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花厅外,沈林氏回忆起往昔,唇间含笑:“那日后,我还在想着如何能和你再次相遇,却没想到没过几天,你就上门来提亲了。”
他们是天生投契的夫妻,在一起之后琴瑟和鸣,互相包容,连红脸也非常少有。
沈林氏畅想未来:“二郎温柔体贴,齐姑娘也是一个性格很好的女孩子,她和二郎在一起一定也像我们这般和睦。”
花厅内。
沈凤岐愕然:“你在说什么胡话?”
这哪有见了一面后就急着成婚的,况且他什么时候说答应了?
齐小斋分外遗憾:“啊,是有点赶了吗?其实我也觉得有点,我的好多朋友都不一定能赶得过来,那就先订婚吧。”
沈凤岐:“……”
忍住,不和她一般计较。
沈凤岐竭力心平气和:“齐小姐,我们之间的婚事还是作罢吧。”
齐小斋好奇:“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是你有喜欢的人吗?”
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沈凤岐实在说不出谎话骗她:“……没有,只是在下并无意过早成婚,且齐小姐距离在下对妻子的要求有一点偏差。”
严格来说,不是一点点,是亿点点。
他想象中的妻子应当是一位出自名门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至少也要知书达礼,懂得男女大防。
即使把条件放得再低,也和齐小斋一点关系都没有。
头一次喜欢人,也是头一次被喜欢的人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说不是对方喜欢的类型,齐小斋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失落和沮丧。
原来告白被拒是这样的滋味吗?
她忽然有些同情她的那些向她表白后再无来往的朋友了。
但知难而退不是齐小斋的风格,她竭力忽略挫败的感觉,认真地看着他,努力为自己争取:
“我们可以先不急着成婚呀,还有你对妻子的要求可以告诉我吗,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互相了解不多,你以为的我不能做到可能实际上我是可以做到的,就算我现在做不到,我以后也未必不会做到。
“而且我很厉害的,会的东西可多了,比如说我会做饭、射箭、针线……”
沈凤岐看着难得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少女强撑着笑容扳着手指头罗列着自己会的技能,忽然有些不忍。
“齐小姐,何必。”沈凤岐打断她,“我们只见了一次面,你喜欢我什么,是我这张脸吗?可是在婚姻里,脸是最不重要的。”
想到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他微皱着眉,多了几分耐心:
“对姑娘家而言,婚姻是影响终生的大事,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因而嫁人时最先要考虑的便是对方的德行,其次是家世才能,最后才是仪容仪表。你若是过于注重颜色,日后恐会因此吃上大亏。”
齐小斋忽然很想笑了。
在今天之前,她可从未想到未来有一天,在清朗的月光下,会有一位盛世美颜的郎君语重心长地劝她嫁人不要光看脸,重点要看对方的内在。
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齐小斋笑得眉眼弯弯,看着他的神色越发专注。
听完后,她认真提问道:“沈公子,我觉得你说的非常有道理,嫁人呢是应该首先考究对方的德行,但是呢——”
她停顿了下,貌似诚恳无辜:“可是我觉得能说出这些话来就代表你已经很有德行了,小斋原来只是看上了你的脸,可现在小斋觉得你品德容貌都非常好,比之前更喜欢你啦!”
沈凤岐:“……”
他轻咳了一声,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声音冷淡:“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我等小辈所能决定的。”
他已经对执迷不悟的齐小斋失去耐心了,既然怎么劝说都没用,他便只能搬出长辈来。
沈凤岐坚信他的爹娘会站在他的这一方。
就算……就算他娘被齐小斋灌了迷魂汤药说动了心思,但他的爹向来理智,绝对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啊,一定要这样吗?”齐小斋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沈凤岐冷声:“难不成齐小姐还有更好的主意?”
“不是,我当然是没问题的,可我怕你接受不了……”齐小斋欲言又止,目光中似乎多了几分怜悯?
沈凤岐断然:“笑话,在下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
“二郎和齐姑娘的婚事?为娘自然是赞成的。”
姗姗来迟的晚宴上,沈林氏听了儿子的诘问后,笑道:“齐姑娘蕙质兰心,温柔和顺,我看了便觉得喜欢。”
即使有了不妙的预感,但当亲耳听到的时候沈凤岐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相隔不过几日,曾经信誓旦旦说要帮他回绝这门亲事的娘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她仅对齐小斋大加夸赞,还明里暗里为他们两个牵桥搭线,那样子和神情活脱脱已经把齐小斋看成了自己对未来儿媳。
齐小斋有些难为情:“夫人过奖啦,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的。”
沈林氏掩唇而笑,对着身旁的沈守正夸赞道:“就连这谦虚的性子在京城的世家小姐中也是少见,日后定能和二郎夫妻和睦。”
沈凤岐默然,他已经不再对偏心的娘抱有希望,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沈老爷:“爹……”
沈守正放下酒杯,笑得温和:“我沈家向来以仁义传家,齐姑娘的爹对我们沈家有着救命之恩,这婚事已经不仅仅是一桩简单的婚事了,而是我们沈家知恩图报长存于天地间的证明,若是婚事不成,传出去了后谁都会数落我们沈家背信弃义,沈家子孙日后再难挺直腰杆。在我看来,这桩婚事不仅势在必行,还宜早不宜迟。”
沈林氏笑吟吟接口:“来之前我就特意翻过黄历了,十月初三就是个好日子,宜嫁娶,不知齐姑娘意下如何?”
