海棠，没完全垂下，风吹来两侧摇摇晃晃，像是花在枝头摇摇欲坠。
柳聆穿着朱春兰年轻给自己做的黑色婚纱，腰间是一朵宛如老式蛋糕的粉红玫瑰。游珠雨原本长相就精致，稍微装点就过分眩目，这么分配刚好。
柳聆歪着头说：“姥姥是不是太时髦了？这套还是纯手工，放现在很贵的。”
游珠雨看着星星，看了看摆弄机位的朋友们，“这是姥姥自己做的，她才不卖。”
“她说以前没拍照片，好可惜的。”
游珠雨都没看过，现在回忆起来姥姥的样子，也只是对方最后的样子了。
柳聆黑色的纱网手套撑着脸，黑色的高跟鞋也很复古，她撞了撞游珠雨的皮鞋，“等会儿我们要大拍特拍，你放松一点。”
游珠雨的手套是白色丝绸的，触感柔软丝滑，拿个手机都不太好拿，嘟囔完我很放松又忍不住抱怨：“某人还说大操大办。”
“你看看现场，让嘉宾来帮忙。”
柳聆：“那种大排场你不是见过了吗？直播镜头，两边都是同事，好无聊的。”
“这样多好玩。”
话音刚落就是靳芒的惨叫，“姑姑！这猫挠我！”
温梁韶笑得绵绵，“我看见了，是你先抓它尾巴的。”
徐令竺坐到了徐朗薇身边，听沈书意妈妈和家里人聊天。
另一个投影打开，幕布播放出很多年的录像，是在明亚中学上学的时候沈书意手机录的。
“大家好啊，现在是2012年9月27日，北京时间……我看看啊……”
模糊画面里的女孩扎着双马尾，穿着校服，模仿时下热播剧的口音，嗲得有点超过：“我们今天要采访明亚中学超人气转校美少女柳聆小姐！——”
镜头抖动又模糊，背景还有人经过，应该是晚自习时间。
“柳聆同学，你好。”
这话现在听起来羞耻万分，游珠雨看向柳聆，柳聆遮住她的眼神，“不许笑。”
游珠雨：“我没笑。”
柳聆：“你脸好了你忘了？笑得眉毛都飞了。”
游珠雨反驳：“我那是……”
她很少有这么隆重打扮的时候，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动人，柳聆补充：“觉得我可爱。”
游珠雨被噎住了，“你好意思说？”
视频还在播放，沈书意自己也觉得尴尬，但这种存档总得挑个时间看，这是很好的场合。
十六岁的沈书意和现在比脸圆很多，“说说你的理想型。”
柳聆桌上还放着不少参考书，课间在翻杂志，沈书意手机凑近，她撑着脸看过来，似乎也被这个前缀无语到了 ，隔了半天才说：“不知道。”
沈书意的理想型通常三五天换一个，柳聆每次光听不参与，视频里的沈书意态度坚决：“必须要有。”
屏幕露天播放，现在穿着婚纱的柳聆拿起话筒说：“沈书意真的很烦。”
主持人喂了一声，“游珠雨管管你老婆。”
游珠雨没有话筒，柳聆递给她，暗示游珠雨反击。
可惜有些人只有气质冰冷，这种时候居然只能哦一声，底下全是笑声。
屏幕里十六岁的柳聆想了半天，“那就好看的吧。”
那就两个字显得特别勉强，沈书意还是不满意：“什么叫那就，好看是什么程度的好看？”
视频戛然而止，因为老师来了。
事实证明柳聆也没撒谎，她确实找到了好看的，并且就算被抽了记忆也要强行想起来的人。
打工少女司娴悄无声息地上楼，和温梁韶挤到了一张沙发，正好听到后半段，她把手套塞进兜里，“哇哦，现在结婚这么多花样的吗？我上次看结婚还是仙侠世界的玄鸟拉车呢。”
温梁韶撑着脸看屏幕，一边说：“那不是更酷炫。”
司娴打了个哈欠：“这不一样，多不容易啊，世界意识自我诞生，要是柳聆再升级，我都怕这个世界可以心随意动，完全根据她和游珠雨的想象运转了。”
温梁韶笑了：“那不是反派了吗？”
顶着瘦弱少女身体的裁定者抱走了猫，可惜猫不喜欢它，跑了。
她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无垠的夜空，似有所感，看了眼某个方向，感叹道：“今天是很重要的一天啊。”
杜惊渺收到了请柬，但她迟到了，因为开车路上遇见了碰瓷。
也不知道能不能判定碰瓷，她都还没撞过去，对方先晕倒在十字路口。
女孩穿着破破烂烂的套头卫衣，像是流浪了好久好久，身上还有无数的伤口，脚上的伤严重到快腐烂。
十字路口围了不少人，有人报警，有人叫救护车，处理好一切的杜惊渺发现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给游珠雨发了消息没人回复，点开手机，结婚如她所料已经结束，此刻群里进入了照片轰炸状态。
混乱中杜惊渺发了好几个红包，她也没管红包的战况如何，去看做完检查的女孩，对方换上了一套新衣服，躺在病床上，医生刚走，女孩循声望去，正好和脸上一道豁口的女人对视。
这个对视不过几秒。
洗干净的这张脸太像死去的那个人，杜惊渺心跳如擂，一时间不敢上前。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人和以前一样爱骂人，“站在那里干嘛，我又没死。”
杜惊渺深吸一口气，闭眼企图压制住眼圈的酸涩，一字一句地说：“你早死了。”
崔嫦点头，“我现在活了，就是没户口没家人，什么都没的，三无人口。”
杜惊渺走上前去，哽咽着开口：“你还有我。”
崔嫦摇头：“二婚的不要。”
杜惊渺没忍住，大声说：“我和谁二婚啊？”
*
也不知道沈书意到底拍了多少，假装是明亚中学校友的几个鸥港人看得津津有味。
“我学校十多年前还这么气派啊。”
“什么你学校，是我学校。”
“哇这个食堂，绝，难怪游珠雨那么爱吃炸猪排，这太大了吧！”
“原来金鱼馄饨真的开在门口啊？”
“姜母鸭好吃吗，我饿了，参加婚礼怎么只有果盘啊，寒碜！”
环境确实挺寒碜的，现场什么都是二手的。
二手的座椅、掉皮的旧沙发、幕布都是回收的，投影仪是有人低价转手卖的。
世界都是重开后的二手世界，知道真相的寥寥无几。
沈书意：“接下来让我们有请结婚结来结去烦死亲朋好友的一对新人！”
掌声稀稀拉拉，也没什么响亮的音乐，秋凝思的位置边上是鸥港的康媛，她看了眼周围，发现这一片灯光零星，小声问：“不会扰民吗？”
康媛：“周围的住民都收到了食宿全包的两天一夜豪华游轮度假游。”
秋凝思沉默了几秒，问：“你们干的？”
康媛笑着说：“柳小姐出的钱。”
秋凝思不知道自己算哪派的人，这个瞬间也明白为什么柳聆为什么有对象了，她实在太周到了。
穿着黑色婚纱的一对新人走下台阶，陈年的天台铺上了厚厚的地毯。今夜晚风徐徐，头顶星月交辉，湖底的投影效果撤去，变成了漫天星屑，游珠雨完全不走流程，她摘下了刚才大家就觉得格格不入的小熊毛绒胸针，在一群人震惊的眼神下粗暴地拧开熊头，原来这是一个戒指盒。
这一幕没彩排过，柳聆都惊得睁大了眼。
当事人无名指早就戴上了戒指，只有柳聆手上空空。
游珠雨：“柳聆。”
柳聆：“到。”
底下好几个人在笑，游珠雨也没计较，给她戴上戒指，“我们要白头到老。”
柳聆提醒她：“你白头过了。”
温梁韶忍笑很辛苦，司娴摇着头叹气，“这俩人怎么都不太正常。”
游珠雨粗暴地把戒指摁进去，“那就长命百岁！”
录像的和打光的差点撞在一起，沈书意深吸一口气，可以想象这个婚礼视频到底多粗制滥造了。
但她又很高兴，错认的人回归原点，怎么看是佳偶天成。
当天柳聆发了好多张图片，中间的那张是合照，她和游珠雨穿着婚纱站在老楼天台，背后是学生时代的视频，橘猫被举起，尾巴砸在后面的靳芒脸上，一张照片挤满了人，哪怕是夜晚拍的，打光也很潦草，仍然有扑面的热闹。
第一个评论的是杜惊渺：对不起，我迟到了。
柳聆却回了一句恭喜。
比起柳聆比较常规的宣告，鸥港官微直接发了联合所有商业部的折扣，像是庆祝老板真正的婚礼。
[人生中第一次参与这么大规模的抽奖，海市一套市中心的公寓都能抽我服了！]
[好多钱啊……]
[鸥港猪肉白菜价，早上起来爷爷买了一头猪回家，救命！]
[实习名额都能抽奖送？这是体验卡吗？！！]
[徐氏抽的好朴实，清空商城APP购物车，妈耶。]
[@柳聆你不如趁热闹把新专辑发了！！！]
第 105章
“恭喜你, 完全恢复了。”
医生话音刚落，陪着柳聆来的游珠雨就被柳聆抱住了。
经纪人陪着艺人一起复检，听到准确的回答也很高兴, 一边推开门去打电话。
游珠雨：“那不是可以录歌了？”
抱着她的人埋在她颈窝, 一边的医生笑眯眯地看着前段时间夜间婚礼和高额抽奖随礼的当事人，游珠雨却不太自在，“有人看着呢。”
柳聆过了一会才松开她，医生又提醒：“但还是不要过度用嗓子哦。”
游珠雨替柳聆应下, 今天她们要去参加杜惊渺的聚会，两个人就没坐团队的车走。
惊海科技最近和鸥港合作了好几个项目, 合伙人之间其乐融融，前段时间祝白冬身体恢复了一点, 杜惊渺就着手整理好的资料准备和谢茵的父亲一起起诉祝白冬。
只是祝白冬背债太多, 还有好多公司项目的合同违约都要开庭, 排期上就要区分开来, 预计最后的结果要明年年初才出来。
杜惊渺的房子不在海市最昂贵的地段，偏北，距离游乐园比较近。这是她新换的房子，方便办了游乐园年卡的崔嫦去玩。
上车后游珠雨提醒柳聆：“还要去接韶姑姑和司娴。”
柳聆一边点头一边说：“韶姑姑为什么不自己开车，真是的，司娴不是也考驾照了吗？”
游珠雨沉默了几秒，也很无奈：“她说她在这个世界的人设是不会开车的富太太。”
柳聆笑了一声，“谁太太？”
温梁韶那白毛实在太惹眼, 和司娴站在一起收养关系直接从姑侄变成母女，据说也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两个人只是住在一起。
“反正不是我太太，”游珠雨耸肩, 余光瞥见后座的礼盒，问：“你给杜总带什么了？”
杜惊渺宴请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答谢游珠雨和柳聆，还有温梁韶和司娴这对真正给她们帮助的人。
柳聆：“她不是投资了新的综艺吗，那边在等我的排期，投资那么高我总要做做样子吧？”
“就是一些补品。”
杜惊渺之前可是学散打的，虽然没到健壮的地步，那气势向来非比寻常，游珠雨这段时间吃胖了一点，可惜总体看着还是一根面条，距离凹凸有致还需要柳聆继续努力。
游珠雨忍不住问：“她都那样了还要补？”
柳聆：“她老婆要补啊，不过崔嫦居然能凭空出现，我合理怀疑司娴还有超能力。”
游珠雨都能想到柳聆要干嘛了，“我都说了我姥姥不会想死而复生的，你饶了她吧。”
“生老病死的秩序都能颠覆，”游珠雨顿了顿，“我还是很传统的，遗憾就是遗憾。”
柳聆笑了一声：“不知道谁跟着温梁韶重开就是为了~我~呀。”
她声音早就恢复了，只是之前在养声带，现在说话嗲声嗲气一波三折，分明是揶揄游珠雨。
副驾上坐的纯情大老板早就不会脸红了，她找到了对付柳聆的方法，“是，为了你，所以你要给我什么奖励？”
柳聆秒答：“晚上我来服务你。”
游珠雨迅速拒绝：“才不要，我晚上要直播。”
堂堂鸥港大老板又是制琴师又是金融代表，现在回归老本行，每天直播自己收废品的日常，似乎找到了自己不想忘掉的初心。也有粉丝大老远开车来卖废品，看到游珠雨的微信名彻底哽住，AAA废品回收Ruin上了好几次热搜。
柳聆第一次发现还有人收废品收成签名会的。
游珠雨既不是歌手，也不是演员，Evig这个名字是她和柳聆的秘密，没打算让粉丝知道。
但她意外成了鸥港旗下最大咖的网红，至少春兰废品站的容量撑爆了，加上老房子面临拆迁，废品站需要选址，游珠雨关店后在家里直播变废为宝，结婚伴手礼尿素帆布包成了靳芒炫耀的通勤单品。
不会缝缝补补衣服的春兰废品站老板却会做一些家常的小东西。
很多不关注明星的网友关注游珠雨纯粹是因为她的内容比较接地气，随手扔掉的东西变个样，和本身资产过亿的人设对比反差很大。
如果柳聆是装出来的没距离感，游珠雨就是真的没距离感，偶尔有外地的游客过来，如果恰好碰见游珠雨开店，之前不爱拍照的大老板也不会拒绝合照提议，最后粉丝晒出来的签名还挺有档次的。
只有柳聆会在晚上一边看粉丝晒的照片一边感慨珠雨的签名太诈骗了。
她有游珠雨的绝版签名，是从姥姥的菜谱找到的游珠雨署名，六岁版的。
柳聆说句话还要夸张地长吁短叹：“好吧，珠雨现在好大牌，我的直播间粉丝日活都比不上你。”
等到温梁韶和司娴上车，发现游珠雨居然戴着耳机，问：“真难得，你们怎么了？”
“吵架了，”开车的大明星开车前往老婆合作方的别墅，一路上都是抱怨，“珠雨不爱我了。”
司娴理解游珠雨为什么这样了，柳聆说话偶尔嗲过头，吃的人很吃，不吃的人只会觉得肉麻，毕竟她内里切开全是滋滋的黑心肝。
温梁韶不以为意：“那找点新鲜感呗，我看新闻了啊，说你去医院了，都好了？”
柳聆幅度夸张地点头，“有些人现在还嫌我烦，等我开演唱会了见不到了怎么办？”
有些人戴着耳机其实没开音乐，嗯了一声，“我是演唱会主办方，可以坐vvip位置。”
被无形秀了一把的司娴烦得要死，看向窗外的日落黄昏，大型游乐园地处偏僻，但游客很多。
就任于主神空间的裁定者还玩过不少真人血腥游乐园活动，这么一看发现自己很久没做正常人了，问温梁韶：“要去玩吗？”
温梁韶：“不去，小孩吵死了。”
裁定者大人如今打工维持生活也难改之前的挥霍本质：“那包场啊。”
温梁韶：“那就不好玩了。”
她也很难搞，柳聆开着车，正好杜惊渺电话打来问她们到了没有。
杜总没请厨子，她和坊间传闻二婚替身老婆做了一大桌子菜，柳聆顺势问：“你们家附近的游乐园可以包场吗？”
杜惊渺：“不是我们公司投资的，只办了年卡。”
司娴插话：“年卡能便宜吗？我现在每天便利店打工工资很低的。”
她的惩罚就是在这个世界干什么都不赚钱buff，目前打工时薪12块，还不够温梁韶买一只鸭子的。
杜惊渺知道司娴是什么人，嗯了一声：“可以，您想去的话我直接给你们办了。”
柳聆问游珠雨：“你想去吗？”
游珠雨摇头：“又不是谁都想去游乐园的。”
柳聆：“我也不喜欢，好吵。”
后面的司娴感觉被内涵，“真希望你们体验一次真人游乐园大逃杀。”
失去超能力的裁定者记忆还在，游珠雨听了一耳朵其他血腥位面的故事，坐上杜惊渺餐桌看见番茄汤都有些恶心。
重生回来的崔嫦记忆还在，席间杜惊渺还是没忍住问司娴为什么。
崔嫦长得和以前也不太一样，唯一像的可能是轮廓和眼神，年龄又小了太多，据说身份是流浪儿，父母都不在了，杜惊渺直接办了手续。
司娴：“可能是我委托的人做的。”
杜惊渺没追问，柳聆坐在一边低声问温梁韶：“是祝白冬身上那个……”
温梁韶点头，“司娴之前拷贝了一份数据，这是她的谢礼，我们内部之间还有很多没解决好的矛盾，这些你们都不用参与了。”
柳聆哦了一声：“我也不想参与。”
温梁韶：……
但柳聆还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那这么容易的话你们为什么不干脆选新的领导，让那个叫什么魔鬼的做老板不就好了？”
柳聆还是心里不平衡：“杜惊渺的愿望也太容易实现了吧，我们珠雨陪着你来来回回折腾这么久，头发都折腾白了。”
她压低了声音游珠雨还是能听到了，她咳了一声，杜惊渺还在和司娴说话，崔嫦去拿水果，气氛倒是还好，就是柳聆很难搞。
看温梁韶实在招架不住柳聆，司娴说：“有的。”
崔嫦也听杜惊渺说了柳聆和游珠雨的故事，她现在看上去还很瘦弱，眼神却很明亮，捧着脸看着柳聆和游珠雨，“你们真的很厉害。”
崔嫦死之前也看过柳聆的演唱会，她对柳聆的好感都来舞台，却从杜惊渺这里听到了不一样的女明星。
游珠雨一想到杜惊渺脸上的疤是崔嫦弄出来的，就对这两位非同寻常的相处方式赶到毛骨悚然。现在看又还挺岁月静好，也不知道回什么，就冲崔嫦笑了笑，崔嫦哇了一声，对杜惊渺说：“人家大老板就是比你和善。”
杜惊渺给她夹菜，一边说：“我的脸不是你弄出来的吗？”
崔嫦点头：“挺好的，没人和我抢你了。”
柳聆都沉默了，发现自己和游珠雨的感情现在过分健康。
