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第五军校的同盟与第六、第三军校的同盟,终于正面对上了。
荒星交战区炮声火光不断,各校基地都沉浸在这最后一场不胜即败的搏斗中,没人注意到有艘飞艇从军演区以外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军演区。
比起尚且稚嫩的军校生,这帮荷枪实弹的雇佣兵要经验丰富的多。他们穿过森林潜入目的时,甚至连空中巡逻的无人机都未曾惊动,就像提前操演过无数次一样。
这本来又该是个无所事事的夜晚,荆拦双手枕在脑后,瞧着几乎只有点火星的远方,某种露出由衷的羡慕。
虽说他本来对军演是没兴趣的,可躺在这里天天看别人打架,他们却只是一天到晚的行军扎营,面对的最大困境不过是“如何在不惊动敌人的情况下打只熊吃”,人也会感到无聊和寂寞。
荆拦看着前方不远处仍没什么沟通的皇女与君瑶,又看了看边上精神紧绷守夜的尹朱晚,最终还是选择了看起来最好说话的沙里聊天。
荆拦侧过头,低声喊朋友:“喂,你知不知道咱们这当诱饵还要当多久?”
沙里闻言大骇,他四下看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听见,方才义正言辞说:“什么当诱饵,我们是在急行军,随时准备抄第六军校的底。”
荆拦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如果说前三天他还没看明白有点云里雾里,但这都五天多了,他要是还没琢磨出来吴琰在让他们执行什么任务,他早就在星海里死上不知道多少回了。
所谓突袭,最讲究的就是个出其不意。
可这都第五天了,钱朵灵那边打得没日没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河道森林上,这么好的机会,吴琰还不发布奇袭的命令,就说明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奇袭。
只是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透,荆拦见沙里确实很紧张,只好换了个说法:“好吧,那我们什么时候能抄第六军校的底?”
沙里:“……说实话,我不知道。”
荆拦闻言:“……”
他忍不住问沙里:“你是皇女的自己人吧?吴琰告诉你咱们是诱饵了,没告诉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沙里又听到这个词,差点要伸手去堵荆拦的嘴。
这些天相处下来,沙里也明白了荆拦混不吝的个性,只好说:“小侯爷只说了我们要警惕保护殿下,直到军演结束。”
沙里这么说完,他忍不住又去看向不远处的皇女。
说实话,越是临近军演结束,他心里反而越慌。一是因为事出反常必有妖的定律,二就是在他眼里,皇女和君瑶的关系实在是有些微妙。
沙里忍不住和荆拦说:“你注意到了吗?五天了,君瑶在给殿下送食物的时候,竟然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天啊,殿下和君瑶毫无交流,这在第三军校是多罕见的事情啊!
沙里又不是没见过他们俩一起吃饭,虽然君瑶话不多,可每次殿下都会和他聊点什么的!
如今他俩都沉默的像哑巴,这代表着什么,这难道代表——
荆拦看了看这两人,倒是挺满意这种状况的。
他说:“君瑶不就是皇女的护卫吗?又不是和我们头儿似的从小过命的交情,不说话就不说话呗,谁说老板每天还一定得和下属说话的啊?”
沙里听到这话就不爽,他说:“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君瑶和殿下是一般的关系吗?他们才是过命的交情!”
话要这么说荆拦可不愿意了。
他们头儿对皇女那可是用掏心掏肺来形容都不为过的。
当年为了见一面,他们头儿就冒着生命危险进了第七星域,还在第七星域暴露身份帮她处理革命军。
好不容易以为事情消停了吧,他们头儿又因为皇女送的“礼物”失踪了,好不容易捡回命来了,为了帮皇女争权夺位还把家底子都送出去了。
他们游荡者,星际海盗,全星海最残忍的掠夺者!陪你进帝国领土还送你全部家底意味着什么啊?不就等于是宣告了你的地位和我命差不多嘛。
荆拦本身是非常不喜欢皇女的。
毕竟帝国皇室和游荡者不是一路人,他觉得再怎样大的恩情,王奕应当都在第七星域上还完了。黎里后来做事还总喜欢拖着王奕,未免有点挟恩图报。
可后来他陪王奕在星海上,突然收到帝国的消息,说王默将军的案子要翻了,特殊基因法也要废除了——那会儿荆拦瞧着王奕似乎早有预料、安静又宁和的神情,似乎又理解了点他们俩的关系。
人活在世上总会有点不同于万事万物的牵挂。
他们俩就是彼此最特别的牵挂。
这牵挂无关身份,甚至无关所谓的“恩情”。
他们相遇相知,彼此信任,曾一起渡过最难的日子,纵使走上了不同的前路,也愿意一起面对彼此生命中的所有风浪。
荆拦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关系来定义他们之间的感情,但他明白自己做不到这样。
至少他不可能接受王奕抛弃他们的队伍去帝国受勋,也不可能为了王奕当年受过帝国的苦就去把帝国的底都掀一遍。
深觉自己的老大和皇女之间拥有着最坚不可破牵绊的荆拦对沙里翻了个白眼,他说:“你懂个屁的过命交情。”
这话沙里不服!
