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盛风除了每周末会去便利店,借由买东西看看她。
在学校里,偶尔也能碰见。
上下楼梯时的错身而过,在操场集会时的远远注视,在饭堂排队时站到同个队伍,在办公室仅隔着几个工位,两人都被各自的老师叫来夸赞和鼓励着。
而距离最近的一次,是有回期末考,随机分配考场座位,他坐到了她身后。
那是个格外冷寒的阴天,他姗姗来迟在找到考场教室踏进去的一抬头间,便看到了她。
一刹那,窗外原本黑沉沉晦暗的天空,仿佛被拨开了阴霾,有光倾泻出来。
他走进来,很快发现自己的座位,就在她身后。
在不断朝她走近的这个过程中,谢盛风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而她端正坐着,面前的桌上摊开着一本错题集,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她娟秀的字迹,旁边还添加了不少的注解。
当铃声响起,监考老师进来,所有人将课本资料手机相关上交到讲台,考试开始。
一片安静里,只有笔尖摩擦在考卷上的沙沙声。
谢盛风目光微往上抬,少女被宽松校服外套包裹的脊背清瘦,搁在桌上的手肘轻动,毫无阻滞地填写着答题,乌黑的头发用一个简单没有任何装饰的发圈扎起来,露出修长白皙的后颈。
他第一次没有提前交卷,注意到她做完题又反复检查了两遍,等到铃声响起才起身离开座位,他同样拖到了最后。
下午,他提前二十分钟回到考场,前面的座位是空的,直到临近考试时间,她才踩着点过来,应该是洗了个头发,还未及吹干,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扎成一个马尾,而是披散在脑后。
她一坐下来,浓密的长发便垂下来几缕到他的桌子上。
能闻到空气里清新的,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谢盛风定定看了一会,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她的发丝,刚一动,清脆的铃声响起,监考老师抱着卷子匆匆走进来。
随着试卷挨个往后传递,他伸出去的手,最终也只是接过了她从前面递来的试卷,并且随着她微侧身的动作,那几缕搭在他桌上的头发,也顺势滑了下去。
考试一共有两天,第二天一早,谢盛风在校门口碰见她了。
她买了一个包子当做早餐,身边有一起的同学说她怎么胃口小的像猫一样,难怪身材这么好,她只是笑了笑。
谢盛风想到她周末一直在做兼职,又想到在考场里,大家桌子上基本都摆着塞满笔的文具袋,而她却只有着两支笔,和一块用到拇指大小还没换新的橡皮擦。
连这些都要节省,他想她可能是家境不太好。
谢盛风以最快的速度,买了份早餐,再又买了一块新橡皮,虽然还想买很多很多的东西送给她,但他明白,那样的话,她怎么也不会要。
买完他又以更快的速度跑向考场,此时还早,教室里没几个人,他按捺住急促的呼吸,在走向自己的座位时,不动声色将东西放在了前面的桌子上。
随着人渐渐多起来,夏林知也来到了教室,她看到多出来的东西时,还以为谁放错了,但很快又看到旁边一张小的便利贴纸,上面只有三个字,给你的。
扭头环顾了一圈,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要么争分夺秒看书刷题,要么玩着手机,根本看不出来是谁,或者是不是同个考场的人给的都未必。
在她选择接受好意,坐下来吃早餐的时候,一直故作看书的谢盛风,唇角微弯起弧度。
考试结束,而像这样随机被分到一个考场的情况,却是再也没有过了。
寒来暑去,假期对大多学生来说,那都是翘首以盼的,但谢盛风却并不喜欢,因为那意味着将有很长一段日子见不到她。
连周末都不休息,寒暑假她应该也是选择做兼职,只不过也许是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赚更多,也许是有更好的工作选择,她不在学校附近的便利店了,他不知道她在哪。
思念如野草疯长。
而阔别已久,等到假期结束开学,他会特意从她教室前经过,只为了往里看上一眼。
这时已经是高二,他们换了一栋教学楼,不再是高一时一个在三楼,一个在四楼,而是在同一层,中间隔了两间教室。
以前课间休息,他习惯待在位子上,现在课间休息,他总会去到走廊,手臂懒懒支在栏杆上,看起来像是往远处眺望,实际上不经意瞥向另一头的教室,有时会看到她出来。
但也经常会有女生来看他,三五成群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兴奋地讨论,还会偷偷拍照。
他不太习惯被人注视,每次便又回到教室。
高二下半年,他因为之前竞赛方面的优异表现,学校更是重点培养,逐渐去参加集训的次数越来越多,参赛的频率也在不断增加,于是他待在学校的时间,越来越少。
有时候刚从外地回来,他不等休息便会直接来学校。
他也不往离自己教室更近的楼梯口走,而是走另一侧离得远的。
这次上了楼从夏林知的教室经过,应该碰巧这节是上体育课,里面空荡荡的,仅两三个人,而其中一个就是夏林知。
她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趴伏在桌子上,脸色苍白,明明是夏季,却披着外套,而额头看起来又像是在冒汗的样子,两个女生跟她说着什么,给了她一盒药,等她吃下一颗,便从教室里出来了。
谢盛风早顿住了脚步,问道,“你们为什么没去上课?”