崔嫦：“我让它再吃点我一半的灵魂编码换黑喵脸好，它不肯换。”
司娴：“那肯定的啊，你要记得这是偷来的人生，它也不能承担被发现的风险了。”
“她俩”，司娴指了指，“世界意识，不一样的。”
崔嫦点头，杜惊渺说：“也没什么，我习惯了，这是你留给我的。”
柳聆也听出了这对代价在崔嫦，叹了口气：“果然什么都需要代价。”
灵魂编码这个词她也听温梁韶说过，类似人类灵魂的能量，恒定NPC的灵魂编码有更大的能量。
杜惊渺只是这个世界的构成NPC，一个世界结束自然就会解构，但崔嫦像是可以重复利用无数次的恒定NPC，或者说更像是可降解吸管爱上了一次性塑料吸管，冒着提早讲解的风险，一起做快乐的小垃圾。
司娴顶着最年轻的脸说最沧桑的话，“那当然了，哪有不劳而获的道理，什么都需要代价。”
柳聆看向游珠雨：“我可以吗？”
游珠雨：“我可以，你不可以。”
杜惊渺还没听懂，崔嫦笑嘻嘻地给在座的恩人倒上酒，“谢谢大家帮忙。”
“你们结婚那天我回来，黑喵就没来，这个是我代表她送你们的结婚贺礼。”
杜惊渺的新别墅装潢都像是崔嫦喜欢的风格，晚饭结束后柳聆开车把长辈送回家，本来司娴还在骂自己的上级主管，声音被游珠雨的手机铃声打断。
来自徐令竺。
车继续开，一分钟后游珠雨挂了电话，“送完姑姑去徐家一趟吧。”
柳聆：“怎么了？”
游珠雨垂着眼，低声说：“徐玉渲……死了。”
柳聆的惊讶很明显，后座的温梁韶也看向司娴，头发短短的女孩耸肩，“我不知道。”
“这个世界所有人的命运线在你们的影响下都会发生变化。”
“包括我们。”
*
柳聆上次来殡仪馆是很多年之前。
她和游珠雨在某种程度上都算不上亲缘深厚，就算现在的徐家对游珠雨不错，仍然无法摆脱中间缺失的时光和不知道应该摆在什么位置的徐玉渲。
游珠雨也从来没选择过原谅，她只是更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也不想让讨厌的人占据的自己的情绪。
这对错位的关系在网友眼里太过离奇，也有人因为两个人的身份好奇她们之后的相处，徐玉渲却在网上销声匿迹，偶尔有人偶遇她也和从前给人的形象无关。
也有人去问徐令竺网传的让徐玉渲离开徐家是不是真的。
传闻很多，没人想到最后的结局是这样的。
游珠雨和柳聆站在一起，脚下是一样的水泥路，路边的松柏和前几辈子也没什么不同，连灵堂也是当初柳聆办过的那一个厅，只是门口的挽联换成了徐玉渲的。
徐朗薇平静地站在一边，徐家姥姥一袭黑裙，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周围有人安慰她。
温梁韶今天也一起过来了，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她看上去也和上上辈子第一次出现在游珠雨面前一样。
鬓边一朵白色的花，瘦高的司娴站在她身边，看着见过一面的人变成黑白遗照，神色平静。
柳聆和徐朗薇打招呼，徐令竺招呼来客，看见游珠雨一行人说了句来了。
室内很安静，柳聆牵着游珠雨的手，听到徐玉渲的死讯她的反应还没游珠雨大。
徐玉渲前段时间去了万林山，那里是她的出生地，但也不是二十多年前的枯败山村，悬崖峭壁通车，也建起了希望小学，在小学里帮忙的徐玉渲某天下山拿大件快递没回来，学校的人也没等到她，最后大家在下一级的山坡草丛找到了她。
她拿的是装点假日的一些工具，气球、彩带和一些气氛的喷气罐头，却不知道是不是车失控还是雨天路滑，就这么滑出去了。
纸箱吸透了雨水，她像是和婴儿时期的游珠雨互换，她们总有一人要失落在山林湿漉漉的草丛里。
不会啼哭的婴儿和失去呼吸的成年人，像是她们写作同胎实际上互换的二十多年人生，有些东西活着一辈子也难消弭，她们之间也从来没有爱恨，大悲大喜的爱恨都隔着柳聆。只是柳聆和游珠雨一起沉入湖底过，也曾经越出湖水，以为早就上岸了的徐玉渲沉入另一面，一直下坠，没人救得了她。
不是谁都有重来的机会，她给柳聆办了两次葬礼，这一次柳聆和游珠雨来参加她的葬礼。
温梁韶站在门外，看着突然下起的雨，室内柳聆和游珠雨还在和许姥姥说话，海市的殡仪馆每天火化很多尸体，她们也死过，也活过，也有很多想不通的时候。
她问司娴：“这是意外还是命运？”
司娴从包里拿出一把折伞，是她打工的便利店送的，颜色太鲜艳，还好不是红色，不然可能要被轰出去。
“命运本来都是意外构成的，”她也很难装出哲人的模样，更在意中午吃什么，“游珠雨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温梁韶：“应该不会，打个招呼就走吧。”
来吊唁的人大部分是徐家的亲朋好友。徐玉渲朋友是挺多的，只是这一年基本能断的就断了，酒肉朋友来到这里，看到徐令竺还是习惯性腿软，看到柳聆和游珠雨神色复杂。
外面下雨，柳聆和游珠雨走的时候拿的伞是徐令竺给的，游珠雨虽然是徐家认回去的女儿，但也没必要留在那里。
她们坐徐家的车回去，路上游珠雨看着窗外的雨，对柳聆说：“好突然。”
柳聆：“是很突然。”
城市卷入雨幕，很少有人能经历一次次的死亡，在游珠雨眼里死过两次的柳聆只在记忆里体验过这种感觉。
她之前避而不谈这一段过去，是怕游珠雨再次被回忆扯入失去的旋涡，她伸手搂住游珠雨，“我在这里。”
游珠雨：“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柳聆点头，“那不然呢，谁还能把我们拆开。”
她的新专辑mv拍摄计划提上日程，今天垂肩的发里还有隐隐挑染，游珠雨随手一抓，柳聆握住她的手，“你怎么比家里的猫还幼稚。”
游珠雨问：“你不难过吗？”
柳聆：“难过，没有人会对死亡无动于衷的。”
她搂着游珠雨，游珠雨能听到柳聆平静的心跳，“更让我难过的事是，你听到我死的消息。”
“谢谢珠雨来找我，一次，又一次。”
她们没人选择再一次重来，谁都知道活在当下的重要性，游珠雨当年不畏惧已知的未来，如今也没提前预设不好的未来。
“你还欠我好多好多，不找你还我找谁？”
游珠雨捏着柳聆的吊坠，上面是一粒雨滴形状的玉石，柳聆重重点头，头发扫过游珠雨的额头，“那必须是我，我还要带珠雨做很多很多事。”
游珠雨猛地坐起，“你提醒我了，我还有个肥料帆布包没做，有个老奶奶看我直播，都等我送上门的。”
她的频道转得太快，柳聆一时之间都没完全反应过来。
之前柳聆和游珠雨结婚靳芒分享出去的伴手礼和请柬引起了各种讨论，不少人吐槽看到考卷袋子都害怕，问是不是只有校园恋爱的人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送请柬等等。
只是某些蛇皮袋二次改造做的小东西大受欢迎，游珠雨完全符合自己AAA废品回收Ruin的昵称，鸥港更像是她的副业。
虽然不是之前一年基本只坐班一天的状态，但也隔三差五不去公司，除非柳聆强烈要求她去。
现在鸥港头子名存实亡，康媛都知道找游珠雨不如先找柳聆，老板沉浸于废品改造的手工快乐里，大概只有柳聆电话的特殊铃声才能把她从中拽出来。
柳聆：“不是说好陪我一起拍mv的吗？”
游珠雨露出为难的表情，车都快开到家了，游珠雨亲了柳聆一口：“谢谢。”
被亲的人难掩露出的微笑，还要装作不满，“我没说同意，是珠雨反悔了，怎么这样。”
游珠雨：“那你笑什么，明明很乐意。”
以前游珠雨完全没想过谈恋爱每天打啵，一方面觉得太过腻歪，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二是她看街上包括学校的情侣，就拎一个典型的例子，柳聆的朋友沈书意，她看上一个男同学能坚持喜欢一个星期都算对方有点本事了，可见乏味才是爱情的天性。
她和柳聆拉扯多年，中间根本没别人学生时代什么暧昧朦胧的欲吻不吻，现在尘埃落定，每天都不用刻意提及，柳聆出门要吻，回家又吻。
游珠雨不理解为什么房门要装餐厅的风铃，柳聆说那是我回来的声音，这不比欢迎光临好多了。
游珠雨心想：这和欢迎光临也没差别吧。
是欢迎，你，光临，我的世界。
每天的出门，回来，都能扫掉房子之前多年的空寂。
“好，我乐意，”柳聆顿了顿，“那你昨晚我和你一起去送给那位奶奶粉丝好了，珠雨现在在中老年群体很受欢迎啊，奶奶粉，我都没有呢。”
游珠雨：“不用你送。”
“那我非要送，”车停在路口，雨还没停，两个人撑一把伞走回家，后门风铃响起，柳聆说，“我怕珠雨又被强留在别人家里，还要我去救急。”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游珠雨的废物利用做大件小件都有，姥姥教给她的藤编扇子她偶尔也会做。
不差钱的大老板直播间不带货，偶尔送点东西，很多人都爱来看，之前有位老人家纯粹是喜欢她的扇子，特地找她的。
游珠雨亲自送上门，顺便以赔本的价格收走了对方门口堆积如山的纸壳。孤寡老人生活简朴，留游珠雨吃饭却拿出了最好的饭菜，柳聆当时正好拍摄结束，寇春柔和她一起来接人。
顶头上司被老婆婆热情地握住手，桌上的藤编扇子图案很有年代感。
柳聆被游珠雨发的定位和一句救我吓得差点报警，看到的却是这样的画面，哭笑不得。
游珠雨：“好吧，那你和我去。”
她们都是成年人，安全问题自己负责，游珠雨都有重开世界线的魄力，却没办法拒绝老人家的善意，一次次妥协，柳聆偶尔会在直播叹气，在靳芒眼里却是纵容。
现在的游珠雨早就精准掌握什么角度更好让柳聆软化，实际上她只要开口柳聆就会答应，不答应也是想要点别「福利」而已。
柳聆：“怎么还很勉强？”
游珠雨懒得理她找茬，以前她就是太搭理柳聆才让对方一直黏着不放，自己掉进坑里这么多年爬不上来。
现在好了，一起沉下去了。
还好底下是可可粉一样的土堆，仍然有烘焙的余味悠长。
终章
年底柳聆演唱会开票, 主题是新生，官宣的嘉宾大多来自《声声入耳》。
不少粉丝晒出了她们收到的门票，包装一看就是游珠雨直播常用的一些元素, 结合演唱会主办方的鸥港感觉更微妙。
这次演唱会的歌曲大部分是柳聆的新专辑曲目。专辑刚发行的时候不少乐评人就进行了专业点评, 之前柳聆从《声声入耳》退赛，有人可惜她原本的进步戛然而止，新专辑却像是柳聆带着全新的自己来了。
沈书意这次不做柳聆的化妆师，她拿到了前排的票, 打算做最纯粹的观众。
之前柳聆的演唱会规模就不小，这次的票销售一空, 鸥港内部还有人抱怨为什么自家公司都抢不到票，沈书意后排就是抢到票的鸥港人, 从落座开始发视频炫耀, 她转头一看, 发现是熟人。
楚大鸣还是老样子, 喜欢的元素从来没变过，看见沈书意和她打了个招呼。
沈书意问：“你的朋友们都没来？”
不知道这次是不是cos僵尸新娘的女人摇头，“来的，她们堵车了。”
沈书意哦了一声，“那游珠雨坐在哪里啊？”
刚说完游珠雨就和靳芒一起过来了，沈书意吓了一跳：“你怎么穿着柳聆的衣服？”
游珠雨不是很想说话，一边的靳芒憋笑得很辛苦：“你懂什么已婚人士的……”
沈书意哦了一声。
游珠雨一直以来就和柳聆风格相悖，明明两个人个子差不多高, 却只有柳聆能穿游珠雨的衣服，偶尔发的vlog里也有一些她翻游珠雨衣服套上的时候。
柳聆的衣服某些游珠雨可以穿, 比如秋冬的外套，夏天就不太好穿走了。
对方很少穿衬衫, 有些穿搭过于热辣，游珠雨会喜欢穿成这样的柳聆，欣赏对方的身体，却做不到自己穿成这样。
现在……
至少在沈书意里很新奇，她忍不住问：“柳聆答应你什么了你能这么穿？”
头发都别上假辫子，耳钉亮闪闪，整体看上去更像是漫画人物的学妹摇头：“不告诉你。”
以前游珠雨看演唱会哪怕能买到最贵的票也不会去最前面，她喜欢挤在人群中，这次却不一样。
现场摄像开场就要介绍前排的来宾，游珠雨的特写画面一出来台下全是欢呼。
靳芒：“好轰轰烈烈，好羡慕哦。”
她说话天然带着油腔滑调，鸥港的人都是一副看演唱会的打扮，就她西装长裤，更像是来谈合作的。
游珠雨天生淡颜，脸完全恢复后比学生时代的照片多了几分成熟，这样的打扮不止沈书意新奇，粉丝们也很意外，偶尔闪过的大屏特写鸥港老板接发在脑后扎得很高，垂下来的辫子还有彩绳，发卡都看得出是柳聆私藏，镜头扫过，很多人都觉得眼熟。
柳聆的演唱会开场就是她写给救命恩人的那首歌，这么多年她终于有可以唱的，对的对象，就算没全程盯着游珠雨，台下的人也能感受到经常看过来的视线。
沈书意悄悄问游珠雨，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明亚上学的时候学校圣诞晚会偷偷闲聊：“你们会搞一些突发节目吗？”
游珠雨很配合地侧过去，“什么突发节目？”
沈书意：“比如你上台然后两个人深情对望之类的。”
游珠雨摇头：“这是柳聆演唱会，我只是观众而已。”
她能打扮成这样已经是极限了，沈书意还挺意外，“我还以为会有什么……”
“没有，”游珠雨看了眼回头的灯海，“很多人来看一次演唱会很容易，这样更纯粹。”
她也挥着灯牌，指了指舞台最上面鸥港的LOGO，那是振翅的海鸥，“我也可以在那里。”
沈书意啧了两声：“看不出来你还挺浪漫。”
高冷脸的学妹抬眼，台上的人在干冰伪装出来的大雾里，却没想象中那么遥远。沈书意想到学校很多年前的晚会，又问游珠雨：“还记得你高一的圣诞晚会吗？那时候你有想过柳聆会做歌手吗？”
柳聆的很多采访也提过从前，一个人一旦成名，过往都会被挖出来。有传闻她也有机会留学深造专攻小提琴，也有报道写以前有公司邀请她去海外做练习生，沈书意结合对柳聆妈妈的印象，认为前者可能性比较高，没想到看上去符合体贴懂事女儿形象的柳聆选择反抗。
游珠雨挥着自制的粉红猪头应援棒，在熟悉的《地底流浪计划》中跟着轻哼，她眉宇一开始的冰冷哀愁全部散去，仿佛和舞台扫过的灯光一样亮眼，她笑着说：“想过。”
她又忍不住补充，又像是炫耀，“是她和我的说过的愿望。”
都不用重音，沈书意已经听出来了，她点头，顺着游珠雨的话说：“毕竟我是柳聆不重要的朋友。”
“你呢，”她故作伤心地叹气，“是她早就认定的小女朋友。”
游珠雨试图解释，正好歌曲唱到高.潮，她的话淹没在音浪里。
当晚观众以为会有的已婚人士真情宣告也没有，感情稳定的人也不需要一次次对外界示爱。
网上都是演唱会的repo，柳聆新歌现场版带来的震撼足够消除之前对她歌声技巧有余感情不足的评价。当事人在更衣室收到了已婚对象的一束花，游珠雨得到了一个余热未消的拥抱。
柳聆一边摘耳环一边问：“珠雨要什么奖励呢？”
游珠雨看着镜子里的人，她觉得自己的造型也很别扭，又移开了目光：“你会不知道？”
她之前留着枯萎干燥的中长发，现在保留黑色的短发，发质倒是养好了一些，柳聆总爱摸她的发尾，今晚的接发和辫子都不太朴素，游珠雨比白发时期更夺目。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一场演唱会结束柳聆也很累，她直接往游珠雨身上靠，“饿了。”
游珠雨：“那走吧。”
柳聆还要开口，游珠雨装出生气的样子，“还装？”
柳聆冲她眨眼：“不就是便利店，我装装不知道怎么了？”
半个多小时后，两个人抵达明亚高中边上的便利店。
今天外面很冷，推门进去暖气又吹得人脸颊发烫，游珠雨拿了两盒杯面，养乐多加进了柳聆的泡面，加完她问：“这样可以吗？”
柳聆直接把剩下的半瓶往她泡面里倒：“明知故问。”
游珠雨：“你经纪人知道要不高兴了，深夜带你出来吃泡面。”
“她对你态度好着呢。”柳聆开了一瓶粉色的汽水，杯子还是游珠雨出门从家里拿的，巴掌大小，奇形怪状，明显看得出是手工粗陶，是前段时间她和柳聆亲手做的，正好可以揣兜里。
柳聆：“你还自带杯子？我们之前都用的纸杯。”
游珠雨之前踩过点，“现在不提供纸杯了，要单买关东煮的杯子不如自己带。”