这两天皇女和君瑶之间诡异的气氛已经让他够受折磨了,哪里还能容下荆拦这么口无遮拦地评价君瑶和皇女?
谁没见过刚入学的君瑶啊?
谁没在演武场上被如同机器一般精准的君瑶揍过啊?
过命交情,哪种过命交情能比亲手教你成“人”更重?
沙里作为皇女党,也不是第一次羡慕君瑶能被皇女特殊对待了。第三军校中的关于皇女与君瑶的流言虽然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可沙里也有眼睛会看。
情谊是在日益相伴中渐生的,信任是在保护彼此后背时坚固的,选择更是赌上了人生、放弃了一切砝码。
都说君瑶是被殿下从楚檀手中挖走的,然而在沙里看来,君瑶是自己选择走向光的。
刀是不会选择的,只有人才会。
是皇女用漫长的陪伴教会了君瑶“人类的方式”,而君瑶毫不动摇的忠诚也无疑成了皇女敢于冒险的最可靠屏障。
他们是彼此的刀与盾,是光与影。沙里回忆着媒体的说法,对荆拦老板下属的说法嗤之以鼻。
谁家老板敢拿自己的命陪下属玩的?
皇女那么聪慧!当然是君瑶对她而言尤为特别,甚至能攀上自身安危了!
沙里正想和荆拦好好分析分析这里头的证据,荆拦却忽然变了神色。
沙里不明所以,这名穿过不知多少血火的游荡者已然压低了声音,他看向背脊绷紧,手指有意无意已然搁在了刀柄上的君瑶,慢声对沙里说:“小心,有人来了。”
在远离第三军校驻地的河道森林。
本次军演以来最精彩的一战正在上演。
如果不是还有任务要执行,钱朵灵真想就待在原地,看着他们俩打完!
作为机甲系的学生,“钱朵灵”非常清楚明白这两人的对抗有多激烈,如果换成她的话——
钱朵灵不得不遗憾的承认,她没法做到正面对抗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轻量机甲能够做到这种冲击性吗?”
负责看守的第五军校机甲兵都被两人的激斗完全吸引去了注意。
他不意外本身就有制空权的卡罗尔会用炮弹逼迫地面上的王奕走位,好将他逼进机甲难以发挥的密林里给他个结果。可王奕在卡罗尔炮轰的脚步下仍然自由、甚至仍能威胁到他制空权的行动步伐,忍不住让他怀疑起对方用的到底和自己是不是同一批厂商出来的机甲。
对此,钱朵灵笑眯眯地给对方解了困惑:“在躲避对方攻击的时候,将所有动力注入推进器,在反击的时候,重新将动力注入操纵区——这样就行。”
第五军校的学生闻言不太相信:“不可能吧?轻量机甲没有这么精密的转换速度。这和卡罗尔对机甲的强化不同,这需要改装动力系统,军演只有五天,工程兵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制造。”
钱朵灵对此不置可否。
确实,如果靠工程兵从零件开始改,的确来不及。但如果队伍里有个能靠着背图直接捏出零件的呢?
