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来人往的酒楼。
沈凤岐易了容,坐在靠着墙角的那一张方桌上,听着酒楼内的说书人说着最近芙蓉楼里发现的奇事:
“据说等官差赶到的时候,芙蓉楼里整座楼体已经塌了快一半,到处都是断垣残壁啊,那芙蓉楼的老鸨不知所踪,有人说是被当日在芙蓉楼里大闹的女贼掳走了,现在官府的人正在到处搜查和此案相关的人呢,有谁知道消息,重重有赏……”
台下一片议论纷纷。
芙蓉楼是京城享誉多年的老字号了,是无数男人魂牵梦萦的温柔乡,不料突然遭此劫难,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在熟悉的地方见到那些美貌温柔的解语花,男人听了落泪,女人听了欢笑。
说书人说了半天,嗓子渴了,到后台休息,换上来的是一名琵琶女。
琵琶女的琴声娓娓动人,但比她的琴声更撩人心弦的是她楚楚动人的相貌,叫人一见了便怜惜之意顿起。
很快,便有几个动了色心的纨绔子弟围了上去,酒楼掌柜赔着笑脸上前,反被推了个人仰马翻。
琵琶女眼泪盈睫,带着泣音向周围人求助,可被她视线扫到的人不是畏缩地转过了头,便是当做没看见一样。
纨绔子弟嚣张笑:“小娘子,你叫啊,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沈凤岐嘴角一抽。
他向那边望去,正好与琵琶女惊惶的视线相撞。
琵琶女如同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跌跌撞撞地跑向他,跪倒在他的面前:“这位官人,求你救救我吧,我给您磕头了……”
沈凤岐没说话,只略略抬了眼,便看到为首的那名纨绔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来。
眼看着,只要他愿意,一场英雄救美的剧情就要在此上演了。
便宛如数日前那场巷子里有女子呼救的升级版。
到底是谁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手段要接近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接近他?
沈凤岐决定将计就计。
眼见他放下手中茶杯,琵琶女眼中陡然闪过希望的光,连睇来的眼神都脉脉含情:“官人——”
“咦,宁大叔,好巧,我又遇上你了。”
齐小斋轻车熟路地在沈凤岐的这一桌前坐下,笑盈盈地拿了筷筒里的筷子:“正好我也没吃饭,饿了,不如拼个桌呗。”
沈凤岐闭眼捏了捏太阳穴:“你怎么在这里?”
齐小斋笑着眨了眨眼:“参加宴会完饿了,就在路上随便逛了逛,想找间酒楼吃饭,没想到就遇到宁大叔你了,宁大叔,我们真的好有缘啊。”
沈凤岐深吸了一口气,见齐小斋盯着桌上的剩菜目光炯炯跃跃欲试,便冷脸将他基本没动过的几道菜推向她:“先吃这几个,不够我再叫人上。”
齐小斋甜甜笑道:“宁大叔你人真好。”
沈凤岐轻咳了一声,正要叫来店小二再加几道菜,却听耳边传来琵琶女的哀叫声:
“官人,救命啊。”琵琶女已经被到来的纨绔子弟拉住了一条胳膊,正朝着酒楼外面拖拽而去,她的衣裳在粗暴的拖拽之下春光隐露。
沈凤岐皱起眉,便想起身,不料他对面的人比他的动作还要快。
齐小斋抹了一下嘴巴,正义凛然地挡在了沈凤岐的面前:“这几位兄弟,你们怎么可以强抢民女呢,不仅违背法律,也对不起做人的良心,趁着官差还没来你们赶快放下这位姑娘走吧,不然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她脸颊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神情却严肃,这一反差逗乐了众人,那几个纨绔子弟笑得合不拢嘴:“笑话,小爷行事还需要你管,再多说废话,小爷连你都带走!”
齐小斋惊讶:“你们不怕触犯法律吗?”
纨绔子弟得意:“在京城里,小爷就是天,小爷就是理,哎呦,谁打我?”他转头一看,却见一队官差正黑沉着脸看着自己。
自打芙蓉楼出事后,官府这几日派出了好多差役四处巡逻,正巧这一名官差此时巡到了这里,便听到了此子大逆不道的言论。
“把他抓起来,带回府里好好拷问一番。”领头的官差恶狠狠道。
“是。”于是其他人摩拳擦掌向着这几名纨绔子弟走去。
“哎呦,别抓我,我刚刚说着玩的……”
“跟我们没关系,你要抓抓他去呀!”
“你们听好了,我爹是户部的李侍郎,你们敢抓我,我要去跟我爹告状!”为首的纨绔子弟恨恨道。
官差冷哼:“别说你爹是李侍郎了,就是李尚书也不管用,把他的嘴堵住,带走!”
随着那几个纨绔子弟被齐齐带走,这一场闹剧就此了结,大家拍手称快。
齐小斋脱了自己的外衫盖在了衣裳被扯坏了的琵琶女身上:“姐姐,你要不去后面换个衣服?”