柳聆很难想象她是怎么过演唱会安检的，但游珠雨是老板，可能不用。
是大老板但也是收废品的朱老板仍然对纸制品价格敏感，在意五毛钱的纸杯，她看柳聆往杯子里倒上汽水。
玻璃小杯染上了粉色，碰撞的声音清脆，关东煮的福袋放进了杯面里，她们一边吃一边看着窗外。
柳聆：“下雪了。”
游珠雨不知道是被汽水冰到了还是纯粹哇了一声，柳聆也跟着哇。
两个人对视，柳聆用宛如打招呼的随意语气说：“交杯吧。”
游珠雨拒绝得很快：“不要，好奇怪。”
店员是个中年大叔，歌单倒是很年轻，放完了韩文歌是柳聆的歌，旋律几个小时前游珠雨现场听过。
歌手柳聆藏在音响里，真正的柳聆就在眼前，她举杯，大有游珠雨不愿意也要强行交杯的意思。
手腕缠绕，外面雪花纷纷，汽水也能把人喝醉吗？
游珠雨满嘴甜味，看了眼窗外，有人驻足拍照，也有人急着回家。
她说：“那年圣诞节也没下雪吧？”
柳聆知道她说的自己刚转学那年，第一个学期的圣诞和元旦晚会。
海市很少下雪，本地人游珠雨印象里都没见过几次下雪。
不过冬天天气太冷，朱春兰的手会冻疮，手指红肿开裂，游珠雨不让她继续处理废品，可惜老太太固执得很，会趁游珠雨上学把活干完了。可惜游珠雨放学还会回来检查，看到姥姥的手就知道她又闲不住。
以前游珠雨讨厌的东西太多了，讨厌下雨，讨厌下雪，讨厌台风，讨厌很多很多。
她都没想到自己未来还能这样坐在玻璃窗前看雪。
柳聆：“这里要下雪太难了，今天肯定刷爆朋友圈。”
她点开手机朋友圈，果然都是一些初雪感言，“我们也发一个朋友圈吧？”
不等游珠雨回答，柳聆就已经点开了自拍软件，她在这方面很有水平，加上女朋友毫无死角，更是方便出图。
编辑文案几分钟的时间，柳聆问：“珠雨讨厌下雪吗？”
游珠雨点头：“之前讨厌。”
柳聆又问：“讨厌下雨吗？”
游珠雨还是点头：“之前讨厌。”
柳聆：“讨厌柳聆吗？”
“之前……”游珠雨差点就上当了，“你又故意设陷阱。”
柳聆诶了一声，发送的朋友圈照片是她和游珠雨的自拍，没有对视也氛围温馨，“我这是想听听心里话。”
游珠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真的讨厌过。”
柳聆讶异地抬眼，身边的人却已经起身走了，便利店进门欢迎光临，出门也欢迎光临，对方跑得太快，柳聆追了出去，“真的？”
游珠雨很快就被追上了，外面好冷，她所在厚实的外套里点头，“讨厌喜欢你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两个人在刚下雪的僻静街道追赶，最后气喘吁吁，变成并肩慢吞吞地往前走，柳聆叫了一声游珠雨的全名。
“怎么了？”游珠雨裹着厚厚的外套，缩在围巾里慵慵懒懒地抬眼。
柳聆转头，她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感觉很开心。”
游珠雨哦了一声，“我们会天天开心。”
柳聆：“那你明天早饭吃小猪奶黄包。”
游珠雨：“才不要，你买的你自己吃。”
柳聆：“我不开心了。”
游珠雨：“随便你。”
“珠雨好伤人。”
“你也被伤到吧？”
“也是。”
“回家啦！”
“不要突然跑啊……”
第 106章
◎“为什么接近我？”◎
“真的不用我陪你进去吗？”
出租车快要开到明亚中学, 沈文嫄问坐在身边的女儿。
柳聆摇头：“不用。”
她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说：“我又不是上小学。”
沈文嫄今年四十出头，柳聆眉眼像她，整体组合起来又没沈文嫄看起来这么端庄大气。
妈妈说：“我已经打点好了, 明亚中学的音乐教育很厉害的, 你不要落下功课。”
“听说这里大部分的同学都有过获奖经历。”
柳聆嗯了一声, “妈妈你放心吧。”
车停在校门口, 这个点正好下课, 铃声四起，柳聆下车和母亲道别, 目送出租车开走才转身往学校里走。
海市是沈文嫄老家。
柳聆外婆性格古怪, 据说也有当年结婚不是出自本意的原因, 柳聆印象里母亲和这边的关系就不太好, 结婚后也就是逢年和大事的时候回来一趟。
父亲去世后家里举步维艰, 沈文嫄光处理的家里的遗留问题就耗费了心力，似乎也觉得留在丈夫的城市会让柳聆遭受更多的非议，干脆把女儿学籍转了过来。
意外的是外婆也没说什么, 现在她们三代人住在外婆的老房子里，母亲和外婆的关系不算亲密, 但在柳聆看来不用遭受时不时敲门的惊吓，已经很好了。
柳聆之前上的也是私立高中, 规模和明亚差不多。高二转学和高一入学完全不一样, 班级的群体早已形成，但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难。
她本来就很擅长融入群体，沈文嫄的担心在她眼里没什么用, 她只是觉得无聊。
对母亲来说父亲死没什么感情的重大挫折, 只有巨大的债务漏洞需要填补。沈文嫄希望柳聆能从音乐上实现高回报, 早点把家里的事了了。
但沈文嫄又是一个很好面子的人，比起流行乐，她更希望柳聆能做传统的音乐家，可以去国外留学，可以去沈文嫄学生时代梦寐以求的演奏厅开演奏会。
父母相不相爱柳聆很有数，沈文嫄营造的家庭氛围一直和睦，她对柳聆也很不错，愿意倾尽所有，希望培养一个她理想中的完美女儿。
柳聆对转学生活毫无期待，她在周一统一校服日的人群中像是一条逆流而上的鱼，走廊上人来人往，老师来接她往教室走。学校每个年级的楼都分得很开，大课间喧哗，很多人下意识地看向微笑的柳聆，窃窃私语这是迟到还是新来的。
老师：“你先和我去领书吧，来得太迟了。”
柳聆嗯了一声，老师一路上都在介绍班级的情况，柳聆都有回应，但她的眼神偶尔会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书本和其他需要到另一栋楼单独领取。
柳聆签完字出来的时候隔壁正好有人领了新的洁具，一捆扫把很长，使得拿这个东西的女生像一只歪七扭八的螃蟹。
柳聆问老师：“学校不是不需要学生做卫生吗？”
明亚是海市最好的私立高中，学生中父母财力强的也比比皆是，寻常学校需要的日常打扫完全不用，基本要什么都准备好了。
老师和学生的关系都不错，但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反而是帮了那个学生一把的另一个老师说：“这是帮忙的学生，我们特别关怀的。”
柳聆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让人尴尬，她噢了一声。
她们的对话并不轻声，拿着洁具的女同学也听见了，从柳聆的角度只看得到对方的侧脸，皮肤苍白，个子挺高，但很瘦弱。
秋季校服穿在她身上像是套在了纸片上，即便这样对方扛着洁具居然也健步如飞，很快消失在拐角。
柳聆领了书和校服去了班上，她知道自己长得算得上漂亮，这些年也很清楚要怎么和人好好相处。
转校生融入班级只需要三天，深入融入就是偶尔聊天，话题无伤大雅，放出来的内容带点点到为止的亲密，自然有人会把她想知道的内容告诉她。
比起蓄意接近的一些同学，柳聆更喜欢沈书意。
女孩圆圆脸，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成一道缝，说话也大大咧咧的，还会告诉柳聆自己最讨厌班上哪个男生，哪个女生和自己有过冲突，最后说：“我不是被孤立，我是好心，看你一个人吃饭，做你的饭搭子。”
很多年后沈书意回想起自己刚认识柳聆，直呼被套路。
不是她选中柳聆，而是柳聆在一群人里选择了自己，甚至隔绝了沈书意和原来饭搭子的关系，像是一场无声无息的嫁接，等沈书意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和新来的漂亮转校生深度捆绑，像柳聆的半个秘书，还要处理情书和其他邀约。
“我当时还以为我捡了便宜，靓女和我做朋友。”
提到这件事二十六岁的沈书意长叹一口气，“搞了半天原来是你选中了我。”
“太可怕了。”
游珠雨对太可怕了这四个字深有同感，点头的同时又要反驳：“是选中了我。”
沈书意懒得和她争，在她眼里游珠雨才是那个最大受害者，只不过她代价很大，报酬也很丰厚。
别人萝卜雕花她是在石上雕花，本事一流，雕的花苞还能盛开，也是人才。
等柳聆第二次见到游珠雨，就是新朋友沈书意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
明亚的食堂好几个，也分成好几个档次，沈书意给柳聆介绍了学校各种设施，又从食堂入手，告诉柳聆各个食堂的主打菜。
“那个食堂菜比较便宜，有些是指定消费。”
沈书意和柳聆走在路上，柳聆问：“指定消费？”
沈书意：“就是学校在校园卡冲的餐券只能在那里消费啊，比如奖学金之类的。”
这些都和沈书意没什么关系，她成绩一向得过且过，家里也没给她压力，她的书桌堆满时尚杂志，在打扮上面情有独钟，周末也喜欢去商场逛彩妆专柜。
“不过得奖学金的大部分也是学校招过来的尖子生啦，成绩很好的，基本是女孩子。”
她们走在去往食堂的长廊，下面一阵骚动，柳聆循声看去，沈书意喏了一声：“就是那个，头发到肩膀的那个女孩。”
“她高一学霸，成绩甩第二名好多，断层第一。”
沈书意学习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方面倒是消息灵通。
柳聆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还专门往对方面前丢塑料瓶，微微蹙眉：“她被人欺负了？”
提到这茬沈书意就无语：“高三有个学姐丢了个胸针，说是她偷的，还有监控可以看见她出入高三的教室呢。”
楼下一阵哄笑，一年级的学妹看都没看滚到自己腿边的汽水瓶，直接往前面走。
“游珠雨，你不捡吗？好几毛钱呢。”
“难道还是要纸箱？那我是不是要买一箱汽水给你？”
起哄的有男有女，也有人路过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个点这条路根本没有老师，也没人管。
沈书意：“这群人真的好烦，又不是只有游珠雨一个特招过来的，长得漂亮，成绩很好，家境不好就要被嘲笑？”
柳聆：“你不上去帮忙？”
沈书意：“你觉得有用吗，上次有人帮游珠雨说话，第二天她的桌子就沦陷了。”
学生有自己的圈子，这种老掉牙的剧情在影视作品里都很多，实际上现实更残酷。
柳聆之前的学校也有这种事，但没这么明显。
沈书意：“不如直接给老师打电话。”
她刚掏出手机，就看见站在身边的柳聆直接把校服拉链上的毛绒挂饰扔了。
明亚中学每周一是校服日，除去其他几个重要的日子，大家也都穿常服。
游珠雨就不一样，开学一个多月，她雷打不动穿校服，已经有人说她不换衣服了，有些是跟风，像是不嘲都融入不进人际圈子。
柳聆和沈书意一样，在规定的日子穿校服，平常穿的老师也不太管，今天正好拉链有个外套自带的尖叫小熊。
她顶着一张温和的脸扔出了实心球比赛的感觉，哐当一声，尖叫小熊砸在那个男生的背上，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叫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沈书意：“啊？”
柳聆已经蹲了下去，底下的男生嗷了一声，粉红的尖叫小熊还在大叫，被男生踢开，正好滚到了游珠雨脚边。
对汽水瓶不为所动的人捡起了大叫的小熊玩偶，游珠雨微微歪头，和其他人一起看向楼上，只看到扎着马尾的女孩摆手。
“那谁啊？”
“高二的吧。”
“她扔的？”
“不知道啊？”
“这什么东西啊叫得这么恶心。”
当然也有嘲笑男生的，很快这群人就散了，只有游珠雨站在原地拿着已经静音的小熊。
她见过沈书意，她们班有个男生喜欢她，隔三差五去献殷勤。
最近明亚中学热门话题之一就是高二的貌美转校生，同是高一新生的徐玉渲还隔三差五去偶遇对方。
游珠雨不关心这些也难免听到议论，刚才她下意识抬头的瞬间，先看到的是一个粉红的水蜜桃发卡，这个叫声极其难听的小熊，也是粉红色的。
亮眼的桃粉很容易把人拉扯入另一个世界。
但游珠雨又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只小熊，只能带它去了食堂。
等人都走完了，沈书意拉起柳聆：“你怎么不打个招呼就扔啊？这算不算高空抛物？”
柳聆：“我这叫见义勇为。”
“我的小宝呢？”
沈书意：“什么小宝？”
柳聆：“我丢出去的小熊。”
沈书意神色古怪，显然对刚才那刺耳的声音心有余悸，她开始怀疑走在时尚前沿的转校生朋友的审美了。
“你哪来的？早晨我还夸小熊眉清目秀，但你没告诉我它会大叫啊！”
柳聆笑了：“我自己改的，不可爱吗？”
沈书意无言以对，憋出一句：“你的口味真特别。”
“珠雨，吃饭啦。”
姥姥在厨房喊，游珠雨嗯了一声。
春兰废品站开在距离明亚中学一个小时公交车程的地方，再远一点据说已经要开发新商场，目前地方都圈好了，这段时间总是尘土飞扬的。周围都是一些快餐排档，每天到饭点不少戴着帽子的工人出来吃饭。
隔壁卖烤鸡的阿姨就说这也是机遇，游珠雨老听她和姥姥絮叨自己怎么碰不上呢。
现在正好傍晚，从游珠雨阁楼的窗户往下看，能看到还穿着工作服的工人的分散在街道各个餐馆。
她捏着桌上的粉红小熊，小东西发出凄惨无比的叫声，游珠雨忍不住笑了。
“珠雨呀，吃饭了呀。”
姥姥又在楼下喊，游珠雨放下小熊下了楼。
这个房子是姥姥租的，她孤身养大游珠雨，养老钱都搭进去了一大半，还好游珠雨也不怎么花钱。
她初中开始就能拿奖学金，只是公立学校中学的奖学金实在少得可怜，游珠雨偶尔参加比赛，路费报销，食宿全免，但这种和各个市尖子生竞争的比赛她也不能保证拿第一，后来如果奖池不高，她就不去了。
明亚中学和其他学校不一样，一年的奖学金和外出比赛的金额就足够游珠雨一年的生活费，甚至可以包揽全家的伙食，和得到的相比，游珠雨不在乎在学校被孤立的状态。
“这是你的手擀面，辣椒自己加啊。”
朱春兰是个身材矮小的老太太，两根麻花辫垂在肩上，入目几乎都是白色，灰黑都显得难得。
游珠雨这个时候已经比朱春兰高很多了，废品站很多东西都是她在收拾，只是姥姥不太喜欢她干这些，总说我们珠雨是要读书出人头地的，怎么能一样。
小孩压根听不进去，照样能帮忙就帮忙，一来二去朱春兰也不说了。
游珠雨把不锈钢碗里的卤肉浇透给了姥姥一半：“我中午在学校吃得很饱。”
明亚中学周六下午放学，一周满打满算一天，周日晚上还要晚自习，这样的安排在海市的中学也很正常。
只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大多不太在意，周日晚自习缺课的人不要太多。
这里还有一群学生家长是给学校捐钱过的，学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都知道的大部分小孩父母都安排好了，高中毕业送出国的也不少。
明亚师资条件很好，老师大部分都是重金挖过来的人才，游珠雨才上学一个月，就明显感觉到了和从前的区别。
她吃饭也安安静静，姥姥又企图把碗里的蛋羹给游珠雨匀过去，游珠雨：“我真的吃不下，姥姥你再这样我不吃了哦。”
老太太唉了一声：“那你中午吃什么的？”
游珠雨：“牛腩、锅包肉、嫩豆腐汤……可以选的很多的，又不要钱。”
朱春兰：“这么丰盛啊。”
窗外废品站后面的小巷，有小孩这个点在外面玩，不知道是不是在墙上刻字，游珠雨瞪了他们一眼就嬉笑着跑了。