夫妻俩多年默契,配合得天衣无缝。
沈凤岐惊愕无言,甚至想要掀翻桌子离去。
但沈老爷一个眼神,就让他已经放在桌案下端的手停住不动。
“我的意见啊……”齐小斋摸了摸鼻子,坦诚道,“我想再等等。”
夫妻俩面面相觑,就连沈凤岐都转过头惊讶地看向齐小斋。
沈林氏不解:“……齐姑娘可是对我儿有什么不满?”
不应该啊,整个屋子里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齐小斋对沈二郎分外满意,整个宴会上全程眼睛几乎没离开过他,那笑容简直都快可以挤出蜜了。
齐小斋摇头:“怎么会呢。”
沈老爷沉声:“那就是齐姑娘对我沈家有什么不满了。”
“更不是。”齐小斋大口饮下桌上的果酒,用袖子抹了抹嘴角,言笑晏晏:
“我是喜欢沈公子,也想嫁给他,但我是来成婚的,又不是来结仇的,哪有新郎官不愿意却强行让他答应娶人的呢。”
满屋寂然。
沈林氏犹豫:“可是……”
“小斋很感激老爷夫人对小斋的维护和厚爱,但是我和沈公子之间的婚事——”齐小斋放下酒杯,对着正怔然看着自己的沈凤岐眨了眨眼,侧头一笑,“还是先放放吧。”
***
室内。
齐小斋趴在书桌前,对着摊开的白纸写着对师门的回信。
她虽然可以轻松挥舞上百斤的巨锤而毫不费力,却对轻不过一两的毛笔运用生涩,连纸上的字迹都相当的有个性。
她的一位雅擅丹青的朋友曾含蓄道她有去医馆开药方的潜力。
齐小斋虚心接受了对方的批评,然而在下笔挥毫时依旧改不了老毛病。
万幸她的字虽然丑,但大多数认都是能认出来的,就是少数认不出来的字,结合上下文也都能猜的出来。
“师父亲启:
徒儿已经到了京城,正寄宿在沈家。京城真的好繁华啊,徒儿见到了许多从前没见过的东西……”
她絮絮叨叨地写了好多京城见闻。
齐小斋几乎是师父一手养大的,因而与师父感情极佳,只要出门在外每到一地都会不辞辛苦地写信寄回山里,然后等待师父的回信。
两人的信中什么都有,包括经历的趣事、好吃的事物、练武心得,甚至还有私密的心事分享,比如说表露被好友表白后再被断交的郁闷。
自在山上下几十口人,也只有她享受到了和师父互为笔友的殊荣。
京城的事兜兜转转介绍了一圈了,终于该提及她的婚事了。
齐小斋定了定神,想起见到沈凤岐真容时的惊艳,唇边不觉露出一个浅笑,提笔画道:
“……见到沈凤岐的那一天,徒儿第一次有了自惭形秽之感,原来有人是真的可以好看到发光的啊……”
洋洋洒洒地夸了他一大堆,转念想起他对自己的不满意,眉开眼笑的少女又忽然扁了嘴,苦着脸加上了一句:“可惜他不喜欢我。”
“师父,怎么办啊,你曾经教导过我不要对任何人动心,可我现在好像知道什么是心动的感觉了……”
草稿打完了,齐小斋咬着笔杆读了几遍后删改了些字词,又拿出一张崭新的纸对着誊抄了一遍,尽力让每个字不要太过于有灵魂。
核对无误后她拿起信封装了信,将信卷成纸筒装进信鸽腿部系着的金属管内。
看着信鸽展翅高飞后,齐小斋自己收拾了桌子,将写坏了的纸扔进一旁用来存放废纸的瓷瓶里。
一天后,侍女进来打扫屋子,那几张混合了草稿的信纸便辗转到了沈老爷的手中。
沈老爷翻阅完每一张纸,笑了笑:“倒是至情至性。”
他抽出其中几张递给一旁的人:“去,递给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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