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发现,今天的程东家有点不对劲。
之前性子多温和的一个人,别说对下人发脾气,从来都不会对下人摆脸子,但凡有人求上门,都会亲自过问,然后想法子帮忙。特别是那种家中有病人生活困苦求上门的,他都会自掏腰包尽力帮忙。
“这是老爷走了,变脸了吧?”
“赘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着吧,夫人的好日子,肯定是到头了。”
“小点儿声,你是真不怕死。”
……
顾秋实将那些议论丢在身后,不顾正房门口丫鬟的阻拦,抬手推门。
丫鬟着急,语气就有点凶:“你这样姑娘会生气的!”
顾秋实不管她,自顾自进门。
屋内,身形丰腴的程家宝一身大红色衣衫,斜斜靠在窗前的软榻上,肌肤雪白晶莹,姿态优美。她大概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扭头望来……一切都很美,只除了她的眼神。
那眼神很凶,仿佛要喷出火来。
“吴南风,你忘了规矩了吗?进门要让丫鬟禀告,你当自己是谁?”
说着话,桌上的茶杯已经被她掀翻在地,摔成了碎片。
茶水溅一地,有丫鬟小心翼翼上前收拾。程家宝大怒:“滚出去重来!”
顾秋实没有动问:“你今天出门去见谁了?”
有了记忆的吴南风,已经知道程家宝嫁给他之后,还没有断了和那个男人的来往。两人时不时就在一起鬼混,这件事情程老爷是知道的,就是因为有做家主的程老爷帮着遮掩,吴南风在死的时候才得知真相。
这真相还是程家宝在他面前以炫耀的语气说出来的。
闻言,程家宝蹙眉:“你发什么疯?我让你滚出去,重新让人禀告了再进来!”
她脸上的怒气丝毫未减,一点心虚都没有。
顾秋实转身就走。
只是他没有到门口让丫鬟禀告,而是直接离开了。到了拱门之外,吴南风专属的马车立刻驶了过来。
做了程家的女婿后,吴南风一直很努力的学习程老爷安排的东西,所以才会在他离去后稳住生意,上个月的盈利不减反增。这两三年,吴南风过得不容易,经常四处跑,因此,门口的马车随时都是候着的。
因为太忙,吴南风十天半月才能回家一趟。
孙氏一个人住,身边有两个婆子照顾,值得一提的是,婆子是程老爷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吴南风安心。程老爷的原话:你不担忧母亲,才会好好做事,好好照顾家宝。
顾秋实上马车时,听到正房内又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他暗自摇头,程府富贵,能够摆到程家宝屋中的都是当下最好的瓷器,也就是库房中银子够多,才经得起程家宝这样糟蹋。
马车还未驶动,有丫鬟急匆匆跑来:“姑娘正生气,公子快去劝劝吧。”
值得一提的是,府内和府外大部分的人都称呼吴南风为程东家,但程家宝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唤他公子。之前吴南风满脑子都是生意,没把这件事情放心上,一个称呼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直到吴南风临死的时候才想明白,这是程家宝压根没拿他当夫君。
说实话,吴南风从来没想过程家宝会害他,因为二人的婚事是程老爷定下来。程家宝对他虽然冷淡,性子也霸道,规矩还多,却还是愿意和他圆房生子……再说,他性子温顺,不管程家宝定下什么样的奇葩规矩,他都全部应下。一心一意只为了做生意,这样好用的夫君,程家宝没道理不要啊!
顾秋实面色冷淡,吩咐车夫启程。
他要去瞧瞧孙氏。
孙氏住在内城的一个小院子里,当初程老爷安排了一个三进大院,孙氏不愿意,她说自己一个人住不了多大的地方,能有栖身之处就成。
顾秋实多了个心眼,让车夫在一条街之外停一下。他自己走过去,也不从大门进,而是翻墙而入。
院子只有四间房,用来栽种花草的地方很大,此时各种青菜郁郁葱葱,原先吴南风回来偶尔也会碰上母亲在菜地里。不过婆子说那是孙氏闲不住,自己非要去种地。
孙氏自己也默认了这话,吴南风就没有多想,因为孙氏是个很勤劳的人,对他特别好,闲不住种菜送菜送到府里给他吃说说得过去的。
可是此时顾秋实看见了什么?