游珠雨：“所以吃不了太多您吃。”
姥姥哦了一声：“新学校怎么样啊，同学对你还好吗？老师呢？”
这个问题姥姥每周问一次。
虽然住在一起，但游珠雨每天起得比老年人还早，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出门坐公交，等着最早的一班车去学校。如果因为天气原因厌恶，她还要换地铁去学校，每天在交通上就要花不少时间。
朱春兰不太了解海市的学校，这片周围的小孩上的都是公立学校，要么读书不好去了职校，周末看上去很闲，要么帮家里做事去了。
游珠雨从小就和周围的小孩不一样，她就像是不小心掉进尘埃的珍珠，朱春兰把她带大，无数次想过给她找家人，但又想到这么漂亮的小孩被丢在深山的草丛，又或许没有找寻的必要。
“挺好的，”游珠雨也憋不出什么，“都挺好的。”
朱春兰问：“那我看隔壁的阿花上学都会带同学回家玩的，珠雨你怎么不带同学来玩？”
姥姥的问话也没什么，游珠雨上初中的时候她就这么问。
游珠雨搪塞三年，早就有了经验，“这里太远了，她们家长不放心的。”
“现在上高中也这样吗？”
朱春兰自诩比隔壁小老太太有文化，起码她初中毕业，还懂几句英文。
当然也是捡到那种英译中的小本子，可以在海市举办一些国际赛事的时候被问路的时候说几句，实际上只会说三克油。
游珠雨点头：“太远了。”
朱春兰：“我们珠雨长得这么漂……”
老太太声音都一板一眼，在家经常自己喝酒喝得烂醉，游珠雨晚自习回来受过好多次惊吓，生怕老太太就这么突然没了。
游珠雨：“没您漂亮，吃饭能不能别涂口红啊朱小姐，勺子上都是。”
老太太嘿嘿一笑：“不好看？”
游珠雨：“等一下要去跳广场舞吗？”
朱春兰点头：“珠雨也和我一起？这又上了一星期学了，很辛苦的，读书哪里是天天坐在那里就好的，要劳逸结合。”
游珠雨去过一次，被一群老头老太太问候得头皮发麻，甚至还有人希望她能给家里的小学生做家教，免费的那种，游珠雨冷着脸拒绝，最后跑了。
游珠雨：“我不去了，还要做几份考卷，姥姥你早点回来。”
她吃完饭赶紧去洗碗，生怕被姥姥拉走。
女孩跑得飞快，阁楼的木楼梯都被踩得咚咚作响，朱春兰喊道：“珠雨你不会谈恋爱了吧？隔壁阿花都有男朋友了，你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男同学啊？”
冷冷淡淡的少女音从楼上传来，似乎还有些闷声闷气的：“没有！”
“我没时间而且我讨厌男的。”
朱春兰走后废品站的卷帘门关上，游珠雨坐在床边看外面的掉叶子的梧桐树，做考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桌上的粉红小熊，她还拿手机搜了搜，便宜的九块九包邮，贵的……
四位数，太可怕了。
学校传得沸沸扬扬的貌美转校生游珠雨也听说过，高二学音乐的，气质很好，相貌甜美，据说家境也很不错。
这些都毋庸置疑，游珠雨这样特别招生的也知道学校入学还有一些额外要求。
譬如父母的学历和家里的资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国审核。
她是这个圈层之外的人，也知道不应该踏进去，那位转校生每次出现都会引起讨论，游珠雨只会选择避开，但还是见过两次。
一次是体育课，刚好和对方是同一时段，班上的同学纷纷看向那边，穿着运动服的学姐长发稠黑，很像人偶娃娃成精。
游珠雨只是看了一眼就略过了，她知道这些人都和自己不会有交集，她只期望自己能平静地度过高中三年，顺利毕业，考上大学，毕业后有份工作，给姥姥养老，这样过完一辈子也可以。
只是第一步就失效了。
比如这段时间的诬陷。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游珠雨看着手机页面搜出来的粉红小熊挂饰价格，怕自己又背上小偷的骂名，想着明天去学校还给对方。
第二天晚自习很忙，柳聆这种社团生的周日晚上都会去音乐楼统一排练，游珠雨就没有。
周一学校有活动，高一学生要去礼堂听讲座，又耽搁了。
周三游珠雨去了高二的楼，没找到柳聆，她找了个相貌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学姐问了一句。
对方说自己不和柳聆一个班级只是一个社团的，“她这两天不在，去修小提琴了。”
不用穿校服的时间，游珠雨一身校服像是证明了她的身份，秋凝思也一眼认出了这个过分美丽的学妹。
没人不喜欢漂亮的人事物，游珠雨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穹顶的壁画，银粉粼粼，合该珍藏。
她的校服都有廉价洗衣粉的味道，和五官的精致背道而驰，显得矛盾无比。
有时候美貌不会成为资本，只会成为伤害的理由。
这个时候游珠雨还没察觉到蓄谋的陷害只是开了个头，她对秋凝思道了个谢，转身走了。
游珠雨难得思考了几秒小提琴要怎么修，废品站也回收过木质吉他，当时琴弦都断了，但看着还挺新，据说是家长不满意小孩成天玩物丧志给剪的。
朱春兰絮絮叨叨好半天，又问游珠雨喜欢吗？
游珠雨对音乐一窍不通，摇了摇头。
但她觉得这把吉他能卖二手，换了琴弦卖了几百块钱，给奶奶做伙食费。
游珠雨想这周应该是见不到柳聆了，没想到下午她被人围在接水池边，以为见不到的人把她拉到了身后。
粉红的刺绣桃子布贴明晃晃的，游珠雨想到自己放在书包里的尖叫小熊，以防万一她拆掉了里面的电池。拆的时候心想怎么有人表面那么爱粉红，本质山又喜欢这么惊悚的尖叫。
她仿佛窥见了一个玩偶娃娃裂缝里的一小缕叛逆，变成站在身后翘起的唇角，和没和柳聆搭话酝酿了一周的偿还和感谢。
游珠雨捡起地上的空瓶，像是在告诉柳聆，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没必要帮我。
但游珠雨没想到这个人不按常理，会出现在学校的接水池边，也会出现在游珠雨堆放空瓶的废弃围墙里。还会出现在暴雨的放课后，递过来一把雨伞。
打开一看，伞里面粉红一片。
从此游珠雨的世界染上这种粉嫩，她实在忍不住了，问不正常偶遇的学姐，“为什么？”
对方不像其他学生那样暴雨天也有专车接送，柳聆的常服都不便宜，一个挂饰也贵得可以成为游珠雨一个多月的生活费。
也不知道她怎么打理头发的，站得近就一股香味，她给游珠雨的感觉更像是什么精怪，写在童话故事里的将熟未熟的果实，还挂在枝头，没有到落下的时候。
“什么为什么？”
柳聆看着自己撑开的黑伞，站在雨幕里的一年级学妹全靠校服点亮，这是一只光芒微弱的萤火虫，偏偏柳聆看见了。
游珠雨：“为什么接近我？”
她说得很直白，眼神的防备一览无余，可是她长得太漂亮，这样的警惕只会让人升起无穷的好奇心。
柳聆明白为什么有人嫉妒到恨不得陷害，也没告诉游珠雨，祝白冬找到的胸针是她还的。
现在的柳聆像是要远洋航行，她很需要一根桅杆。
柳聆：“这有什么好为什么的。”
她很自然地去掉姓，喊对方的名字，听起来亲昵无比：“珠雨不打算还我的小熊了？”
学校的人都夸柳聆笑起来不亚于小偶像，也有传言她被星探看上，搞不好会成为女团练习生。
这些都离游珠雨的生活太遥远，但柳聆提到那只小熊，她的神情便有些窘迫。
一声哦拖得长长，游珠雨：“今天没带。”
柳聆：“不想还我也没关系。”
游珠雨：“我没有！”
她抬眼看对方，正好公交车停下，柳聆笑了笑：“你的车来了。”
“不走吗？这是末班车。”
游珠雨：“那你呢？”
柳聆：“我打车，还是珠雨和我一起，我们可以再聊一会。”
学姐声音很甜，游珠雨听过很多对她的赞美，但今夜的柳聆的甜让她不舒服。
不算不怀好意，但带着潮湿和超过社交范畴的口头亲昵，游珠雨很不自在。
公交车司机在催促，游珠雨跳上了车，丢下一句明天还你。
车门关上，车厢内灯光明亮，她往后面走，看着窗外撑伞的少女。
对方冲她笑了笑，口型缓慢。
游珠雨读了读：“不用……”
“还？”
作者有话说：
十六岁的柳聆也没好到哪里去。
珠雨：警觉。
第 107章
◎“我想跟你回家。”◎
“新学校怎么样？”
放学回家后沈文嫄问柳聆。
柳聆基本打车回家, 手机打车软件绑定沈文嫄的账号，她回答：“还好。”
沈文嫄：“可以邀请同学来家里作客。”
之前她就很喜欢这种活动，但现在不是阔太太了，房子车子都卖了, 沈文嫄又犹豫了几秒, “同学条件都还好的吧？”
柳聆点头：“都还好的。”
她看向桌边的软糖, 才看了一眼沈文嫄就说：“不能吃。”
柳聆从小就为了跳舞控制身材, 可惜她在这方面没什么天分, 最后去学了音乐。
外婆的房子不算很中心，但也小洋楼, 只是年代久远, 独栋的外墙都是爬山虎, 大雨过后总有蚊虫进来。
这个点外婆已经睡了, 母女俩在客厅聊天, 柳聆：“吃一颗都不行，太严格了妈妈。”
沈文嫄叹了口气：“这就严格了？我还期待你早点登上舞台呢。”
她很多年没上班，现在找工作也很费劲, 目前靠着外婆的人脉在一家培训班教小孩弹钢琴。
柳聆想到前段时间收到的邀约，问：“那我去做练习生怎么样？”
她怕沈文嫄不懂：“就是去公司预备出道的那种, 有工资的，六千多。”
沈文嫄的脸上迅速沉了下来, “你不要和我提钱。”
柳聆笑了：“我们现在不是很缺钱吗？每个月你的工资不都是拿去还债了？”
沈文嫄这段时间瘦了不少, 两颊都有些凹陷，柳聆催她去过好几次医院，对方也让她不用操心这些。
在柳聆印象里的妈妈严厉但也有可爱的时候, 现在却生气得很明显。
沈文嫄：“这些都不需要你操心, 你只要好好学习就好了。”
柳聆的成绩不算拔尖, 但也和垫底不沾边，她让沈文嫄引以为傲的是气质和整体的精神面貌，成绩如果数一数二是锦上添花。
作为母亲她更希望柳聆在艺术道路走得更远，走出她被母亲遏制的道路，去往她向往的演奏大厅。
柳聆嗯了一声：“妈妈不想听我分享了？”
她声音含笑，抬眼的时候一双眼睛在光下异常动人，“还是妈妈有别的女儿不在乎我了？”
这种纯粹是揶揄的俏皮话，沈文嫄：“胡说什么。”
她注意到柳聆刚才喝汤挑出来的枸杞，“这个也喝掉，对身体好的，补气血。”
柳聆：“不想吃。”
沈文嫄：“我是为你好。”
她态度强硬，非要看柳聆喝掉。
柳聆也可以拒绝，但她看到沈文嫄原本戴着昂贵手表的手腕光秃秃的。
外婆和母亲的关系不好，能住在这里已经是这段母女关系的重大突破。
三代一起相处，柳聆像是中间的调和剂，即便现在的生活和过去相差太多，她觉得也算不错。
沈文嫄等到柳聆回来也去睡觉了，她最近总说头痛，柳聆让她去医院，她说看过，也没后续。
再问又不高兴了。
女人踩着拖鞋上楼，提醒柳聆：“睡前别忘了背单词，也是有效记忆。”
柳聆嗯了一声，她端着碗走进厨房，把含着的枸杞吐掉，最后洗碗，沥水，擦碗上楼。
房间都是复古的壁纸，柳聆坐在书桌，她做题到指针走向凌晨。
手机还有沈书意发的消息，都是海市一些餐厅的分享，还有实体店橱窗，她问柳聆有没有空周末陪她去逛街。
沈书意是柳聆筛选出来的朋友，能不能维持她也没有把握。
人际交往从来不是她发愁的问题，合群是柳聆从小无师自通的选择。
只是她选择的机会很少，因为没什么真心实意。
沈书意很可爱，柳聆当然也愿意，她回复了一句好的，那边的人秒回一个表情包，又问柳聆：你还没睡？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很早睡的类型。
明亚中学的晚自习只到九点，不少爱玩的还能去打桌游玩密室，沈书意就经常有这样的活动。
她和柳聆在校门口分开，一群人挤上打的出租，似乎要飞驰去青春不散的夜场。
也有人问沈书意你怎么不带转校生，女孩哎呀一声，说她家教很严的。
周围都是哄笑，但也都认同。
柳聆不是高岭之花，但也像是开在池塘的菡萏，必须有水性才能接近，也有失足跌落的风险。
年轻人本能爱慕，又产生本能的风险规避，到现在也只有情书，无人敢上前表白。
柳聆看着窗外在滴水的绿植，一边在写完英语作文最后一句话，然后输入：没有，还在补落下的功课。
沈书意：你太可怕了，我还在外面呢。
她发了一张图片，是深夜的海市的夜景，看得出她在某个高层。
少女心事在一张图显露无遗，落地窗倒映出好些人，她在一个身影边上画了爱心。
柳聆知道这是谁，高一的学弟，长得在柳聆眼里也就那样，居然也排得上帅哥了。
柳聆回了几个揶揄的表情，来回几轮互道晚安，她靠在椅子的靠垫，结束一天的各种社交和学习，收拾好桌面。
明亚有专门的论坛，柳聆难得点开主页，又看到了关于游珠雨小偷的言论。
那枚胸针物归原主，柳聆对学姐廖湾的印象却越来越差。
大家都在一个社团，廖湾水平一般，却喜欢拉帮结派，柳聆不太喜欢这种社交，加上社团没有她的对手和认为值得交往的对象，大部分时间柳聆都独来独往。
论坛还有一些游珠雨的偷拍照片，但这个人先天条件太好，有些刁钻的角度换个人都奇丑无比，她却仍然出尘。
底下当然也有叛变不跟着楼主骂小偷的，反而感慨长成这样捡破烂做什么，不如去做明星，搞不好一炮而红一夜暴富。
泼凉水的也不少，无非这年头哪有这么容易。
还有人问她这么漂亮你们都不心动的吗？
无非是群体性的活动，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唱反调很丢人。
这个年纪天大地大自尊心最大，每个人都要合群 ，形单影只显得孤僻，是个怪人。
就算是同样拿高额奖学金的优等生也和游珠雨割席，甚至还成为丢空瓶的一员。
窗外雨点又至，柳聆在雨声里一张张点开游珠雨的照片，又想到晚上校门口公交站台的短暂交集，对方被打湿的校服，明显被人顺走雨伞短暂的茫然，还有对自己的警惕。
像是一半藏在洞口的动物，湿漉漉的毛茸茸，让人想伸手，对方却躲得很快。
只是今天暴雨骤然，对方对自己的警惕因为粉红小熊和那场的对峙消解，柳聆有种自己在做攻略的感觉，眼前是实体化的一团数据。
她要一点点擦掉上面的迷雾。
但这时候的柳聆并不知道迷雾也有很浓的蛊惑性，容易让人深陷其中，难以清醒。
柳聆想到自己送出去的伞，也有点诧异对方居然会接受。
一段公交车站台的路程，居然让她开始期待明天。
第二天是个阴天，柳聆下午下课后去社团练习，这种时间沈书意都是和她分开的。
青春期的少女也有很多校园活动，沈书意消息灵通，得知高三某位学长拿了省个人赛第一，选择这个时候过去看热闹。
柳聆对男生毫无兴趣，宁愿在空无一人的社团的擦拭她的琴。
社团活动过饭点才开始，很少有人会提前到，更没有像柳聆提前这么久到的了。
她站在窗下擦拭琴弦，有人从后门走上来，绕过舞蹈教室，小心翼翼地看着窗户里的人。
游珠雨就这么猝不及防和柳聆对视。
琴弦搭在肩上的少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笑着看着游珠雨，仿佛等了游珠雨很久一样。
游珠雨仓皇别过脸，对方却打开窗凑过来：“学妹，找我？”
是问话，却更像是笃定，游珠雨很想反驳，却又不会撒谎，最后变成沉闷的一个音节。
嗯。
她把自己揣在袖口里的小熊拿了出来，也不看对方，低着头递过去。
晚霞洒在校园，明亚中学的建筑在落日余晖中都显得很有艺术性，全是知名设计师设计，更能彰显学校的风格。
男女都有裙装和裤装，游珠雨一直穿裤装，越发衬得她细腰长腿，更像抽条的杨柳。
此刻杨柳无风自动，她递一只粉红小熊还要鞠躬伸手，客气又恭敬，更接近别人送情书的姿势。
柳聆看着眼前掌心的小熊，还有这双纤细的手。
没沈书意花里胡哨的装饰，甚至比寻常男生还素雅。
柳聆伸手合拢这只手，游珠雨讶异地抬眼，手上的触感温热柔软，二年级学姐捂住她的手，笑着说：“你要还给我的不是雨伞吗？”