两个女生原本一出来看到他,就惊喜了一瞬,一边走还一边偷偷多看几眼,等离得近了,居然被主动搭了话,更是不等他继续问,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全都说了。
这节她们要上体育课,因为有同学生理期不舒服,所以她们两帮忙去跟体育老师请了假,以及去医务室拿了止痛药,现在她们是准备继续去操场上课。
口中的同学,自然就是夏林知了,谢盛风弄明白情况后,说了句谢谢,并没有回自己的班级,而是转身又下了楼。
他对女孩子生理期可以说是连丁点的常识都不懂,只能给发小唐尧打去电话。
得到科普和答案后,面对对面八卦又兴奋的盘问,他直接挂了电话。
去便利店买了红糖、保温杯,还有暖宝宝贴,谢盛风再次返回到教学楼,站在夏林知教室后门的时候,他一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把这些交给她。
但想到刚才电话里唐尧对于痛经程度的描述,以及她需要吃止痛药才能缓解,他没有迟疑便走了进去,先是在后面饮水机那里接了热水,冲好红糖,然后朝着她的位子走去。
她趴伏在桌子上,背影看起来格外单薄纤细,小小的缩成一团。
谢盛风脚步放轻,呼吸渐渐收紧,他不知道面对她的目光,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一口气不自觉提起来,但走到她身边,发现她双眼闭着,眼睫像栖息的蝶一般扫下淡淡暗影,有人走到身边,也毫无察觉。
显然,她已经睡着了。
谢盛风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她桌角,看着她睡着了仍蹙着的眉,和轻抿唇的模样,手不自觉抬起,想安抚着摸摸她的头,但最后也只是悬停在半空,很快又收了回去。
至少睡着了,会稍微好受一些。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就像没出现过一样。
随着进入到高三,课业压力更是繁重,不过谢盛风一开始就是走信息学竞赛的路子,去年进了国家队,不需要再为高考奋战,但他还是会关注每次的考试排名,一次出成绩之后,在周围人的议论中,他听到了一个重要信息,有关于夏林知想要报考的心仪大学。
他默默记在了心里。
这一年的平安夜,大家依旧热衷于给关系好的朋友,或者喜欢的人送苹果。
谢盛风一向习惯独来独往,朋友也就外校的发小唐尧,对方在这天特意过来给他送了苹果,当然又带了个新换的女朋友。
一起吃了顿饭,他回到学校后,依旧走的是更远,但可以经过夏林知教室的楼梯。
到了楼层的时候,发现走廊的人已经拥堵到了楼梯口,有兴奋喊叫着的,也有不断起哄的,从喧闹里听到夏林知的名字,他加快了脚步。
站在人群最后方,他看到有个男生手里捧着特意包装过的苹果花束,要送给她。
夜色里,走廊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应该是已经拒绝过了,并且不愿意纠缠,想进教室,却被男生的朋友挡住,越发起着哄。
谢盛风拨开人群,正要走过去,但老师显然也注意到这边哄闹的动静,已经赶了过来,先一步开口呵斥,一时间,乌泱泱挤着看热闹的学生们纷纷如鸟兽般散去。
夏林知进了教室,那个抱着苹果花束的男生,则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当晚,谢盛风做了个梦。
他梦见夏林知接受了别人送的花,和别人牵住了手,梦见她对着别人眉眼弯弯的笑,梦见她越走越远,再也看她不见。
巨大的恐慌,像是溺进深海,几乎难以呼吸的痛苦,让他淌着冷汗惊醒过来。
那时他就明白,自己往后的人生都将被夏林知这个名字萦绕着填满。
即便并不知道永远有多远,梦里的场景是否有天真的会成为现实,一切又是否都是徒劳无功,他也依然义无反顾想到她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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