琵琶女感激道谢,又忍不住瞥了一眼冷着脸的沈凤岐,方才心事重重地走了。
齐小斋坐回桌前,继续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刚吃了没几口,便见沈凤岐一直盯着自己,不由挠了挠头:“宁大叔,怎么啦?”
沈凤岐气噎:他原定好的行动又被她打断了,这齐小斋莫不是上天特意派来克他的。
还有,他看着齐小斋少了一件外袍却仍毫不在意地继续吃饭,心中实在膈应,便叫来店小二让他去隔壁成衣铺里买一件衣服过来。
店小二得了赏银,人也机灵,带回来的衣服尺寸相当合适,料子也十分的好,好到都有点不像是成衣铺里会摆出来的货了。
齐小斋摸着身上的衣服抽了抽鼻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沈凤岐有心询问,却听客栈中一声惊堂木响。
原本在后台歇息的说书人被叫回来救场,他说起了一个脍炙人口的故事:
“却说如今那鼎鼎大名的燕天骄四年前初入江湖时还是一个没有多少名声的江湖新人,虽然也赢了几次比武,但天才年年都有,也并不算太过出奇,真正让她扬名天下的是她与崆峒派的那一次较量……”
沈凤岐听得十分入迷,这个故事他已经听了很多次,可每当再一次听到时都会情不自禁地遥想故事中的传奇人物,然后为之血液沸腾。
对面的齐小斋却忽然捂住了脸,一副十分难为情的模样:“宁大叔,我吃饱了,不如我们先走吧。”
沈凤岐盯着她泛红的两颊,又看了看桌子上还剩了一大半的饭菜,心中犹疑,这可不是她该有的饭量。
他至今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齐小斋报了摆满了大半个桌子的饭菜,而且她还全都吃完了。
在他所见过的女子里,能像她这能吃的一个都没有,不由微蹙了眉:“你不舒服?”
齐小斋怏怏:“没有,只是……”
说书人猛拍惊堂木,口若悬河:“众所周知,崆峒派原来不叫崆峒派,而叫崆峒剑派,这偌大一个门派之所以改名,正是与燕天骄和这一次较量有关。”
沈凤岐见齐小斋说她无事,注意力便又被说书人吸引了过去。
他自小就爱听江湖故事,否则小时候也不会有一个成为大侠的梦想。
沈凤岐心不在焉道:“你可以多听听,看看别人和你的差距,以后不要自不量力,为他人强出头。”
省得动不动为了帮别人的忙就内息紊乱。
齐小斋苦着脸点了点头。
说书人说道:“那时,燕天骄初出茅庐,但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已经击败了江湖上几个有名的前辈。因着崆峒剑派以剑法出名,连门派的名字上都带了一个剑字,便有人询问崆峒剑派的掌门谷霆谷掌门对这位江湖后起之秀的看法。
“据说这谷掌门从小就天赋过人,十岁时成名天下,三十岁便接任了崆峒剑派掌门人的位置,在剑道方面的造诣最起码能排进江湖前五名。而他生性刚直,还有小道消息说他年轻时曾受过情伤,所以一直对女子习武抱有看法,呵呵,但这只是江湖传闻,一直没有被人证实过。
“谷掌门曾多次当众扬言道女子不是习武的料子,认为她们身体条件本就不如男人,习武后又多用心不专。所以在他继任崆峒剑派掌门之后,崆峒剑派便由原来的男女并收逐渐变成了只招男人,不招女人。”
“那谷掌门听到别人问他对燕天骄的看法后,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这六个字:
“‘女人也配用剑?’”
当下酒楼里就有女子愤懑:“这掌门怎么这样啊,凭什么女人就学不了武练不了剑?”
也有穿着儒衫的男子反驳:“事实就摆在这里,女流怎与男儿斗,到底男刚压女流!”
女子反唇相讥:“这话你去和燕天骄说去,她也是个女人。”
说书人呵呵一笑:“各位不要着急,其实谷掌门说这话还有别的原因在。当时江湖上很流行为刚进入江湖的年轻侠士造势只要愿意花钱便可以让武林中小有名气但手头不是很宽裕的高手们假装在比试中落败。
“击败前辈的年轻侠士们便可以获得名声、师门的奖励与美人的垂青,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跃成为前途无量的后起之秀。
“谷掌门平素最看不起这些心术不正的“江湖俊彦”,他不信会有如此年轻的高手出现,尤其是这样的高手还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女孩儿,这女孩儿的名字也好生可笑,‘天骄’这个名字是谁都能受得起的吗,便把她当成了想出名想疯了的又一实例。”
沈凤岐听过许多次这段故事,却没有一次如此详实,说书人连当时的背景、细节、不为人知的隐情都一一点明,仿佛亲身经历过一样,便听得分外专注。
眼见酒楼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深山,说书人却不急不忙地饮了口茶,慢悠悠道:
“谷掌门当众说完那六个字后也没放在心上,他素来就是这个爱品评人物的性子,江湖上出名的后起之秀几乎都被他批评过,可他没想到不过三天,燕天骄便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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