“其他伞倒是没关系，但那一把是我外婆的小洋伞，我可不敢问她要。”
学姐刘海平齐，脸形流畅，没任何锐利，笑起来的时候就是直观的甜，符合所有人描绘的平易近人。
也不知道柳聆涂了什么样的唇膏，昏黄夕阳下光泽无比，竟然让游珠雨想到小时候吃的果冻。
游珠雨哑口无言，不知道是先抽回手还是先说一句我只是忘了会还雨伞的。
还是柳聆先松开手，她怕自己再不松手眼前人就要爆炸了。
她第一次这么明显地目睹一个人脸红的全过程，想忍笑又憋不住，干脆关上了窗户。
“你刚才吃的什么沙拉？”
“别提了，刷了我三十，全是紫甘蓝，我要投诉！”
“不像我大鱼大肉，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凝思你呢？”
秋凝思和几个同学走过来，学舞蹈的直接去教室了，她还要往前，先看了站在音乐教室门口的一年级学妹。
同学咦了一声：“那不是一年级的小偷么？”
秋凝思：“什么小偷，你不知道辟谣了？”
同学挠了挠头：“差点忘了。”
“她来这里干什么？”
走廊也没什么人，一年级的清贫学妹还傻愣愣站着，双手不知道捏着什么，只看到戳出来的粉色毛毛。
秋凝思经过好奇地看了眼，对方却像是完全忘了自己上次和她说过话一样转身走了。
同学忍不住感叹：“这张脸真是绝了，游戏抠出来的吧，诶我听说前两天有人把她和一年级的徐玉渲搞错了？”
“这怎么能搞错，长得完全不一样啊。”
秋凝思看了眼对方的背影，“身高差不多。”
对方也看了两眼，唔了一声，余光瞥见柳聆在提琴又哇了一声：“柳聆也太夸张了，偷偷练琴想秒了我们所有人吗？”
说完她自问自答：“反正把我秒了。”
秋凝思还没收回眼神就被推了进去，转校生冲她们笑了笑，“晚上好。”
同学骂了一句脏话又忍不住嘀咕：“她真好看。”
秋凝思哼了一声：“没游珠雨好看。”
游珠雨回去的路上走得飞快，同学的嘲笑都没让她困扰和难堪，偏偏手上的毛绒熊仿佛成了烫手山芋。
仿佛手里的东西会融化，又会疯狂滋长别的什么，悄无声息地将她捆绑。
她很快回到了座位，晚自习没老师上课，学习的和不学习的互不打扰。
作为成绩永远排在前面的人，自然有老师特别关照游珠雨，中间她就被班主任叫走了。
“你看看这个，要不要参加。”
联合办公室装潢也很不错，十月底的气温大雨后急转直下，室内开着暖气，加湿器正在加急工作。
老师笑着看着低头的女孩：“这都是提前招生的利好比赛。”
游珠雨看了看上面的地址，“好远。”
老师：“学校会包食宿的，这些你都不用担心，带队老师是隔壁班的秦老师。”
学校的老师都很年轻化，全是名校毕业，和学生也算可以打成一片。
“珠雨去吗？老师觉得你拿奖的概率很高哦。”
老师脸圆圆的，研究生毕业没多久，班上早就有人打听过了，老师已婚，未婚夫在哪里上班等等。
游珠雨经常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培养皿里，真空隔绝，越发显得自己的生活乏味无趣。
偏偏这些信息无孔不入，她看到就会想起，此刻看着老师那双眼睛，鬼使神差想到了傍晚冲自己微笑的柳聆。
她抿了抿嘴，“我考虑一下。”
老师笑了笑：“珠雨可以再看看信息。”
明亚中学的座位排列都是单桌，从办公室回来后游珠雨趴在桌上看粉红小熊。
电池拆了，本来她还给柳聆的时候想告诉她的，可惜对方居然退回，要的是雨伞。
她到底什么意思？
晚自习快放学的时候又惊雷四起，周围的人都在抱怨。
“天气预报怎么不准了，不是说没有雨吗？”
“我没带雨伞。”
“让我妈来接我好了。”
游珠雨每天都会看天气预报，但偶尔也会忘记带伞，昨天就算没有柳聆，她也习惯这么回去。
只是她太不擅长应付这种不知道怎么定义的善意，早晨又因为姥姥买菜不小心摔倒了乱了步调差点迟到，雨伞的事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她想：明天一定要记得还雨伞。
那把长柄伞看上去就很昂贵，游珠雨仍然很不理解自己那一瞬间接过的鬼使神差。
今天晚上仍然下了暴雨，放学后世界都吵闹无比，还有人因为打雷发出兴奋的声音。
游珠雨来得最早，也走得最迟，末班车十一点，放学不过九点，怎么都来得及。
她最后一个离开，教学楼都空荡荡的，灯光寂灭，游珠雨喜欢这种安静，但她没想到有人站在楼下等她。
走廊都被风吹雨打湿了一半，穿着丝绒百褶裙的学姐站在楼梯口，感应灯亮起，柳聆倏然抬眼，看见下来的果然是游珠雨，笑着和她打了一声招呼：“珠雨，晚上好。”
她总是一本正经，又和游珠雨的一本正经不太一样。
这句话亲昵又生疏，地板的痕迹干湿分明，像是她们外表看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游珠雨循光看向她，却没再下一个台阶。
等到感应灯熄灭，柳聆问：“不回家吗？”
九点二十七分钟，学校清场只需要这么点时间，大家都急着走，暴雨天走得更快。
当然站在这里也可以看到对面连廊灯光下依偎的人，不知道是哪个学段的人偷偷恋爱，在闪电的白光下模仿某电影经典姿势。
游珠雨：“你在这里干什么？”
外面雨声雷声震震，柳聆透粉的雨伞边沿都是水珠的痕迹，她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学妹，微微偏头：“等你。”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游珠雨觉得她不怀好意，但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这个转校生学姐图的。
她知道柳聆是个好人，因为没有其他人会选择挡在她面前，学校风靡的桃子刺绣补贴，粉红色的汽水都是柳聆掀起的狂潮。
这样的人太过澎湃，游珠雨知道自己无法招架。
柳聆：“我要拿回我的外婆的伞，介意我去你家拿吗？”
游珠雨：“什么？”
柳聆却伸手把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的人拉了下来。
她的手温热柔软，和傍晚的触感一模一样，游珠雨差点弹开，柳聆却把她拽了过来。
“我说我要拿回我借你的伞，刚才我外婆给我打电话了。”
“小老太太的珍藏伞，见情人专用，昨天被我带来，但没带回去，她发现了。”
都不用游珠雨多说，柳聆就像是要对眼前人全部兜底，很容易卷出亲昵的氛围。
情人专用四个字砸得游珠雨头昏眼花，她茫然地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柳聆看脸个子不高，实际上身形高挑，身材也匀称。深秋里她牛角扣的外套里面是一件v领格纹的毛衣背心，最里面的丝绒打底衬衫纽扣开了一颗，足够看见更里面的粉色的布料。走廊的灯还亮着，游珠雨忍不住提醒她：“开了。”
柳聆：“什么？”
游珠雨指了指她的胸口。
柳聆低头，噢了一声，又把自己拿着的透粉伞塞到游珠雨手上，低头去扣还抱怨：“这件衬衫买小了。”
游珠雨都不敢多看，都是发育期的女孩，她干瘪得像豆芽菜。
她忽然想到可见隔壁女同学的讨论，说知道柳聆的内衣是某牌子的。
人的记忆就是这么讨厌，单词记了又忘，乍然听的反而刻骨，等到手机弹出内衣的商品详情页游珠雨才仓皇锁屏。
淡粉色的蕾丝，很可爱。
如果让游珠雨选，她会选择蓝色的。
柳聆扣完扣子抱住游珠雨的胳膊：“走吧。”
游珠雨：“去哪里？”
转校生学姐理直气壮：“我要去你家拿雨伞，不和你走和谁走？”
“还是珠雨希望我回去跪在外婆面前求她原谅？”
对方眼眶都红了，游珠雨忍不住想：什么封建家庭啊，还要下跪？
第 108章
◎“她让我总是想她。”◎
IF-第五章
游珠雨很难拒绝这种要求, 也难以想象长成柳聆的家庭居然如此可怕。
外面暴雨如注，游珠雨被柳聆拉入伞下，雨水打湿了她们的鞋面。
游珠雨讨厌下雨，废品站的纸壳要是不早点堆好就容易被雨水飞溅, 有一股很难形容的潮湿臭味。
她看着开在地面上的水花, 这才发现转校生学姐的鞋子外面还套了鞋套, 看上去居然毫无违和。
柳聆：你靠过来一点, 别淋湿了。
这把伞不大不小, 即便是透明材质，伞面上仍然有桃子的图案, 说实话挺幼稚的。
游珠雨很不习惯被人揽着肩往前走, 上次这样还是小时候, 那时候她还没姥姥高, 老太太带着她去逛菜场。
现在游珠雨个子早就超过老太太, 还要揽着对方，像是反过来了。
身边的人看着不高，实际上比游珠雨还高一点, 游珠雨此刻充分理解了那句「高二转校生学姐的腿巨长」，是挺长的, 走路还这么慢。
游珠雨本来就走路很快，也讨厌磨蹭。对方的雨伞作用不大, 才走到校门口的站台, 柳聆的外套半边都湿了。
柳聆：“打车走吧，我赶时间。”
游珠雨看了看站台提醒，下一班车还要十二分钟, 学校对面的店铺都模糊不清, 夜晚的街道只能看到霓虹被雨水浇灌出的光晕。
柳聆：“我请你。”
游珠雨杵在原地, 公交车站台像是被雨幕隔开，她们像是荒岛唯一生存的两个人，像是这个人会在自己的生命里存在感过高，让她如同被这场暴雨打湿一般狼狈不堪。
“本来就是我欠你的，不用你请。”
游珠雨没看柳聆，她看着出租车经过，等着车停在路边，给柳聆打开车门。
看游珠雨要坐到副驾驶座，柳聆又把人拉了过来，“和我坐在一起。”
明亚中学本来就是拉客的高峰，出租车司机也习惯了上车的都是学生。
柳聆也没客气，游珠雨报了地址，柳聆低声说：“打表贵一点，还是我请你。”
这话说得像是游珠雨穷困潦倒。
学校也不是没人这么说过，此刻游珠雨心里却卷起微妙的烦躁，她瞥了一眼柳聆的鞋套，又看她丝绒裙面滚落的水珠，还滴到了自己的帆布鞋上，游珠雨移开腿，往窗边坐了坐，“我没穷到这个地步。”
坐在身边的人道歉也很迅速：“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车厢昏暗，司机打开了广播，道路交通都在强调这两天的暴雨，广播的声音和窗外的暴雨混杂，反而显得后座学生的交谈平淡无比了。
柳聆这么道歉，游珠雨又不知道回什么。
她五官精致，气质淡然，看上去就是个实打实的高冷，按照常理清贫的学霸怎么也讨人喜欢，可惜她上的是明亚中学。学生有自己的规则的，游珠雨接受了免学费和高额的奖学金，也知道自己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从来不会为自己做的选择后悔，唯独犹豫自己那天捡起的粉色小熊。
游珠雨不说话，柳聆也不会觉得尴尬，她换了个话题：“我是不是让你很讨厌？”
这话听起来就很重了，游珠雨的眼神从窗外移回来，她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柳聆：“不过我确实挺让人讨厌的，没征求你的同意擅自把雨伞塞到你手上，今天又没经过你同意擅自在楼下等你。”
学校也没规定不能化妆，男生都卷得天昏地暗，明亚中学的青春期从不灰头土脸，出现在网络上也是让人艳羡的闪闪发光。
柳聆的唇膏看上去亮闪闪的，开口说话的时候即便是昏暗也像是有几分流光，游珠雨的视线很难不被吸引。
她只是摇头，掩饰自己不同寻常的注意力转移。
“本来就是要还给你的。”
她僵硬地转移了话题，“你拿完就走吧。”
更像是提前的赶人，气氛更尴尬了。
换作别人可能会生气，虽然没到恩将仇报的地步，也会有热脸贴冷屁股的观感，但柳聆不会。
雨打车窗，她对游珠雨说：“我不进去，当然拿完就走。”
刚才两个人一起撑伞，柳聆才是湿漉漉的那一个。
在游珠雨印象里永远整齐的头发也被雨丝吹乱，正好车窗外路灯大亮，她含着笑意的眼神一览无余，游珠雨垂眼，嗯了一声。
游珠雨的家坐公交车一个多小时，打车会快很多，但不怎么好停车，司机绕了好几圈，最后把她们放在街口，“姑娘我少收你几块钱吧，这里进去我又要好久出来。”
游珠雨付了钱，柳聆先下车给对方撑伞。
这一片确实破烂，远处的商圈还没完全盖好，顶上的红眼提示灯在雨幕里像是一颗红色的星星。
游珠雨觉得麻烦，心想早知道昨天不接雨伞了，像接了一个麻烦。
柳聆跟着她走在街道门口，看对方敏捷地躲雨，像在看雨天的蜻蜓。
春兰废品站在岔路口，如果不是道路管制封了一条，出租车是可以直达的。
早晨姥姥买菜摔跤，很早睡了，游珠雨拉开卷帘门，灵巧地钻了进去，“你在这里等我。”
柳聆嗯了一声。
周围没几家店铺开着，大雨燃起困顿的睡意，十点多也是居民入梦的时候。
游珠雨上楼拿雨伞也有种自己活在梦里的感觉，二楼的格局有点偏，她昨天等雨伞干了收伞后把伞放在一边，拿起的时候正好可以看到楼下的柳聆。
对方站得笔直，无论是穿搭还是外表都和这里的灰败格格不入。
只是柳聆在四处打量，像是好奇，更像是陌生闯入的异乡人。
她们如此不同，就像手上的这把伞。
游珠雨拿伞下楼，钻出卷帘门还给柳聆，“你走吧，谢谢。”
柳聆嗯了一声，她的外套湿了半边，看上去有些沉重。
游珠雨想到刚才的出租车，“早知道让司机等着了，这样还能送你回去。”
柳聆摇头：“不行，我要回学校附近才能打车，软件绑定的是我妈妈的账号。”
这句话很容易游珠雨对她的家境封建印象更上一层楼。
游珠雨的无语太明显，刘海都湿漉漉的少女弯了弯眉眼：“不是你想的那样。”
游珠雨：“我想的哪样？”
柳聆歪头，外面的光线只有头顶功率很低的灯泡光，灯光还没闪电看起来亮，游珠雨却很明显看清楚了柳聆的揶揄：“你不是在猜我家里规矩很多吗？”
游珠雨：“不是吗？”
她头发也湿了一点，但没柳聆这么夸张，似乎是习惯这种狼狈了，游珠雨身上的淡然远超常人。
“跪着原谅，没有打车自由。”
后半句算她的嘀咕：“没见过这么憋屈的富二代。”
柳聆：“我不是富二代。”
游珠雨啊了一声，“你的小熊还要一千多块钱。”
柳聆：“那是虚张声势的，看起来像个有钱人。”
她说得坦然无比，游珠雨差点就信了，她只是微微后退，像是察觉到光鲜的桃花也有蛊惑和捕食的瞬间。
游珠雨：“那你快走吧。”
柳聆嗯了一声，她拿走直柄伞，转身的背影看上去格外伶仃，走了两步问：“公交车在哪？”
游珠雨轻而易举戳破了她的谎言：“你手机绑定你妈妈的账号，那也可以打表。”
转校生笑了，“被发现了？珠雨好聪明。”
学校的同学总是连名带姓喊游珠雨，要么就是带着嘲讽意味的小破烂，珠雨大部分是老师喊的。
柳聆喊的和老师不一样，像是雨后屋檐雨，足够游珠雨无言以对。
游珠雨：“别这么喊我。”
柳聆：“好，那我走了。”
这个怪人。
游珠雨看着柳聆的背影，对方怎么看都和周边格格不入，突如其来的造访更像是闯入。
游珠雨忍不住问：“为什么？”
前面的人微微转身，“什么？”
游珠雨跟了上去，就算不是为别的，她也知道这附近也不算安全。
柳聆：“送我啊？”
游珠雨：“不安全。”
柳聆：“谢谢珠雨。”
站在她身边的人和她保持距离，柳聆没提醒游珠雨带伞，“忘了你不喜欢我这么喊你，学妹。”
不是错觉，她怎么喊都很奇怪。
游珠雨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柳聆：“我怎么对你了？”
她故意走了几十米才撑开伞，在对方等自己回答毫无防备的时候把透粉的雨伞递给游珠雨，“骗你我的账号和家长绑定？还是我跟你回家？”
“雨伞真的是我外婆的，她真的问我要了，我可以给你看手机通话记录。”
她这样越发衬得游珠雨不是东西，毕竟柳聆借她雨伞肯定也有几分好心。
游珠雨：“不用。”
她撑着雨伞和对方往前走，这里还有一个上坡，她们走得很缓慢，雨也缓慢，呼吸似乎也缓了下来。
街口要找一辆打表的出租车很难，这片就没什么出租车，最后是游珠雨用手机给柳聆打车。
她疑惑地问：“为什么要报备，我以为你们这种……”
柳聆：“我们，我和谁们，我哪种人？”