孙氏一身布衣,正挑着大粪浇菜,两个婆子更像是主子,此时各拿一根棍子,站在菜地旁边嗑瓜子。看见孙氏路过,就打上一棍子。
之前孙氏生了重病,需要喝药维持生机,本就瘦弱,挑着胆子走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摔倒。
顾秋实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愤怒,大踏步往那边去。
两个婆子不知道身后有人,站得远些没动手的婆子嘱咐:“记得打身上,别打外面。小心让人看出来。”
“我知道!”打人的有些不耐烦,磕了瓜子呸了一声,“其实知道了也不能怎样,现如今老爷不在了,姑娘又不喜欢他。我们可是姑娘安排的人,他想要赶我们走,怕是先要离开程府……啊……”
顾秋实上前就踹,直接把那个不耐烦的婆子踹到了菜地里滚了几滚。
三人这才发现顾秋实到了,孙氏吓得放下扁担,因为太过着急,桶没放在合适的地方,瞬间就打翻了。
满院子里都是粪味,顾秋实将那个摔倒的婆子摁了过去。
婆子尖叫。
另一个婆子慌慌张张上前去拉:“公子,手下留情啊!”
顾秋实余怒未休,还想要动手,胳膊却被焦急的孙氏给拉住了。
“南风,别!”
太过着急,孙氏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哭腔,没说两句,还吐了出来,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顾秋实见状,不再与两个婆子计较,转而将孙氏打横抱起,这一抱,才发现孙氏瘦得厉害,只剩下一把骨头,根本就没什么肉。他飞快出了菜地,将她放在了院子里的摇椅上。
摇椅有俩,并排放着,之前吴南风没有多想,顾秋实瞧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两个摇椅根本就不是孙氏在躺,应该是那俩婆子准备的。
顾秋实扬声喊:“春林,帮我请个大夫。去三家请三个!”
后一句话,是他突然想到的。
吴南风从来没有怀疑过母亲生病是不是人算计,顾秋实却觉得,事情未免有点太巧了。吴南风奉养不起母亲走投无路之际,刚好程老爷缺一个上门女婿还主动找上门来……太过巧合,就不是巧了。
孙氏紧紧抓住儿子的手:“快给那二人道歉。”她满眼都是泪,“不要因为我影响了你,给她们道歉,给点银子将她们安抚好。我住在这里不要紧的……南风,好好活着。”
顾秋实听了这番话,直皱眉头:“她们怎么跟你说的?”
两个婆子已经互相搀扶着起身要往外跑,顾秋实动作飞快,直接挡在了二人面前:“想去哪里?”
二人很害怕,对视一眼后,梗着脖子道:“我们是姑娘的人,姑娘好心好意让我们照顾你娘,你却不领情……”
顾秋实掀开了孙氏的袖子,只见好几处伤痕已经是深紫,甚至是黑色,他顿时就气笑了,捡起另一个躺椅砸向二人。两人想躲,却没来得及,挨打后一时间爬不起身,顾秋实捡起她们丢下的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揍。
二人惨嚎不止,在地上滚来滚去,先是威胁,后来变成了哀求。
顾秋实手都挥累了才停下。
孙氏一开始还试图喊住儿子,发现喊不住后,只在边上默默流泪。
有敲门声传来,但是春林带大夫到了。顾秋实恶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二人,二人被他的眼神吓得瑟缩了一下,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关于孙氏的病,三位大夫看过后,似乎有些不太好说。
其中一位满脸愤怒:“不知道是哪位庸医开的方子,这分明是用了相克了药材让人生病,虚不受补还强行补身,既浪费药材,还耽误病情,简直是胡来!”
另两位默默点头赞同。
顾秋实让他们重新开了方,他自己是大夫,确定了方子有用,这才让春林跟着大夫去抓药。他自己则找了绳子将遍体鳞伤的两个婆子捆起来,然后,他陪着孙氏吃了饭,又另外请了两个丫鬟回来照顾她,天都黑了,这才带着捆绑好的两个婆子回府。
程府不算是豪富,但在城里也不是无名之辈,住在最繁华的东街上。顾秋实没有让两个婆子上马车,而是就这么拖着她们招摇过市。
马车的速度不快,不至于把两人拖死,看见马车的人都惊呆了。
哪怕下人签了死契,这也太不拿人命当一回事了。谁做事这么暴戾?
顾秋实要的就是他们好奇,毕竟吴南风身为赘婿,被欺负是应该的。但是,他娘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被程府如此对待?
因为马车不快,顾秋实还没有到府里,消息已经传了回去。
当他到了主院门口,程家宝已经双眼喷火地等着了。
“吴南风,你凭什么这么对照顾你娘的人?”
顾秋实嘲讽道:“照顾?若不是今天我突发奇想翻墙进院,还不知道她们是这样照顾我娘的。对了,大夫可都说了,我娘虚不受补,却一直喝着补药。程姑娘不解释一下吗?”
这称呼不对!
语气也不对!
程家宝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往日无论她做出多过分的事,吴南风都全盘接受,今儿这样的态度还是头一遭。
“大胆!”
顾秋实一步步靠近:“把这二人的身契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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