感谢《机甲维修》,感谢它的考试重点就有动力系统,也感谢她在下船之前终于把这块内容背熟了。
钱朵灵看着久射不中,渐渐有些暴躁起来的卡罗尔,深藏功与名的摇了摇头。
卡罗尔还是太年轻,又太崇拜王默将军了。
即便有所成长,这次知道用传感机甲来发挥自己最大的优势,却还是改不了六翼攻击方式的习惯。
六翼强是强,背部装备六枚炮管,八处推进器,双手配有光剑,可以说是要火力有火力,要灵活有灵活,可远可近,确实是帝国机甲中最优秀的设计——
然而轻量机甲毕竟不是六翼。
它没有六枚炮管,自然也就不能无死角的捕捉王奕。
他也只有单手光剑,那就可以被光盾防御。
至于八处推进器——
披着钱朵灵皮的黎里眯着眼瞧着火焰中心。
态金构成的机甲被火焰吞吐,远远看去,连同银色的动力源都似乎成了火焰般的红色。
王奕的机甲在卡罗尔收起炮管,平移俯冲打算用光剑结束他的刹那,原本漆黑的背部陡然间燃起了四处蓝焰!
谁也想不到地面的机甲会在此刻冲上天际!
炽热的蓝焰令前一刻仿佛还能吞噬天地的红火骤然失色,八处推进器帮助王奕用光盾成功撞上了卡罗尔的光剑!并借着他攻击来不及转换推进方向的零点几秒偏差,径直将他击落下方!
——她给王奕改了八处推进器。
电光火石之间,卡罗尔从密特岗手中保持许久的空中优势荡然无存,跃至了他的上前方,如同一尊难以撼动的神像,阻拦住了他的前路。
卡罗尔紧紧盯着他,被传感器包裹的手指也在微微发抖。
他太兴奋了。
他就知道王奕绝不是普通的游荡者,他就知道——!
兴奋与好战席卷了卡罗尔,他难以克制,在这片天地间,此时此刻,他只能看见前方“沉默”着的战士。
他迫不及待,他满心战意!
天上打成了一片。
饶是黎里有特殊基因加成,看了一会儿这两人花里胡哨的表演,也觉得眼睛酸。
她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通讯器,这点小动作即刻就被发现了。
看守她的机甲兵即刻将枪对准了她,警惕道:“你干什么?”
黎里笑了笑,说:“打联动啊?”
黎里:这会儿全荒星的眼睛估计都没法从王奕和卡罗尔身上挪开,不抓这个机会抓什么机会啊?
机甲兵起初不明所以,当第三军校的学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直接十个人十把电磁枪直接对着他们炮轰出的那一刻,即便他们身在轻量机甲中,也不得不先启用推动器躲避!
第三军校要的就是他们躲避!
第五军校一动,王奕带来的人即刻跟上!
第三军校派出的唯二机甲兵缠上了这两守卫!
原本第五军校的人是毫不在乎第三军校的机甲兵,可偏偏底下还有第三军校的特种作战系!
他们手里还有大量从第一军校还有他们自己人那儿缴获的火力!
地面是不停歇的火力掩护,面前虽然是个菜鸡,却也是个能一打一的菜鸡。
还没等卡罗尔和王奕分出胜负,万万没想到联合作战是用在这儿的第五军校被彻底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看眼着黎里他们把他们通讯器挨个崩了,随后在这场战斗的遮掩中,自后方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第五军校悔不当初。
就不该信任钱朵灵的,怎么能觉得第三军校的人会真把自己置于险境呢?
想想当初的运动会,几身当诱饵这种手段,皇女不是早就用过了吗!?
“……不怪你们,要怪只能怪她太了解卡罗尔的性格。”吴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托着下巴保护学生们的同时评价道,“他被我姐姐看得太透了,被牵着走了也是活该。”
第五军校的学生见吴真醒了,双眼一亮,当下就说:“吴真,第三军校没走太久,以你的能力应该追得上,只要你追上——”
吴真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同伴的建议。
他摘下了自己身上属于第一军校的通讯器,没好气道:“你们就没有一个人发现,我其实不是俘虏,是阵亡吗?”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
他们看到了通讯器,才明白过来钱朵灵用了什么障眼法。
第五军校的学生们傻了,个别情绪激动地问:“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啊!如果知道你没了,我们肯定第一时间崩掉钱朵灵啊!”
吴真幽幽道:“我是‘死人’啊,按照规则,死人没法说话。我以为你们看见我一直躺着,至少能有一个反应过来!”
“我是打一架就爬不起来的废物吗?!”
众人:“……”
众人瞧着比月光更美丽的吴真,又看了看仿佛是有两个卡罗尔和王奕对战过河道惨状——你可能不是,但我们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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