她也不用游珠雨回答，“我没骗你，真的绑定，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妈妈只是太关心我了。”
她们站在街口的邮筒边上，这一片并不繁华，甚至还有些低矮的贫瘠，可能十年后会高楼林立，原住民全部搬走。
有人会因为拆迁一夜暴富，也有人会因为赌债跌入谷底，没人知道自己真正的未来到底怎么样。
游珠雨：“谢谢你帮我，但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过多接触了。”
她凭借本能拒绝，像是冥冥中预估了风险。
柳聆嗯了一声，“我们怎么过多接触了？”
游珠雨：“和我走近，对你不好。”
柳聆笑了：“那私底下呢？”
游珠雨：“私底下？”
还没得到回答，网约车就来了，司机确认尾号，游珠雨点头，柳聆复读一遍，冲游珠雨笑了笑：“明天见。”
“你的伞……”
那把对方外婆的情人伞是拿走了，但透明的伞却还在游珠雨手里。
游珠雨低头，手机弹出一条新短信，来自陌生号码——
谢谢珠雨，那我们明天晚自习放学见。
不去站台，去后巷，偷偷见。
游珠雨想：什么啊。
她哪来我的手机号……等下，门口贴的废品回收确实是我的号码。
好可怕的人。
*
第二天不下雨，柳聆事先给游珠雨发了短信消息。
游珠雨没拒绝，两个人约在了校外见面。
柳聆选的是鳗鱼饭那家店的后巷，距离学校两百多米，晚上放学还挺多人去那边吃饭的，当然仅针对前巷，后巷冷清许多，加上还有明亚中学盛传的都市传闻，更是无人踏足。
游珠雨没想到柳聆会选择这个地方，心想是不是转校生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她也没什么好怕的，拎着伞和放学的人潮分散，拐了个弯。
背着书包的转校生学姐蹲在电线杆下，背对着游珠雨，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本来什么都不怕的游珠雨突然毛骨悚然，刚走过去，正好一道影子从自己身边闪过，游珠雨吓了一跳，原来是一只猫。
柳聆转头，先看见影子，再往上看，穿着校服的学妹站在不远处看她，神色复杂。
“你来啦。”
柳聆起身，游珠雨一边点头一边把雨伞递给她，柳聆接过：“你还有事吗？”
游珠雨：“你有事吗？”
柳聆发现她也没别人说的那么柔弱可欺，至少说话挺不客气的。
说话硬邦邦的人站在眼前，眼神却很柔软，柳聆点头：“你昨天帮我打车。”
游珠雨：“不用还我了。”
柳聆：“你知道我家在哪里了对吧？”
游珠雨以为她要隐私保护，掏出手机说：“那我删掉记录。”
柳聆：“留着吧，下次可以来我家里玩。”
她总是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游珠雨微微蹙眉：“我不会去的。”
柳聆：“那就不去。”
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游珠雨没注意到两个人的影子已经交叠。
“珠雨陪我去一下便利店可以吗？”
柳聆看向身边的人，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起：“今天我家里没人，想吃点别的。”
游珠雨：“为什么找我，你又不是没有朋友。”
柳聆唉了一声：“你这人。”
她凑近，伸手抱住了游珠雨的胳膊，突然的凑近伴随着柳聆的衣服上的香薰飘进了游珠雨的鼻尖，她下意识地逃跑，却别抱得更紧，“你不要我还钱，这么大方的学妹，陪我去便利店怎么了。”
游珠雨：“便利店好多人，而且为什么是我陪你？”
她还是一副我不想和你有牵扯的样子，柳聆完全没被打击到，“那就去远一点的那家。”
“你不是不想和我有瓜葛吗，我总不能一直欠你钱吧，请你吃个宵夜可以吗？”
游珠雨的同班同学好多为了减肥晚餐都减量，虽然也有大吃特吃的，但也不多。
她知道柳聆是学艺术的，心想这样的人会吃夜宵吗？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换成沈书意可能还要观摩一会，柳聆观察向来不动声色，游珠雨都忘了推开她，就这么半推半就跟着对方去了。
离学校八百多米的便利店果然没什么人，晚上十点多更是冷清。
柳聆拿了关东煮又拉着游珠雨买饮料，香蕉牛奶草莓牛奶摆在一起，养乐多还要拿一排，游珠雨诧异地看着她：“你吃这么多？”
还有两盒泡面，关东煮一大杯，杯口比柳聆脸还大。
对方不是昨晚离开的湿发，坐得近了，能闻到头发上的香味，也看得出对方的头发都精心修剪，不像游珠雨毛毛躁躁，影子都宛如粗糙抠图，还带锯齿。
柳聆摇头：“和你一起吃。”
游珠雨：“我不吃。”
柳聆声音拖得长长，“可是我都点了，我知道你喜欢吃番茄鸡蛋味的。”
游珠雨：“为什么？”
柳聆：“前天我看见你拿着一包番茄鸡蛋味的干脆面。”
她一边说一边把杯面推给游珠雨，在对方震惊的眼神下往自己的杯面里加养乐多，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和完美的转校生学姐背道而驰，更像个神经病。
游珠雨：“老师给我的。”
柳聆：“看来老师们都很喜欢你。”
游珠雨没反驳，她确实得到老师的很多照顾，“我不爱吃番茄鸡蛋的。”
柳聆噢了一声：“那猪骨的给你。”
她又呀了一声：“我加东西了，你能接受吗？要不福袋你也吃吧，里面应该是……”
柳聆也很少吃这些，今天纯粹是沈文嫄去外地开同学会了，外婆跟了两天一夜老年人渡江旅游团，家里没人，也没有枸杞红枣的药膳汤，柳聆才可以这么肆无忌惮。
游珠雨摁住对方还要往自己杯子里戳蟹棒的手，“不吃蟹棒。”
她拧着眉毛，一张漂亮的脸和沈书意说的冰雕动人一个风味，柳聆忍不住笑，笑完说：“你好凶啊。”
游珠雨从小到大独来独往，之前想来接近她的也被她拒绝，还有的被拒绝后反过来诋毁她的，她习惯了，也觉得一个人方便。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拒绝没用，接受会得寸进尺，就像这一杯味道古怪的杯面，还有打开的水蜜桃味汽水。
柳聆只喝一口就不喝了，浪费又娇气，被问道说：“汽水只有第一口才好喝，不是吗？”
游珠雨最见不得浪费，可能也有姥姥灌输的念头。
她胃口不大，在食堂打饭也控制在自己的范围，这个晚上什么都失控，譬如养乐多味道的面，譬如她第一次吃的开花大烤肠，比如汽水，比如身边有人用甜腻的嗓音喊她珠雨。
遥远的人突然靠近，像是天降流火，游珠雨逃窜也会被击中。
分别的时候她说：“以后请不要再找我了，学姐。”
背着粉红书包的学姐透粉的雨伞伞头点在地上，这条街空旷无比，只有斜对角有个彩票店还没关门。
便利店的自动门感应器形同虚设，出门也可以是欢迎光临，游珠雨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其实也很像欢迎光临，足够孤身一人转学融入群体又抽离的人翻涌出无数的窥探欲。
这个瞬间没有喜欢，只有好感和好奇。
感情就是这么荒诞，从粉红小熊到粉红的珠雨，只需要半个月的偶遇，一个月的邀约……
游珠雨避无可避，流火沾身，表面灼热实则滚烫。
她也知道柳聆并没有看着这么热情，她们的靠近，更像是边缘人的取暖。
只是……柳聆段位太高，游珠雨还在新手村。
游珠雨很清楚自己还没接近真正的柳聆，却站在了悬崖边缘，脚下石头滚落，深渊不见底，或许底下还有冰潭，但没办法了。
她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可以为了奖学金无所谓在学校一个人熬过三年。
高中的一天从五点开始，颠簸的公交车和换成的站台，清晨学校空荡的走廊，她推开音乐教室的门，听柳聆清晨练一首曲子。游珠雨本来对音乐一窍不通，也开始听得出哪一首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夹子》，也听得出《行星组曲》的变奏。
艺术本来应该离她很远很远，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带着废品站的姥姥离开，但也没打算彻底丢掉废品站，被卖掉的吉他成了她写在日记本的一个荒诞愿望。
如果可以，我希望做柳聆的专属制琴师。
万一，我可以呢。
这个愿望她没对柳聆说，从此以后不变的清晨写满期待。她偶尔卷纸壳都会哼哼的旋律在姥姥听来很是怪异，老太太也看出了小孩的变化，不去追问游珠雨为什么最近总是很晚回家。
更不会多问是不是早恋，是哪家男孩子。
没有男生会这么细心，在落雪的冬夜给游珠雨换上围巾和手套，还有斜挎的保温杯，黑色杯底也贴上粉红的贴纸。
但老太太宵夜每次都要放到很晚，游珠雨要是在外面和柳聆吃过了就吃不下了。
朱春兰最后还是没忍住问：“珠雨不爱吃姥姥做的饭了吗？”
周六游珠雨回家吃午饭，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碗里要冒出来韭菜炒鸡蛋：“什么？”
坐在对面的老太太哼哼两声，“为什么不让姥姥做宵夜了？”
游珠雨：“我不是和您说过吗，我晚上偶尔会吃点宵夜。”
她还要强调一句：“我不会乱花钱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还希望你乱花钱呢，人家小孩上学都是要家里拿钱，你还往家里给钱。”
“姥姥总怕你吃不好，带你出去买菜都问我你怎么这么瘦，胃口跟小猫一样，不过最近倒是胖一点了。”
游珠雨再不合群也会在意自己的胖瘦，她啊了一声：“我胖了？”
姥姥点头，她牙不好，这段时间腿疼，静脉曲张也更严重了，游珠雨每周都要去大医院拿药。
她就这么一个亲人，就算人终有一死，她也害怕那一天来临。
“是啊，脸都……”
老太太还做了个开花的动作，“但看上去精神多了。”
她笑了一声：“交新朋友了？”
游珠雨嗯了一声。
老太太又说：“那带回来呗，周末陪姥姥一起吃饭，是女孩吧？”
游珠雨的心无端下坠，她忍不住说：“姥姥，我好像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朱春兰喜欢吃汤泡饭，但胃不好，饭前先喝汤，周末的汤里还有芋头，游珠雨不爱吃这么黏黏糊糊的东西，忍不住提醒姥姥：“别吃芋头了，等会胃疼。”
朱春兰：“是很奇怪，还很讨厌，不让老人家吃好吃的。”
游珠雨：……
她撑着脸，老旧的手机放在桌上，这一年各种APP上架，学生群体之间风靡无比。
游珠雨的前桌天天玩漂流瓶，打车软件特别便宜，打完折四五块钱，外卖软件打价格战天昏地暗。
世界可以是虚拟的，但世界是虚拟的真实，游珠雨身处其中，并不知道时代的浪潮将至。
姥姥说：“你朋友觉得你很奇怪吗？”
游珠雨：“那还是她奇怪一点。”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爱聊天的小孩，长得漂亮但不讨喜，就像这条街的邻居都喜欢隔壁从小胖嘟嘟的阿花，因为那小孩嘴甜，就算爱占便宜也能让人原谅。
游珠雨沉默寡言，也听过不少说自己是姥姥捡来的言论，她也不过问。
过去的对她来说不重要，她更在意自己唯一能创造的未来。
朱春兰笑着问：“那你喜欢她吗？”
这个问题打了游珠雨一个措手不及，她筷子都掉了，一边捡一边反驳：“不是那种喜欢！”
最近同性恋结婚的提议很火热，海市本来就是一个年轻的城市，这一带一起长大的就有出柜了的小孩。
在朱春兰眼里性别不重要，只要开心。
游珠雨就是太少开心了，衬得现在的开心异常明显。
“那是哪一种？姥姥还没说是什么呢。”
朱春兰捞走汤里的芋头，“是那种喜欢又怎么了，我们是人，会喜欢再正常不过了。”
游珠雨：“那姥姥呢？”
老太太摇头：“这个以后和珠雨说，现在珠雨要和姥姥分享朋友的事。”
游珠雨撇嘴，她一紧张就会吹刘海，腮帮子鼓鼓，饭也吃不下多少。
“好嘛，她……她是一个……”
“很……”
很什么呢，游珠雨中考能写出满分作文，却不知道怎么形容柳聆。
她想了好半天，憋出一句——
“她让我总是想她。”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评论随机送兔子（不是——红包~~
第 109章
◎“蓄意亲吻，你怪我吗？”◎
IF-第七章
柳聆在学校和游珠雨也不是天天见面。
她学习不算顶尖, 但也能列得进好学生的范畴，比起学习，她的音乐才是自己最操心的东西。
好很多时候游珠雨和柳聆一起，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紧绷感。
这很微妙, 如果换成沈书意可能会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但游珠雨本来就话少, 也不擅长像一般女生那样非常细致地用语言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 她只是在清晨坐在柳聆身边, 听她反复练琴。
沈书意神经大条，加上对新事物的好奇, 也不能算和柳聆形影不离。
柳聆偶尔会提到家里, 但很难有长久说下去的可能。
游珠雨偶尔算过她和柳聆相处的时间, 大部分是片段式的, 很像一张拼图,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彻底拼出成品。
即便周末两个约好在外面见面，柳聆仍然要给妈妈回消息，像是她身上有她妈妈安装的监视器。
游珠雨很多时候默默坐在一边, 明明是学妹，她看上去反而有种学姐的沉稳, 柳聆写作业得过且过，只是完成任务就了, 还摸清了各科老师的收卷习惯, 知道怎么挑挑拣拣能让自己更轻松。
游珠雨都差点怀疑她考试都控分的了，后来观察了一阵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柳聆纯粹就是为了省事，她写作业会开小差, 会看阅读理解看到去查全篇, 只是不会在自己专业上浑水摸鱼。
游珠雨也问过她这样快乐吗, 擦琴的学姐点头：“挺快乐的，能放空。”
柳聆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注意力完全集中，就有种彻底放松的感觉，就……”
她拖了很长的音，“很像陷进去了，放任后就是……快乐？”
大概也觉得自己胡言乱语，柳聆叹了口气，又看向游珠雨：“那珠雨呢，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游珠雨：“钱。”
柳聆啊了一声，“没看出来啊。”
柳聆每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出发，本来她早上也都是提前约车出门的，后来大概是沈文嫄也觉得交通费占了大头，给柳聆办了交通卡，柳聆干脆和游珠雨一样开始赶早班车。
没什么人的车厢，地铁运行卷起的空荡声，柳聆把音乐做伴奏，看着手机里的单词打卡软件，总是忍不住切出去看游珠雨的短信。
游珠雨的手机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卡得要死，明明是拿竞赛冠军的人也没任何同龄人换好手机的想法。
打开APP都严重卡顿，经常因为内存不够要删除聊天记录。
柳聆也想过送游珠雨一个新手机，但以游珠雨的脾气肯定不会要。
送她一个粉红的保温杯她都很为难，仿佛柳聆罪大恶极，这不是保温杯，是一个粉红的炸弹，游珠雨几秒后会原地爆炸，变成一朵很难散开的蘑菇云。
游珠雨：“你能看出什么。”
这句话带着的抱怨显而易见，柳聆放下琴弦，三天后就是学校的圣诞晚会，柳聆要上台唱歌。
本来班上给她报的是演奏会，但大家更希望看柳聆唱歌。
沈文嫄说她当天会来，柳聆本来应该拒绝这个提议，但她骨子里对沈文嫄勾勒的演奏大厅毫无期待。
她更喜欢公交站台当红歌手的演唱会巡演海报，全场点亮的灯牌，自己创作词曲或者和前辈合作的快乐远远超过母亲给她安排的另一条路。
沈文嫄最近本来就生病，重感冒到卧床好几天，原本每天早晨都要去公园的外婆都要照顾她。
这样的沈文嫄却还是要看柳聆的校园表演，原本无论如何柳聆都应该按照沈文嫄的心意，她却仍然选择自己的要做的。
柳聆想了想：“看出珠雨喜欢我。”
清晨音乐教室外面树上的鸟雀叽叽喳喳，像是开会，游珠雨心里的鸟雀也在叽叽喳喳，全是反驳。
但她没做到蔓延到唇齿，她只是看着柳聆，平静地看着柳聆：“然后呢？”
柳聆拿起小提琴，这首曲子游珠雨听她练过，柳聆自己都觉得难度很高。
也和游珠雨说过老师对她的评价，无非是感情不足，希望她再思考思考，不要做一个考级的机器。
柳聆已经远超同龄人一截，游珠雨在学校也听人谈论柳聆，说音乐社团三个年龄段里只有那个转校生技术精湛，堪比天才。
天才这个词太沉重了，看上去就是要失去什么。
大部分只知道柳聆住在海市首屈一指老别墅，那里的住户也都非富即贵，更认定柳聆家庭富裕。
旁人的赞赏给柳聆叠上了一层层滤镜，只有游珠雨知道她的背景早就坍塌，她坐在废墟，还要用心给母亲打上希望之光。即便游珠雨坐在她身边，仍然无法窥见对方真正的内心。
恰空舞曲对社团的人堪比炫技，太过考验右手，柳聆也反复练了很多次。
至少在游珠雨看来这比她写作业认真太多，像是把灵魂架在弓弦，每一次的变奏都是对自己灵魂的拉扯。
这琴声已经不昂贵了，甚至有几分悲凉。
这一年的游珠雨无法描述，多年后的第二辈子，她坐在演奏厅里，听别人拿着自己亲手做的琴演奏同一首曲子，久违的酸涩涌上心头。
那年的她太过青涩，她没有彻底走进柳聆的心底。
如果没有变故，如果没有后来命运蓄意的颠沛流离，她和柳聆或许能有后来的高中两年，大学四年，她们可以磨合，可以诉说，但都没有了。
柳聆没有说然后，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清晨，分别的时候她说：“我也喜欢钱。”
她往游珠雨的校服口袋塞了一块黄油饼干，“所以我不想去演奏厅，我要站在舞台上，热热闹闹地赚钱。”
游珠雨哦了一声，“又把不吃的饼干给我。”
柳聆：“太甜了。”
游珠雨：“不如软糖。”
柳聆：“那你偷偷买给我吃啊。”
游珠雨看了她一眼：“这个饼干不会是给你送情书的人送给你的吧。”
稠黑长发的转校生学姐嗯了一声，“每天都一大堆，好烦喔。”
“但我可以送给我喜欢的珠雨。”
游珠雨不相信这句话，她听得太多了。
喜欢像是柳聆的一个习惯用语，即便她没听过柳聆和其他人说，但不妨碍在学校的某个瞬间看见柳聆对别人的微笑。
她在别人眼里温柔甜美，夸张的人用爱神形容她。
没人知道爱神没有爱，她只会撩拨。
但没关系，游珠雨想，会有那么一天的，她嘟囔一句：“你真讨厌。”
柳聆：“圣诞晚会你们班的位置在哪里，珠雨会给我举灯牌吗？”
游珠雨：“你又不是明星，举灯牌做什么。”
她眉头蹙起，似乎想到这个人做女明星的样子，“你肯定很会魅惑粉丝。”
魅惑这两个字听起来有种怪异的好笑，柳聆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游珠雨。
游珠雨：“我要走了，等会就有人过来。”
这话听起来有种她俩偷着的感觉，但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喜欢朦胧，更谈不上挑破。
柳聆还是不说话，游珠雨看了她一眼，“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柳聆：“魅惑粉丝啊。”
游珠雨哼了一声：“谁是你粉丝。”
她转身走了，柳聆也没说话，只是走到另一边看游珠雨一分钟内跑出艺术楼，看对方的围巾被风吹起，细穂摆弄的弧度像是柳聆心脏跳动的频率，她没有心动，只是觉得满足。
圣诞节刚好是周五晚上，柳聆没选择小提琴独奏。也没告诉沈文嫄自己的个人节目改了，她平静地换好衣服上台唱了一首最近流行的歌曲。
舞台很大，灯光很明亮，两边的屏幕，随着她的歌声变换的舞美，还有间奏的干冰。
露天体育馆能看到夜晚的星星，柳聆只知道游珠雨的大致方向，却没由来地想看看她。
她还没确认的心意藏在甜腻的歌曲里，屏幕捕捉到她笑容的时候台下都是惊呼。
一曲唱罢，柳聆走下舞台，外婆和妈妈坐在家长区，沈文嫄气色不好，不知道是不是生气，反而是外婆头上夹着发光的发卡，随着现场的节奏摇头晃脑。
柳聆给游珠雨发消息：珠雨，来后台吗？
*
沈书意等柳聆表演结束后过来送花，“唱得不错啊，我在下面摇旗呐喊你看到了吗？”
“没看到。”柳聆收下花捏了捏她的脸，“你今天的腮红好闪啊。”
沈书意眨了眨眼，“是吧，我特地买的新款，为的就是做你最忠实的粉丝。”
她本来还想和柳聆多说几句，但她喜欢的乐队就要上场了，里面可能有她最近爱慕的对象，只是匆匆给了柳聆一个拥抱，“我先走了哈，不过我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你妈妈了，她应该在找你，你手机呢？”
柳聆：“放在那边。”
她指的是化妆台，周围人来人往，但也有监控，也不至于有人偷东西。
沈书意哦了一声，“那我走了。”
柳聆过去看了眼手机的消息，沈文嫄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游珠雨的回复在最上面：好的。
后台休息室很忙碌，偶尔有人和柳聆打招呼，秋凝思还没上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人起了争执。
柳聆看了一眼，发现是同一个社团的学姐廖湾。
廖湾在学校存在感不如高一的两位学妹，一个是靠颜值和学习第一天就出名的游珠雨。
另一个就是花钱入撒币的二世祖徐玉渲。这两位是贫穷与富贵的极致，还经常被认错，那就更让人记住了。
廖湾的存在感一直让柳聆觉得奇怪，这人讨厌得很，比如给游珠雨贴上小偷的标签，一个人隐在身后，又指使据说是「朋友」的高一学妹谢茵去欺负人。
出了事也与她无关，甚至还挺多人帮她说话的，因为她也算大方，而且笑脸迎人，就算再讨厌她也不会有人彻底撕破脸。
从柳聆转学到年底也有段时间了，她对秋凝思的印象就是文静，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吵架。
等游珠雨也无聊，柳聆没给妈妈回电话，她知道沈文嫄会找自己谈谈，但既然要谈，不如晚上回家谈。
柳聆走到秋凝思那边，正好听到廖湾说：“你要赔我的。”
秋凝思脸都涨红了，“学姐，不是我弄断的。”
她目光落在廖湾的手镯上：“你上来就让我给你好几万，也太过分了。”
周围也有人附合：“是啊，去看监控。”
“这里没有，你自己看。”
柳聆还记得上次廖湾的伎俩，她都怀疑那枚丢失的胸针是假的，现在这镯子看上去成色好，但也可以持怀疑态度。
马上就要到秋凝思的节目了，她看上去很着急，柳聆过来看了眼，“去鉴定吧。”
秋凝思：“什么？”
柳聆还没换下演出的裙子，银色的发卡像是天上的星星，走过来的时候自带光华。
“学姐你好像很爱给人下定义，”柳聆站在秋凝思身边，廖湾边上也有和她关系好的同学，看见柳聆明显没好脸色。柳聆伸手拿起碎裂的手镯：“为什么是凝思弄坏的？还要好几万，学姐最近很缺钱？”
柳聆平时给人的观感都很柔和，这句话带着细微的嘲讽，足够刺痛本来就没占理的廖湾。
她想到上次莫名回来的胸针，那是她最难堪的一次，她用假的栽赃，却得到了真品，这完全是一种羞辱。
廖湾深深地看着对方，像是企图证明自己得到的真品胸针是来自柳聆的替换。
但柳聆是怎么做到的？
她和游珠雨……又是什么关系？
大概是廖湾久久不语，秋凝思忍不住说：“学姐你要是缺钱我可以借你的，没必要这样。”
这句话惹得周围一阵哄笑，廖湾面子挂不住，咬着牙说：“刚才只有你过我这边了，不是你还有谁？”
柳聆：“我也过了，学姐怎么不说是我？”
她说话的嗓音总是含笑，听起来温柔得让人窜出来的火气都很容易被熄灭，秋凝思和柳聆没什么来往，顶多发现了柳聆偷偷和一年级的学妹见面。
至于有没有在谈好几次她想问柳聆都开不了口，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柳聆对视想说的话都会自动咽回去。
这显然是明显的解围，周围也有人说：“我也过了啊，指不定是你没有放好。”
“就是，人来人往的，谁要偷东西啊，是不是没长脑子。”
廖湾脸色惨白，柳聆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余光瞥见穿着校服的身影也懒得和廖湾再说了，她抬腿就往边上走。
游珠雨躲得很快，连秋凝思也没看见，正好这个时候那边有老师喊人，这一幕更像是柳聆找老师去了。
秋凝思不是很懂为什么，她复杂地看了廖湾一眼，叹了口气，“如果学姐还觉得是我，可以找老师，我们可以再商量。”
“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学姐，你真会侮辱人。”
“没记错的话，上次造谣高一游珠雨学妹偷胸针的也是你，胸针找回来了，你和她道歉了吗？”
廖湾长得也不算难看，人的皮囊分很多种，社团里也有五官普通但是气质很好的学员。
青春期的自卑会被才华笼罩，普通的珍珠也能焕发光芒，也有人把它当作明月。有些东西表面很重要，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秋凝思早就感受到了廖湾的拧巴，这个时候她眼神里的愤怒褪去，口吻还带着几分安慰。
“学姐，你要是有困难可以和大家商量，老师也可以。”
“这种事没必要，”她顿了顿，“你本来也是一个优秀的人，又是……”
“够了！”
廖湾盯着秋凝思，“你懂什么！”
说完她转身就走，背影看上去余怒未消。
秋凝思嘀咕了一句：“她生气什么，我还生气呢。”
她又往柳聆走开的方向看了看，早就没了穿蛋糕裙的少女身影，老师还站在原地，似乎和节目的工作人员沟通。
刚才是我看错了吗？
好像看见了游珠雨。
这个时候一个女人走过来，问秋凝思：“同学你好，我是柳聆的妈妈，你知道柳聆在哪里吗？”
女人气质温婉，身上背着的包也价格不菲，秋凝思看她的脸就看出了几分柳聆的影子，她摇了摇头：“刚才还在的，不知道去哪里了。”
柳聆没想到自己会和游珠雨一起挤在巨大的纸箱里。
这一片是舞台道具组的活动的地方，还能听到一些搬运的声音，这个空纸盒估计也是拆了什么东西扔在这里还没处理的。
游珠雨低声问：“你干什么？”
冰箱的纸壳挤进两个人也有些尴尬，游珠雨说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呼吸喷在柳聆耳廓。
柳聆：“躲人。”
游珠雨：“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柳聆：“你不是不希望和我有过多接触吗？怎么我叫你来就来了？”
游珠雨无言以对，感觉自己又被耍了。
纸壳的味道她很熟悉，柳聆又笑着说：“这个能卖多少钱？”
游珠雨：“你管这个干什么？”
柳聆：“我打听行情，下次去你家打工好不好？”
游珠雨哼了一声：“请不起你这种大小姐。”
柳聆叹了口气：“我外婆病了，妈妈最近身体也不好，我还惹她生气刚才她还来找我呢。”
她的声音陡然低落，听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游珠雨：“真的？那你还跟我蹲在这里？”
“不怕你把阿姨气出个好歹？”
柳聆：“回家再和她好好聊聊，所以我都这么惨了，可以去珠雨老板家兼职吗？”
“我可以……”
柳聆想了想：“给你报价。”
游珠雨提醒这位学姐：“你数学还没我好。”
柳聆哦了一声：“也是，但这种又不用数学第一来算，不是只要加减乘除？”
昏暗的纸箱里光线都是角落的空隙，人的呼吸好像也只能从里面汲取，游珠雨看不见柳聆的脸，却好像可以用呼吸触摸对方的轮廓。
她的沉默让气氛陡然变得暧昧。
游珠雨脑子里都是我要说点什么，越是这样越无话可说，嘴唇颤抖，呼吸急促。
最后一个柔软的亲吻落在她的额头，就是有点歪，嘴唇贴在她的眉间。
游珠雨终于受不了了，掀开纸箱，顶着脑门的口红印跑了。
第 110章
◎“好讨厌的，柳聆。我喜欢的，柳聆。”◎
IF-第十章
游珠雨跑得飞快, 柳聆站在原地，周围都是凌乱的道具，她像是站在废墟注视她余生的一轮明月。
游珠雨跑出了体育馆，她的心却还在剧烈跳动, 这条路还有不少买了饮料过来的学生。
因为是圣诞晚会, 没人会穿校服, 各种奇装异服甚至玩偶头套都出现了, 游珠雨的校服因为太过正常反而显得不太正常, 路过的人都要看她两眼，最后游珠雨跑回了教学楼。
她在没人的洗手间洗了个脸, 看着镜子里刘海都被打湿的自己。
柳聆的口红还防水, 唇印印在游珠雨的眉心, 一瞬间游珠雨想到了自己家边上新建起高楼楼顶上的提示灯。
只是提示灯无声, 偶尔抬眼和红眼航班相映衬, 朱春兰眼睛老花，坐在外面乘凉会哇一声，说珠雨你看两颗红色的星星。隔壁卖凉茶的阿嬷眼睛更不行, 哎呀一声说你懂什么，那是红鸾星啦。
什么红鸾星, 游珠雨欲言又止，只看到了一片新的商圈要崛起, 她纠正两位笑声嘎嘎的老太太：“那是飞机和楼顶的灯。”
阿嬷拿蒲扇拍了拍朱春兰的腿, 似乎觉得游珠雨油盐不进：“你怎么带孩子的，这个岁数的小姑娘都花花绿绿，搞一些罗曼蒂克, 你看看珠雨, 灰头土脸。”
隔壁这位阿嬷据说以前也是个阔小姐, 吹嘘自己住的是几进几出的大宅院，游珠雨从小听她的豪门故事长大，心想有钱人就这点气度，但喝人嘴短，她会配合地哇一声。
长大后她连这种配合都没了，也可能是越活越没意思，生活的挑战性她暂时无法抗衡，不如和考卷打几架有成就感。
朱春兰：“我们珠雨这样怎么就灰头土脸了，谁不羡慕她长得漂亮，倒是你家阿花，不能再多喝糖水了，要么你把路口那家糖水铺盘给她算了。”
俩老太太嘴巴都很利索，游珠雨不掺和这种大人的攀比，默默进屋编藤扇。
前几天刚收回来的一台液晶电视修好后还能看电视，正好在放很多年前的古装剧，女主角被姐姐指着脑门说我看你是红鸾星动，犯桃花呀。
游珠雨的扇柄一歪，心想怎么哪都是这个词，难道姥姥有看上的老头了，那可不行。
结果犯桃花的是她。
教学楼洗手间水声哗哗，游珠雨抽了张纸擦眉心的口红印，擦得太过用力她的皮肤泛红，更有种铺开的暧昧。
最糟糕的是，触感深入内心，她茫然地把手放在胸口。
冬天的海市很冷很冷，大家冬天洗手都要抱怨学校的水龙头温控也太慢了，游珠雨完全顾不上，她只知道自己好热。
压不下去的心跳，想要回应的呐喊，还有不知道哪来……仿佛会失去什么的遗憾。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是柳聆，睁开眼想的还是柳聆，又懊恼再次洗脸。
教学楼还能听到体育场的喧哗，游珠雨却无心再回去，她回到教室自己的位置翻开了一本之前买的还没写的题开始写。
不能写大题目，一个答之后全是柳聆。
不能写选择，最后不是ABCD，只有LL.
最后她趴在桌上，眼眶酸涩，居然想哭。
五六分钟后游珠雨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干脆找值日的年段老师请假，拿着请假条先回家了。
*
圣诞晚会结束后柳聆回家，沈文嫄果然大发雷霆，反而是外婆坐在沙发上欣赏柳聆收到的鲜花说：“你就一定要让阿听去国外演奏会吗？都是外国人，你也知道会很辛苦的。”
沈文嫄：“她做得到的。”
这捧花还是沈书意送的，外婆很喜欢：“那你自己怎么不做到？”
她不说还好，说了沈文嫄就委屈：“我当年不是想去吗？你说我不行的。”
这些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沈家本来也算富贵，供女儿学艺术出国也不会拮据。
柳聆从小听母亲说她的从前，无非是遗憾，比如她本该可以，但在考试前发烧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这对母女的关系不算亲密，但也没到恶劣的地步。
不然沈文嫄也不会在丈夫死后选择投奔母亲。
“小嫄啊，我没鼓励过你再考吗？是你自己放弃的。”
外婆的嗓子不好，说话的声音听上去也有点怪，但她以前也是剧团的主角，一举一动都很有范儿。
柳聆惊讶地看着母亲，沈文嫄：“我没有放弃！”
她在外的优雅散去，在这栋小楼的一层，枸杞泡开像是开到腐烂的红花，柳聆听到了真正的原因。
外婆：“家里又不是不供你上学，是你自己说不考了。”
她是妈妈，又怎么不了解女儿，沈文嫄爱面子，也很难接受自己的失败。
当年她的朋友也都优秀，其中的竞争对比关系从小到大，攀比有好有坏，良性竞争下对手的左右是人生向上的动力，更符合亦敌亦友的氛围。
沈文嫄曾经也有这样的棋逢对手，但她的心态在周而复始的失败后全面崩塌，哪怕艺术没有真正的第一一说。
柳聆没说话，气氛是尴尬的沉默，外婆却像是忍无可忍，难得絮叨：“然后你就置气，你说你和谁置气呢？”
“人家伶伶也没觉得怎么样啊，你就这么多年不联系她，她拜访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起你。”
晚上十点多，本来该睡觉的外婆没睡觉，室内的圣诞树挂满装饰，柳聆看向窗外，居然飘起了雪。
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都是同学的消息。
沈文嫄无话可说，外婆道出了母亲去外地宛如流放结婚的半辈子。
头顶吊兰垂落的仿佛是沈文嫄一辈子执拗的输赢，其实另一个人根本没在意这件事。
柳聆想到小时候在妈妈桌上看到的贺卡，会唱圣诞快乐歌，上面贺词锋利张扬，并不温柔。
沈文嫄终于忍无可忍：“妈你别说了！”
她丢下勺子，关了煤气灶上的浓汤，上楼的时候发出沉闷的脚步声。
柳聆平静地问外婆：“您要喝汤吗？”
外婆：“你现在赶紧把枸杞捞出来，你也真是的，那么宠你妈妈做什么，百依百顺，满足她的控制欲。”
老太太说话尖锐，其实沈文嫄挺像她的，三代人住在一起各有各的矛盾。
外婆的退休金其实都够大家的开销了，但对孤傲的沈文嫄来说是个耻辱。
实际上没人看她的笑话，她却耿耿于怀。
柳聆的长发随便用夹子在脑后盘起，碎发零零散散，她叹了口气：“我恨不得把家里的枸杞都扔掉。”
外婆还在拍这捧花的照片，推了推老花镜，“那怎么不扔掉呢？”
女孩一边回同学的消息，笑着说：“算啦，不惹她不高兴了。”
外婆：“那今天为什么惹她？”
柳聆：“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毕竟我对去演奏厅演奏也没什么兴趣，我喜欢热闹。”
她不是沈文嫄喜欢女儿能长成的脸，不端庄，也不大气，过分小家碧玉。
但柳聆的性格却和容貌相反，最后成了矛盾的气质，像是迷雾，又像是夜航船。
外婆：“你妈妈可能现在在楼上哭呢，以前她比赛输了也这样，伶伶脾气也硬，不哄哄她，就吵架。”
柳聆好奇地问：“伶伶是卷发吗？”
柳聆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只记得那年夹着和沈文嫄合照的，漂洋过海来的贺卡。
还上小学的柳聆英文已经不错了，但写得不好看，贺卡上的花体英文和中文揉在一起居然也不违和，冷冽中也带着温柔的问候。可惜柳聆只是匆匆一瞥，后来沈文嫄拿走贺卡，照片也不知所踪。
柳聆对那个人的印象只是卷发，其他的一概不知，父母关系看起来也没什么矛盾，各自上班，是宛如模板的一个家。
只是丈母娘不满意女婿，父亲认为妻子的家长认为自己出身不好，即便后来赚了很多钱还是气愤。
外公说父亲懦弱，当年柳聆以为是偏见，现在她也这么认为。
懦弱到放弃生命，逃避自己丢下的烂摊子。
哪怕这个摊子是生意的一环，他却忘了自己作为父亲需要承担的责任。
外婆叹了口气，“是啊，我也好多年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外面雪花纷纷，外婆看了眼院子落雪的池塘，“你妈妈说要贷款送你去留学，希望你考她没申请上的音乐学院。”
柳聆很干脆地回答：“我会不去的。”
老太太笑了：“为什么？不是很宠你妈妈么？”
十六岁的少女这个时候不是学校的完美面孔，她看了眼窗外的飞雪，有些负担家长说不用承担，但已经无声地压在她身上了：“还有一堆债没还，我去留学好意思吗？”
她给外婆盛了热汤，晚上登台的妆容已经卸下，十六岁的女孩手指点着桌面，“我要是想，会靠自己去留学的。”
外婆笑了：“不是不想去演奏厅吗？”
柳聆：“小提琴者向往的地方，就算我不热衷，也要去看一眼的。”
她看了眼楼梯，“妈妈其实很想去吧，但找不到理由。”
外婆：“那肯定的，她永远做不到朝前看，每一天都在追忆从前，然后忘记现在的每一天都是生命里最年轻的一天。”
柳聆摇头，她给游珠雨发了一张下雪的照片，还没得到回复。
她说：“最美好的永远都是未来，可以随意憧憬。”
她没意识到自己盯着手机的眼神写满不同寻常的期待，老太太就算和孙女也不算无话不谈，到底阅历颇深，笑着问：“谈恋爱啦？”
柳聆唉了一声：“早恋不允许的。”
外婆也跟着叹气：“总不会拉去关起来吧？”
那也不至于，柳聆笑了：“我现在也不能谈。”
外婆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喜欢的是女孩？”
柳聆难得露出几分踌躇：“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她。”
没了枸杞的排骨山药汤在冬夜很暖胃，她的眉眼又染上了几分晕开的不解，“感觉很复杂。”
外婆很爱吃炖烂的山药，又把排骨夹给柳聆，还是给沈文嫄留了一碗，“这有什么好复杂的。”
“你想无条件对一个人好，那就是喜欢。”
*
柳聆凌晨才收到回复。
但也不是什么迟到的圣诞节快乐，而是一句：我不想理你了。
这句话没附带什么表情，不过游珠雨本来也不发这些。
她用的手机也不知道是第几手的一开始柳聆还以为她用的还是直板机，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那种，那天看游珠雨打车也有模有样，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柳聆准备排练到登台已经很累了，这条消息在她睡着后发过来，阁楼天窗的雪堆在一起，室内像是白天一样明亮。
游珠雨翻来覆去睡不着，桌上的考卷还有作业没收拾，书包掉在地上，铁艺饼干盒摔出了一个凹陷的坑，像是她的心也这么陷进去一块，都是柳聆的错。
她的手机很多年了，App的很多群消息都被她设置成免打扰，她今晚难得点进去，就是为了看同学发的照片。
还有人去和柳聆合影，说我赌学姐以后肯定是个大明星。
游珠雨对大明星没什么印象，隔壁的隔壁化肥店广告也有大明星代言人，当然是假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百。
柳聆去代言化肥不如去代言花肥。
游珠雨狠狠摁了摁自己的眉心，闭上眼对方凑近的呼吸仿佛还萦绕着。
外面好冷好冷，她刚才还下去给朱春兰开了电热毯。今年寒假很早，元旦过后一周就到了。
以前游珠雨从不期待节日，春节反正也只有她和朱春兰，姥姥还会和这片的老太太一起出去逛逛，比如庙会。
游珠雨每年都借口写作业不去，今年却忍不住想，那柳聆呢？
窗外的雪下得纷纷扬扬，班级群的消息还持续更新，游珠雨点开柳聆发的那张照片，看得出场景温馨。
我们看同一场雪，会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么？
她仍然畏惧这个亲吻带来的连锁反应，哪怕喜欢已经率先冒头。
游珠雨从来不是一个擅长冒险的人，她选择在这个雪夜终结和柳聆的关系。
哪怕她们在别人眼里也没什么关系。
柳聆的朋友沈书意也不知道柳聆和游珠雨总是偷偷见面。
在清晨的音乐社团教室，在傍晚的废弃教学楼，在同一堂课的体育器材室，在周末的图书馆，在地铁最后一节车厢的角落。
游珠雨发出了这条消息，她明明应该不去等待回复，也应该睡觉，明天还要陪姥姥去医院复查。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点开屏幕。
亮起、熄灭、没有回应。
她默认了吗？
*
第二天是休息日，也不知道沈文嫄是气的还是因为昨天太冷感冒了，早上咳得惊天动地。
外婆从外面跳舞回来看柳聆在家翻箱倒柜，问：“怎么啦？”
柳聆：“在找妈妈说她之前买的药。”
老太太想了想，“是放在这里的吗？”
她指的是沙发边上的茶几，柳聆嗯了一声，外婆抿了抿嘴，似乎有些懊恼：“那我认错啦，我以为是我的高血压过期药咯，长得好像的。”
柳聆：“扔了？”
外婆点头，“不好意思呀。”
柳聆转头看向站在旋转楼梯上的妈妈，“去医院吧。”
沈文嫄看上去气色极差，黑眼圈也很浓重，听到外婆这么说深吸一口气，“妈妈你怎么这样。”
室内开着暖气，老太太解下碎花围巾，别的老太太是头发白了要染黑，她反而要染成灰色，看上去很是时髦，太阳大一点还要挑好久的墨镜。
外婆：“我眼神不好嘛，阿听你去打个车，把你妈妈送去医院。”
沈文嫄：“我不去。”
家里三个人，妈妈才像个孙女，柳聆走上来把沈文嫄带下来，她准备的东西都很细致，沈文嫄看柳聆背上包去外面等车，心情很是复杂。
老太太从外面回来还买了菜，打算炖个老鸭汤，外面天气冷，柳聆怕沈文嫄冻着说等车来了再说，自己去外面站着了。
“小嫄，阿听都比你懂事，我看你不用操心她，你需要操心的是你自己。”
外婆说话斯斯文文，“你有心病，小心走得比我这个当妈的还早。”
这话说出口总是不太吉利，沈文嫄都无语了：“不可能。”
“别这么笃定，你爸爸当年还说一定不会早死呢。”
人活到一定岁数，看承诺就像看笑话，也没什么过多的期待，日子如流水，就这么没了。
室内只没能听到厨房的水声，玻璃移门没关上，沈文嫄看着妈妈佝偻的背影，小时候对方站在台上表演的回忆袭来，她忍不住问：“您会后悔吗？”
妈妈到底是妈妈，一边择菜一边说：“后悔后来没做主角？”
“是我水平不够而已。”
老太太的声音拖得很长，“人的天赋确实有上限，但我的喜欢可没上限，现在我还要每天听戏呢。”
沈文嫄：“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外婆：“不是你问的吗？自己的梦想自己实现，别放到阿听身上，小孩是小孩，你是你。”
柳聆站在大门外面，昨天下的雪今天早上起来化得差不多了，但也能看到对面屋檐上的雪块。
融雪的声音滴答滴答，沈文嫄头昏脑涨，“阿听可以的。”
长辈只是叹了口气，“昨天阿听的表演不好看？我看其他小孩都喜欢，隔壁的家长还羡慕呢。”
老太太本来就话多，只是独居惯了，看上去很冷淡而已。嘴上说你不用来看我，在柳聆印象里每次来的时候眼神都亮晶晶的。
外婆：“你到底是关心她的未来，还是希望她的未来能弥补你的遗憾。”
这种话在沈文嫄听来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戳她的心，她干脆扣上了外套的帽子，不想再听。
柳聆进来叫沈文嫄的时候正好听到我外婆说：“我看阿听会成为大歌星的，你呢既然还想演奏，就自己重新考大学去上吧。”
柳聆忍了好久才没笑出声，但沈文嫄已经发现了柳聆憋笑的一张脸。
作为妈妈的面子被她的妈妈扫去，这些年沈文嫄在女儿面前建立的权威也随着扫地，她很难堪。
柳聆：“车马上就到了，走吧。”
她扶起沈文嫄，“妈妈还生气吗？我觉得外婆说的也没错，我呢好好学音乐，可能一开始没那么顺利，但万一呢。”
“债款我来还，我也可以供妈妈上大学，还是妈妈和我一起上大学？”
沈文嫄：“你妈妈我硕士毕业。”
柳聆：“那重新开始不是更厉害了，我本来也没觉得你有多喜欢做新闻采编。”
外婆唉了一声，“我炖汤不放枸杞了啊，我看沈文嫄你也不用补气血了，你现在快气死了。”
柳聆偶尔都能被外婆逗笑，她妈无言以对，跟着柳聆出了门。
出租车开往医院，沈文嫄发烧，又要打针，都是柳聆忙前忙后，体贴得隔壁打吊针的大妈都很羡慕，问沈文嫄：“你女儿？”
沈文嫄点头，柳聆过来给沈文嫄递水，她放在一边的手机消息很多，沈文嫄刚才看到好多单人消息。
她一直对柳聆的人缘有了解，但也清楚柳聆没什么深入交往的朋友。
她的女儿像是结合她和挑选过的丈夫的缺点，表面周到，实际上冷漠。
但这样也不是什么坏品质，因为家人是责任，她就算厌恶，也可以装一辈子。
“你歇会。”
沈文嫄让柳聆坐自己身边，柳聆看了眼手机，游珠雨也没回复了。
她没意识到自己下意识蹙起的眉头和刚才和人说话的微笑反差强烈，沈文嫄说：“昨天你去哪里了？”
柳聆：“什么时候？”
沈文嫄：“我找你的时候。”
柳聆：“和同学一起。”
沈书意今天去海市某个新开发的乐园，她本来是想约柳聆的，但柳聆没及时回复，再忆起对方并不喜欢和男生一起，就放弃了，现在是纯粹分享。
柳聆挑挑拣拣回复，一边问沈文嫄：“您还在生气？”
沈文嫄被亲妈训了一个早晨，路上也在想这个问题，她虽然严厉，但也不算不会变通。
某种程度也确实是柳聆在迁就她，像是小时候就知道妈妈期待的女儿是什么样子，她也愿意去模仿和自我塑造。
就是柳聆太乖巧，沈文嫄做妈妈没那么艰难，偶尔恍惚有种不用怎么付出就能长大的错觉。
但柳聆还是在她眼皮底下长大了，枝繁叶茂得看不清主干的纹路。
沈文嫄：“那你要不要出国？”
柳聆还在看游珠雨空空如也的朋友圈，她愣了两秒：“我不是刚转学？还出国？”
沈文嫄：“你不是说要做歌手，那肯定……”
柳聆笑了，她抱着沈文嫄没打针的那一只手，像小时候那样挨了过去，“是您想出国吧？”
她想到那张贺卡还有外婆说的伶伶，也没问沈文嫄别的，跳过了这个话题聊起了以前的提琴课程。
圣诞节过后就是考试周，柳聆没见到游珠雨，她也很忙。
社团有考核，寒假也有国际的比赛，老师要从她们里面挑人直飞去比赛。
学校正常的期末考试也马上来临，各种事堆在一起，柳聆要「偶遇」游珠雨都变得困难无比。
游珠雨从不会为期末烦恼，却没想到自己会不习惯早起不去见柳聆的时间。
她还听说了一个消息。
高二的转校生学姐又要出国了。
这个消息都是周边的同学闲谈的时候听到的，出国对明亚中学的学生来说宛如家常便饭。
“是柳聆吗？那很正常，她圣诞晚会的表演你看了吧，听说还有经纪公司找她呢。”
“那为什么出国啊？”
“我真的蛮希望她出道的，我们明亚肯定能给她投出断层第一。”
“她随便发在网站的弹唱都点击率很高。”
“好羡慕啊，我也想要有这种天赋。”
“听说隔壁班的徐玉渲喜欢她，但圣诞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把花扔了，是被拒绝了吗？”
这种讨论游珠雨从不参加，她像是默默长在路边的狗尾巴草，不知道有人路过，不爱繁花，只想要她。
游珠雨点开手机的聊天记录，她和柳聆的对话还停留在上次。
圣诞夜已经是去年的圣诞了。
期末考完学校放假，游珠雨迎来了高中的第一个寒假。
她仍然选择去距离学校五百米的站台等车，过了高峰期一个默默坐到终点站。
她没注意到有人去了后一个站就是为了和她巧遇。
公交车停在十五六巷，有人上车，游珠雨坐在后门第一个靠窗位置。
有人坐到她的身边，香味让游珠雨下意识抬眼，对上熟悉的一张脸。
柳聆：“好巧。”
游珠雨的心跳不受控制，她低头，“有事吗？”
柳聆：“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急速跳动的心跳像是要骤停，伴随着四肢酸软嘴唇发白等症状，游珠雨艰难地开口：“你真的要出国了？”
柳聆嗯了一声。
游珠雨不知道该说什么，“祝你一切顺利。”
柳聆却还要凑过来看她，看游珠雨拧着的眉毛，看她攥着书包肩带的手。
游珠雨烦死了她的突然凑近，烦死了这个人擅自闯入她的生活又要不打招呼离开。
那天的亲吻像是落在死水上，水下的游珠雨彻底被唤醒，却也只能看石头沉底，看明月仍然隔水高悬。
全是无可奈何。
柳聆：“珠雨，哭啦？舍不得我？”
又是一样的说辞，游珠雨忍无可忍，狠狠揪住柳聆的围巾，毛茸茸的。
对方只是笑着看向她，像是游珠雨要说什么都没关系，要做什么她都能接受。
好讨厌的，柳聆。
我喜欢的，柳聆。
公交车没什么人，后面空空如也，前排两个大爷在大声地聊菜价。
游珠雨还是压低了声音：“你有完没完？”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像个垂死挣扎的幼兽，眼眶泛红，嘴唇颤颤，写满不安，又散发着别丢下我的讯号。
柳聆：“没完。”
她反手握住游珠雨的手，珠光的唇膏贴上对方苍白的手背，像是在白纸上盖章。
柳聆：“想什么呢，我只是出国比赛。”
她搂住游珠雨：“我才舍不得离开我们珠雨。”
作者有话说：
推首歌《零摄氏度月色》-小蓝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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